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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的路來自雪裡的你(上) 五~六章

作者
路奇 / 旁聽生
類別
文學小說 | 都會愛情
狀態
未完結(目前0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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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第五章{再一次吧}

阿夜站在家門口輕拍著臉,搖搖頭,深深的吸進一大口涼氣,似乎想把自己的肺部給一次撐上最滿。
阿夜努力的將自己上一秒的嚴肅給換下,恢復到自己平時的模樣,悠然自得:「再怎麼樣,絕不能夠給自己再有機會,讓西兒有更多不必要的擔心了。」

艾咪西躺在床上,嘴裡頭還含著地球嬤硬要給她測量的溫度計,額頭上還墊了一塊擰乾的溼毛巾。
「阿嬤~我沒有發燒啦,你怎麼跟阿夜一模一樣啦…」艾咪西乖乖的躺著,一動也不敢動,無辜的看著地球嬤。
「先量看看嘛,那個有時候吼,身體狀況很難講捏,你沒有感覺不蘇胡,可是其實已經感冒了捏~好啦你乖啦,多躺一下也很好啊~樹不樹!」在地球爸與阿夜兩人出門之後,地球嬤便開始幫忙打理艾咪西的各種小事情,無微不至。
一下為她在廚房裡煮著清甜的白粥,一下從浴室裡頭搬了一大盆的熱水與毛巾,準備在艾咪西的臥床旁。
儘管艾咪西嘴裡頭是不停的求饒地球嬤別這麼大費周章,可照樣抵擋不住,阿嬤想給予自己孫女的,那份最真誠與最飽滿的疼惜。
不管是哪種關心,永遠都是難能可貴。
即便方法越是激進,行為表現及話語,是讓人感到不舒服或是令人難受,卻也同時代表著那其中的愛,往往才是最真摯也最濃烈。
可就因為道理人人皆知,觸手可得,同時也變成眾人眼裡最廉價,也最容易遺忘的東西。
「樹~~」回應著阿嬤這可愛的對話,艾咪西也不再推辭任何一點一滴的關心,溫暖的享受阿嬤對自己的愛。
地球嬤拿了張椅子,坐在床邊,知疼著熱的看著艾咪西,緩緩的停下了所有動作,表情慈眉善目。
從原本熱切緊張的神情,慢慢地被自己給收化成平風浪靜,眼眶裡反光著若有似無。
艾咪西看著地球嬤為自己這麼擔心的模樣,不禁坐起了身子,百般不捨的為地球嬤抹去漸漸浮現在眼角上的剔透。
「咪西啊…阿嬤只是流眼油啦。」地球嬤說完自己都笑了出來,可見著艾咪西手指上為自己所抹去的濕痕,卻怎麼也瞞不過彼此。
「阿嬤你不乖,都騙人。」她聽見地球嬤夾雜哽咽的聲音,自己也不禁強忍著那份逐漸灼熱的眼眶,下意識抿住嘴唇,一股腦的就將自己塞進地球嬤的懷裡。
「阿嬤記得妳小時候齁,常常會做惡夢,阿不然就是很少看妳睡好過,阿嬤那時候很擔心捏,還想說妳是不是去煞到,唉…那個時候還常常到處去問看看,有沒有哪裡的師父比較厲害的,帶著妳到處跑來跑去的,妳記不記得?」
「記得阿,那個時候我都覺得…那些師父,感覺起來好像都比我做的夢還可怕…我還常常跑給妳追,就是不喜歡妳帶我去那些地方,可是最後都還是被妳抓到了。」
「哈哈,那個時候齁…我還要邊追你邊跟你玩咧,不能太快抓到你,不然你會不高興啊,簡直要我老命。」
聽著地球嬤的描述,艾咪西也不禁尷尬的回想起自己那段調皮過去。
地球嬤笑著搖搖頭,蒼皺的手緩慢的平撫在艾咪西的頭頂。
「阿妳之後還有沒有再看過那個很奇怪的哥哥阿?」
「很奇怪的哥哥?誰阿?」
「哇阿災,妳不記得啦?小時候妳常常半夜睡不著,爸爸媽媽不是偶爾會讓妳打電話給我嗎,就是那個時候妳跟我在電話裡講過的哥哥阿。」
「我不知道欸,我小時候有哥哥?」
「不是妳的哥哥啦…欸兜…我想一下吼,妳說他都會陪妳玩,帶妳去玩水,還會陪妳一起去上課那個啊……」
「蛤?」
艾咪西從地球嬤的懷中起身,滿臉疑惑的看著地球嬤。

嘎噠—
外頭傳來的開門聲,伴隨著不疾不徐的腳步,來到房門外。
叩!叩!
「阿嬤、西兒,我回來囉。」
從原本剛才疑惑不解的表情,聽見房門外是阿夜的聲音之後,艾咪西的臉上瞬間堆滿了笑容:「阿夜!你回來了。」
「吼吼,妳看妳老公才回來而已,怎麼表情變這麼快啦?」
「阿嬤……」艾咪西皺眉,翹著嘴,語氣中夾帶著微微的怒。
「好啦好啦,阿嬤知道妳在想甚麼~不逗妳啦,阿嬤年輕的時候也跟妳一樣啦~哦吼吼~」
地球嬤甩起瀏海,朝著遠方看去,其實就只是將頭往上抬得一副高高的模樣。
艾咪西看著地球嬤的反應,不禁瞪大了雙眼:「阿嬤你從哪裡學來的啦?」
「問妳老公阿~」地球嬤站起,一副神氣模樣笑得咯咯咯。
艾咪西愣住,看著地球嬤走向房門口,替阿夜開門。
「阿夜,只有你喔?」
「嘿阿,爸說他還有事情要忙,所以他就沒有跟我一起回來了。」
「系喔,好啦…阿夜,我剛才有煮一些清粥,現在也差不多放涼了應該沒有那麼燙,等等你去弄一些起來給咪西吃,阿你自己肚子餓的話也趕快吃嘿,別餓著了…我來去準備一下,等等也要出門。」
「清粥?啊有沒有小菜?哈哈哈哈。」
「吼,自己去看有沒有罐頭啦,實在係吼…等等咪西房裡的臉盆還有毛巾就給你收啦,啊對了!今天晚上我有聚會,晚餐的部分就不用準備我的嘿。」
「臉盆毛巾?喔好…我知道了,阿嬤辛苦啦,阿你自己有沒有吃過了?」
「我才不要咧,誰在那邊跟你吃清粥,恁祖母要來吃火鍋,再見拜拜。」
地球嬤瀟灑的撥開阿夜,快速的跑回房間,換了套服裝後便馬上出門。

「呼、呼、來,啊~~」
「阿夜…我自己會吃啦,而且,我就不是病人…幹麻都一定要讓我待在床上啊…」
「妳確實不是病人啊,妳是我的西兒兼公主大人兼老婆大人兼頭號老大兼我的全世界兼我的救命恩人更兼我白永夜這輩子是唯一也是最後的愛人欸,餵妳吃粥這種末日等級的大事情,怎麼可以勞煩妳可愛的小手手呢~」
「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有這麼偉大啊…」
「是不是~啊~」
阿夜一臉神氣,舉起湯匙再度伸向艾咪西,在說啊的同時,嘴巴也跟著不由自主地張開。
「不要!」艾咪西撇過頭斬釘截鐵。
「啊咧?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哦我的老天鵝啊,小姐我拜託妳吃一下好不好?從昨天中午到現在妳都沒吃欸…」
「你在兇我嗎?」
「…哦沒有~怎麼會呢?親愛的,妳吃一下嘛~」
「哼,你欺負我都還沒跟你算帳,哪有那麼好哄。不要!」
「蛤?哪裡啊?甚麼時候?我欺負妳甚麼……?」
「昨晚,在夢裡,你甚麼都不說就把我一個人丟掉…壞人!」
阿夜歪著頭,一臉複雜的看著艾咪西,可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未減反倒增加。
「壞!壞透了!怎麼可以這麼做呢,就算是夢裡的冒牌阿夜,我自己都不准!幹甚麼東西亂七八糟,真的是吼…冒充我就算了,還敢讓我的西兒哭的那麼無辜又可憐,真的是好羨慕,喔不對是好欠揍,以後就不要讓我見到他,不然我一定讓他三分鐘內喝六公升的咖啡然後不准睡覺不准尿尿!呿~」
「好了親愛的妳不要生氣,我幫妳罵過他了,他下次絕對不敢了真的。」
阿夜在彈指間出了怪步,把艾咪西夢裡頭那夭壽的自己給硬生生切割成冒牌貨。
艾咪西原本鼓起的腮幫子,雙眉皺得一副都快看不見眉心的賭氣模樣,隨著阿夜無哩頭的腦筋急轉彎給一併化開。
「你欠揍啦!」
「是是是,我欠揍~」
「阿夜~餓了。」
阿夜會心一笑,手裡湯匙再度舉起。

阿夜在廚房裡頭洗著鍋碗瓢盆,金屬與金屬的碰撞聲此起彼落。
回到房間之後,坐在艾咪西的一旁,模樣若有所思。
臥房裡,上頭的燈打在阿夜的鏡片上,落下了些許微弱的反射光。
「阿夜?怎麼了?」
「!?噢…沒有啦,我在想……」
阿夜在腦袋裡快速思考過後,決定簡單的對艾咪西試著提出一些發問:「西兒,在我印象中,好像沒有看過妳…睡覺不舒服的樣子?」
「應該是沒看過吧,你之前不是才在說我熟睡時像野獸一樣恐怖,還說整個床都是我的舞台。」艾咪西怒瞪阿夜。
「喔不要這樣子…不是啦,我是指…」阿夜苦笑。
「我也覺得很奇怪,因為我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過了。」
「很久都沒有?更早以前會嗎?」
「那幾乎是小時候的事啊,長大之後雖然還是會,但是久久壓力大才有可能會出現一次,不過…」
「不過?」
「自從你出現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這樣過啦,你會不知道是正常的,覺得反正都好了,也不用特別在提才對,誰知道又…」艾咪西低頭露出一抹淺笑,卻也同時夾帶一股莫名的憔悴。
「是喔……那種感覺,是甚麼樣的啊?老實說,我一直以為做惡夢這種事,應該恐怖也只會在睡覺的當下?醒來之後應該就是一種…『哦~原來我剛在做夢阿他奶奶的呵呵呵呵』;可是我怎麼感覺妳好像很多時候都還是會驚魂未定一樣?怎麼說呢……似乎就好像是妳真的遇到夢裡的哪些事一樣?」
艾咪西微側著頭思考阿夜的話。

「阿夜…」
「?」
「過來。」
「……?為什麼?」
「你過來嘛。」
阿夜不懂艾咪西為何話說到一半會要自己突然靠過去,可他也不由自主的將身體湊近。
「眼睛閉起來。」
阿夜乖乖聽話。
一片漆黑中,阿夜感覺到艾咪西的身子正往自己挪得越靠越近。
淡淡的清香隨著她一頭亮麗的長髮,逐漸飄進阿夜的鼻翼裡。
艾咪西雙手環扣住阿夜的肩頸,空氣中佈滿粉紅色的泡泡,在與艾咪西甜膩的呼吸下互相交融。
她頑皮的在阿夜頸部邊與胸口前徘徊。
「西兒,等等……這樣太突然了啦…」
艾咪西不理會,繼續將自己塞進阿夜的懷裡,綿密的呼吸停留在阿夜的左心房。
阿夜屏住氣,任由艾咪西在自己懷裡耍著調皮。
「阿夜…不要動…」
艾咪西爬起整個身子,將自己押在阿夜的上半身,使著他動彈不得。
「老公~對不起囉~」
「嗯?」
艾咪西在阿夜的心口前給了一吻。
接著便快速地轉換成呲牙裂嘴的花豹模式,用力的在同個位置上狠狠地大口落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乾!」阿夜吃痛的瞪大雙眼,不可置信。
他將艾咪西從自己身上拔開,眼眶瞬間噴淚。
「好痛喔……妳咧衝殺……毀啦?嗚嗚…」
艾咪西一臉賊嘻嘻的竊笑,看著阿夜好不得意。
「是你自己問我的啊~你問我那是甚麼感覺,那種感覺就很像是你在作夢一樣,深入其境配合著真實感,隨著自己由夢裡到外,完完全全實況體會,是一模一樣的啊~」
「那妳可以用~說~的~嘛……為什麼要這樣一言不合就咬我咧,嗚嗚……」
「我有先跟你說對不起了啊~而且人家說話也沒你那麼厲害,每次都表達得那麼詳細,所以我乾脆讓你實際現場體會,這樣你就可以更印象深刻啦~我有沒有很棒!哪像你~每次都要想一堆台詞,不累啊?我直接用咬的最快!嘿嘿。」
「啊不就好棒棒!我看你明明就是想咬我!好痛喔……嗚嗚」阿夜低頭看著自己無辜的胸口,被艾咪西種下一枚,自己無聊多嘴造孽的西兒牌—愛的花豹好棒棒。
艾咪西看著阿夜被自己欺負的模樣,笑得好不痛快。
「阿夜過來~」
「我不要!!!誰知道妳等等會不會又天殺的給我咬下去……我不要理妳了啦,我要去整理我們要出發的行李了…再見!嗚嗚…」阿夜丟完這段話後,立馬光速的逃離現場。
「我也要!嘻嘻。」她看著阿夜拔腿就跑的模樣洋洋得意,自己也快速的跟在後頭,咚咚咚的躍上阿夜的背。
阿夜看著她笑得一副樂不可支,只好無奈地將她接穩,任憑著她在自己背上開始耍著各種搗蛋。
「阿夜好可憐喔~我幫你呼呼!」
「還有這樣的喔!說我壞…我怎麼看都是妳比我還壞…」
整個下午時光,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的彼此逗弄。
在時間接近傍晚的時刻裡,從整理行李到一同在廚房裡準備晚餐。
阿夜時不時的看著艾咪西,似乎想為她這些沒來由的疲倦姿態做點確認,可又一點也察覺不到她有任何異樣。

兩人吃過晚餐之後,一起在沙發上休憩著。
「累了嗎?要不要洗個澡今天就早點睡了?明天才有更多精神,而且我們東西也都整理的差不多,明天睡醒就可以直接出發囉~」阿夜看著艾咪西打盹的樣子,自己也打了個哈欠。
「可是好懶喔,不想動。」
「哈哈哈,誰叫妳一整個下午活蹦亂跳,電都被妳自己用光啦。」
艾咪西對著阿夜吐舌頭做鬼臉,慢慢的側身斜倒過去,將頭穩穩的枕在阿夜的右手臂上揉著雙眼。
兩人寧靜片刻。
「阿夜。」
「嗯?」
「今天早上你跟爸比出門的時候,都聊了甚麼啊?我怎麼覺得你回來之後,整個下午不是一直盯著我看,不然就是一副像在想甚麼事情一樣?」艾咪西瞇著眼小聲的呢喃。
「被你發現啦?也沒甚麼啦…就跟爸爸聊一些你小時候的事啊,爸爸有跟我說你小時候也常常睡不好,要我好好看著你之類的。」
艾咪西緊緊抱住阿夜的右臂,埋起臉不說話。
過了一會,當阿夜正想起身時,耳裡卻突然沁入一些飄動的音符。
阿夜低頭一看。
原來是艾咪西哼起了一曲旋律。
阿夜仔細聽著,卻發現自己聽不懂這首歌的旋律。

它聽著就像夜色中的海潮,忽高忽低,忽快忽慢,有時旋律慢到讓人不禁跟著瞇起雙眼,似乎可以一同隨著音符進入寂靜的一端,有時又忽然躍起,快速的節奏、急促的樂音,彷彿旋律自己有著靈魂在前端引領著,主導權不再屬於吟唱者。
「圓缺。」艾咪西睜開眼,停止哼唱。
阿夜看向艾咪西,雖滿腹疑雲卻沒有接話。
「這首歌沒有歌詞,只有旋律…而且,它還有後半段,但是我忘記了。」
「圓…缺?怎麼從來沒有聽妳哼過這首歌?以前學過的?這是兒歌嗎?還是?」
「我不記得了,在我還很小…開始有印象之後,這首歌就一直都在我腦海裏。」
「阿夜…在你還沒出現之前,我如果又睡不好,或是作惡夢的話,我都會哼起這首歌,它可以讓我變得更安心,順利的話甚至還可以讓我睡著。」
「其實…關於我自己以前小時候的事情,老實說…不是我故意不告訴你,而是其實我自己也沒甚麼印象,頂多有時候會浮現幾種畫面在我腦海裡而已,有的會讓我很緊張害怕,有的…卻又能讓我很安心,很奇怪的是,每當我想要再去回想更多的時候,卻又甚麼都想不起來。」
聽著這段艾咪西從來沒有對自己提過的事,明顯的感受到連她自己也無可奈何的模樣,相當不捨。
他不禁開始厭惡起自己,為何自己不曉得的事情,有這麼多。
「其實我曾經也有想過試著去找找看那首歌的由來,但是不管我這些年怎麼找,或是我怎麼問,從來都沒有答案…就好像是那首歌,根本完全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一樣。沒有人知道它為何出現,也沒有人知道它來自何處。」
「那妳怎麼知道,這首歌還有後半段?而且剛才旋律的最後,聽起來好像就已經結束了啊?」
艾咪西沒有回答,只是緊緊的抱著阿夜,搖搖頭。
他慢慢的抽起自己被抱住的右手,大大的將艾咪西整個人做出環抱,往自己身上給攬的更緊更牢靠。
阿夜低頭莞爾:「從明天起,我陪妳一起把這首歌給找出來,好嗎?」
他那向前垂逸的銀白瀏海,深深的烙印在艾咪西的眼裡。
在艾咪西說著這段自己都無解的過去時,她眼皮底下逐漸疲憊的朦朧,夾雜著客廳上頭所打下的柔和清光。
在她眼裡,那髮色看起來,似乎變得就像純白似的,潔白純淨。

十一點,兩人早已各自梳洗完畢,回到房裡一同就寢。
可阿夜不斷的在腦海裡重複著今日發生的所有事。
從昨日載著艾咪西回來之後,到今天一早艾咪西從夢裡頭被嚇醒的事、地球爸描述他腦海中的模糊回憶、時穩時不穩的疲倦姿態,甚至是到剛剛那未知的一曲旋律。
睡不著的阿夜,確認艾咪西已熟睡之後,將她抱住在自己身上的手,輕輕的擺向一旁,慢慢起身獨自走向屋外的陽台。
一個人挨著圍牆眺望起整片夜空。
「圓缺……是嗎?」
阿夜似乎想看看自己幾乎曾未在意過的,圓缺的樣貌,可在濃厚的雲層遮擋之下,卻見不著它的任何一絲蹤跡。
阿夜從眼前一直延綿至另一端的地平線上,整片夜空就像深墨色的黑海,裡頭遊蕩的不是魚兒,而是竄著滿天飛舞的疑雲思緒。
「說到它的話…一般人會想到甚麼?」
阿夜開始逕自的不斷在腦海裡,搜尋著任何與它有關的可能。

如果說先不提為什麼它還會有歌這種事,暫時不往音樂的方面來想的話,它還有甚麼?
中秋佳節?不是才剛過而已嗎?不對…應該沒有這麼膚淺…
它通常出現在甚麼時候?大部分就是天黑的時候嘛…怕黑嗎?不對…就算一般人怕黑…爸也說過了,以她來講的話不曉得有多愛夜空…所以應該也沒有關聯。
那…如果換個方向思考,不以科學角度來想的話,跟它有關的…大部分就都是屬於傳說了吧?
如果是的話我記得曾經好像聽過…不對…
還是說…是狼人?暮光之城?七龍珠……?靠夭是怎樣…她看到是會變身逆?
不過…它實際上也根本沒有顏色更不會發光,會變身就真的太科幻了,又不是在寫小說?
而且…我看她根本不用看就已經隨時都可以變身了吧…哦拜託…下午她那一吻…是真~的有夠痛欸……改天來檢查一下她的牙齒好了,搞不好她還有尾巴?
欸等等…不對啊!我到底在想甚麼阿,我看我是職業病犯了吧!
唉……
陰晴圓缺、旦夕禍福,如果用這句話來思考,那照她所說的那首歌後面其實還有後半段,那是福…還是禍啊…?

突然颳起的一陣冷風,把阿夜給狠狠的哆嗦了一回:「哦嗚!好冷喔~對了…這樣想起來,好像也有好些天沒看見它掛在天上了?」
「唉,雖然爸他們之後也都沒有再特別提到說,這次我這麼臨時決定要帶著西兒去澎湖的事;可是照她最近這樣常常打哈欠,搞不好一言不合就突然給我來個睡覺,出遠門真的OK嗎?他們會不會有點太相信我了,哦拜託…也稍微懷疑我一下啊…」阿夜無奈的托著頭,搖頭苦笑。
他大大的伸了懶腰,抓抓頭,轉身回房。
走進門,小小聲的將門給帶上。
躡手躡腳的走回床邊,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給塞回被窩裡。
半側躺的他一手撐住自己的頭,另一手則輕輕的撥開覆蓋再艾咪西臉上的髮梢。
濃情密意的看著她熟睡時的模樣,阿夜此時此刻的表情,全是溫柔,全是笑意。
他頑皮的輕捏她熟睡中的臉頰,用著氣音慢慢地說到。
「自從我看見妳、愛上妳、甚至重新站起自己,決心決意要奔向妳只願守護妳的那一刻起…我所為妳做的每件事,沒有一件事是錯的;相信現在也絕對不例外,或許出去走走甚麼的,真的能為妳找到一些答案吧?千萬不要害怕連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對吧?哎呀呀~看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忙需要思考呢~真是…」
艾咪西皺著眉頭,發出一點難受的嚶吚聲,像是從夢裡頭也被捏住臉頰一般,睡出一副不太安穩的神情。
見著艾咪西這副睡姿,莞爾的溶化了他整副心窩,小心翼翼的將艾咪西環抱進自己的懷裡,百般疼惜的在她額頭上,濃濃的吻了一痕心安。

從來都沒有這樣咬過我,這次竟然來真的這麼一下,妳肯定…很害怕吧…?
唉…同一個位置就在妳面前…萬一又睡不好甚麼的…妳就…再一次吧…妳的招牌好棒棒。

第六章{那個冬天}

二零二零 十二月三十
「陽光、沙灘、海浪仙人掌,還有一位老…」
「老甚麼啦還唱!快來幫忙把東西拿一拿上車要趕快出發了啦,有沒有搞錯,怎麼連你都睡過頭啊…」艾咪西手忙腳亂的拎起前一晚準備好在牆邊的行李,再三確認有無其他遺漏的東西。
「噢不不不!我們沒有睡過頭,我們是昨天根本就沒有調鬧鐘~」阿夜不疾不徐的從房裡頭走出來,視線從沒離開過手機螢幕。
「還敢說!怎麼會忘記這種事啊,而且為什麼昨晚要把我悶那麼緊,你想殺了我是不是!?要不是早上我真的差點喘不上來把自己拔走,起床一看九點,我才知道我們已經睡超過一個鐘頭了诶!我們不是約中午要在嘉義上的船嗎,這樣開車過去來的及阿?」
「哦厲害啦~如果我說來不及的話會不會被妳揍?」
瞬間!艾咪西的雙眼及背後噴放出怒火,從她的火眼裡朝向阿夜射出一隻穿心箭。
「哦不會啦!!!沒事沒事親愛的,妳聽我說,行程都是我自己安排慢慢來的,就算趕不上船也沒關係,我們到時在現場直接另外買就好了;而且啊…我實在是太~了解我們兩個了,為了以防各種萬一,諸如像是我們在出發當天直接兩個人都昏睡在床上,連這種事都可以發生的彈性時間也給它算進去…所以呢,我們不用像平時那樣,工作狀態還要像火燒屁股一樣飆車…」
阿夜將房門帶上,慢條斯理的走向艾咪西,將她肩上大小包的行李全部一手攬起,並將手機交放在她手上。
「哦拜託,我們這次的小旅行是去放鬆滴~太緊繃的話不就沒有意義了嗎?嘻嘻~老婆笑一個嘛。」阿夜湊近她的臉旁,擺出一個燦爛的超大微笑。
「……也對,平時這樣被時間追趕著跑的狀態太習慣了,還沒出門就把自己搞的緊繃那是出遊的大忌,這可是你說過的,對吧。」艾咪西鬆了口氣,反覆的吸吐吸吐,回了阿夜一淺亮麗的微笑。
「老婆英明!!」
「謝謝老公~」
喀嚓!

「哦哦哦!一早就這麼放閃是不行的啦阿夜哥!」——糊塗阿徹
「好羨慕喔…人家今天還要上班欸…」——人生好難的小美冰淇淋
「這種冬天外加下雨還要出海去澎湖?用膝蓋想也知道是阿夜出的鬼點子,冷死了神經病。」——阿夜的垃圾朋友
「小西好正喔!大美女啊啊啊啊啊!嗚呼~!(唔!旁邊好像有拍咪啊…?)——艾咪西的可愛朋友。
「我有一个问题,我的乳房大小是多少?」——我乾X娘。

艾咪西坐在一旁的副駕駛上,看著他們剛才在家門口前出發的親密PO文及留言。
「老婆餓不餓?要不要買點甚麼來吃?還是妳不要?我們直接先出發再說了?」阿夜停在紅綠燈前,看著兩側的大馬路,左手打下方向燈。
「好像有點餓,可是也不太想吃東西,我們直接開下去好了;雖然不用趕來趕去的,但也別差太多吧?更何況我們都已經這麼晚才出發了。」艾咪西打著手機裡的留言回覆,眉頭不時出現一皺。
噔噔—
阿夜的手機亮起了幾則訊息。
「這個時間點,我這個邊緣人,不是工作在找我的話還會有誰?嘖嘖…匪夷所思…老婆妳幫我看一下是哪位大德好不好?」
阿夜平靜的像是沒有靈魂,看著前方準備上交流道的長條車陣,緩緩踩下油門。
艾咪西拿起阿夜放在儀表板上的手機,拇指解鎖。
「哦~那位大德是伊老師,他說…」艾咪西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阿夜手機。
「師仔?說甚麼。」阿夜聽見訊息來自伊老師抽動了眉毛,但還是沒靈魂。
艾咪西一臉目瞪口呆。
數秒過後,她像是腦子不曉得受了甚麼衝擊似的,轉頭看著阿夜,一臉困難:「甚麼鬼啊……?」
「蛤?」阿夜的眉頭一高一低,用著疑惑的表情朝她看去。
趁著車陣剛好停止的狀態中,從她手裡接下手機,阿夜一看,瞳孔瞬間放大了數倍。
—————————————————————
『早安小夜,近日較為繁忙,未見傳相爲言,
吾聞之,汝可即縱去與汝那堪比絕代國色之妻〝西〞同甘美澎湖遊,
臣之伴手與吾,赤鮭魚亂尚或吾等愛小卷乎?謝矣~』
——————————————————————
在這段話的後頭,伊老師還一同附上了一張貓爪的照片。
「哈哈哈哈。」看著伊老師傳來的訊息,阿夜數秒之內從沒靈魂的狀態,立馬給笑回了神。
艾咪西看著恢復靈魂的他,頭頂上瞬間掛滿問號,很想理解。
終於忍不住開口:「阿夜…?」
「噢!哈哈…難怪…難怪你會傻掉,別說你啦~就算是其他看得懂的人,一時之間在自己的手機裡頭突然看見這種天殺的文言文,不管是誰腦袋都會像電腦中毒一樣,瞬間就給它當機反應不過來啦~」阿夜將手機遞回至她的手裡,無奈的搖頭,輕踩油門。
艾咪西抓住手機,腦筋似乎還呈現阿夜所形容那的那種狀態一般。
「阿夜…你的老師…好特別喔?」艾咪西試著自己排除剛才出現在腦袋中的錯誤,搖頭醒腦。
「噢真的,不過我看她應該也是八成剛結束閉關修練,所以腦袋瓜正處於無敵星星的狀態哈哈哈。」
艾咪西看著手機無語。
「當初我第一次看見她這樣傳的時候,當下直接吐奶诶!反應跟你差不多啊,想說…殺小甚麼鬼!?甚麼情況?現在是要考大學還是她是來自哪位古人出世?為什麼要講一堆讓人需要思考的話咧?哦夭壽喔。」
艾咪西微側著頭,眨眨眼。
其實她對伊老師的印象非常好但也真的不太深,除了曾經見過一兩次面,容貌也不太記得,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最有印象的,是她那談吐中的溫文儒雅,以及一種與生俱來浩瀚無比的文質氣魄。
很知性、也很溫柔。
也知道對阿夜來說,她,是個很重要的人。
「阿夜。」艾咪西重整自己當機過後的腦袋,瞇著眼。
「嗯?」
艾咪西看著阿夜的手機,想起剛才他笑得開心的模樣,噘起了嘴不說話。
阿夜將車身開在筆直的高速公路線道上,頭頂上掛滿問號,側著頭看向艾咪西。
艾咪西當然知道阿夜的所有過去,此刻的她,心裡頭是滿滿的五味雜陳。
「阿夜,說故事給我聽,我要再聽一次你的那個『披愛的番外篇—兩年的』。」
艾咪西看向窗外,不斷落後的景色,以及車窗反射出來,那鼓起臉龐的自己。
此刻的她就是想聽,因為她知道,那是阿夜曾為了自己所創下的一部過去小說。

「那個冬天」
天際亂象,非同小可。
有如開天闢地變般的驚天地、泣鬼神。
寧靜幻化,盈光急速澈流,如鏡似真似假,就連天氣也為之憾動。
來勢洶洶那天選圓缺的深墨無神,同時夾帶著最柔和夜光白的溫暖燦爛。
想靠近傳說嗎?
想更了解傳說是甚麼嗎?
那就,讓自己同樣也變成傳說吧!

「觀眾朋友大家午安,歡迎收看中午整點新聞,首先為各位來做個最新的天氣預報;最新奇異現象!好天氣突然回來了!?是的,大家可以看到最新氣象圖,北部地區接連數日的濃雲大雨至今日上午九點左右,天氣恢復是很快速的,雖然還是帶著些微的溼氣,可終究還是很有機會在這一兩日還給我們一個溫暖的太陽!再來,我們可以在圖上看到,濃雲是往下漂走,而並不是真正的散去;所以接下幾天,中南部地區及外島很有可能會轉為濕冷的天氣;提醒大家二零二零的跨年連假出遊,除北部地區之外其餘不只降雨機率提升,且氣溫更是會急速的下降,請民眾朋友要多加注意保暖及防雨措施;好的我們再來看到下面一則…」

小徹與阿德將公司車隨意停在台北路邊停車格,兩人坐在前座,一邊用手機看著即時新聞,一邊吃便當。
「太陽欸!爽啦,在冬天裡頭曬太陽就是這麼一件令人開心的事啊!」
「對啊,這段時間一直都在下雨而且又那麼冷,害我洗好的衣服都不好乾啊。」
露姊一人站在車外,靠著車引擎蓋講電話。
「剩兩天就要跨二零二一了,幸好天氣變回來還我一個好的跨年夜,不然今年都沒出去玩,連跨年也要悶著那就太可憐了。」小惠坐在中座,嘴裡咬著吸管,隨意的看著手機滑動。
小徹一手撈起便當裡的招牌大雞腿,比手畫腳地說:「關於這點就要學習一下阿夜跟小西他們的精神了!超兇的,根本沒在管到底有沒有下雨還是天氣冷不冷,阿夜一個霸氣轉身馬上就帶著小西出外島去玩了你看看!真男人代表!好奇葩、好帥、好扯。」
阿德低著頭猛扒飯菜,不停的點頭表示同意。
小惠抬起頭看著他們,一臉正經的說:「可是也不能這樣說啊,他們倆個不是也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出門約會了嗎?看他們上回出遊的事,也是好幾個月前了,他們倆個太忙了啦。」
此時露姊終於掛上電話,打開車門坐回車裏頭:「怎麼啦?你們在聊甚麼,那麼認真。」
「沒有啦,剛剛聊到阿夜跟小西他們倆出去玩的事。」小惠從袋子裡拿了一瓶無糖綠茶遞給露姊。
露姊接下,擰開瓶蓋,認真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可是再來這幾天好像除了北部之外,其他地方天氣都不太好,他們倆個也太衰…」
「對啊怎麼那麼剛好啊?該不會就是他們兩個其中一個帶屎吧哈哈哈哈?跑到哪雨下到哪。」
露姊無語,持續聽著他們三人的談話,摘下口罩,慢條斯理的啜了兩口。
她看著手中的無糖綠,輕輕搖晃。

地球嬤在里民中心與社區的鄰居朋友泡茶聊天。
烏來嬤開玩笑:「欸,啊你最近怎麼那麼有空,三不五時就跑來這裡餵蚊子,幹麻?家裡沒溫暖啊?」
「靠夭啊。」地球嬤大笑,從包裡掏出一些蘇打餅還有牛奶糖分著給大家吃。
「不是家裡沒溫暖,是家裡面沒人!你前幾天沒聽到她才在說她的孫婿孫女要出遠門去玩啊。」一個阿伯撕開牛奶糖的包裝紙,小心翼翼的放進嘴裡。
「肖年人果然就是不一樣,我都已經冷到不想動了,他們喊走就走,真正有影。」烏來嬤捧著熱茶。
「唉…其實這樣也好啦,我這段時間吼,看著他們一個忙一個陪~沒多久又換成另一個忙另一個陪…我吼…說實在啦,毋甘啊…」
地球嬤坐穩在椅子上,仰起頭,腦海裡都是阿夜與艾咪西兩人這段時間以來,忙碌的徹夜未眠。

地球爸坐在房裡的書桌前。
床邊、桌子上、椅子上、甚至是地板,全部擺放了一堆書籍以及過去歷年來所有的相本或日記。
他一個人苦幹埋頭,一本一本不停地翻閱,偶爾將目光停頓在某幾頁,快速的做些新筆記,隨後又繼續翻閱。
這本翻完後換下一本,下一本翻完,馬上又接著再拿一本。
幾個鐘頭過去,地球爸的腳邊已經疊放著一堆早已翻完的本子。
可他的眉頭卻是越皺越深,煩躁的心,越來越焦慮的神情。
而他整個下午新整理出來的筆記,內容卻是少的可憐。
「真不容易……」地球爸摘下老花眼鏡,輕捏鼻樑上的眼窩,隨後便趴在桌上閉眼休憩。
噔噔—
地球爸倏地驚抖一身,睜開眼嘆了口氣。
緩慢的他,抬起頭托著下巴,滑開手機一看,是他女兒傳來的訊息。
「爸比,我們已經抵達這裡的飯店了喔,真的很壯觀诶~等等拍給你看!」
地球爸戴起老花眼鏡,眼神略為疲憊的慢慢敲字:「到了就好,不過你們那麼晚才到?你們不是預計中午的船嗎?過去不是才兩三個鐘頭而已。」
「因為…還不是因為阿夜,說甚麼要好好的讓我放鬆,然後沿路帶我一直吃吃吃…我們從在嘉義就開始吃雞肉麵,到後來一下船就跑去吃章魚先生,然後說甚麼等一下要帶我去吃豬雜湯…他超壞!威脅我如果不吃的話,就真的要帶我去看雞翅膀,那我當然不要選雞翅膀啊!!!」
地球爸已讀,莞爾搖頭。
「好啦爸比,我們這些天不在,你跟阿嬤要照顧好自己哦~先這樣,你趕快去吃晚餐了!不准隨便亂吃喔!要健康一點知道嗎!我們整理一下等等也要出門囉!」
艾咪西還多傳送一張飯店房間裡的照片,照片中是阿夜在整理行李時,所拍下的背影。
而就在此時,原本臉上疊滿笑意的地球爸,看著照片中,阿夜一旁的全身鏡反射,頓時虎軀一震,冷汗直流。
他輕揉雙眼,不可置信的再看一次艾咪西所傳來的照片。
可他神情上的疑惑卻絲毫未減,反倒更無數的往上增加困惑。
此刻的他,倒抽了一口涼氣,目光快速的游移,不斷回想剛才第一次看見照片中的艾咪西,喃喃的說:「剛那是…我看錯了?為什麼…」
「為什麼剛剛有一瞬間,鏡子裡的艾咪西…照出來是她小時候的樣子啊?」

國立陽明大學。
晚霞,許就未見的緋紅色天空破格而出,一絲絲漸層不斷的綿綿細雨,彷彿是在為今天一整日的辛勞,緩緩拉下簾幕。
一位戴著畸形墨鏡一身穿著怪力亂神的中年大叔,站在校門口,仰頭端詳著這片景色。
他瞇起了墨鏡底下那雙細小的眼睛,手裡捧著一杯熱拿鐵。
旁邊兩側不時出入的學生及老師們,看見這麼樣的一個怪人在校門口淋雨,紛紛繞道而行。
「這是……?」他一副刻意壓抑著內心的欣喜若狂,手中的熱拿鐵不停的抖動。
他閉上眼,慢條斯理的啜飲熱拿鐵,試圖讓自己恢復冷靜。
慢慢的,他露出微微的裂笑,眼神中散發出一種令人無法直視的壓迫感。
他將自己手中最後的熱拿鐵一口吞畢,用力一握,邁開步伐快速離去。

此刻、澎湖、某一處,不秘密的秘境沙灘。
「哇~~好大喔!」艾咪西露出閃閃發光的眼神,發自內心的讚嘆,看著眼前一覽無遺的大海。
接連不斷的海波聲,空氣中夾帶鹹濕的海水味。
放眼望去,大海與夜空中在彼端的那一條分隔線,就像彼此反射中的那層鏡片。
夜空照射出大海中的一望無際,大海也浮印著最深層的浩瀚無比。
阿夜望著艾咪西臉上那藏不住喜悅的神情,莞爾的鬆開牽住艾咪西的手,任憑著她自由的在沙灘上印下所有興奮的足跡。
看著她東邊跑、西邊跳,一下豪情奔放的向著大海發出愉悅的吶喊聲,一下放肆無忌在沙灘上翻滾嬉鬧,最後呈現大字形的姿態俯臥平躺。
阿夜蹲坐在身後的不遠處,雙手拄著下巴。
他笑著滿臉的幸福,看著眼前的艾咪西盡情地為自己無限釋放。
不知躺了多久片刻,艾咪西緩緩的坐起身。
她慢慢的控制所有的驚喜欲狂,盤坐著,抱著雙腿,靜靜地眺望起夜空。

阿夜看著艾咪西仰天獨坐的背影,剎那間,嗅出自她身上散發出的一股濃濃鬱愁。
阿夜突然莫名地感到焦躁不安,起身,略為快步的往她走近。
可說也奇怪,每當阿夜越靠近一步,似乎都有一種腳底深陷的墜落感。
艾咪西的背影看起來若有似無的模糊,而且身形怎麼似乎跟自己印象中的她很相似,卻又好像不太相同。
他輕晃著頭,試圖想擺脫這種逐漸暈眩的不適:「奇怪…怎麼突然這麼累?為什麼我好像隨時都可以睡著一樣?」
阿夜停下腳步,踩著前後搖晃不穩的身軀,逐漸加重的眼皮。
在阿夜最後快闔上雙眼的一刻,耳裡沁入一絲絲無助的抽鼻聲。
突如颳起的一陣涼風,隨著那無助的抽鼻聲迅速竄入腦中,瞬間浮印出艾咪西那鬱悶思愁的背影。
阿夜猛力一蹬,強迫自己撐開雙眼,深深的用力吸進一大口涼氣,拍拍臉,踩著蹣跚的步伐,來到艾咪西的身旁,倍感疲憊的撐住自己的身軀,緩慢的跌沙而坐。
「西兒?」阿夜微微的瞇起沉重的雙眼,試著調和自己允亂的呼吸。
艾咪西沒有回應,只是靜靜的看向天空,眼角邊全是晶瑩反射。
她似乎沒有聽見阿夜的呼喚,彷彿像是被隔絕在自己的空間。
阿夜把手慢慢伸向艾咪西的臉龐,似乎想用自己手中的那份溫暖疼惜,來化去她眼角裡不斷湧液出的寂靜。
可是…阿夜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逐漸撐不住的雙眼。
終於,隨著自己緩慢伸出卻到達不了的那隻手,一同倒在這片溼冷的沙灘上。

不斷打起的浪潮聲恢復了平靜,除了阿夜空無一人的沙灘。
天色逐漸澈比清河,原本壟罩在所有一望無際的夜空中,那些濃雲大霧、黑墨的夜、深邃的海色,都在一時之間消失散去。
清澈無比的天空,被突然亮起的《它》給渲染得更加寧靜。
明亮的世界、漆黑的宇宙、若有似無點綴的幾片浮雲、不斷閃爍在遙遠天際的星座。
不知是被藏起來,還是故意避而不見,現在卻又靜悄悄地掛回夜空中。
那個冬天,它,回來了。
圓缺。

趴睡在沙灘上的阿夜,被不斷漲潮的海水給沁涼而醒,近乎半個身子半張臉,都被這無聲又調皮的海水偷襲。
「唔…?甚麼…哇咧我睡著了,等等…也太濕了吧!很冷欸!」阿夜緩慢的坐起身,將自己浸濕的頭髮向後撥起。
他環顧起四周,所有的景象幾乎都跟自己睡著前所看見的差異不大,只是。
他朝著天空,嘻皮笑臉的打了一聲招呼:「呦~是你阿?好久不見阿。」
而它當然沒有回應阿夜,依然是那麼優雅的懸掛在上。
阿夜站起身,拍抖掉自己全身上下的濕沙,調皮的問:「那麼久不見,怎麼突然出現就那麼圓那麼亮,看來你今天的心情很好哦~?」
不斷地散播寧靜在整條星河佈滿世界的它,柔和的綻放,仿佛像是在對著阿夜的話表示默認。
「哎呀呀…寒暄就到這裡啦,我還有事情要忙我要去找我老婆了,她可能看我睡著,然後無聊到不曉得跑去哪裡玩;先這樣啦,拜!」
說完之後,阿夜獨自一人開始往回程的方向走。

哎呀…這裡放眼望去全部都是空蕩蕩的,要在這裡玩躲貓貓玩得起來才有鬼。
可是…西兒也不會這樣平白無故的亂跑…嗎?
……好啦…她是會亂跑的人沒錯…她本來就沒那麼乖…
但至少在我身邊時,應該不會才對阿?
嗯…我想想…等等…不會吧!?
阿夜猛然回頭,瞪大雙瞳的望著整片大海,腳步不自覺的快速奔動。
他奮力地加速快跑,雙腳不斷地深陷,海水嘩啦濺起,甚至已經超過自己剛才躺下睡著的位置,還要再更遠的海面上。
阿夜的目光快速地在海波上游動,不斷環顧著四週所有的海平面,臉上無限湧出的焦慮,在不斷所有濺潑的海水之下,顯得更是焦躁不安。
沒有…沒有…沒有!
阿夜心急如焚地閉上眼,雙手捂住顏面,不斷思考。
冷靜點阿夜…冷靜點…仔細想,仔細想就他媽可以知道,那個傻瓜不可能真的會趁我睡著的時候做出違背諾言的事,已經說了不會下海就是不會下海!
沒錯…沒錯!她的個性認真起來,他媽的比我還硬阿!!!只要是她已經答應的事情,就算是世界末日要她違背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沒錯…她不在海裡…她不在。
阿夜恢復理智,雙腳筆直地豎立在海水之中。
他低著頭,眼神專注地凝視一波波的海流,再次舉起左手到剛好停在鼻頭前的位置,緩慢的將食指與大拇指來回搓動。
你不可能會無聊到玩一個讓我找不到的躲貓貓…所以你沒有躲起來。
你也不可能違背已經答應過的事情…所以你也不在海裡。
你也不會在真的要離開這裡去別的地方前,就算只是上廁所,你也不可能不叫醒我然後自己一個人去。
光是憑這三點就夠了。可是…
你在哪…?
如果說你還在這座島上,我百分之一千萬…就算把這整座島給他媽翻了也要把給你找回來!
但是…
如果這跟我曾經聽過的那個有關的話…那不就…?

阿夜努力的抑制住全身不斷發狂用力顫抖的身軀,緊握的雙拳佈滿一條條粗大的青筋,猛然抬頭、面露青光,惡狠狠的瞪著它,雌牙裂嘴的發出令人寒氈的低沉鳴吼聲。
「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台北市某高樓大廈天台。
戴著墨鏡的怪大叔,俯瞰這座被它寧靜的自然光給撫靜的城市。
他慢慢的抬起頭,墨鏡上清楚的反射出它完完整整的模樣。
輕輕舉起手中那杯熱拿鐵,彷彿是在邀請它一同乾杯。

台北市信義區哎唷餵鴨公寓。
地球爸猛然的從夢裡頭驚醒,霍然坐起,冷汗直流至顏面及全身。
緩緩的轉頭,看著床頭邊擺放自己與女兒在海邊的微笑合照。
「艾咪…西?」

南臺灣一個靠海的城市裡。
一名穿著整齊白襯衫、合身牛仔褲,模樣成熟穩重的小女孩,坐在臥床邊,平靜趴睡在顏色可愛的粉紅床單上,手裡還握著剛摘下的金絲眼鏡。
身旁角落全是一疊疊擺放整齊的文件與書籍。
這女孩才在不久前,又在床邊完成了一項新的天殺文學。
床上闔起的筆記型電腦還散發著餘溫,一隻大肥貓略帶困難地勾上床邊,靜靜地依臥在小女孩趴睡的耳邊,呼嚕呼嚕。
一旁壓在文件上的手機靜音,不斷發光、發光不斷。
無聲———
訊息,八百封。
電話,八百通。
螢幕上最後提醒顯示:「師仔,拜託,重事相求!」

嗯…?嗯……
唔…嗯…媽…媽咪?
小女孩瞇著眼,小小的雙手向前抓伸,似乎想尋找那可以令她安心的細長柔髮。
稚嫩的手奮力的勾、奮力的抓,卻抓不著任何東西。
她睜開雙眼,黑矇矇的房間,牆邊亮著一株微弱的小夜燈。
小女孩爬起半個身子,環顧房裡頭的四周,淅瀝嘩啦的雨聲毫不客氣地打在窗門上,她微斜著頭,眨眨眼。
小女孩抽了抽鼻,委屈的咬著下嘴唇,一副快要哭泣的模樣憐人疼惜,眼眶逐漸濕潤。
掀開溫暖的棉被,她慢慢的爬下床,小心翼翼的踩著拖鞋,手裡抱著毛茸茸的小熊娃娃,無助的揉起雙眼,看著門縫底下的燈光,向外頭走去。
空無一人的客廳,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短針指在十一的位置。
小女孩看著客廳無人,慢慢的走向各個房間、廚房、衛浴,試著找尋除了她以外的人。
可她找遍了每個角落,整個家裡頭卻還是找不到其他人,小女孩抿住嘴唇,小小的眉頭皺得可憐兮兮,無助地發出細微的嚶咽聲。
她無助的走向客廳,在沙發上坐下盤縮成一團,倔強的她忍住嚎啕大哭,靜靜的埋在小熊玩偶裡,微弱的啜泣。
只有小女孩的客廳,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短針指在十一又多一點點的位置,一旁吊掛的日曆。【二零零零 十二月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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