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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療傷就能改變命運?

「各位同仁,五點半休息時間,請先放下手邊的工作,到櫃檯前集合,院長有事跟大夥兒商量。」治療所的廣播器響起了院長的聲音。

 

「唉!院長真的很無聊耶,整間屋子就五個人,廣播什麼啊?」李護士坐在櫃檯,沒好氣的說。

 

「這老傢伙就是花招一大堆,這會兒不知又有什麼新點子了!」院長夫人一面拿著抹布整理櫃檯,一面笑著說。「唉,有時候都覺得他入錯行了,該去當節目主持人才對。」

 

「快快快!大家快到這裡集合。」這時候,院長從諮商師快步走出來,他叫喊著,聲音十分宏亮

 

     徐竣也跟著從諮商室裡走了出來。

 

「吳心理師呢?人呢?就差她一個,唉!她每次都不準時!」院長誇張的拍打著手掌說。

 

「這不是來了嗎。」只見真儷小聲的說著,ㄧ跛一跛的吃力行走。

 

「唉喲,來,我來扶妳吧。」院長夫人連忙上前攙扶她。

 

「院長,你都忘記人家受傷了,真沒同情心。」真儷苦笑道。

 

「吳心理師,我這裡要提供一個快速療傷方案,不只是妳的腳喔!還有妳受傷的心。」院長對真儷笑了笑。

 

「院長,這種事不能亂開玩笑的。」院長夫人對他搖了搖頭,「真儷啊,院長他其實很關心妳,只是老愛亂說話,別放在心上。」

 

「是什麼方案,我倒是想聽聽看。」真儷站穩了腳步,把雙手靠在櫃檯上。

 

「來,各位仔細聽囉,我宣布今年員工旅遊,我們到翌山,登山去,擁抱大自然,你們說,好不好啊!」院長笑容滿面,用宏亮的聲音宣佈著。

 

「可是院長,那天我跟我男朋友約好了要去看演唱會耶!」李護士嘟著嘴說。

 

「很簡單啊!就帶他一起來登山啊!演唱會有什麼好看,登山回憶起來更特別哩!」院長說完,轉身看向徐竣真儷。「你們要來喔,知道嗎?」他說。

 

「院長,可是吳心理師的腳扭傷,怎麼登山啊?」院長夫人心疼的看著真儷。

 

「我到時候就復原了!」真儷大聲回答。

 

「妳看嘛!我就知道吳心理師絕對沒問題,她最愛翌山了!」院長拍了拍真儷的肩膀,「院長特赦,這一週不用來上班,在家好好療傷,盡量不要動,知道嗎?」

 

「謝謝院長。」真儷感激的笑了。

 

「所以,這個活動命名為『翌山療癒工作坊』,大家那天都要岀席,缺一不可喔!」院長對大家挑了挑眉,便轉身走回諮商室。

 

     此時院長夫人對徐竣說:「徐心理師,你剛來一個月,可要適應ㄧ下我們院長,他老愛辦活動,還喜歡規定ㄧ定要出席,其實他是把大家當家人,他最愛說······。」

 

「團結一心,齊力斷荊!」李護士馬上接著說。

 

「院長夫人,院長是個可愛的人,我覺得很有趣,沒有適應問題,請您放心吧!」徐竣客氣的笑著說。

 

 

     真儷已數不清自己究竟穿了幾件毛衣,今天似乎比往常更冷了ㄧ些,她把自己裹得像顆毛球,還不忘戴上毛線帽與圍巾,把憔悴的臉遮住一半,才敢踏出門。今天她不打算開車,儘管腳傷尚未痊癒,她只能用緩慢的速度走著。走的慢一點,就可以晚一點面對嗎?她努力的忽略心裡響起的聲音,那聲音,是心裡的魔鬼,只要一予理會,就上當了,這兩天ㄧ直是這樣,那黑暗的聲音,不斷的浮出來,毫不留情的批判著,用血淋淋的字句攻擊,逼得她無法入睡。

 

     好不容易,她終於抵達方瑞的住處了,大樓的管理員,一臉狐疑的望著真儷。「妳是⋯⋯,喔!是吳心理師啊!穿這樣我都認不出來了!」真儷只好匆匆的從圍巾縫隙裡擠出一抹禮貌的微笑,走進電梯裡,一路上,腦袋裡充斥著太多過去的記憶,她努力了一會兒,才想起方瑞住的樓層,遲疑的按下了按鍵。

 

     找出方瑞家的鑰匙,她心知肚明,這是最後一次打開這扇門,ㄧ進門,眼前的景象讓她整整呆愣了幾秒鐘,房子裡的傢俱只剩下一半,空空蕩蕩的。

 

 「早安。」蘊亞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看起來精神奕奕的,心情似乎很不錯,一反那夜對真儷不客氣的態度,這次對她熱情的打招呼。

 

 見到蘊亞那氣色紅潤笑容,真儷沒有任何反應,眼神渙散的杵在那。

 

 「吳小姐,吳小姐!」蘊亞熱情的喚著她,回過神來,只見蘊亞拿了一袋東西。「我幫妳整理好了,妳要不要檢查一下,有什麼漏掉的?」看著蘊亞抬頭挺胸的姿態,再反觀自己的垂頭喪氣,「她是勝利者,而妳是失敗者!」心裡的魔鬼果然一抓到機會嘲諷她。

 

「方瑞呢?」真儷的眼神落在方瑞的房門外,輕聲的問。

 

「喔,方瑞他不在,他出去帶搬家公司的人過來,妳也知道,這裡的地址很亂,要有人帶才找的到。」蘊亞說。

 

     「想不到,現在妳連自己走進方瑞房裡的權利都沒有啦!他在哪,還得問眼前這女人!」心裡尖酸刻薄的聲音又響起了。

 

     「那個⋯⋯。」她撇見窗台上的多肉植物,緩緩的走了過去,拿下來觀看著。

 

     「喔,這株仙人掌是妳的啊。」蘊亞說。

 

     「小毛長高了。」真儷說著,把仙人掌擁入懷中。

 

 想不到,上次在澄樹的見面是最後一次,她還以為今天能再見到他,還有機會最後一次說聲「再見」。這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跟方瑞的感情,就這麼結束了。

 

 步履蹣跚的,離開了方瑞的家,她頭也不回的向前走著。

 

「吳真儷,妳最愛預演未來的人生,但這一幕卻萬萬沒被妳料想到。」那聲音尖銳的從右耳傳來,讓真儷舉起手,把右耳捂起來。

 

「以為假裝沒聽到,就沒事了嗎?妳規劃的幾種人生劇本裡,都有方瑞,現在他離開妳了,妳的人生要怎麼繼續?」真儷擋也擋不住這惱人的聲音,乾脆蹲下來把兩耳都捂住,這時候,手上的仙人掌滑落到馬路上,真儷下意識的要去撿,卻忘了腳傷尚未複原,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馬路上。

 

     一輛車疾駛而來,發出嚇人的煞車聲,「小姐,妳搞什麼啊!」只可惜車主憤怒的罵聲,真儷完全聽不到,她無力的攤坐在地上,感到心跳越來越快,呼吸急促到幾乎停止,儘管都要窒息了,那黑暗的聲音依舊拷問著她:「吳真儷,不是沒有妳做不到的事嗎?」

 

「吳真儷,妳最愛讀心理學,卻不懂自己未婚夫的心。」

 

「吳真儷,妳什麼都行,卻不知道如何保護這段感情。」

 

「好可笑啊!妳這假治療師,該被治療的是妳自己,妳才是病患!」

 

     所有痛苦在一瞬間襲上來,她看不見眼前的景物,只感到自己正處在失控的邊緣,「也許下一秒,妳就死了。」那聲音浮現的最後一次,她終於承受不住的暈了過去。

 

「吳真儷!」奇怪,這個聲音,似乎有點不同。她無法思考,只知道有ㄧ雙手,把她抱起,她隱約感覺得到對方身上的毛衣,磨擦著自己的臉頰,對方似乎也很著急,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等她再次張開眼睛,自己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張開眼睛,便看到ㄧ件厚重的男性外套蓋在身上。她驚訝的連忙起身,看見徐心理師擔心的看著她。

 

「怎麼會是你?」她有氣無力的說。

 

「妳好一些了嗎?先躺著吧,小心妳手上的針頭,別亂動。」徐竣指著真儷身旁的點滴說。

 

「我的小毛呢?」真儷左顧右盼。

 

「看來妳把那株仙人掌看的比自己重要。」徐竣搖了搖頭,「妳放心,我把它撿回來了,雖然那時現場很混亂。」

 

「我也不知道,覺得一口氣吸不上來,就暈了過去。」真儷無奈的說。

 

「妳的身體很虛弱,醫生說妳發燒了,而且血壓太低,妳自己不知道吧?」徐竣說。

 

「不知道。」真儷苦笑了ㄧ下,對徐竣說:「還真巧啊,每次都被你撞見,這次又再度被你拯救了。」

 

「我只是不想讓妳一個人,所以拼命的趕到現場,聖誕節那天,跟今天,都ㄧ樣。」

 

 「什麼啊,說得好像早就知道我會出事似的。」真儷好氣又好笑的說。

 

「妳奶奶的腳不方便,別讓她因為擔心妳還要來醫院,等一下我會送妳回家。」

 

「你怎麼知道我奶奶的腳不方便?我告訴過你嗎?」真儷ㄧ臉疑惑。

 

「把藥吃了,醫生說等打完點滴就可以回家休息了。」徐竣說著,把藥丸遞到真儷面前,「吃吧!」

 真儷ㄧ面把藥吞下,ㄧ面像在思考什麼:「你觀察力還真敏銳,才見一次面就知道奶奶腳才剛開過刀?」

 

「等一下我載妳回家吧!」徐竣刻意略過真儷的問題,「院長下午結束諮商,會到家裡探望妳。」

 

「院長知道了我的事?」真儷的臉上充滿了問號。

 

徐竣點了點頭,「因為要陪妳到醫院來,我臨時取消了早上的諮商,治療所的人都知道了。」

 

「唉,院長該把我給罵死了。」真儷懊惱的抓了抓頭。

 

     當真儷走出醫院,徐竣已將摩托車停在門口等著,等真儷坐上後座,他便將仙人掌交給她,「喏,妳的小毛。」他說。

 真儷小心翼翼的把仙人掌握在手中,徐竣則刻意放慢行車速度,載著真儷在寒風中前進著。

 

「唉呀!看來他們回來啦!」一回到家,屋內傳出奶奶的聲音。

 

「我去開門吧!伯母,您坐著就好。」院長一面說,ㄧ面走出屋外,ㄧ見到真儷,就生氣的說:「你這丫頭!搞什麼啊!要不是被徐心理師堵到,妳能活著回來嗎?」

 

「院長,你先別激動,等我身體好了,再跟你解釋嘛!」真儷虛弱的回答著。

 

「徐心理師,一起進來吧!」院長對著門外的徐竣大喊著,「你也貼心點,扶扶吳心理師,看她走的多吃力啊!」

 

 徐竣尷尬的笑了笑,緩緩的走進門,奶奶應該是急了,托著老邁的身體出來迎接真儷。在進到屋內之前,徐竣總算有機會欣賞真儷家的外觀,陽光照射下,閃閃發亮的草皮,小池子旁邊,有一條用石片拼出來的小徑,他知道那是通往後院的路,而那裡養了三條狗,再加上Blue。

 

 「快進來吧!很冷的!別站在外面啊徐心理師!」奶奶大聲的說。

 

 他走進屋內,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寬敞的客廳,右邊是廚房,左邊則是一張矮桌,奶奶一面微笑示意要徐竣在塌塌米上坐下來,一面扶著真儷回房間休息。

 

    院長早就在桌前坐定了。「真是有同事愛呢,知道吳心理師的事,ㄧ大早就趕到事發現場啦?」

 

「吳心理師的奶奶因為行動不便,無法到醫院接她回家,最後只好打到治療所求救,為了不想讓老人家煩惱,我先去幫忙比較好。」徐竣說。

 

「徐心理師,預先夢見這些,對你很困擾吧?」院長說。

 

「因為是吳心理師的私事,卻只能假裝什麼也不知道,提前夢見,也無法改寫。」

 

「說吧,你都知道了些什麼?」

「奶奶等一下,就會告訴我們了,不如把故事讓給她說吧。」徐竣才剛說完,奶奶便走了出來。

 

「徐心理師,真的很感激你,你幫了我們真儷兩次,我這老糊塗真不知道怎麼謝你才好!」她拿起了雕花茶壺,倒了滿滿的一碗熱茶,端到徐竣面前。

 

「奶奶,同事間的舉手之勞,您不用客氣。」徐竣禮貌的說。

 

「唉,你們倆,就聽聽我這老人家的碎唸吧!這幾天,我擔心真儷擔心得覺也沒得睡。」奶奶嘆了口氣長氣。

 

「伯母,您就把心裡的擔憂說出來吧!」院長說。

 

「巫院長,怪就怪我兒子,他一心要真儷跟他過去美國,但真儷不肯啊!方瑞只想留在台灣陪他生病的母親,真儷夾在爸爸跟未婚夫中間,看得我也好頭痛啊。」奶奶皺著眉頭說著。

 

「當初真儷不願意去美國,是為了未婚夫,除此之外,還有您隻身一人在台灣,她也不放心,真是孝順呢!您放心,她會調適過來的。」院長說。

 

「原本婚期就是下個月啊,真儷該有多傷心,是說啊,也不能怪方瑞那孩子,他媽媽都病成那樣了,怎麼還有心情結婚呢?」奶奶搖著頭,看向徐竣,「年輕人,你看看,人生意料之外的事很多的,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我知道,奶奶。」徐竣說。

 

「這下子婚結不成,美國也去不了,真儷心裡一定很慌張的,她從小到大做任何事都很完美,就是跟那男人感情處理得不好,這次啊,她肯定要花很多時間複原的。」

 

「伯母,您放心吧,今年員工旅遊,我會帶全治療所去爬山,真儷也會去,擁抱大自然,心就開闊了!」院長接著說。

 

「爬山​?是翌山嗎?」奶奶一臉疑惑的說,「那只是更加觸景傷情罷了吧。」

 

「徐心理師,就交給你了,我以院長的身份請你協助治療吳心理師,你只能答應不能推辭喔!」院長對徐竣挑了挑眉說。

 

「這個啊⋯⋯。」徐竣遲疑的看了看院長,這時候奶奶開口了。

 

「徐心理師,你愛狗嗎?」

 

「恩,還······,可以。」徐竣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至少每天下班,一起來幫幫我這老人家洗洗狗,整理下吧,真儷生病了,狗狗都沒有人照顧。」奶奶看了看庭院,徐竣也跟著奶奶的視線望去。

 

「你去看看吧,真儷的狗兒們,就養在後院裡。」奶奶說。

 

     徐竣站起身,推開紙門,便看到木製的柵欄,Blueㄧ見到徐竣,立刻激動的搖起尾巴迎接他,徐竣毫不猶豫走進柵欄,其他三隻狗狗也衝上來,就這樣,他被牠們的熱情簇擁給逗得呵呵大笑。

 

「你看看,我就知道他會愛狗的,老了,直覺還是沒退化呢。」奶奶向院長滿意的笑了笑。

 

 而此刻徐竣被四隻狗狗的強吻攻勢撲倒在草地上,玩得不亦樂乎。

 睡夢中,真儷隱隱約約的聽見房外的狗叫聲。「好了!你們先冷靜,坐下!」一個男人的聲音說著,狗叫聲太吵雜,以至於真儷幾乎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她坐起身,用力伸了個懶腰,已經好久沒下床的她,雙腳踩在地板上,沒有半點真實感,榻榻米冰冷得讓她不自覺地發著抖。

 

 輕輕拉開紙門,從門縫中一探究竟,   「方瑞?」她小聲的自言自語。「難道他來了嗎?」

 

 這時候,Blue發現真儷正偷偷站在門邊窺探,興奮的衝向門邊對她吼叫著,其他狗狗見狀,也紛紛跟上來。

 

「唉呀,被焦糖發現了。」真儷立刻關上門,想假裝沒事。

 

「怎麼啦,Blue!」徐竣刻意的走向真儷門外,大聲的說,並蹲下來摸了摸Blue的頭。

 

「原來是徐心理師啊⋯⋯。」真儷失落的說,Blue在門外叫著,並用小爪子不斷的拍打著木門。

 

「好啦,你們別吵吳心理師了,來洗澡吧!」

 

這時候,紙門再度緩緩的推開了。Blue開心的搖著尾巴,衝進真儷房內,「好了啦,焦糖。」真儷蹲了下來,把Blue抱起來,走出房門。

 

「看來妳的腳傷完全好了。」徐竣盯著真儷的雙腳說。

 

「走吧,好久沒幫你們洗澡了。」她低著頭,無精打采的抱著Blue,走向庭院的沖水閥,其他狗狗也搖著尾巴跟了上去。

 

     徐竣也蹲下來幫忙,兩人不發一語的洗著狗。

 

一切整理完畢,徐竣默默的圈上了Blue,「吳心理師,既然妳的腳傷痊癒了,我想我也不用再來幫妳照顧狗狗了,不如就趁這機會把Blue帶回去吧。」他向前走了幾步,想起了什麼,又停下說:「對了,奶奶說,如果看妳醒了,要記得喝她燉的湯,她每晚睡前都跟我說同樣的話,可見是很擔心妳,把湯喝了,別讓她難過。」

 

 真儷蹲了下來,摸摸Blue的頭。「你要帶焦糖走了嗎?」她一面說,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牠是Blue,而妳所說的焦糖,已經走失了,試著面對現實吧。」

 

「焦糖走失的事,是奶奶告訴你的,對吧?」真儷擦了擦淚,站起身來。

 

「不是的。」昨晚的夢境對話中,真儷早就告訴過他了。

 

「焦糖失蹤的那天,也正好杜心理師的媽媽被醫生宣告,只剩下一年的時間可活。」真儷說著,抬起頭對星空嘆氣,「我可以問你ㄧ個問題嗎?徐心理師?」

 

「什麼問題?」徐竣低著頭,看真儷依依不捨的蹲在地上摸Blue。

 

「你相信『命中註定』嗎?」

 

徐竣笑了笑,「不如妳先把雞湯喝了,我再回答妳吧。」

 

「好吧,我去喝。」真儷免為其難答應了,她擦了擦眼淚,走進房內,把雞湯端了出來。

 

「我真想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她坐在茶几前,呆滯的喝著涼掉的雞湯。「我該做的都做了,從小到大,沒有我達成不了的目標,但這次,人生卻不聽使喚的⋯⋯,失敗了。」

 

徐竣在她身旁的椅墊上坐了下來,兩人就這樣肩並肩,看著開始玩樂起來的狗狗們。

 

「我還能為這段感情做些什麼?對於自己、對於未來,如此無能為力,我被方瑞傷的好深⋯⋯好深。」

 

「只要療傷,就能改變命運。」徐竣說。

 

「為什麼?」

 

「內心轉變了,外在世界也會跟著轉變。」

 

「可是,這傷口一碰就痛,我該如何面對。」真儷雙眼無神,滿臉疑惑。

 

「鼓起勇氣,順著傷疤的路線,按圖索驥,就能找到幸福的方法。」

 

真儷搖了搖頭,「我覺得這是宿命。」

 

「一年前的此時,濃濃的秋意,也正是我和方瑞訂婚的時候,誰也沒料到,幾乎同時,杜媽媽被診斷出肺癌,在那之後,我們的幸福藍圖就破滅了。」

 

徐竣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以前,我也常告訴個案,只要意志力夠堅定,就能看到一絲曙光,但是,現在的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夢想,輸給現實的殘酷。」她輕皺眉頭,不甘心的說著。

 

「我這才發現,我跟方瑞根本不配當治療師,現在的我們,連自己的困難都處理不好了,更別說面對個案們的問題。」

 

「但是,學會治療自己,也是做為治療師的必經之路。」徐竣說。

 

「我知道上次那是恐慌發作,我知道這類個案來到諮商室時,我會對他們怎麼說,我什麼都知道,但現在⋯⋯。」真儷說到ㄧ半,呆滯的拿起湯匙,再喝一口。

 

「妳才發現最棘手的個案,正是自己。」徐竣接著說。

 

「否定、憤怒、討價還價、沮喪、接受。悲傷五步驟,我現在正反覆經歷著呢。」真儷說。

 

「對妳而言,知道了書上的一切,卻幫助不了自己,很出乎意料,對吧?」徐竣說。

 

「我一直都低估了個案的痛苦嗎?原來,他們來找我做繪畫治療,需要那麼大的勇氣,必須面對自己,赤裸裸的,那該多麼殘忍。」真儷嘆息道。

 

「他們說不定比我們勇敢多了。」徐竣點頭微笑。「面對傷痕確實不容易,但妳要記得,面對的那一刻起,療癒就開始了。」

真儷抓了抓凌亂的頭髮,「好慚愧呢,我從沒想過身為諮商師,卻也有必須巴著同事陪聊的ㄧ天。」

 

「妳是一位很棒繪畫治療師,不是嗎?」不等真儷回答,他便接著說,「我們的人生,像一塊畫布,隨著靈感,自由的塗上喜歡的顏色,但有時候,也會有畫得不如預期的時候。」

 

「所以,面對傷痕,才明白未來如何下筆?」真儷問道。

 

「沒錯,繼續畫吧!只有這樣,幸福才會靠近。」徐竣對真儷笑了笑。

 

「但我已做不回過去那自信滿滿的吳真儷了。」

 

「如果,失魂落魄的吳真儷,是現在最真實的模樣,那就好好接納吧。」徐竣說。

 

  「真不好意思,剛才好像問了奇怪的問題!」

 

「不,妳願意跟我聊這些,我很開心。」徐竣給了她一個燦笑。

 

「我很高興院長知道我想念翌山,要大家一同到山上去。」真儷抬起頭,注視星空。

 

徐竣一語不發的看向真儷,見她削瘦的臉龐,漸漸露出的難得微笑。

 

「今晚跟你聊過天,覺得你提醒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真儷看向徐竣說:「諮商師的職責,是替案主釐清造成心理衝突的原因,引導他們認識真實的自己,而我會感到迷失,正是因爲,我太久沒有面對真實的自己。」

 

「我想找回快樂的自己。」真儷一臉認真的說。

「如果妳有預知能力,就會明白,此時此刻,正是過去種種選擇組合而成的,快不快樂,也只有妳自己能做決定。」徐竣說。

「預知能力?如果可以,人生不就一帆風順了嗎?」真儷一臉疑惑。

徐竣笑而不答。

 

「你還是把Blue帶回家去吧!謝謝你,雖然不知道你來了幾次,但看起來狗狗們都跟你很熟,也被照顧的很好。」她說完,逕自起身,「我該睡了,今晚聊得很開心,門緊緊關上就好,先不送了。」說完,她邁開疲憊的腳步,回房裡去了

 

 

 翌山上,鵝毛般大的雪片,不斷從慘白的天空中掉落,徐竣與洪村長踏著沉重的步伐,在厚重難行的雪地上行走著,每踏出一步,便深陷雪地,洪村長熟稔的快步前進著,他緊跟在後,攀爬ㄧ個個溼滑難行的岩塊,一語不發的穿越這天寒地凍的山林。走了許久,徐竣往下一看,高聳的斷崖就在腳邊。終於看見搜索隊了,他們ㄧ行人一見到洪村長,便用力揮著手,示意要他們趕緊上前。

 

 眼前的景像,讓每個人不由得屏息,一個瘦弱的身影躺在搜索隊的擔架上,冰冷冷的失去了生命的氣息。

 

看著真儷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徐竣雙眼發愣,完全不敢置信。「我不是再三告誡妳,風雪太大,隨時會有雪崩的可能嗎?妳為什麼偏偏執意要獨自上來銀月斷崖?」語畢,他忍不住崩潰癱軟坐在真儷身旁,她的血染紅了雪,天空下著雪花片片,掉落在她殘破的驅體上,不知是什麼時候,她孤零零、靜悄悄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真儷⋯⋯。」他輕聲的呼喚,好不容易才在現實世界遇見了她,卻無奈她提早離開,夢境之謎的追尋只得戛然而止。

 

「難道這就是答案?」徐竣盯著真儷那失去血色的臉龐,心裡除了惋惜,更多的疑惑在腦海裡浮現,他擦了擦眼淚,起身,小心翼翼的踩在溼滑的崖邊,繼續往上走。

 

     風雪中,吃力的邁開步伐,往上坡處去,到底是什麼地方,讓真儷冒著生命危險,也在所不惜呢?過了好一會兒,她口中的木屋出現在眼前,徐竣加快腳步,打開門,走進了屋內。

 

     「這裡原本是真儷跟杜先生訂婚的地方。」洪村長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上來,好似背後靈浮現在黑壓壓的屋裡,「你看,外面那顆松樹,是他們訂婚時種的,象徵長久的愛情。」他指了指窗外,只見一顆高五公尺左右的松樹,孤傲的在風雪中屹立著。

 

「如今看來,實在諷刺啊!」洪村長嘆息道,「小伙子,都還沒有問問你的名字。」

 

「我叫徐竣,是真儷的同事。」徐竣向他點點頭。

 

「原來如此。」

 

即使在黑暗中,他依然感受到洪村長正上下打量著他。

 

「這屋裡什麼也沒有,真儷為什麼要來這裡?」徐竣不解的說。

 

洪村長開始無奈的嘆著氣,回憶道:「我以前還在家醫科服務時,認識了真儷的爸爸,是我帶他們父女倆第ㄧ次來翌山,這幢屋子是我建的,專門租給山友,她帶杜先生來,兩人說喜歡這裡,拜託我把這裡賣給他們。」

 

「原來洪村長是醫生。」徐竣說著,緩緩的走向窗邊,從屋裡眺望出去,雪白的銀月斷崖ㄧ覽無疑,遠處的銀月湖靜靜陪襯著綿延不絕的山巒,像一面明鏡般,映照著遼闊的天空。他總算明白為什麼真儷跟杜心理師會愛上翌山,更選擇在此訂婚,這片令人驀然神往的美景,說是人間仙境一點也不為過。

 

 這時候,洪村長手裡的無線電響了,「洪村長,天要黑了,我們本來要將吳小姐的遺體運下山,但因積雪封路,安全起見,恐怕全員得留宿在銀月斷崖了。」

 

「好,知道了。」他回答完,無奈的搖頭對徐竣說道。「這雪實在是太大,看來你們是來不及下山了。」

 

 徐竣轉身向洪村長點了點頭,接著,他看見洪村長的背後,廚房的餐桌旁,出現了一團微弱的光影,強烈的光讓徐竣忍不住瞇著眼,直到光越來越微弱,有兩個晃動的輪廓越發清晰。

 

 「你在看什麼?」洪村長往徐竣目光停留的地方望去,疑惑的說,「那裡有什麼嗎?為什麼你一直盯著瞧?」

 

「洪村長······,是真儷,還有,我。」他支支吾吾的說,手指著餐桌。

 

「真儷?」洪村長不可思議的大笑了起來,「徐先生,你肯定是悲傷過度,產生了幻覺。」

 

「不是,不是的⋯⋯。」他邁開步伐,走向桌邊,真儷跟另一個自己,正說著話,像看電影般投射出的畫面播放著。

 

「洪村長!」徐竣激動的說,「我可以扭轉這一切,我可以!只要選擇這一個時空就行了!」

 

「徐先生,你冷靜點,接受真儷已經過世的事實吧!」他一臉擔憂的拍了拍徐竣的肩膀。

 

 這時候,電影畫面裡的徐竣和真儷,漸漸散開來,隨著光影的渲染,眼前的景像如同褪色的水彩畫一般,越來越淡,直到顏色消逝在光芒中,變成一片深深的白色,虛幻的世界終於在眼前瓦解了。

 

     緊接著,一陣痛擊從後背襲來,睜開雙眼,扶著腰,他痛苦的坐起身,原來是從床上跌下來了, 他慌張的拿起床頭櫃的鬧鐘,早上七點,指針理性且規律的跳著。

 

 「不行,我必須趕快到翌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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