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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霓裳春

      00

      醉也無人管。

      01

      下著雨的上海,華燈初上,五光十色的燈火在雨幕裡浮動,連帶著路上行人的傘都浸染了斑斕的光。

      唐裳踩著高跟鞋從路邊的車上下來,獨自一人打著傘,拐進小巷裡。雨不大,整個城市卻毫無生意,民居的牆上爬著肆意瘋長的爬牆虎,適才讓這灰濛濛的天不那麼壓的人喘不過氣。

      遠處的茶樓亮起燈火,雨勢漸大。唐裳加快腳步,卻不想在轉角處與人差點兒撞上。

      來人個子很高。「對不起。」唐裳聞聲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那是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青年,衣釦中規中矩的釦到下巴,眉目俊朗,笑的靦腆。「對不起阿!」他見唐裳不說話,又道了一次歉。

      唐裳眨了眨眼睛,見那青年有些疑惑的望著她,想必是因為自己略顯怪異的舉動。「沒關係。」紅唇輕啟,末了擦間而過。

      毫不意外,她想。旗袍下襬已經濺了水漬,她仍踩著一地雨水慢慢的走著。

      「請等一等。」身後忽然又傳來那男子的聲音。「雖然有些唐突,但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唐裳回頭,那男子還站在原地,詢問似的望著她。

      大雨傾盆,連帶著那人的身影都朦朧。她嫣然一笑,空落落的。「沒有。」

     

      02

      「你這是把我的茶樓當酒樓了?」蘇薏一推開隔間的門就聞到滿室酒氣。「別說,還挺香。」

      「今天的錢就別算了吧,沒心情工作。」唐裳又滿上面前的酒杯。

      「廢話,你這個樣子出去一千張嘴都說不清咱們君山閣是正正經經的茶道館,不是什麼聲色場所。」蘇薏不請自來的為自己斟了一杯。「說說吧,哪個臭男人惹你生氣了?唉呀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何苦阿?姊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丟了得了,再說......」

      「我遇到寧懷了。」唐裳打斷她,蘇薏霎時就說不出話了。

      還真是,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03

      那是一個煙花漫天的夜晚。無論何時上海都比其他城市來的熱絡,元宵的夜更是連小巷裡都人來人往。蘇薏像是湊定了這個熱鬧,竟說是要辦個打燈謎。

      這是唐裳和唐羽這對攣生姊妹來到上海的第二個冬天。唐羽愁眉苦臉的說元宵節應該放假,唐裳卻是知道蘇薏的。未及成年撐起家裡的事業,自然是懂得她們家道中落的苦。都是十幾歲的姑娘,幾近年關難免寂寞。

      蘇薏曾見過她背後、大腿上青紫遍布的傷痕,每回家一次就重一分。但是唐羽不曉得。

      「你若是不想做就上隔間去呆著。」唐羽聞言,不情不願的換了衣服,和唐裳一道下去了。

      樓下已經坐滿了人。樑上滿滿的全是紅燈籠,有些人還坐著喝茶,有些已經躍躍欲試的討論起來。

      唐裳一眼就看見坐在窗邊的寧懷。身邊同行的朋友全都端著杯子到處嘮嗑,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細長的手指捻了一塊桂花酥。他架著一副金絲眼鏡,半邊身子浸在月光裡,照著標緻的側臉不真切。

      他端端正正的坐著,像一棵松樹一般挺拔。一如每日下午三時一刻,他下了對街私塾的課,路過茶館樓下的身影。巍然而立,謙謙君子。

      蘇薏總笑她像個登徒子似的盯著人看,"你每天巴巴等著人家,他除了長的帥了點、書讀的多了點有什麼好的?"

      唐裳沒說話。不是這樣的,她想。她想起他用西裝外套包著一隻髒兮兮的奶貓在下雨的路上疾行,後來每一天他路過的時候,手上捧著的袋子裡總能聽見奶聲奶氣的貓叫。

      "你不懂。"蘇薏聳聳肩,不甚在意。而唐羽瞥了她一眼,盯著面前的糕點若有所思。

     

      唐裳倚著階梯欄杆看了半晌,他始終旁若無人的喫茶看風景。

      「各位客官,打燈謎啦!」唐羽笑嘻嘻的舉著一個燈籠,眾人叫好、競猜。唐裳擔當撕榜,不如唐羽巧笑倩兮的討人歡心,只是沈默的立在一旁。

      席間歡聲笑語。夜色一分一分暗了,醉的醉累的累,空氣裡浮動著的那些熱鬧漸漸沈寂。

      眾人的目光不在燈謎上了,藉著醉意訴著人生不易。一片胡話、哭聲之中,窗邊始終置身事外的那人忽然站起身來。

      沒人注意他,只有唐羽和唐裳看著他慢慢的踱到台前。寧懷斜倚著案,一雙眼睛裡映著燭光,照出一片笑意。他指著台上最大的那一個燈籠。

      「如果我答對了最難的這一題,這位姑娘可否告訴我姓名?」或許是因為醉了,身上那種屬於成熟男人的氣息消失了,漏出底下頑皮的少年心性。

      「小女子名叫唐羽。」她低著頭仍蓋不住雙頰緋紅。「不必猜。」

      唐裳偏開頭,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把杯裡僅剩的一口酒乾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如玉非我,無雙由他。

     

      04

      後來喜宴重逢。

      上海寧氏長子與唐家的婚禮,門不當戶不對,舉界譁然。然而寧懷堅持,寧家老爺子也由著他去。

      一切都紅豔豔的,爆竹聲隔著半個上海都聽的見。唐裳在茶樓頂層,看著遠方迎親的隊伍鑼鼓喧天。

      「該走了,好歹姊妹一場。」蘇薏在她身後看了很久,最終只如此說道。

      樓下已經鬧成一團,新娘子在眾人的打趣中紅了臉。唐裳和蘇薏遠遠的看著。「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幫你。」

      「不了吧,好歹姊妹一場。」她笑,走下階梯。

      她拿過紅蓋頭為唐羽披上。「你有什麼想說的?」唐羽忽然問她。

      唐裳哂然,半晌小聲的念道。「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三願如同良上燕,歲歲常相見。」

      唐羽的手指無意識的蜷了蜷,沒有說話。大堂還是鬧轟轟的,喜慶非凡。

      「新郎到——」司儀捏著嗓子叫喚,屋內女儐相亂作一團,唧唧喳喳。唐裳看著寧懷一身大紅喜袍,跨過門檻,笑著給人發紅包,最終停在她們面前。

      「這位是?」唐裳迎向她疑惑的目光,沈默不語。

      「一位遠房表姊。」唐羽輕聲說。寧懷隨即瞭然的笑了,往她手中塞了一個紅包,又從她手裡牽過唐羽的手。

      「請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唐羽的。」唐裳應了一聲,算是默許。

      迎親隊伍又浩浩蕩蕩的走了,茶樓又靜了下來。杯盤狼藉、曲終人散,兵馬倥傯的倉皇落幕。

     

      05

      再後來的後來,早已與她無關。

      輾轉又從茶樓客人的閒談之中得知,寧家長子獨寵正房,成親三年偏房一位也無,誰知大房肚皮不爭氣,今年好不容易才誕下一女。

      「寧家女兒來的不容易阿!據說是她娘親熬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來的。寧公子可寶貝了,沒事天天在家逗孩子。」一位客人如是說。

      「那可是!滿月酒辦的可盛大了,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阿。」另一位客人盯著唐裳看了看。「別說,那鼻子嘴巴小巧玲瓏的,有點像唐姑娘呢。」

      唐裳睨了他一眼,笑罵。「像什麼?非親非故。」

      眾人哈哈笑著,這事便也無人再提。

     

      06

      「他不記得我了。」唐裳抹掉從嘴角流下的酒液。

      蘇薏罕見的沒說話,只是又為她斟滿一杯。「錯不在你。」

      唐裳笑了,嗓子因為苦辣的酒而嘶啞。她點點頭,看起來像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樣乖巧,像是醉了。「對的,錯不在我。」

      蘇薏張了張嘴,唐裳抱著酒杯又喃喃自語。「可我還是難過。」

      窗外雨疏風驟,落在簷上,空洞洞的不忍聽。

      蘇薏伸手環住唐裳。她任她抱著,意識曚曨之際又想起元宵節的那個晚上,寧懷安靜的側臉。

      他就著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目光落在前方,眉眼含笑,不經意之間視線撞上。她又像是十幾歲的小丫頭一般亂了心跳,面色含春。然而下一刻他笑問姑娘何名,另一人羞紅了臉,答曰奴家名唐羽。

      她不由的又笑了,笑自己果真醉的厲害,否則酒杯裡倒映的那張臉為何在流淚?

      不看了。她捻起酒杯,將那夜僅剩的一杯酒飲盡。

     

      人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清澈的酒在燈下晃蕩,有癡人說夢也有年少輕狂。

      我以為夢裡有郎君千歲,妾身常健,有歲歲常相見。我以為夢裡你日日路過時抬頭,見我欲蓋彌彰的窺視,莞爾一笑。我以為夢裡有你越過觥籌交錯,笑問姑娘你何名何姓,得償所願。

      可是酒酣旖夢,唯不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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