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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蛋餅

      金黃餅皮加一片起司,淋上醬油。最普通的蛋餅,一生的記憶。

      從小,早上叫我起床,給我準備早餐的不是我媽,是樓上鄰居的阿姨。

      我媽是空姐,每天飛來飛去,即使無法照顧我卻必須為了生活費去上班。因為從懂事開始我只有在照片上見過我爸。

      我媽不在家的時候,樓上的歐陽一家特別照顧我--歐陽太太關心我的生活起居,讓歐陽文爾陪我上學、給我帶早餐。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每天早上,歐陽文爾等我一起上學,順便給我帶早餐--蛋餅和豆漿。每天都是蛋餅和豆漿,因為這是歐陽太太的拿手菜。

      我還記得他幼稚園的時候夠不到門鈴,小小一男孩子站在門口,賭氣著不肯敲門--這傢伙對敲門莫名厭惡,導致好幾次我們雙雙遲到。

      歐陽文爾人如其名,長得白皙斯文,是個學霸。有禮貌、文靜乖巧、多才多藝,典型的模範生,師長都特別關愛他。

      更重要的,家中老么,全家人寵他一個。

      看起來沒什麼,但小時候我其實挺討厭他的,老是背地裡欺負他。

      從小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成績了,他卻每次考試總比我高一兩分。才藝我比不過,書香世家的氣質我也學不來,人人都在說歐陽文爾的好,從來沒有人注意到我。

      每次見他那張臉我就來氣。

      但我一直都知道讓我不開心的其實不是這個,只是很長一段時間我不肯承認。我在羨慕,羨慕歐陽文爾得到的關愛。

      我羨慕師長會誇讚他、看見他的好,羨慕他大家都想和他做朋友,羨慕他放學以後可以學畫畫學鋼琴,羨慕每天叫他起床的是媽媽不是鬧鐘,羨慕每天有人等他回家、照顧他、關心他。

      我想我一直很缺愛。但是我不願意在這裡又被歐陽文爾壓一頭,所以我裝作若無其事,還不停的把他推開、用各種方式傷害他。

     

      高中的那場意外,讓我換了想法。

      出事的那一天是秋季,我媽飛去阿姆斯特丹。歐陽文爾有事留在學校,我自己一個人慢慢晃回家。

      開門的時候我還沒感覺到不對勁。關上門的瞬間,身後傳來一陣響動。

      我怔住,一個醉醺醺的男人從房間內出來,此時我才看見客廳地板上散落的酒瓶。

      「女兒,你回來啦。」他抬頭對我露出詭異的笑。我看清了那個男人的臉,是我爸。

      我轉身想逃,他卻按住我、推倒,一雙手不安分的在我大腿上游移。我的制服裙被撩起,他的眼睛因為酒精和色慾佈滿了血絲。我很怕,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嚓”布料撕碎的聲音,裙子邊緣被他扯開。聲音似乎把求生意志喚醒,我的掙扎讓他很不高興,抬手便是好幾個巴掌。

      「賤貨!看不起你爸是嗎?啊?說話啊!」他憤怒的咆哮,箝住我的右手手臂。我左手撐在身後努力想逃開,卻摸到了地上的酒瓶。

      我毫無猶豫的將玻璃瓶甩向他。“哐”的一聲,我已經用盡力氣,玻璃瓶卻完好無缺。

      「能耐了?敢打我?我弄死你!」他狂怒的舉起另一個玻璃瓶,朝我的擊落。

      我拼死一般掙脫他的箝制,卻只來得及將右手護在臉前。玻璃瓶迅速落下,我閉上了眼睛。

      “磅!”一聲巨響,尖銳的玻璃嵌入皮膚,鑽心的疼。右手臂像是斷了,血滴滴答答的落在裙子上,凝在碎玻璃的缺口。濃重的血腥味讓我頭暈,我顧不得身上的傷口,狂奔出門。

      我慌忙衝下階梯,不敢回頭看。沒帶手機,我只能盡快跑到有人的地方才有求救的可能。

      怒吼聲和砸破玻璃的聲音越來越近,兩層樓、一層樓、兩段階梯、一個轉角……。我似乎耗盡全身的力氣,離開公寓樓的那一瞬間卻有碎玻璃彈到我腳邊--他來了,我逃不掉了。

      “轟!”我甩上公寓樓梯的門,妄想逃離,卻見歐陽文爾不知何時站在門外。

      很久以後我都還記得這一瞬。身後是惡魔撒旦的追趕,面前是天使拉斐爾義無反顧的保護。

      他看著我,愣在原地,我來不及交代,只能叫他報警。

      「逃……」我咬牙忍著疼,最終脫口而出的卻是這句話。

      我抓著他的手往外跑,他卻抱住我。「怎麼回事?」他問。

      “哐”公寓門再次被打開,一支玻璃瓶被扔出來,在不遠處爆裂。一切發生的太快,我奮力一跳,撲在他身上環住他的脖子,尖銳的玻璃刺破襯衫,扎在後背比手臂上的傷口還要疼幾萬倍。

      很疼,但是不想連累他。「跑啊!」我尖叫。

      男人怒罵著衝出公寓,歐陽文爾側身把我護在懷裡,面色不善。

      「你敢過來,我就報警。」他高舉著手機,作勢報警。

      「媽的!走著瞧!」他惡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搖搖晃晃的走了。

      周圍忽然安靜了,我腦海中仍迴盪著剛才的畫面。

      「他走了。」歐陽文爾對我說。「要不要先下來,我報警。」

      我才發現我一直維持著方才的姿勢,整個人掛在他身上。我默默的挪下來,碰到手上的傷口,皺了一下眉頭。

      「盡量別動,能站著的話就靠著我。」他小心為我整理衣服,一隻手支撐著我的重量,一手拿著手機報警叫救護車。

      像是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他才掛了電話。我實在沒力氣靠自己站著,不斷的流血讓我腦袋一片混沌。

      我感覺到他放下手機,小心翼翼地避開我身上的傷口抱住我。他沒說話,只有衣服摩擦的聲響。

      良久,他才靜靜的說。「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忽然很想哭。

      從小時候開始,很多事情我都必須自己面對。自己煮菜差點火災、換燈泡從梯子上掉下來縫了兩針、發高燒昏迷被送到醫院……。這些時候,從來沒有人問我為什麼不告訴他。

      即使他也知道告訴他並不能讓火災不發生、讓傷口癒合、讓發燒退溫,但是他仍這麼問--他會停下來關心你是不是難過,在別人都只在意問題是否解決的時候。

      害怕、膽怯、委屈,五味雜陳的情緒一齊湧上,從一滴眼淚變成嚎啕大哭。

      歐陽文爾任由我的血和眼淚糟蹋他的襯衫,拿外套的袖子接住我的眼淚。

      救護車和警車的鳴笛聲漸漸靠近,他溫柔的笑著。「不要哭,沾到臉上的傷口會疼的。」

     

      轉眼這件事已經過了十年,今年我26歲。

      母親退休了,父親再也沒出現過,我在報社當編輯,歐陽文爾在法院做檢察官。

      我們同居了。他工作很忙,但是堅持每天給我做早餐--蛋餅和豆漿。

      今天早上,照例我負責熱豆漿,他負責煎蛋餅。

      廚房裡充滿起司的香味,他將蛋餅裝到盤子上,淋上醬油,端上餐桌。我收拾完廚房,坐到餐桌前,正要動筷子的時候他忽然問我。

      「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他拿著豆漿,卻沒有喝。

      我狐疑的望著他。不是生日,也不是紀念日,也沒有放假,是什麼日子?「不知道。」我搖搖頭。

      「十月十三日。十年前的今天,我人生第一次煎蛋餅。」他指著日曆。「前一天晚上,一個傻女孩為了幫我擋玻璃碎片,差點把自己扎成刺蝟。」

      我想起來了,他在說高中的那場意外。「這麼久的事情,你還記得。」我不在意的笑笑,吃了一塊蛋餅。

      他看著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個女孩哭,怎麼會忘記。」

      我沉默,他手指撫過我手臂上因為玻璃碎片造成的疤。「你可能不知道,你撲上來用身體護著我的那一刻,我才有真正的去了解你這個人的念頭。」

      「那天晚上,我發現自己其實很無能。我無法感同身受你的痛苦,也無法陪你一起承擔,我甚至不了解你,卻自己為是的喜歡你。這樣的喜歡很虛偽,瓊瑤式的浪漫不過都是空殼。」

      「那天我跟我媽聊了很久,弄清楚你到底經歷了什麼。隔天早上我偷偷摸摸自己煎了蛋餅,送到醫院去。」

      「那天你看起來很緊張。」我想到他那時的神情。

      「做的那麼爛,怕你發現是我做的。」他赧然的笑著。

      「不會,很好吃。」

      他吐舌頭。「別騙我了,我試吃過的。」我抿著嘴笑了。

      「那天我就決定了,要偷偷幫你做十年的早餐,用十年的時間去了解你這個人。」他認真的說。「然後十年以後的今天,問問你我是不是有資格陪你一輩子。」

      看著他的眼神,我忽然又想哭。可是我抹抹眼淚,笑了。「歐陽先生,你是在求婚嗎?」

      他拿出裝著戒指的盒子,不答反問。「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沒說話,拿起其中一個戒指幫他戴上。細細的一圈金屬箍在他的無名指上,在秋天的晨光裡閃耀。

      「從你問我為什麼不告訴你的那一刻,我就決定今生非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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