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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上的契約

我最喜歡貝多芬了。

    嚴格來說,我並不是喜歡貝多芬本人,而是他那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從奏鳴曲之中就可窺見其陰晴不定的個人風格。四個樂章裡就能夠感受到其時而內斂,時而奔放,時而悲愴的情緒。

    我喜歡貝多芬那彷彿多重人格般的反覆性格。

    我的指尖上纏繞著金色光輝,那是契約的象徵。每天的這個時間,午後時分的橙色陽光灑落琴室的大理石地板,閃亮的光芒躍動著,令人放鬆的時刻;我都會來到這間角落的琴室,與契約的僕人進行一場有時效的能力契約。

    給予我兩小時的貝多芬,我不要貝多芬本人,我要由貝多芬本人彈奏出得琴聲,藉由我的手指彈出來。因為我瘋狂地愛著貝多芬的琴聲,卻無緣聽見本人真正彈過,有得都只是知名音樂家所彈奏的自我風格,抑或是他人仿效的琴音。

    「……那裡不對,與其說妳擁有了貝多芬,不如說妳根本在操控貝多芬吧?」

    他忍不住蹙眉,與我訂下契約的琴音妖精一族,擁有與浪漫派時期相符的情操,卻又崇尚古典主義,他的個性變得如此扭曲,我想應該是跟家庭因素有關。他是人類社會中的妖精一族,隱匿在人群中過著有關於音樂的生活,每天的這個時刻,他都會比我還早到這裡,替我將琴蓋掀開,擦拭過琴鍵,調好音準,接著再擺上一盆清香的百合花。

    接著他就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倚靠在窗櫺旁等我到來,時而望著窗外回應我幾聲,抑或是轉過頭來向我露出淺笑,歡迎我總是這麼準時。

    我總是因為他的微笑感到怦然心動,但卻不懂自己為何對於貝多芬的性格這樣執著。

    「無關緊要,我知道這是天賦,這是貨真價實的貝多芬,我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偉大音樂家的細胞在我的體內流動,給予我真實的琴聲。」

    我陶醉地說道,可以說是如中毒般存在的琴音在我腦裡迴盪著。然而他卻抓住我的手,制止我繼續彈下去,黑色的波浪捲髮搔著我的耳旁,他的眼眸深邃又沉靜,就像是貝多芬那樣。

    但我很確定貝多芬本人絕不是這樣俊美無比的男子,我忍不住笑了。

    「別再彈了,這根本是慢性中毒,要是我再也無法與妳訂下契約該怎麼辦?」

    「別說笑了,你們琴音妖精不就是為了美妙的旋律,幾世紀以來都和偉大的音樂家訂下契約嗎?要是你們再也聽不見琴音的話,那等於宣告死亡。」我呵呵地笑著,渾然不知自己真的像他所說得,中了音樂的毒癮。

  「無所謂,融入社會人群不是什麼難事,我也不是願意才要當琴音妖精的,況且妳不要再來這裡了。」他神色晦暗,放開了我發痛的指尖

「為什麼?我以為你是想吃飽,藉由聽見旋律聲來保持妖精之身,才和我訂下契約的。」我的手在顫抖著,想要再次觸碰琴鍵,但突然之間,我腦內的旋律消失了。

    兩個小時的契約結束,我氣餒的撫著黑白琴鍵,心想好短暫啊,拜見大師的真實面貌如此漫長。

    「妳是笨蛋嗎?誰會對一個不喜歡的女人這麼殷勤周到啊!妳看妳的手指頭都發紅了!」他氣惱的說著,我嘆了口氣。

    「一點都不重要,你的契約難道就不能延長一點嗎?」

    「不行,到我這一輩就無法延長時效了,說到底妳只是為了貝多芬才來見我的嗎?是這樣嗎?」他生氣了,非常的生氣,氣得眼神裡透露出沮喪。

    「不是。」

    「那是為了什麼?」

    「……你希望聽見什麼?」

    「我要聽真心話。」

    我別過頭,心裡頭有些掙扎,我討厭說實話,我也討厭說謊話,但我更討厭被逼問。

    「……是嗎?原來我不過如此,我還期望妳為此求我留下,到頭來我們琴音妖精不過是這樣的存在,永遠無法為人類所理解。」他洩氣的收拾著窗台旁的背包,打算就這麼走掉。

    「我什麼都還沒說。」

    「等妳回答完我大概就被氣死了,我要走了,明天我不會來了。」

    他很快就要離開,我立刻站起身來去拉住他的背包,不肯讓他走。

    「不要走啦。」我小聲地說道,我的臉現在一定紅得很像豬肝。

    光是講出不要走就夠令人糗到底了,但我的手還是不肯放開。

    「為什麼?」他反問我,我張開嘴想說些什麼,但又不曉得該說什麼。

    「……反正不要走啦!」我倔強地說道,死也不肯說出他想聽得話。

    「是嗎?那麼,我可以吻妳嗎?」他轉過身來,俯視著我,神情很認真。

    我的呼吸在顫抖著,因為他的樣子很嚴肅,很可怕,但他的指尖溫柔的撫過我的耳旁,使我的心跳加速。

    「有條件。」我低下頭說道,但他卻強硬的抬起我的臉,逼我看著他。

    「又想做什麼?」他的臉越湊越近,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

    「不准走,然後契約還是存在著,還有不准禁止我彈琴,還有……」

    接下來我就說不出口了,但是我知道他跟我一樣,其實都很愛貝多芬,愛著貝多芬的多變,愛著貝多芬的情意傳達,正因如此我才愛著擁有貝多芬琴音的他,我是如此的自私。

    我愛他,我也愛著貝多芬的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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