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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三章

強光!

既炫目又刺眼,彷彿一輩子所能見到的一切光源同時集中在面前,即使閉上雙眼,異常耀眼的光芒依舊透過薄薄的眼皮衝擊著視網膜。不管面朝哪個方向,那個可怕的光始終圍繞著、折磨著自己,令人幾近崩潰。

痛苦!

就像在擠過極為狹窄的隧道,彷彿全身的骨頭和筋肉都要被拆散,有些熟悉卻又陌生至極。這極端的痛楚,甚至蔓延到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皮膚如有千根針正反覆戳刺,身軀幾近化作無窮碎片,令人忍不住嚎叫出聲。

以上的情況到底持續了多久,一秒鐘?一分鐘?一個鐘頭?凱爾無法判斷,只知道這一切出現得突然又消失得突然,緊接著…則是墜地的衝擊!

重物落地的聲響,伴隨著右肩一陣劇烈痛楚,口中不禁吐出了一聲哀號。過了許久,凱爾渾身冒著煙且止不住地發抖,好不容易才站起身來。全身赤裸的他因剛剛的墜落,直至現在仍眼冒著金星,腦袋也痛得要命。當他搖搖晃晃,試著抓回平衡感的同時,另一種難受的感覺自腳底竄起,如電流般迅速穿過脊髓直達頭頂,令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這是「寒冷」,沒錯,冰冷刺骨的寒風在凱爾身邊打轉,讓一絲不掛的他更加止不住地全身顫抖。

「好冷…」凱爾左顧右盼,發現自己身處一條骯髒的小巷弄。

漆黑的天空讓他知道現在是夜晚,寒冷的空氣則讓他判斷時節已近冬天。四周充斥著腐敗的惡臭,連潮濕的地面都黏答答的,但近處卻飄來一股焦味。循著這味道,凱爾抬起頭來,發現頭頂上約五公尺處,巷弄兩側的牆面各有個呈現碗形的窟窿,圓弧的邊緣還泛著紅色的火光。正當他凝視這幕,些許火星伴隨著融化了的磚塊從上頭滴落了下來,不偏不倚掉在腳前,發出了啪答的一聲。

看起來不久前,有個球狀物出現在那兩個洞之間的位置,並挾帶著極高的溫度,瞬間吞噬了周遭觸及的一切。凱爾馬上就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剛剛就是從那個位置掉下來的,好在那兩棟樓房看似無人居住,不然那窟窿幾乎穿透了牆面,肯定會引起一陣騷動。

他左顧右盼,四周似乎一個人也沒有,這是好事,所以現在得搞清楚自己是身在何處?更重要的是,在「何時」?

依照先前無數反覆的實驗結果,每一次實驗對象出現的位置都不盡相同,這或許是該技術須改進的方向,但也可能是人類無法完全掌控宇宙運行的一個明證。但話說回來,儘管每次抵達的位置都不一樣,但肯定都是在出發點方圓五公里以內,所以凱爾也在行前去過這些區域,將地理位置緊緊記在腦海裡。而這也令他如今如此地困惑,因為自己從未來過這個地方,大學周遭並沒有像這樣的巷弄。

是漏掉了嗎?或者說…?凱爾搖搖頭,試圖甩掉這股違和感,阻止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下去。大學研究室的各位此時應該都已經接收到了讀數,照理很快就會趕來接他,在這之前…

他掃視眼前的一切,沒多久就在一個約半個人高的垃圾箱旁發現了一大捆廢棄不要的報紙。

「就先拿這些應急吧。」

他隨手抽出好幾張,將其圍在腰間遮住重要部位,也給赤身裸體的自己提供了些許溫暖。在此同時,他的目光瞥向上頭標註的日期,原只是不經意的一瞄,卻令手邊所有動作尬然停止,整個人彷彿被扔進一桶冰水,寒意直竄背脊。

經過沉默無聲的數秒鐘,幾乎是反射動作,凱爾一把扔掉手上的報紙,一個箭步衝向別的報紙堆,一張又一張,在裡頭拼命翻找。他這動作不為了別的,就為了要否定剛剛所見,試圖尋找足以推翻那「可能的事實」的證據。一分多鐘後,他雙腳一軟,整個人跌坐在被弄得零亂不堪的報紙上頭。

「…怎麼會?」凱爾目光呆滯,口中不斷喃喃自語。

不管是哪張都一樣,月份和日期或有不同,但最重要的年份就只有那個數字。

一陣冷風吹過,將一張報紙帶離他的腳邊,在空中一路飛了好幾公尺才又降至地面,儘管街燈昏暗又不停閃爍,但依舊可清楚看到上頭的日期:

1984.10.26

**********************

紐約,曼哈頓島。

昔日的繁華的大都會與商業樞紐,如今就和世界各地曾經的大城市般,只剩下一棟棟殘破且爬滿植物的高樓,以及那個位於正中央,原本曾是中央公園位置的巨大坑洞。真要問那是什麼,許多人會回答,那是審判日的遺跡,是核彈曾在這裡爆炸,瞬間殺死了上百萬人的證據。

凱爾從遠處瞭望這座早已死去都市,盯著那一棟棟搖搖欲墜,如同墓碑般的樓房,心中百感交集。在這城市的許多角落,甚至是周圍的海底,至今仍有許多遺骨無法被安葬,彷彿持續地不斷囈語,無聲地嘆息著。在這之外,有多少顱骨在HK坦克的履帶下灰飛煙滅?又有多少倖存者被之後出現的機械殺手給殘殺殆盡?然而時至今日,天網卻成為烏托邦的代名詞,人類反抗軍則變成了阻撓和平的麻煩製造者,何等諷刺…

地面的殘雪已經不多,但一行人依舊拖著雪橇,不同的是,他們從原先的四人增加成了五人。亞歷山大史東位於隊伍中段,雙手被牢牢綁住,由前頭的凱爾以一條繩子牽著,像是過去的獄卒拉著囚犯般一路前行。由於兩人的步伐常常不一致,令走在後頭的史東不時跌跌撞撞,有次還差點連同凱爾一起拖下水。

對於這個叛徒,凱爾除了厭惡之外還是厭惡,那雙以被麻繩束縛住的手在他眼中早已沾滿鮮血,污穢不堪。在那之中甚至還有著絲塔她們的血,那些自己曾經擁有過,如今卻再也遍尋不回的家人們。如果可以,凱爾真的很想親自給對方一槍,而威廉斯上尉肯定也知道這點,始終不把配槍交給凱爾,儘管這一路上可能潛藏著各種威脅…

彷彿腦勺被人重擊,凱爾突然清醒了過來,並察覺自己在想的事是多麼可怕!即使對方是個作惡多端的罪人,他居然認真在思考要奪走另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的性命!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又到底是為什麼?自己居然變成了這樣的人?是絕望嗎?失去了領袖和家人,令他成了這副模樣,不僅外表醜陋,就連內心也污穢不堪。又或者,這才是真正的自己,真正的凱爾瑞斯,只是被剝去了名為偽善的表皮…

「喂!」

後頭粗啞的人聲打斷了他的思潮,凱爾隨即回過頭,同時帶著滿溢的鄙夷目光。

「還沒到嗎?我們已經走了一整天了耶!」史東臉上掛著不耐,嘴角也不斷抽動。「該不會,你連我們要上哪去都不知道吧?」

「他是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搶在凱爾之前,領在隊伍最前端的貝蕾兒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們,以及瑞斯的目的地是現今的指揮中心,至於你,恐怕得在牢房裡待上好一陣子。」

說到這裡,她終於轉過身來,臉上掛著詭異的表情:「相信我,現在這個時期,咱們的監牢可沒像以前那麼舒適。」

對於這席話,史東就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隨即將頭撇向別的方向。這個狡猾如蛇的男子到底在想些什麼,凱爾自然無從得知,但肯定不是些好事。打從一開始,他就從未相信這傢伙所說的每字每句,貝蕾兒還有那兩名士兵肯定也一樣,大家都壓根兒不信他所謂「康納還活著」的說詞。

但…既然這樣,為何自己心中仍有著那樣的一絲猶豫?那個邪惡的辭彙不斷出現在他的腦中…「假如」呢?

「嘿!」貝蕾兒的聲音將凱爾再一次拉回現實。「你還好吧?」

對於這問題,他就只是點點頭,順手用力扯了一下手中的繩子,可以聽見後頭的史東馬上吐出一聲咒罵。

「別再想東想西,我們快到會合點了。」貝蕾兒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海灘。

海灘?凱爾依舊滿肚子疑問,仔細想想,他們這一路確實是朝著東北海岸線不停前進,但為什麼是海灘呢?明明沿路就有許多空曠的地方可以作為降落區…

「這個嘛,待會就知道了。」看似察覺了他的疑問,貝蕾兒面帶神秘地笑了笑。

無法得到解答,凱爾只能繼續默默跟上,就這樣,十分鐘後,一行人終於站在那片白色的沙灘上。

「所以…然後呢?」史東依舊語帶不耐,還不斷晃動被綁著的雙手。

「然後,我們等。」貝蕾兒冷冷地看著他。「訊號已經發出去了,很快就會有人來接我們。」

「噢,然後我就得去坐牢了?」

「基本上是這樣沒錯。」

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當下,好不容易終於能喘口氣的凱爾開始環視四周,確定這就真的只是個普通的沙灘,滿是砂礫和稀疏的雜草,別說人,就連一棟建物都沒有,看來存在著地下碉堡或通道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了。他又抬起頭並仔細聆聽,過了許久仍一點聲音都沒有,滿是積雲的天空依舊靜悄悄,沒有任何運輸機或直升機的影蹤。海上也是一樣,放眼可及的海平面一片空蕩蕩,波浪起起伏伏,就是不見一艘船。

他回過頭,發現那兩名士兵也放下了雪橇,正在低語交談。雪橇上的帆布依舊,終結者仍靜靜地躺在下面,那兩顆眼睛想必仍睜得大大的,就像當初攻擊凱爾的時候一樣,沒有感情,沒有憐憫。想到這裡,一股難受的感覺從胃裡湧出,一路襲向他的食道。當初康納被這玩意抓住的時候,是否也曾面對過同樣的目光呢?他當下又在想著些什麼?是否也像自己一樣,充滿著憤怒和絕望…

史東的一聲驚呼令凱爾回過神來,他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赫然發現遠處的海面居然正在緩緩隆起。

「噢,看來我們的接駁車終於到了,算得真準,分秒不差。」貝蕾兒看著手錶。

伴隨著驚人的白浪與水花,一個巨大的東西突出水面,那是艘反抗軍潛艦,距離岸邊約三百公尺遠。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些許人影出現在甲板上,並放下一艘橡皮艇,由一個人舞動船槳朝著岸邊划來。

「所以…反抗軍本部位於海外?不在美洲大陸上?」

「局勢改變了,凱爾,我目前就只能告訴你這麼多。」

貝蕾兒對著逐漸靠近的小艇舉起手來揮了揮,對方也揮手作為回應,凱爾這才注意到持槳的不是別人,正是許久不見的哈利。

「瑞斯,你怎麼看起來像個鬼一樣?」

這是哈利上岸時看到凱爾當下的第一個反應,後者也只能透過濃密的鬍子苦笑,畢竟他不久前也才從另一人口裡聽到同樣話。緊接著,哈利的注意力隨即被另一人吸引。

「這傢伙為什麼在這裡?」他瞪著表情依舊輕挑的史東,語氣中滿是敵意。

「我晚點會解釋,先帶我們上船吧。」

「不成!我不能讓這樣一個危險份子登上我們的船!」對於貝蕾兒的要求,哈利一口回絕。「別忘了任務是要我們直駛到本部去,那是我們最後的堡壘,怎麼能讓這樣的一個叛徒搭便車?」

「我沒說要讓他搭便車,我確定少將會把這傢伙牢牢鎖在禁閉室裡,他到時連本部長啥樣都看不到。況且…」她盯著史東被束縛的雙手。「這傢伙是叛徒沒錯,但已經是個被拔去獠牙和利爪的叛徒了,他身上別說槍,連刀子都沒有。」

「這才是我最擔心的,這種人總是會把工具藏在其他人最找不到的地方,例如…」

說罷,哈利隨即朝著史東的胯下伸出手,貝蕾兒立刻制止了他這個動作:「別鬧了!你信不過我就算了,但也好歹相信一下達克瑞的儀器,他可是在這玩意上花了不少工夫。」

她所說的就是此刻正拿在手上的一個小東西,外表看似平凡無奇的長條型黑盒子,但仔細看會發現上頭有些細小的突起構造,還有個看似警示燈的小亮點。凱爾也是昨晚才首次見到這東西,貝蕾兒用它來上下掃視史東的全身好幾遍,最後才決定帶著他上路。所以,這儀器是達克瑞主任的新發明?他還活著?

「還不只他呢!連…」哈利說到一半,隨即被貝蕾兒用眼神制止,馬上露出了一付說溜嘴的表情。「…抱歉,等抵達本部你自然就會明白了。倒是,我還是不信任這傢伙!」

他再次將目光放在史東身上:「天知道他是不是Theta,又或是腦袋裡已經被裝了些晶片或追蹤器什麼的?」

「沒那種東西,我可以用達克瑞的名譽來作擔保。」貝蕾兒又搖了搖手上的儀器。

「什麼都推給那傢伙就是了?老實說我真的不喜歡他,那死老頭死死板板又很高傲,就跟那個湯瑪士沒兩樣…」

說到這裡,哈利突然靜了下來,現場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凱爾一時還沒搞清楚狀況,但腦海裡馬上就浮現出「湯瑪士貝爾」這個名字,記憶隨即飄向半年前的那次任務,想起他死前嘴角的那抹微笑…

「呃…總之,妳確定這人渣身上什麼都沒有?」過了許久,哈利才打破沉默。

「我想,你已經聽到我的保證了。」貝蕾兒很有技巧地回答了這問題。「總之,帶我們上路吧,少將肯定等得不耐煩了。」

**********************

何謂時間?

自古以來,諸多科學家,甚至哲學家都曾反覆思考過這個問題,然而得到的答案卻始終未能完美。有些人認為時間就如同河流,只會朝著既定的方向流逝,意味著歷史不可逆,只能一直前進。然而,有些古老的民族卻抱持著不同的觀點,認為時間就如同一個環,不斷回繞,不斷重演,週而復始。

何謂時間?

打從出生開始,我們注定甩不開這個疑問。如果呢?假如呢?當過去的我們做出了不同的決定,是否就能造就一個截然不同的現在?甚至是未來?時間常被視為第四維度,或許活在三次元的我們將永遠無法理解其真貌,正如活在二次元的生物無法理解三次元的概念。所以…這是否意味著需要一個觀察者,一個超脫在時間之外的獨立視點,如此才能看透一切的真相?

到底何謂時間?

當我們掌握了這個問題的核心,人們或許才能真正明白,所謂的生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所謂的命運又是怎麼一回事?要辦到這點,就只能藉由一件事,一個名詞,那個無數次出現在文獻與小說之中的名詞…

(摘自麥可拉賈德札記,第一章第五段)

**********************

哈利不一樣了。

直到登上艦艇,並進到船艙內,凱爾才注意到這件事。並不是指他的談吐或想法,而是他的那條腿,當初被終結者所傷的那條腿,至今仍沒有完全復原,走路不時一拐一拐,顯然已成終身的遺憾。

察覺到凱爾一直盯著自己的腿瞧,領著對方來到艦橋的哈利不禁吐出了個苦笑。

「對,我成了瘸子,這輩子恐怕都無法再跑步了。」他苦中作樂。「不過要我開車或是使用槍炮,肯定還是比你這毛頭小鬼行,更別提我的本行是破壞和爆炸。」

哈利的專精是炸藥,凱爾並沒有忘記。這當下他也看了看四周,潛艇內的空間異常狹窄,空氣也堪稱悶熱,耳邊還不時傳來某種嗡嗡聲。就如同一個封閉的鐵棺材,這裡的人被金屬和管線所圍繞,成天面對著無法擺脫的壓迫感,時間一久,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崩潰,但對凱爾而言,倒是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令他憶起那段在基地生活的時光。

「而且…真要說起來,我也還不是最倒楣的那個。」

他話中有話,但凱爾還來不及開口,兩人的對話就被打斷。

「艦長到!」室內所有官兵一齊起身立正。

凱爾轉過頭,一個撐著柺杖的人影慢慢地跨過艙門的檻,在燈光下站定。是派瑞准將…不對,是少將,方才貝蕾兒是這樣稱呼的。他也從那場浩劫中存活了下來,而且還晉升了,但就如同哈利…

「歡迎登艦,真是好久不見了,這不是當初老給人惹麻煩的瑞斯大兵嗎?你看起來氣色真差。」

對方盯著眼前這團毛球,語氣中帶著些許疲憊。隨著他做了個手勢,全體人員隨即回到了位子上,在此同時,他也一跛一跛地來到凱爾面前。

「怎麼?沒見過獨腳船長嗎?」

「不,長官,很高興能再見到您。」凱爾舉起手,對他行了個久違的軍禮。

「呵。」少將回禮,藉著拐杖的支撐,抬起那自膝蓋以下已被完全切除的右腿。「我活下來了,但付出了代價。不只這條腿,身上也留下了大片的燒傷,將陪著我度過一生直到踏進墳墓。」

對方身穿短袖,能見到手臂上留有明顯的疤痕,可知事發當下所受的傷之重。不過凱爾注意到的並非只有這些戰役的勳章,派瑞的面容也和以前不一樣了,右臉從額頭至臉頰都刺上了大片的圖騰。凱爾事後從他人口中得知,那是種傳統標記,意在祈求好運與勝利。

「不過也好,至少兩隻手都還健在,不用裝上鉤子。」

派瑞又笑了笑,緊接著就對底下的官兵們下達潛航的指令,凱爾隨即感到船身一晃,並聽見遠處傳來引擎的聲響。

「話說,威廉斯上尉呢?我不是要她歸隊後立即向我報告嗎?」

「報告長官,她現在人應該在牢房。」哈利接話。「您應該也聽說了,我們有個不速之客。」

「哦!對,亞歷山大史東對吧?我記得他的官階是少尉。」

「不再是了!現在那個叛徒就只是個階下囚罷了…」凱爾是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而他也馬上發現自己的冒犯行徑,連忙補上:「…抱歉,長官。」

「沒關係,你會恨他也是理所當然。不過,恐怕你得排隊了,畢竟這艘船上絕大多數的人都跟他有仇。」話鋒一轉,少將收起疲憊的神情。「總而言之,我們的當之要務就是要將你送去全球指揮本部,大概要兩天左右的航程,在這之前你的床位分配…」

「抱歉,長官,請求發言。」

「請求照准,你是想詢問這次任務的內容,沒錯吧?」

「是的,這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也沒有任何人肯跟我解釋。」凱爾語帶懇求。「老實說,這兩天來我始終一頭霧水,為什麼要派人來找我?又為什麼要帶我去本部?還有那台終結者的出現也完全不合邏輯。」

「嗯,不過聽你能這樣有條理地分析,心裡應該也有個底了吧?」

少將盯著凱爾,昏暗的光線照在他臉上,一個瞬間,會以為那上頭的刺青動了起來。「能先告訴我你的推論嗎?」

「天網又在獵殺我了。」凱爾對於自己居然能平靜地講出這句話感到訝異。「這也是為什麼要去本部,就是為了要保護我。」

「嗯,大致上是這樣沒錯。」少將點頭。「我們攔截到了一份天網的全球通信,裡頭將你再次列為首要目標,就像當年一樣。」

「當年?」

「嗯?康納沒跟你說過?將近四年前,也就是舊金山戰役那時,天網的獵殺名單是將你排在第一位,甚至比康納還前頭。」

「什麼?」凱爾相當驚訝,這是他頭一次聽到如此的事實。「從來都沒人跟我提過,康納當初也只告訴我名單上有我的名字,為…為什麼?」

「如果你問的是天網為何那麼想抓你,答案是不知道。」少將的目光有些深沉。「至於康納是否刻意隱瞞你,我只能說這一定有他的考量在,是我不好,不該說溜了嘴。」

凱爾一時間尚未能從震驚中恢復,他憶起過去和康納相處的一切,以及他看似有些過度保護的行徑,如今或許已經有了解答。

「他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

「這份最新名單是本月初才發布的,」少將似乎刻意忽略對方仍在喃喃自語,逕自說了下去。「上頭列出了兩個名字,第一個就是你,第二個則是你如今聽到也不會感到意外的人物。」

「…史東?亞歷山大史東?」凱爾脫口而出,對方默默地點了點頭。

「只有反抗軍高層才知道這件事,認為可能是個幌子,再加上史東在那場戰役後行蹤成謎,於是就只將你列為首要的搜尋目標。」

「所以貝蕾兒並不知道她一次完成了兩件任務?」

凱爾回過頭,發現哈利也露出第一次聽聞的神情:「別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奉命要帶你回來,僅此而已。」少將間接回答了他。「但我相信憑著她的智慧,應該早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也確實完成了任務…噢,不對,要到抵達了本部才能算是真正完成。」

「所以她是跟著那台終結者找到我的?」

「這個你恐怕得問她本人,我只能透露反抗軍有足夠的情資顯示你人就在那座城市。」說到這裡,派瑞長嘆一口氣。「不過,終結者的出現也確實是早就預料到的,對於那台機器,我們有別的計畫,雖說我個人並不贊同那麼做…」

「什麼樣的計畫?」

「總之,抵達前你先去休息吧。」

裝作沒聽見,這位長官有些吃力地走至艦長的座位,擱好拐杖後背對著他們坐了下來。「哈利,帶瑞斯去床位,別忘了給他把刮鬍刀,那副尊容得好好修一修,不然到時候就連老朋友也認不出來。」

「老朋友?」

「就這樣,完畢,你們兩個可以退下了。」

派瑞依舊沒有回答凱爾,後者只得和哈利互看一眼,舉起手來對長官敬了個禮,轉身一同走向艙門。

「對了,瑞斯。」

在兩人準備跨出門外的當下,派瑞又叫住他,補上了一句:「歡迎回家。」

**********************

這是哪?喔!我回來了。

史東走在雪地上,循著平日的記憶拐過一個又一個轉角,一路來到棟廢棄的樓房,掀開地面的鐵板後底下就是兄弟倆的老巢,蓋博瑞一如往常就等在那裡。爬下有些搖晃的鐵梯後,兩人打了個照面,史東隨即坐下來翻開背包,開始檢視今日的戰利品。食物、飲水、醫療用品,這些林林總總還真不少,加上前幾天的收穫,已足夠兄弟倆平安度過這個冬天。

「嘿!亞歷!」

蓋博瑞順手扔了一樣東西過來,史東很習慣地舉起手,立刻感受到掌心的衝擊。他將那玩意拿到眼前一看,發現是顆髒兮兮的棒球,上頭還有個相當模糊的簽名。

「我今天在某個倒楣鬼家裡翻到的,想說你很愛玩球,就當遲來的生日禮物吧。」蓋博瑞做了個「拿去吧」的手勢。

「…我已經不是小孩了。」史東順手一扔,那顆球馬上消失在身後的雜物堆中。

可不是嗎?比起當年,史東真的長大了不少,不再是那個需要人來保護的小個頭了。他們兄弟倆也從獵物變成了掠食者,四處搜刮,從那些無力者的手中奪得需要的物品和食物,所謂兄弟齊心,無往不利。

「噢,真抱歉,我都沒注意到。」對於弟弟的反應,蓋博瑞倒是滿不在乎。「沒想到你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長這麼大了,求生技巧也變得很厲害,哪天可能再也不需要我了…」

「別鬼扯些有的沒的!你知道我會一輩子當你背後的眼睛。」史東搖頭。「而且我也還沒到能自立門戶的程度,今天就差點被逮住。」

「哦?那你怎麼脫身的?有用到我教的技巧嗎?」蓋博瑞顯然完全不擔心。

「算有吧,我幾乎轟爆了一個人的腦袋。」史東的語氣就像是在閒話家常。「要不要第二發子彈卡住,他大概小命不保了,也還好其他人圍上去要救他,我才有機會…」

左臉頰冷不防挨了一拳,史東瞬間失去重心,飛身撲倒在一旁地上,順勢也撞倒了一個水桶。眼冒金星的當下,只見蓋博瑞大步走來,隨手將桶子扶正,緊接著一把揪起他的衣領。

「我是怎麼教你的?」兄長的語氣已不見剛剛的輕鬆。「你明知道外頭的險惡,卻連這麼基本的事都做不好?」

他順手從對方的腰際間抽出那把手槍:「跟你說過多少次!這是你的謀生工具,每天每晚都得好好保養,尤其出門前得反覆檢查板機和保險是否有卡死,只要某個環節出了錯,你的下場就只有一個!」

蓋博瑞硬是將槍身死死壓在弟弟臉上,彷彿是要留下永遠的烙印。「我到底教過了你幾次?啊?幾次?」

說罷,他一把放開對方衣領,任憑弟弟再次跌坐在地上。

「今天是你運氣好,但人可不是一生都在走好運,給我警醒點!」

隨手將手槍拋到對方身上,蓋博瑞立即轉頭走回原本的位子,無視弟弟仍在原地發著抖。望著對方的背影,亞歷山大花上好一番工夫才止住雙腿的顫抖,摸著留有紅通通印記的臉頰,吃力地起身。

「…知道了,大哥,我…我不會再犯了。」他好不容易才將這話擠出喉嚨。

當史東戰戰兢兢地抬起頭,這才發現蓋博瑞的視線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他手裡拿著好幾個罐頭,正在一一做好分類工作。看著這一幕,史東明白兩人間已無對話的必要,於是默默將手槍收回腰際,也回到了自己的崗位。

這對兄弟的關係也正如彼此的名字,他們的父母將哥哥取名為蓋博瑞,是出自聖經的大天使「加百列」,意味著希望他有一天能成為神的信使、一名偉大的英雄。相對於哥哥,弟弟則被取作亞歷山大,顧名思義,這是個古代帝王之名,之中也埋藏著父母的期望,希望他有朝一日也能成為不輸給哥哥的偉大領袖。

不過,在天使長的面前,再偉大的帝王也會相形失色。亞歷山大這輩子最景仰也最畏懼的,無非是這位兄長,只要和蓋博瑞站在一起,都會有種無名的壓迫感,甚至感到自己的渺小。平日蓋博瑞是個相當照顧弟弟,也很有領導風範的大哥,但他那有些飄忽不定的脾氣,令亞歷山大始終無法對他敞開心防,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踩到對方的逆鱗,換來皮肉的傷痛。

當年他們的父母當然並沒有料到審判日的發生,更沒料到自己會死在那場大浩劫之中,這令倖存下來相依為命的兩人亦兄亦父,亦弟亦子的關係,或許也是這層因果造就了今天兄弟倆的不對等。

史東當然想超越哥哥,但還不是時候,至少不是現在,不是這個年頭,更不是這個場合。儘管年紀相當輕,但他那動得比誰都快的腦筋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一個更有發展空間的舞台,以及…更多的觀眾,更多的追隨者…

「我說…」

蓋博瑞突如其來的話語令他嚇了一大跳,身體也不自主抖了一下。

「我這幾天考慮了不少事,我們這樣的生活恐怕只能維持到明年夏天。」

「什麼意思?」史東努力靜下心,壓抑著不讓吐出的字句有一絲顫抖。「我覺得我們現在這樣過得很好啊?」

「但沒辦法長久。」蓋博瑞的語氣相當普通,彷彿剛剛衝突未曾發生。「我們若要繼續當『獵人』,日後注定得不斷旅行,不斷換地方尋找獵物。你看,下城區已經快被掃空了,很快我們就沒東西可搶可偷,只能淪落到像那些廢物一樣餓死病死。」

「或是被機器殺死,我絕不想變成那樣。」

「我也是,所以…」蓋博瑞再次將目光放到了弟弟身上。「你跟我,去加入反抗軍吧。」

「什麼?」

突如其來的這句話令亞歷山大措手不及。「反抗軍…是指和機器作戰,說什麼要從天網手中奪回天下的那些人?」

「還會有別人嗎?」蓋博瑞白了他一眼。「你我過這樣生活也差不多兩年了,對槍枝和武器的用法已經很熟練,相信就算在軍中也能如魚得水。」

「但…那要上戰場,要對付機器呀!」

「對付機器、對付人類,有差嗎?」蓋博瑞依舊面無表情。「人的下場就只有兩種,勝利或失敗,生存或死亡,對手無論是人或機器都一樣,只有勝者才能存活,敗者就死路一條。」

他盯著亞歷山大的雙眼:「所以問題並不在於你是否要殺人或殺機器、被人殺或被機器殺,而是在於你想不想贏?」

「我…當然想贏!」這是史東今天第一次正面迎向兄長的目光,或許也是本星期的第一次,他的眼神充滿莫名的火燄。

「那好,到了春天我就去和他們接觸。」蓋博瑞滿意地點頭。「以你的年紀,他們應該不會這麼早讓你上戰場,但軍旅生活有一定的風險,到時可別指望我罩你。」

「我知道的,大哥。」

突然之間,史東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身邊的事物彷彿失去了重力般開始飄移。他試著想揉揉眼睛,卻發現雙手不聽使喚,連忙抬頭朝哥哥的方向看去。蓋博瑞依舊在說著話,看來壓根兒都沒注意到週遭的變動,而且那些話語聽在史東耳裡也開始變得遙遠而模糊不清,令他止不住地惶恐了起來。

「哥…哥哥!」

他試著對兄長求援,這招奏效了,對方伸出手來:「怎麼了,亞歷?」

史東連忙想抓住大哥的手,卻猛然發現那是隻機械手,冰冷且帶著異樣的金屬光澤,隨即下意識縮了回來。

「怎麼了?亞歷?」

對方又問了一次,史東卻看到那張臉開始剝落,血與肉慢慢地消失,露出了底下的金屬骷髏。冷酷且毫無生氣,那兩顆紅通通的眼珠正直直地瞪著自己,如同對獵物虎視眈眈的野獸,彷彿隨時就要朝他撲過來似的。史東這會兒真的嚇到了,耳中滿是心臟噗通噗通的跳動聲,腦海中則充斥著各種無意義的線條,前所未有的恐懼正在一步步吞噬他。

在一團渾沌之中,他拼了命站起身,伸手想擋住對方,卻隨即發現那並非自己的雙手。和蓋博瑞一樣,既冰冷又無感的機械手取代了他原本的溫熱肢體,如今正詭異地一伸一曲。緊接著,那雙手無預警地朝著史東的脖子直襲而來,他能感受到那股超乎常人的力道,以及自己頸骨被粉碎的感觸…

亞歷山大史東猛然起身,發現身上的衣服已盡數被冷汗浸溽。

他甩甩頭,打算撥好睡亂了的頭髮,卻發現右手動彈不得。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手腕上有副手銬,令一端就扣在一旁的鐵欄杆上,也難怪在睡夢中會覺得受到束縛。緊接著,他環視這個狹窄且昏暗無燈火的小房間,試著從混亂的記憶中搜尋蛛絲馬跡,想弄清楚自己為何在這裡。不花多久,史東的腦海裡就冒出了「牢房」一詞,令他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起身坐在床沿,讓背部抵著後頭的牆面。這就是他現有的世界,光是這張固定在牆上的床板就佔了絕大部分,剩下的空間只夠擺放他的腿,膝蓋還不時會頂到對面的艙門。想當然耳,空氣也毫無品質可言,潛艇本身就是個封閉的鐵棺材,這狹小的房間更是悶熱,有時甚至令人幾近窒息。但一切都不是問題,對史東而言,這反倒是他求之不得的,完全密閉的私人空間,或許正是當前迫切所需。

一邊把玩著腕上的手銬,令它不斷發出金屬特有的噪音,史東開始回想剛剛的夢境,沒錯,一個夢境,但卻伴隨著昔日的記憶,一段或許早就深埋於他心底的回憶,若非這場夢就絕不可能再次想起。有人說,夢境是人類潛意識的象徵,研究夢境就能更了解自己。所以…這時作了這樣的夢,是有著什麼樣的意義嗎?它想跟自己說些什麼呢?

史東又笑了出來,因為他發現這問題根本毫無道理可言,自己早就已經獨立,早就不是當年的小毛頭,早已從兄長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至少…他長久以來是這麼認為的。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理所當然,那是有著血與肉,屬於人類的一雙手,和夢境中完全不同。但隨著夢中的場景漸漸鮮明,他彷彿又感受到脖子上那股壓力,那種鮮血湧上喉頭,只差一步就要窒息的痛楚。

「呵呵…」史東再一次自嘲地乾笑了幾聲。

這場夢似乎意味著自己在害怕?早已能獨當一面,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他居然還會害怕?不!當然不可能!

他用膝蓋猛力撞了撞門板,外頭隨即有了動靜。門上的查看孔被拉了開來,冒出守衛兩顆藍色的眼珠:「你想幹麻?」

「傳個話,我有事要跟威廉斯上尉談一談。」

「我覺得她不會見你。」守衛以低沉的聲音一口回絕。

「我覺得她會,而且如果她不願意聽我說,那就是她…或是全人類的損失。」

史東的聲音充滿著自信,即使在這樣的一個監牢中,他依舊將自己表現得像個勝利者而非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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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還真是個蠱惑人心的辭彙。

遠出乎預期,那滿臉的鬍子就耗掉了凱爾快一個鐘頭,緊接著還得跟盤根錯節的滿頭亂髮打長期抗戰。將近三個鐘頭後,他一邊清洗著刮鬍刀和剪刀,一邊不斷打量著鏡子裡的陌生人,從那張面龐上體認了歲月的無情。明明只過了半年多,也就是頂多六個月左右,卻彷彿老了五歲有。蒼白的臉上冒出了些許皺紋,眼袋也變得既黑又深,白色的髮絲也相當顯眼,這段期間的改變著實令人吃驚,連凱爾都差點認不出自己。

「如果」,這個詞不斷徘徊於心底,時時刻刻騷動著,令人煩躁不已。

在航程的第二天,貝蕾兒和哈利一同拜訪了凱爾的吊床,一方面探訪他的適應情況、順道嘲笑他的新風貌,一方面則又談起了那件事。依照貝蕾兒的說法,史東曾在前一天晚上將她叫到牢房去,並透露了些許康納所在處的情報。那條蛇當然沒全盤托出,僅提到他並不在北美,而是早就被轉移到了一個很遠,本艦暫無可能前往的地方。康納是否真的還活著,貝蕾兒和長官們仍持保留態度,這件事或許並沒有足以改變現今局勢的力量,但對凱爾這些曾與他共事的人們而言,其影響力卻是無庸置疑的。

談論這件事的當下,在場三人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試圖從中整理出最合理的可能性。凱爾認為天網既然真的抓到了康納,實在沒有理由保留他的人類身份,這並不合邏輯。貝蕾兒則提到當年她與巴恩斯初次揭露了Theta計畫的那次事件,並點醒了凱爾,當時幾乎同時發生的終結者地道攻擊,目的也是為了要捕獲康納。由此可見,天網對於約翰康納這個人的執著或許遠超乎想像,既然如此…那台已經贏得了最終大獎的電腦,又為何拖了這麼久卻不執行計畫?

最後,三人討論的結果,幾乎一致指向史東在說謊,照理說這應該就是結論,但…如果呢?

「如果」,這詞彙又再次動搖了他的心,令他無比困惑。

在邏輯之上的東西是什麼?或許是信念,又或許是希望。在這個充滿了絕望的時刻,希望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令人即使拼上性命也想去抓住。假如康納還活著,而自己卻放棄去救他,棄他於不顧…這想法不斷浮上心頭,令凱爾無比困擾,正如在座另外兩人。

當天的談話就到此結束,沒有所謂的結論,只有更多的焦慮與煩躁。「如果」,這真是個邪惡的詞,不是嗎?

以上都是後話了,如今凱爾正站在艦艇外頭,他腳底踩著剛浮上水面,還流溢著海水的甲板,鼻腔滿是潮濕和鹹味,對眼前的景象感到無比吃驚。經過了整整兩天的航行,他們終於抵達了反抗軍全球指揮本部,但並非凱爾原本所想的那樣。晴空萬里,幾乎沒有任何雲朵,天海直接連成一片,甚至連波浪都沒有。許多和他們相仿的潛艇正在週遭巡航,全都以一個中心點為圓心:一艘足足有一般艦艇數倍大,如同水中航空母艦的超級潛水艦。

「那就是我們的旗艦,同時也是全球指揮中心『鸚鵡螺號』。」

貝蕾兒壓著被海風吹亂的頭髮,對著凱爾解釋。「很壯觀對吧?這玩意足足花了我們快十年才完工出廠。」

「天網都沒有發現?」

「天網沒辦法發現,因為我們也付出了許多代價…」

似乎是注意到了什麼,她示意凱爾將視線投到鸚鵡螺號的左側甲板,就在那個位置,一扇圓形艙門從下方被推了開,幾個人影從裡頭爬了出來,站到了堪稱烈焰的正午太陽底下。

「拿去。」

貝蕾兒將一支雙筒望遠鏡推到凱爾胸前,顯然是要他看看對方是誰。抱著疑惑的心情,他將鏡頭貼到眼睛上,對準了對面的甲板…

吭啷!

望遠鏡從凱爾手中滑落,在甲板上彈了彈,差點就掉進水裡。

「…騙人的吧…」他張大了口,滿臉的驚訝與喜悅。

「嘿,就像我們說過的,」哈利從後面用力拍了一下凱爾的肩膀。「歡迎回家!」

陽光灑落,鸚鵡螺號的甲板上,絲塔和凱特康納臉上的笑容宛如救贖,確確實實傳遞了過來,一掃凱爾心中盤據已久的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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