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楔子.

蕭索枯然的的季節,萬物頹靡喪志。

晚秋的夜,風大而凍,任林凜被父親包得和顆糰子似的,母親說是糰子,她自詡為腸粉,旁邊一個小五的少年嗤笑道:腸粉?就妳這個身高,還是安分當顆糯米丸吧。

兩家父母分別逮住自家孩子,免得要打起來。

深林低鳴,任林凜怒氣未消,跑去近處聽,感覺就要被吃去。她伸出手,對著林子說:我要五歲囉!少年在父母的一番勸說後跟了上去,找到她,嘴巴還硬著,怪罪她。任林凜抓住他的衣角,顫了顫,因不似拉扯,引得少年困惑,以為是她氣到要哭。

可她五歲了,不再和從前一樣亂鬧脾氣。十一歲的少年卻並不知道。

她身高抽得慢,心智卻不,自幼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下,她識得字較同齡多,能聽出少許的言外之意,還會看大人的臉色。母親這從祖母一代就是大地主了,父親那是苦讀而來的功成名就,曾祖父入贅曾祖母家,好像是自那時起,在林凜家,話語權就不隨意傾向哪一方。

只要有憑有據、言之有物,你就是道理。

任林凜覺得這話聽著哪裡奇怪,好比教練授予她一些技巧時,都會特別想個有趣的名稱套上,以便她快速領略。她對帥氣的教練說過:這樣是好的嗎?我只記住名字,身體卻還學不會。聞言,教授立刻比出一個讚,滿有自信保證:沒問題!

任林凜和父母提過這事,父親說,那叫風趣、叫幽默感。

林哨聲忽而趨小,任林凜在李豊的注視下,終於開口:「李瓜,我的教練長得比你好看。」

李豊:「……」搞得他窮緊張一場。

「你可以背我回去嗎?」暗夜,光線藏躲,林凜的頭燈,李豊的煤油提燈彼此顧看。李豊舉臂,火光照上林凜微微抽動的唇角,李豊難得不討價還價,轉過身,蹲得很低。她伏上去,林影幻變,壓折他倆的影子,來路時而清晰,時而如行長隧,不見盡頭。

她先望見帳篷四周的燈盞,再來是李豊的父親,立在憑路華搭建的天幕下,笑容可掬,擠得雙眼成一細線。「我都沒看仔細過你爸爸的眼睛。」她在李豊耳旁悄言。李豊咳了聲,一走近,還沒放下她就說:「爸,林凜嫌你胖!」

任林凜登時看向李父,也不辯解,心中還想著:我沒弄錯,連這麼近都看不清楚了。

夜裡,這事成了兩家大人間的談資,滿篷歡笑。

鐵桌上的筆電播映著《郵差》,卡帶機傳出孩子難有共鳴的悲情唱腔,任林凜耳界半闔,看得幾乎要睡去,覺得這部片真「不合時宜」。

電影中的盛夏,不是過去了嗎?

於是兩小縮回被窩,李豊關心起她的腳傷,癟著聲息說:「那可是我背妳的原因。」任林凜摸了摸腳踝,不太在意:「我以為,你是真的擔心我。」

李豊皺起眉,看著她雙眼,無法全盤否認。

他們前後入了眠。中途,李豊轉醒,聽見她的夢囈:爺爺、小叢、良哥哥。他每一個都解得出來。爺爺是溜冰場開洗冰車的那位,她的教練姓叢,叫叢晌,至於最後的,是公認有著極高花滑天賦的少年,比他大三歲。

意識遲茫間,李豊翻了個身,面對熟睡的父親,隱約又見任林凜的父母走出帳篷。

任林凜夢甜,周遭動靜,一概不知。

她夢見老天橋,某天突發奇想在上面練習舞步,所以後來每次上完課經過,若她有意,父母總會等她幾分鐘,看她在橋上蹦噠;她夢見冰場,貼花似沾滿碎冰的刀刃,夢見她小小的手套,以及場上許多人來去的身影。

自去年起,偶爾還會現身的那道人影徹底不見了。

良未搬去了加拿大,幾乎不曾回來,至少她沒再見過。教練說,他會變得更強大,每當林凜看著李豊玩快打旋風,角色揮拳、飛踢,展出獨有技能,過關斬將,她不禁思索:良未也是這樣嗎?也許他天賦異稟,注定要走上冰場,可是他真的很努力。

如果有天,他們在賽場上相遇,他能認得出自己,他會看自己一眼嗎?

李豊又一回翻身,任林凜醒了,眉眼惺忪。

「妳做夢了?」李豊猜。

任林凜微微動了動頭,說:「李瓜,我要變得跟良未一樣厲害。」

同樣的話,李豊聽過無數遍。唯獨這一次,他的回應不同,「嗯,妳很努力,只學兩個月就超越妳媽的程度。」對於自己的反常,他倒看得很開,覺得是氣氛使然。

任林凜輕輕笑,睡袋裡的暖氣溜上來,她雙頰的小蘋果更加通紅。「媽媽很弱,不能拿來比。」她食指鑽出睡袋,強調實情。

李豊吞住笑,說她會變強,變得比她想像的還要強。她很滿意他所說的。兩小再度睡去,頭縮向胸前,似野地的兩隻幼狐,醒時撒野,睡時予人寧和。

和李豊處一塊時,任林凜無比坦率。父母面前,她多了點乖巧溫順,同儕間她將壞脾性收起一些。因為他們總要說,是那個溜冰的!模仿時候,不忘添道:是不是溜冰的都跟妳一樣優雅?

不久,任林凜的父母回屋,周身落得的寒意,他們在拉門邊藉著火趨散了。

許懿去到林凜身邊,看著孩子睡顏,背對著隨後而來的丈夫,低語:「我希望她在這裡成長,叢晌也是國外回來的,這裡沒什麼不好。」

任唐以的手滯了下,繼續拉開睡袋,「不是最好的。我們的談話一直在重複,先睡吧。」他感覺到許懿堅定不搖的目光,回過頭去,許懿眼眶漫開紅澤,緊抿著唇。「許懿,別這樣。」他聽見自己壓至最低的聲,近乎央求,「別每次都這樣。」

許懿垂眸,又看了眼酣眠中的孩子,繼而頭也低了下去,長髮深深掩去她的神情。

***

那一晚,有人清醒,有人輾轉悱惻,有人知覺遲鈍,不明是睡或醒。

好像她的前程,只管訓練不懈,光明燃燒在她每一張鞋履下。自十三歲起的往後,世界總排名最受矚目的區塊,隨時有她影子,她成了花滑女單青年組多麼深刻的一痕。她自覺不辜負任何人。

——可是呢?

風光過了,暗夜會來,她一樣走過了,卻沒能走到最後。

——那麼,後來呢?

後來,任寒回答起這一道題,只說: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樣子。

跌跤了,就再來過;可她跌跤了,卻不能再來。李豊說過的安分,意思截然,她不得不憶起;過去一路上的奮鬥,許懿流露的守望,任唐以滿眼的期許,叢晌胸有成竹的把握,任寒逐一淡忘了。

雪會消融,任寒覺得自己的過往也該如此,融雪時的凍寒,手指的腫脹,無一不提醒著她,是時候釋懷了。

理應這樣。

直到再見良未,他閃耀如昔,不過退居幕後,所有人都深信他會留名;他承認他的刻苦,為突破自己創下的紀錄在所不惜,可也是他說,是眾人的那份相信,幫助他成就了曾經的自己。

「曾經?」任寒不懂,笑問。

彷彿不明她提問的緣由,也不覺得措辭有誤,良未望著冰面,面色淡如霜:「我想溜一會,妳要一起嗎?」他的聲似嘆息,漫出嘴前的白霧一團。雪點在他的毛帽上織出花紋,肩膀上也有零星的白。

任寒和他目光相會,恍惚一念頭,是想撥一撥他身上的雪。

他平靜的凝視,像是這場邀約與她無關。

然而那日,那個時辰的河面旁,他倆目之所及處,再無他人了。

---

侗說:

路華   (Land   Rover).   常聽見的似乎是路虎,我都管它荒原,可能是太喜歡荒涼的意境了。路華:我可是台車呢!因為野營常見,才選了它   (在吉姆尼與路華間搖擺不定的人).   TMI:科威特的荒原滿街跑,我看得很愉快,有時後面還會拖著台小遊艇,樸實無華.

未來提到花滑專有名詞時會做科普,只是不那麼及時,懶懶的.   好在先前的資料還留著   (ISU(國際滑冰總會)真的年年改規制,想當初年年得將腦內的計分細則打掉重練,後來索性純粹欣賞表演就好,通體舒暢).

關於正文,並不直寫職涯時期。

我想說的,是離開場上後他們再相遇時的一次回顧,也許不短,也許不如標籤所示的輕鬆。但他們都是簡單的人,故事也是   (我想)。我希望,這是個讓人看得開心而輕省的文。我也需要這樣的文字。

不同於《林讓》是我的成長自省,《鄉檀》是我的過去及傷悲,《摘摘》是某種,我希望我能體會、卻又將充滿遲疑的人際關係。有情,有慾,又平凡。

總之,請多指教了。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