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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貳章 遊雲驚鴻震雲劍

「報!」流雲門書房之中,一人邊喊著報信邊氣喘吁吁地跑進大門,差點沒撞倒一名端茶的妙齡女子,「嗚啊喲!」

「唉喲!好險——誰呀?莽莽撞撞在做什麼?爹,喝茶。」女子驚嚇過後一個迴身很快恢復鎮定,再往前走將手上茶杯碟子放在桌上,桌案對面坐著一身書香氣息、留有口字鬍的中年男子。

「抱歉師妹!我不是故意的!」

「什麼師妹!跟你說過多少次我入門比你們都早多了,叫我師.姊!」

「呃……師……」那報信人看著眼前年輕女子,要叫她師姊實在是彆扭。

「都進門十年了怎麼就是這一點教不通呢?」女子眉頭微皺煞有其事地說。

「我明明就比妳早拿劍!」

「我爹可是流雲門門主,你跟我比誰拿的劍早?」

「妳又知道我沒有一出生就碰到劍嗎?我爹也是鏢局鏢師欸!」與從容態度的女子不同,報信人喘到滿臉紅潮,卻硬是要回嘴、不想認輸。

「你要不要乾脆說抓周抓到劍好了?話說你在門主面前這麼失禮好嗎?」

「好了光雲。」那門主舉起茶杯抿了口茶後終於開口叫停這場嘴鬥,「陸棋,你怎麼回來了?二爺呢?」

「師父!二爺說找到遊雲驚鴻了!」

門主一聞言,手上隨即停下動作。

「遊雲驚鴻?」言光雲一臉疑惑,「二叔找她做什麼?他不是去買酒嗎?」

「那遊雲驚鴻——呼——聽二爺喊她茵庭姊姊!」

鏗啷!

門主手中茶杯掉落在桌上,打翻的茶水浸濕了桌面上的書冊,嚇到了言光雲跟陸棋。

「找人不是難事,看來二爺是違背我的命令擅自找人了。二爺因為什麼原因找她?」門主閉眼語氣沉重說道。當年是他愧對酒姑,為了爹,為了流雲門,放棄了這段姻緣,他沒有臉再去打擾人家,只是默默希望酒姑可以找到其他歸宿。

「她中了六夜無光需要殘醫救治,二爺叫我先——」

「六夜無光?」門主此時臉上的明顯慌張是眼前二子不曾見過的。

「呃……喔,遊雲驚鴻的酒莊朋友,是毛家酒莊的二當家毛靈秀,是那個二當家中毒了!我們只是在路上看到有人街頭鬥毆,沒想到是毛家酒莊二當家被圍還遭暗算,那個酒姑用紙傘使著雲行劍擊倒賊人方才被二爺認出!」陸棋猛然發現剛才說錯話連忙改正,門主的反應明顯不對,他是不是不小心發現了什麼言家的八卦了?

「嗯……」門主吐了口氣往椅背一躺,「殘醫十日前已先前往雷電山莊救命,算算日子已是在回程了,到馬棚帶三匹最快的馬前去接應。」

「是!弟子告退!」陸棋一聽見指示之後連忙鞠躬作個揖,腳下急退著出了門。

「爹,你還好嗎?」

「光雲,妳去讓雀丹準備殘醫可能會用到的藥物,讓她到時候先看看那名酒莊朋友的狀況。她跟在殘醫身邊有段時間應該也要有些自信了。我去找你爺爺談點事情。」門主交代完後起身跟著陸棋後頭離開書房,只剩下一臉懷疑的言光雲。

流雲門位處杜麴縣山景名觀的流雲山中,山雖不高卻因地形特殊,山腰處長年雲霧繚繞,更有傳言是仙人飛昇之地、靈氣滿盈才會有如此奇景。

前身本為天下第一派的驚雨門,門主官驚雨靠一部還神訣打遍天下,甚至還沒人知曉這是什麼武學,只見過官驚雨用平凡無奇的招式,偏偏就是這幾招平凡招數打敗了各路高手;其下六名弟子被稱為雨門六衛,其中一人言鷹正在官驚雨退隱之後,接手驚雨門並改名流雲門,掌門期間盡展統御之能,讓雲門言家發光發熱。其雙胞兄弟言鷹浩不但與言鷹正共創雲行劍法,還研發出至今無人能破、號稱天下第一陣的流雲劍陣,帶領流雲門走上巔峰;而言鷹浩一人更是將雲行劍法練至爐火純青,曾憑一招「煙輕雲飛」看似一飛沖天的飛鷹絕技而獲稱「雲劍飛鷹」。

但風水會流轉、山雲會變色,雲劍飛鷹看不慣言鷹正事事以流雲門為主的做法,甚至得到親妹遭人圍殺的情報後也以流雲門安全、尚未穩定為由禁止徒弟出門相助,更不願在事後參與復仇,一氣之下一柄鷹雲劍就怒插在流雲門劍台巨石之上,憤而離去。

巔峰過後便是下坡,經營一門派需要不少金錢,經濟來源便是靠護衛、保鑣、劍師等各種用劍之處,數年間言鷹正廣收門徒、擴張過快,少了言鷹浩之後新進弟子訓練良莠不齊,流雲門名聲在外屢被打壞,言鷹正自認未善盡門主之責,幾乎散盡所有門下弟子,跌這一跤江湖上幾乎沒人相信雲門能再站起,言鷹正靠著過往累積的財富咬牙硬撐數年,最後要撐不住才等到兒子言山郎與名家商賈袁家千金聯姻的機會,靠著資助重新站穩江湖。之後言鷹正更記取教訓不再重蹈覆轍,每名弟子皆是親自挑選,見過為人方能進門,二十年來言家流雲門名望已是重回天下第一派的名門正派;不少官商富家、有錢有臉的人士也將雲門出身視為上流象徵,分送子女進入雲門修身養性,就算不是武功蓋世,也能強身健體、堅韌意志,「進得雲門,出得賢能」已然成為上流官場之中的定律之一。

馬車上除了躺著的毛二當家,一旁坐著酒姑、二爺還有新婚不久的娘子如畫。二爺看著馬車上閉眼歇息的酒姑,褪去面紗遮掩的面容幾乎沒有留下太多歲月痕跡,還是能一眼認出是他茵庭姊姊。

「到雲門啦!二爺!」駕車的雲門二子回身向車內喊道。

「我自然會看,就這麼點距離嚷嚷什麼?」怕吵醒酒姑的二爺連忙低聲叱道,可酒姑是習武之人警覺性高,聽到呼喚後雙眼已緩緩睜開。

「終於到了。」酒姑看向遠處立在路旁的巨大流雲石,上頭刻著深深的「流雲門」三字。

「妳醒了?」二爺聽見聲音回頭,關心一問。

「嗯。」該說是她本就無法入眠、只能裝作閉眼歇息。從到流雲山腳要入山時她才發現,再次踏上這條當年離開的道路還是輕易勾起了她的回憶,深藏心中多年的那點斷情悲苦又開始隱隱作痛,並沒有隨著時光流逝。

「這裡都沒有變呢。」經過巨石後,很快他們也穿過山門,那是跟酒姑下山時沒有兩樣、一邊靠山壁、一邊靠懸崖的二重木造敞開山門,門壁上左邊刻著一句「望天下以浩氣」,右邊另一句「過江湖以正氣」。

「……不,變的可多了。」二爺看著酒姑沉默一陣後回道。當年酒姑離開後,對自己無能留下她的二爺像是變了一個人,開始沉心雲行劍法,不出三年已經超越兄長,至今甚至已超越首任門主成為流雲門劍法最好的能手。雖說門主與袁家千金聯姻的確解了當年言家燃眉之急,但一改懦弱性格的言山軍短短數年暴漲的劍術、及雷厲風行的手段,與言山郎兩兄弟一打天下、一掌內門、還有當時在外闖蕩的遊雲驚鴻也達到了功不可沒的正面宣傳效果。

將視線從山景拉回到二爺臉上的酒姑看著他笑了一聲說:「哦?」

「變的當然不是這片山水。我姪女十八了,有她在內的流雲劍陣配上流雲七子,可是比我們當年凌厲不少。」

「嗯……她叫什麼名字?」

「言光雲。跟她娘親一樣美人胚子一個,但就是成天往外跑,讓大哥很煩心。前陣子大哥一意孤行要比武招親,氣得小娃子鬧到整個雲門雞飛狗跳,不知這次回來能不能見到。」二爺笑著說。

「他就一個孩子?」

「還有叛逆小子光昇,十五歲了還一天到晚惹事,目前看起來大哥比較看重光雲,不想讓她嫁出去才下了招贅這一步。」

「嗯。那招親結果呢?」看來言山郎是跟他爹親一樣,甘願為了雲門奉獻一切。

「哈!」酒姑問完後二爺突然失笑出聲,「大哥趁小娃子回來的時候利用她娘裝病讓她跑不掉,小娃子跟嫂子的感情深的呢。大哥也趁這時開了招親大會,上門求親唯一條件就是破了流雲劍陣,本來是大哥要入陣站陣眼,小娃子不信任大哥覺得會被大哥賣掉,鬧了好一陣子後竟然就提出要親自入陣替換大哥,嚇了我們一大跳。明明單打獨鬥時的小娃子沒什麼出色表現,她底子不錯,就是心性未定常常緊要關頭出漏子,但結果就是流雲門的女婿至今空缺,看到有她的流雲劍陣我甚至有信心能回到以前天下第一陣的地位。」

「哦?」酒姑此時的注意力才稍微離開中毒的二當家。當年偷學雲行劍,自然沒有機會配合其他門人站入流雲劍陣,但身為流雲門人都有的一個志向她一樣也有,就是挑戰流雲劍陣。若非當年流雲門逐漸凋零連八人弟子都湊不齊,本來破八人劍陣還是言鷹正立下做為門主的條件之一。

「怎麼來興致了?妳是想挑戰破陣?」二爺笑問。

「怕啦?」酒姑回笑。

「哈哈!若是妳要破陣,我會入陣全力阻擋,挑戰當年的遊雲驚鴻可不是天天能有的機會。」

「不了。二當家還躺著呢。」

就在此時,馬車停下,他們已經到達正門了,門兩側各站一名劍子迎接,領路進門。流雲門內的確跟酒姑離去時大不相同了,以往靜謐肅穆的門派除了開拓了不少雜草亂樹之地,如今更多了人氣,不時能見到門人僕役在廊道來回,各劍場也常有氣勢吶喊傳出。

可惜二當家的事情讓酒姑沒有太多心思去注意,只是緊緊跟著兩名劍子。劍子將他們領到離正殿稍遠一處滿是藥味的獨立廂房,其中一人敲了敲緊關著的房門,一陣腳步聲之後房門打了開來,更濃後的藥味衝出房門,一名頭低著、視線沒看過他們正臉的姑娘站在那怯生生地指著房內,讓他們把二當家放進床上,看了看二當家後才說:「人放著,殘醫還在回來的路上,我要先簡單處理,你們出去。」

酒姑跟如畫並沒有移動,雖然兩人知道留下來也解不了毒,但就這樣離開好像就放棄了二當家一樣,腳步就是邁不出去。

「茵庭姊姊,毛二嫂,雀丹怕生,讓她好做事吧,毛二當家的身體為重。」二爺這時也發現到酒姑的狀況,好聲勸說,酒姑才點了頭。

就在兩人走出門口,叫做雀丹的姑娘正要關門時,酒姑一回身握住了雀丹的手嚇了那膽小姑娘一大跳,說了聲:「拜託妳了。」

「呼—呼—嗯……」雀丹喘著氣抽出小手,再碰一聲大力關上了門,反過來嚇了酒姑一跳。

「茵庭姊姊別擔心了,雀丹雖膽小,還是挺聰明俐落的,不然也不會被殘醫帶在身邊了。」

「嗯。」

「酒姑。」一聲響起,眾人轉頭,廊道轉角站著一道挺拔身影,有如深潭的瞳孔將視線放在酒姑身上。而酒姑這時腦中思緒也轉動起來,她知道這一聲酒姑是門主表示的立場,但也同時讓她內心抽痛了一下。

「門主。」兩名劍子與抬著二當家過來的僕役們紛紛低頭。

「下去吧。二弟你也帶客人稍作歇息,讓我跟酒姑走走吧。」聽到門主開口後劍子僕役紛紛離去,但二爺並沒有移動讓如畫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連茵庭姊姊的名字都說不出來嗎?」二爺微皺著眉問。

「小少爺,往後你也叫我酒姑就可以了。讓我跟門主談吧。」酒姑手搭上二爺肩膀平靜地說,二爺深吸了口氣眉頭並沒有解開,最後輕哼了一聲才轉身帶著如畫離去,「門主伸出的援手酒姑沒齒難忘。」

「毛家酒莊誰能怠慢?能讓毛家欠下人情是流雲門的福氣。殘醫回門尚須幾日,我帶妳遊覽一回流雲門,請吧。」門主伸出一隻手要酒姑順著前行,看起來沒有讓酒姑選擇的餘地。一路上,兩人沉默不語,只有門人僕役對門主不斷的招呼聲,而遊覽的終點便是夢中酒姑失足跌落的大榕樹,不遠處的酒屋則已經改建成更大的儲酒倉庫。兩人站在樹

下,一人看著樹梢,一人面著倉庫。

「還釀酒嗎?」酒姑看著那棟倉庫率先開口。

「沒了酒師還怎麼釀酒?裏頭都是買來的酒。在山下過的還好嗎?」

「嗯。聽小少爺說你的孩子們都滿任性的?」

門主深吸了口氣後嘆道:「唉……是,都像到他們娘。」

「你沒虧待袁家小姐吧?」

「應該沒有。酒姑呢?可有如意郎君相伴左右?」

「酒姑過得很好,門主無須掛心。」

聽到回應的門主又是一聲輕嘆。

「當年是——」

就在門主開口時,酒姑果決打斷道:「我們都做了自己當時認為最好的選擇,而現在,過的都不錯不是嗎?別掛懷了。」

門主終於將目光從樹上轉到酒姑臉上,眼前仍然盯著遠方的酒姑在門主眼中依舊是當年那個意氣用事的姑娘,面上雖似波瀾不驚,但門主知道如此的酒姑並沒有放下過去。

「想認識我跟默君的孩子嗎?」

「晚些吧。我想歇息了。」

「那好,明早來看看我家長女光雲的流雲劍陣吧,順便讓妳跟他們切磋一二、給他們開開眼界如何?也算是幫我多留住那個閨女幾日吧,她最近又想溜出去了。」

酒姑看了門主一眼,還來不及思考太多門主又發話了:「就這麼說定了。走吧,我帶妳去客房。」門主太熟悉酒姑了,殘醫沒回來這幾日間最好是別讓她多想,找些事情來分散她的注意,別讓她陷在擔憂的情緒中。搬出女兒其實也是提醒自己該盡的責任,好好壓抑那又想竄起的初戀情火。

「不走嗎?」

「你要我指導他們?」

「雖然妳不曾拜入流雲門下,但聽說妳也使著雲行劍法在外頭闖出遊雲驚鴻的稱號,處理那些上門找麻煩仇家的也是流雲門,切磋個一招半式不過分吧?」門主嘴旁一圈的口字鬍鬚底下露出了一抹微笑。

「……那我就看個幾眼吧。」

酒姑的廂房不像如畫的被安排在主屋西側,而是在儲酒倉庫旁的獨立小屋,這是酒姑自己要求的,說是在此地人少些她比較自在,而遠離主屋的倉庫小屋在夜幕來臨時更顯寧靜。

門主託人送來廂房的晚飯用過後,酒姑本是要再去雀丹房間詢問毛二當家狀況的,正巧遇見了從裡頭開門出來的如畫,而雀丹快速瞄了酒姑一眼後,又是一個緊張,「碰」一聲大力關上了房門,還能聽見在上鎖的聲音;而如畫依舊是一臉沉重對酒姑嘆了口氣,便轉身往自己廂房走回。

既然二當家這裡沒有進展,酒姑也不知道怎麼應付這個敏感小姑娘,也只能回廂房等待了。就在酒姑經過儲酒倉庫時,一陣香味自半掩的大門內中傳出,這味道酒姑太熟悉了,是她釀的天下絕品、紅黃二醉中的「醉紅塵」。黃粱酒烈、紅塵醇香,便是她這兩酒的特性。酒姑知曉這味道應是酒罈開了,可誰會在倉庫開罈?

「喔……這醉紅塵的醇香……真是聞再多次都不會膩啊!我都要醉了!」

「師兄,快走吧,被發現就不好了!」

「你怎麼沒看著門?不是叫你把風嗎?」

「我都調查過了,這裡這麼偏僻這時候不會有人——」倉庫門內傳來兩名男子對話聲音,酒姑一聽後便一腳踹開半掩的大門,大門直接砸在其中一人的屁股上,直直將他向內頂飛。

「唉呦喂呀!」

「嚇!是誰!」看到師弟一臉吃土、屁股朝天趴在地上,剩下的男子連忙喊道。看兩人裝扮似乎也是流雲門人。

「你們偷酒喝?這酒是我酒姑釀的你們不曉得?」

「酒姑?什麼玩意兒聽都——」那拿著酒的弟子看到沒見過的人才想囂張幾句,趴在地上那名弟子反應倒快,哀號到一半還慌忙爬起身、抓著師兄的頭硬是壓下跟自己一同低頭彎腰道歉。

「對不起啊酒姑奶奶!是我們二子不識大體、沒留意到姑奶奶妳來到我們流雲門了!我花玉香跟師兄魏書恆在這裡給姑奶奶賠不是!」

「哎咿!小玉你幹嘛呢!」那師兄搞不清楚狀況還想抵抗,硬將身子挺直了不想低頭。

「那是門主下午到來的客人啊!師兄!遊雲驚鴻!」花玉香彎著腰還用自以為小聲的聲音喊道,全都傳到只離他們五步遠的酒姑耳中了。

「在這裡給姑奶奶賠不是了!」魏書恆一聽又是連忙將腰彎回原位鸚鵡似地重複。

低著頭的兩人讓酒姑想到當年偷她酒喝的言氏兄弟,忍不住啞然失笑,二子聽見她笑後心裡反倒開始緊張、冷汗冒出。他們流雲門內扣除傭工、僕役,唯三的女生只要一笑那幾乎都是有人要倒楣的!門主夫人笑了,那是冷若冰霜,之後門主就會懲罰他們;大小姐笑了,那是熱情如火,但是私底下怎麼被「暗算」都不清楚;最後藥房膽小如鼠的雀丹根本是人狠話不多的代表,上次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人生頭一回來找他們笑著說話竟然就要他們試毒!說找出能讓至陰七絕中「四步成屍」的中毒者暫時「冬眠」延生續命的藥方,人笑起來是花,話聽起來是毒,就問誰敢試啊!

「求姑奶奶饒二子一回,別告訴門主!」兩人一聽完笑聲連忙跪地同聲說道,這一跪倒是微驚了酒姑一會兒。

「你們門主很嚴苛?」他們怎麼這麼怕?難不成這二十年言山郎轉性了?

「呃……應該是說不能讓師妹——門主的女兒知道我們偷酒喝,不然我們這個月別想下山玩了。」花玉香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她因為逼親的事情最近很喜歡找師兄弟們出氣。」

「嗯……」酒姑思忖了片刻之後才說:「把這罈酒留下就答應你們。」

「是是是!謝謝酒姑!這酒——快放下啊師兄!放這了!劍子二人告辭!」花玉香搶過師兄手中的酒罈往地上一放,再壓著師兄的頭作了個揖後站起身拔腿就跑,深怕酒姑反悔。

看著地上那罈醉紅塵,開了罈再封之後也不是醉紅塵了,酒姑拿起罈子走回廂房,坐上了床靠著壁,看著對面牆上的窗外,望出去的山嵐夜色是二十年前熟悉的風景,而她此刻的心境除了對二當家的擔憂外,也有如二十年前離去那晚的苦澀,這也是她將醉紅塵帶回的原因。月雲暈下,柔光窗景;溫火暖房,晚風燈蛾,傷情醉人借酒澆喉,只圖這醇香醉意能暫忘心愁。

一罈紅塵酒盡,也不得恩仇怨了,酒姑微醺不醉,心底那道酸楚反倒逐漸清晰,讓她忍不住吟道:「醉千腸,臥仙塘,一夢黃粱嚐杜康;憶情殤,念情盲,睡入槐安會情郎……」

是了,「黃粱酒醉豪氣長」一句乃是酒莊毛老大意外聽見喝完醉紅塵酒姑的夜吟後,為黃粱酒想出的招牌呼語,成為江湖中人人知曉的豪氣粱酒倒是意料之外了;至於後半句,毛老大則是守在心中替酒姑保密,只因那是酒姑專屬的傷慟,不應該讓他人隨時提起。

「客人前輩,您偷酒喝啊?」

突然一道聲音在門外響起,酒姑轉頭看去,一名相貌清麗的妙齡女子正靠在門上輕敲了門兩下,另一隻手上還抱著兩支木劍。

「抱歉沒有先敲門告知。」

「是我失禮了,我見這『醉紅塵』沒有封緊、酒香四溢,開封後不在一個時辰內喝完便是浪費了,封回也不再是醉紅塵,我回酒莊後再請人賠禮送回吧。」酒姑輕輕拍了拍放在窗戶框上的酒罈說。

「哦~現在這香醇之味還這麼熟悉,表示這一個時辰中酒罈是『自己突然』沒有封緊了,我還以為是我家哪些個師弟在偷酒喝呢!真是誤會他們了!」

謊言曝光讓酒姑一時間愣住,看著這女子的態度神色灑脫自然,但雙眼精光直射緊盯酒姑,讓酒姑忍不住猜道:「姑娘可是門主的女兒光雲姑娘?」

「看來爹和二叔沒少提到我嘛!前輩您跟我爹是什麼關係啊?剛才那首詩詞是在說我爹嗎?」言光雲直接了當問道。

「是個西去故人罷了。姑娘手上木劍又是?」酒姑轉移話題。

「爹要流雲七子和我明天跟您切磋切磋,我覺得八對一有些那麼不正當,您又不是要當門主或入贅於我,雖然前輩應是必敗無疑,但我還是想先試探試探曾被稱作『遊雲驚鴻』的前輩;當然還有我被抓來比武招親心中實在不痛快,必須要搞些事情發洩我心中的不滿。」

「嗄?噗……」酒姑聽到言光雲心直口快的說話,呆愣一下後忍不住笑出,「光雲姑娘倒是直接了當,不過請容我婉拒光雲——」

「接劍!」酒姑話尚未說完言光雲就擲出一支木劍,隨後雲行劍法上手就是一招雲撥日見直刺而出,酒姑接起木劍時,言光雲劍已在眼前,讓酒姑反射揮劍擋下那凌厲的一劍,再一個翻身往窗外飛出,言光雲見狀緊跟其後,落地後腳步一踏,使出煙輕雲飛一式,人體迴旋騰空飛起留下腳底一縷泥塵飄散空中,人劍則自天上落下直取酒姑面門!

看到這劍式的酒姑心中微微一驚,因為言光雲的劍式除了漂亮之外還精準,實在不像二爺給她的「底子不錯但心性未定」這評價。當下不敢怠慢,竟也是一招煙輕雲飛,而剛起步的煙輕雲飛身體扭轉力道更強,叩一聲木劍打在一起,硬是揮開了言光雲。而言光雲突襲未果,心中也是震驚,一落地便迴劍護身、舞出一個劍花避免追擊,但酒姑只是在原地站好,舉起木劍直指言光雲,看到那迴了一圈的劍式一樣漂亮後,酒姑嘴角忍不住上揚。

「完美無瑕。」

聽到酒姑的稱讚後言光雲先是一楞,而後微嘆了口氣再吸氣提勁,換了一招點雲陰雨主打雙手腕肘,酒姑也使出了一樣的劍式,但這次言光雲的劍似乎沒那麼穩定了,劍式在第三劍就被酒姑破招打亂了架式,接下來數招的劍式也讓酒姑有股奇特卻又熟悉的感覺,到了第七招後酒姑才意識到這是什麼,便後撤拉開距離、不再纏鬥。

「妳在保留什麼呢光雲姑娘?」酒姑認出來這熟悉的劍路,就是她當年被門主言鷹正要求與其一決的時候,自己故意示弱、有所保留的劍。

「叫我光雲就行了前輩,姑娘長姑娘短怪彆扭的。」言光雲歪扯了一句再出一劍打算繼續,酒姑見狀反倒放下木劍不閃不避,逼得言光雲不得不停手。

「妳二叔錯看妳了,妳超過底子不錯四個字已經好長一段距離了,為何要藏?」酒姑嘴角的笑意不減,「要藏招可是探不到酒姑的哦!」

「……哼!」被識破的言光雲腳跟一轉扭頭就走。

「煙輕雲飛是重在護身的一劍,」酒姑突然開口說道,讓言光雲停下了腳步,「武林中人都只見到雲劍飛鷹飛天後凌厲進攻的第二劍,沒留意到第一劍的失衡格擋才是重點,看來這些年流雲門還是如此傳授此招。」

言光雲聞言後緩緩回過頭一臉震驚。

「光雲剛才精妙的身法搭配失衡落地後的雲花護劍很精彩。妳也叫我酒姑就可以了,前輩長前輩短的聽不慣。」酒姑走到言光雲面前將木劍遞給她笑說,「剛才我應該再接續雲撥日見的,變招改由下陰起手、腳慢半步破妳雲花護劍,不知光雲如何接劍?只是妳的雲花使得太漂亮了,讓我實在忍不住看妳舞完!」

言光雲聽完話後立刻想到剛才的畫面,的確是在她被酒姑擊飛後失去平衡導致她不得不採取守勢,而她舞出的劍花也是劍式被破後一時緊張,連酒姑人都沒看清就憑身體記憶使出,沒想到瞬間就讓酒姑想出解招。

看她忙著回憶酒姑也緩緩將手上木劍劍柄遞到她面前,言光雲連忙轉身接過木劍鞠躬作揖,臉上再無不敬說道:「謝前輩——謝酒姑指點。」

「我有機會見到全力以赴的光雲嗎?」

「明日劍陣光雲必定全力施為。」

「我說私底下的,妳不想讓人知道一定有理由吧?看妳剛才實力,妳若是全力施為那我可不能保證還能給其他人什麼指教了。」酒姑又笑了一聲,言光雲此時在她眼中已比起剛才進門時加分不少。

「七子的陸棋去接應殘醫不在門內,明日應是二叔會頂替他的位置,還請酒姑別掉以輕心了,二叔目前可是流雲門的劍術第一。」

一句殘醫,酒姑臉上笑意雖然尚在,心神卻是一時停擺,隨後連忙帶著一絲倉皇的微笑回道:「那妳明日是真不能全力施為了,算酒姑求妳了,『遊雲驚鴻』還要點面子,酒姑承諾絕對保守妳的秘密好嗎?」

雖然酒姑雙眼失神只是一瞬,但言光雲還是感受到那瞬間的異樣,稍作思考後便已猜到酒姑掛心之事,此時酒姑在她心中已是重情重義又不吝傳藝的楷模前輩。

「前輩——酒姑放心,雀丹雖然還不到殘醫有通天之能,但也有妙手回春之才,要吊住六夜無光的毒性是綽綽有餘,毛二當家之命再延個十天半月不是問題。」

「真的嗎?」酒姑臉上硬堆出來的笑容馬上崩解,擔憂的心情全藏不住寫在臉上了。

「是,只是雀丹在被殘醫帶回前是個可憐孩子,不善言辭、性格怯懦,又擅長當面甩門,還請酒姑多多包涵。」

聽到這裡酒姑才終於又放心笑出來:「還真的是呢哈哈哈哈!」

「那光雲就不打擾酒姑歇息了。」

「……妳是個好孩子呢光雲,謝謝妳。不過酒姑還滿喜歡稍微失禮的光雲哦!」

「啊——酒姑晚安!」言光雲雙頰尷尬一紅連忙拋下一句後逃離現場。

流雲劍台位在流雲門靠山壁側,山壁之處還有一塊刻著「望天下以浩氣,過江湖以正氣」的巨石,巨石頂端插著雲劍飛鷹拋棄的鷹雲劍,插入勁道之強讓鷹雲劍只餘劍柄在石外、劍身沒入石中。平時也是訓練劍場之一的劍台,人聲嘈雜,流雲門人站滿劍台外圍,都是為了即將開始的流雲劍陣武藝交流。

門主此時站在劍台中央,背後站著八人,面前是酒姑,除門主外全數手持木劍背於身後,門主吸了口氣後開口:「今日,流雲門巧得機緣,『遊雲驚鴻』回門與流雲劍陣切磋交流,各位雲門弟子需把握精進良機。」

「是!」

「酒姑,妳請吧。」門主對酒姑點了點頭,酒姑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向後跳出一步舉劍指向面前八人。門主走離劍台,到了外圍,那裡站著已經高齡八十、白髮蒼蒼、仙風道骨、與門主同樣服裝的前門主言鷹正以及門主夫人。言鷹正看著酒姑心中是百感交集,當年酒姑離開時自己也推了一把,要酒姑以流雲門為重放棄言山郎,雖不知最後酒姑是以何理由離去,兩個兒子也不肯多說,但酒姑終究是離開了,讓言鷹正心裡那份歉疚也壓了二十年,無處抒發。

門主夫人是一名衣著樸素、卻戴有頭釵耳飾、手環玉鐲這些精緻飾物襯托出不俗氣質的婦人。當年雖是父母之命結為連理,多年來與門主只是相敬如賓,但這麼長久時間沒有愛情也有感情了,在酒姑到來時兩人寒暄過後,那夫人一雙商人利眼就看出酒姑餘情未散,與酒姑的交談僅點到為止。商人本性初眼是為重中之重,也不斷警告自己,但昨夜派出去查探的自家閨女回來後對酒姑是讚譽有加,讓她決定要再觀察一陣子。

「茵……酒姑,留心了。」

「來吧,二爺。」

「流雲劍陣,起劍!」二爺一聲中氣十足喝道,八人迅速散開站出圍式出劍。酒姑看著陣中八人,昨夜那兩名偷酒的師兄弟也與二爺當時的兩名隨從劍子一同站於外圈,兩師兄弟略為緊張的臉上讓酒姑決定試過劍陣後以他們作為破口。

八人流雲劍陣內外圈各四人,內四人二人輪攻,外四人則是擾敵為主。言光雲與二爺各帶一人,輪番上陣,兩名劍子酒姑看出雖然底子不低,但還比不上言光雲,即便如此,四人的雲行劍法在劍陣配合之下仍舊毫無破綻,讓酒姑一時無法突破。過去提劍就喊累的懦弱小少爺成長至如此,讓酒姑心中忍不住讚嘆他的武藝進步驚人,真讓酒姑有那麼些對陣天下第一陣的感覺。

劍陣中木劍擊打聲接連不斷,內圈四人不停的雲行劍式快劍連連,外圈四人偶爾見縫插針,酒姑連擋數十招略顯狼狽,但已各自出了不下十劍的內圈四人更是驚愕不已,只因酒姑的雲行劍式還一招未使,全是憑藉行雲流水身法迴避閃躲、手上本能甩著毫無章法的平劍亂式硬接來劍!

就在膠著之時,言光雲帶頭收劍跳出內圈,劍陣瞬間內外翻轉,交換的四人使出雲花護劍舞著劍花擴大攻擊範圍逼近酒姑,四重劍影鋪天蓋地而來,中心的酒姑站出姿勢,終於——

「看煙輕雲飛!」酒姑堅定一聲喊道,腳下動地一跺,在四劍擊來之時,一轉手上木劍以頭中段劍面施為、腰轉迴身,內勁發於胸、傳於臂、穿於掌、透於劍,飛天同時劍面劃出護身弧線、強勁力道打退所有來劍,四子只感受到手上一陣巨力牽引頓時失去平衡向後跌出,而天上酒姑雙臂開展有如飛雲大雁,是為驚鴻!

劍台內外所有人見到用於護身的煙輕雲飛竟有如此威力,皆是震驚無比,尤其言鷹正,因為那空中身影簡直與數十年前的胞兄雲劍飛鷹重疊一致!多年以前因為二爺言山軍脫口而發現酒姑會劍,詢問之時酒姑只以自己偷學劍法閃爍其詞,劍法也是平庸之姿,怎麼都想不到有下落不明的言鷹浩傳劍可能,如今一看,唯一存有雲劍飛鷹舞劍畫面記憶的言鷹正頓時明白酒姑師承何處,也知曉當年酒姑並沒在他面前露出實力過了。

「再看雲撥日見!」酒姑落地後舉劍直刺言光雲,才跳出外圈的四人眼見四子被破,三人站到言光雲之前跟著她步伐移動、舉劍護陣,言光雲舞劍迴身就要使出震氣破雲。

「別大意了酒姑劍快不單可刺一人!」二爺突然想到在市集廣場的酒姑連刺六人,連忙向三子急喊。飛劍突刺一眼瞬間,護陣三人雖有防備,卻唯獨親眼見過酒姑快劍的二爺成功擋下兩劍之鋒,卻擋不下快劍餘勁、連步後退,其餘二子胸腹兩處分別中劍,後跌倒地;而言光雲聚力匯勁刺出的震氣破雲也讓酒姑以劍脊偏斜了那拔山一劍,緊緊相黏的木劍連帶將言光雲向酒姑身後甩出,就在言光雲尚未站穩、二爺以為背對自己的酒姑要趁勢追擊而踏步上前要攔之時,酒姑腳步一變、又是一陣快速旋身,在二爺眼花撩亂之際,一劍強勁力道已然壓上脖頸,將二爺壓退三步,正是旋身之後從意外角度刺出的破防一劍,震氣破雲!

在酒姑開始反擊的三招雲行劍法之後,流雲劍陣,破!

整個劍場鴉雀無聲,眾人呆若木雞、不能言語。此時站定腳步的言光雲才慢慢回身、口喘著氣、雙眼放光看著酒姑。

酒姑收回壓在二爺頸上的木劍背劍於後,看著言光雲說:「震氣破雲是突襲之劍,在迴避的快速旋身之中聚力發勁,一避鋒芒、刺出突襲一劍,若是用在進攻就失去它突襲的本意了。久攻不下讓妳急了才換陣應對,四人被破讓妳更急於想靠威力驚人的震氣破雲分出勝負。你們熟悉的雲行劍法讓你們放鬆警惕了,我的變式才能輕鬆突破,否則那四子若是更謹慎、不群聚上來還有圍困耗力的機會。」酒姑語末還偷覷了魏書恆和花玉香倆師兄弟一眼,讓他們恍然大悟,酒姑看穿他們是心緒浮動的破口了!

「謝酒姑指點!」

「謝酒姑指點!」言光雲低頭說出一句,剩餘六子站起身後也跟著喊出。

「謝酒姑指點……」酒姑一回頭,二爺正無奈地對她笑著,「雲門頂尖就這麼輕易敗於妳的劍下。」

「二爺……也是急了。」酒姑微微一笑慢慢說道。

「頭一次看劍陣崩潰得如此徹底,是急了。哈哈哈哈哈!」二爺忍不住大笑起來轉身就走,「我要躲起來哭了,太丟人了!」聽到這句的眾人又是一傻,誰能想得到嚴肅的二爺發這個神經!

「謝酒姑指點,各位都散了吧!」門主終於找回聲音開了口,讓門人慢慢散去,只剩言光雲還留著。

「不知酒姑可有與老門主共飲一杯酒的興致?」一旁的言鷹正在酒姑準備離去時開口。

酒姑看了眼老人,看了眼旁邊的夫人,最後看了眼有些訝異的門主後說:「酒姑承門主及二爺救人之情,只當今日試陣作為回報,並沒有深入交流打算,失禮了。」隨後酒姑便真的失禮地直接離開,留下錯愕的言家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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