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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黃粱酒醉豪氣長

「言山郎!你又偷我酒喝!」酒屋中爆出一聲女子怒吼,隨後就是一道妙齡女子的淡綠身影衝出那小屋門口,怒氣沖沖左右掃視,不久後便將目標定在籬笆外小丘上的大榕樹,邁步直衝而去。

「大哥,我們這樣偷酒真的沒關係嗎?這是爹壽辰要開的酒吧?」在那榕樹枝幹上坐著一個年輕小夥子神情怯懦地問著另一人,另一人手中拿著一小罈精緻酒罈正準備開封。

「山軍,你也說了,這是爹壽辰要喝的,我們做孝子總是要先驗過品質確定無恙呀!」年紀稍長的另一人義正嚴詞地回道,手上也沒停下。

「大哥!」山軍突然伸手抓住大哥阻止他繼續動作,同時帶著驚恐低聲警告他,「你聽到了嗎?是茵庭姊姊的聲音!」

「聽到又怎麼樣?我們這麼熟了、而且爬這麼高她又不會武!放你的心啦!」

「言山郎!」突然又是一聲大吼,聲音卻已在樹下,嚇了言家兄弟一大跳,連忙停下開罈的手,低頭往樹下看去,女子微喘著氣,小臉帶著不知是生氣還是運動後的紅暈,雙眼氣呼呼地死盯著言山郎。

「把我酒還來!」

「我——咿——嗄?」訝異於女子的腳程,言山郎一時間口舌打結回不了話,一旁懦弱的弟弟更不用說還傻坐在原地呢。

「那酒還差一天不能開!還給我!」

「還……什麼還給妳啊!就差一日哪還分什麼能喝不能喝的!妳也是替我家釀酒的吧?我就替我爹試一下酒,妳放心看著好啦!」冷靜下來的言山郎整理好驚慌的心情後,從容回應。

眼看不聽勸的言山郎就要開酒,女子心頭一急、顧不得師父的告誡,內息一提、腰身一轉、腳下一踏,偷學流雲門的行雲流水身法就順勢使出,輕鬆登上榕樹,站到了言家兄弟更上一階的枝幹上,伸手就要奪酒!

「哇!」

受到驚嚇的言山郎一時不察,後退同時失手推了一樣手足無措的言山軍,眼看一臉驚懼的言山軍就要失去平衡跌落樹枝——

「小少爺!」女子眼明手快、兩腳一蹬,越過言山郎抓向言山軍前襟,及時將他拉回甩到樹幹上,但自己腳步卻未站穩往外一滑——

「茵庭!」

轟隆!

一道低沉雷聲穿過木窗,震醒了床上的女子。她緩緩睜開雙眼,夢中呼喚她的聲音依舊在耳邊迴繞,並隨著消逝的雷震逐漸淡去。那是青澀的過去,懊悔的過去,無法回頭的過去,至今依舊偶會夢見。女子起身甩開雜念,簡單洗漱整理完自身後,離開房間下樓準備打開大門開始一天的酒莊日常,而開門迎接的便是聲勢逐漸浩大的落雨滴答。

女子人人喚之酒姑,本在杜麴縣中一處荒涼小鎮做著釀酒的工作,怎知她釀得一手好酒竟讓無名小鎮開始興旺,十五年間逐漸名震全國,手上紅黃二醉的「醉紅塵」及「醉黃粱」亦在近五年成為武林中人趨之若鶩的名品,不知何時起更有「醉千腸,臥仙塘,黃粱酒醉豪氣長」以及「一罈入喉紅塵過,一世了結恩怨仇」的相傳美譽,最後小鎮更是直接被命名為醉酒鎮。

十年一日的開莊營業,店中伙計陸續抵達,受陰冷天氣影響的陰沉酒莊逐漸有了生氣。

「又是妳開店啊酒姑!妳是住到莊裡了是不是?連續幾日我已經很早來了,都看到妳已經在掃地了!」一名年輕小伙在抵達酒莊時忍不住對在門廊灑掃的酒姑說。

「人鏡啊?早啊!茹娘跟樂琥樂璜兄弟還有毛老大他們都已經到了,是你還沒見到吧。」酒姑面上帶著淡淡笑容說,手上依舊揮動著掃帚。

「啊……喔……那我……」小伙停在門口看似有些侷促,好像還有話卡在喉嚨。小伙薛人鏡來到酒莊不過一個月餘,酒姑是莊裡扣掉茹娘之外的唯一女性,茹娘已經是三個孩子都在工作的大娘了,剩下的酒姑在他這一個月來的打聽,酒姑至少十五年前就在莊裡釀酒,但從年輕的外表上還看不出什麼歲月痕跡,自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怎麼了?還楞著幹嘛?」酒姑終於抬頭看向小伙,「你臉色有些奇怪,還好嗎?」

「呃……酒姑!」小伙猶豫片刻後突然大聲起來,讓酒姑稍微嚇縮了一下脖子,「妳可是已經嫁做人婦了嗎?若是女大未嫁,我想,可不——」

「想你他娘的給老子滾進來。」突然又是一人從門外走進,隨手將手上油紙傘一拋落地,抬起的手順勢捏住小伙耳朵將他硬帶入門,「薛人鏡,毛老大雇你來做事不是娶老婆的。」

「啊!要扭下來啦!二當家!輕點啊要掉啦!二當家!可我做事就是為了娶老婆呀!你自己都有如畫當老婆了也該為我想想吧!」人鏡一臉又驚又痛地哭著,同時竟還不忘回頭對酒姑喊:「酒姑!妳多大啦?妳不介意夫君是比妳年輕的弟弟吧!啊呀啊啊啊!」

「才來一兩個半月廢話哪這麼多啊!省著吧你!」

看著人鏡被身材魁梧的毛二當家拉進酒莊,酒姑忍不住低笑了一聲,搖了下頭繼續低頭灑掃。

在清掃工作完畢後,便是二當家帶著酒姑去鎮上市集採買、以及與行商談論販賣酒水的日常事情,本是只要酒姑一人便能包辦所有事物,無奈近幾年醉酒鎮發展起來後,開始成為交通要道,路過的行旅龍蛇混雜,其中不乏調戲酒姑的登徒子,酒姑蒙上面紗戴上兜帽功效也是微乎其微、想搬毛家酒莊名號出來有時還有不長眼的,就算之後這些賊子受到眾人撻伐也多少有對酒姑或酒莊造成影響。

有鑑於此便只能讓有武學底子、又閒賦在店的二當家充當保鑣,免除意外煩惱,雖有不低的成效,但仍無法完全杜絕。

就如今日,在二人完畢商事後準備打道回府,酒姑明顯感應到背後跟隨而來的數道雜亂步伐,其中帶頭留著鬍鬚的大漢酒姑在幾日之前便有留意,對方當時藉著不遠處攤販的掩護,一雙鼠眼賊溜溜地不斷在酒姑身上打量,毫不掩飾讓酒姑十分不舒服。今日貌似那鼠眼鬍鬚漢湊齊人手決定下手了,腳步聲聽來至少有七八人,各個呼吸混濁、步伐沉重,若是二當家應付不來酒姑出手便是,但她還是希望自身會武之事能避則避。

「毛二,我剛才商談過程中有注意到,有些不肖之徒似乎……人數不少。」酒姑嘆口氣後有些沉重地說。

「哦?」二當家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妳看到幾人?」

「少說七人吧。」

「放心,市井混混、縣府衙差合十人之力我都還能應付。只希望別又像上次,打壞了街坊鄰居的生財店面,落到要賠錢的地步。」二當家自信地說著,結尾還開了個玩笑。

「嗯,那我們走快點吧,前面不遠就是牌坊廣場了。」酒姑開始加快腳步,幫忙撐著紙傘的二當家連忙跟上,而後頭的烏合之眾也隨之提速。過不多時,幾人已抵達縣官給他們酒莊立的紀念牌坊廣場,現在雖然是轟雷雨天,但街道周邊民眾尚有不少,只有廣場中央才是無人的開闊地方。

「就是這裡了。酒姑,妳到一邊去吧。」二當家將手中紙傘交給酒姑,隨後轉身面向所有跟隨而來的凶莽大漢。大漢一字排開共有九人,身板都是不下於二當家的粗厚皮肉,摩拳擦掌準備好要來場拳肉相搏,那賊頭鼠眼的鬍鬚男是唯一在後排、看似老大一樣準備看戲的人。

等到酒姑走到廣場邊後,二當家便開口說:「各位朋友,雖然我覺得不用再多說什麼,但我是酒莊的代表人之一,還是基於禮貌問一下你們是誰?你們想幹嘛?你們要帶她去哪裡?」

「哼哈哈哈哈!」鬍鬚男哼笑出聲拍著掌,「你們毛家酒莊事業做很大,鎮外錢家的人想插一腳,錢家你知道吧?杜麴縣官!」

「縣官為人清廉公正我當然知道,跟我們毛家酒莊可是十年以上的交情,你不會是哪裡的地溝鼠輩想隨便套個關係擄人佔莊吧?你真有那麼大勢力又何必觀察我們這麼多天?哼!」二當家冷笑一聲。

「唉!果然沒這麼容易。」鬍鬚男笑嘆了一口氣,「先拿下你們,再奪了酒莊,弟兄們記著別動到那女人,上!」

一聲令下,八名壯漢同時踏出腳步,揮拳齊往二當家而去。多人群攻在街頭鬥毆是有絕對優勢的,但在武者對決之間卻是人多不足、礙事有餘。

「哼!哈!」二當家一身硬氣擺好架式,落在身上的亂拳皆無法對他造成傷害,拳對拳、腿踢腿、頭叩頭,都反被他一個個打退。周遭零零散散的人潮不減反增,開始圍在廣場周圍看好戲。這次可是毛家酒莊毛老二第一次一打八的好戲啊!

一陣混戰之中,酒姑發現那沒加入戰局的鼠眼鬍鬚漢在雨中雙臂環胸也不見緊張神色,心中不禁起了疑心,便再仔細看向混戰眾人,竟也在這時察覺其中兩人似乎氣息不太對勁,周身氣勁有越戰越強、越打越猛的跡象。混戰中心的二當家自然也有注意到,但他心中所想卻是總算遇上對手,其餘六人根本是酒囊飯袋、沒打個一盞茶時間臉上就滿是痛苦撐不下去,逐漸退出二當家的攻擊範圍、靠向酒姑。

「臭小子們!你們打算在街坊鄰居的眼皮子下欺負一個弱女子嗎?」二當家在這時突然大吼。眼角餘光注意到想往酒姑靠近的六名打手,二當家知道他不能再拖時間了,這些都是不入流的市井流氓,是沒有底線的,遲早會對酒姑出手。

「小子!你們硬氣拳還沒練到家!讓你們嚐嚐我自創的毛家硬拳!哼!哈!」二當家氣沉丹田、勁運周身,對著其中一名練家子轟出重拳,那大漢還沒意識到二當家提氣運勁,依舊想靠著自己那越打越硬的強橫罡氣硬接毛家拳,同樣對那拳頭揮出自信一臂!

喀囉喀啦!

一陣噁心碎裂聲響穿透了落地的雨聲傳進眾人耳中,一直分心想往酒姑過去的六個大漢也被聲音吸引過去,只見那名碰拳大漢碰一聲抱著右臂倒在廣場地上,發出一聲痛吼:「呃——咿呀啊啊啊啊!」

「好啊!」周圍觀戰的人群中開始爆出陣陣叫好聲。

「喔!這拳漂亮!」此時在人群中,一名戴著兜帽罩衫、腰間配著長劍、衣著比起一旁三名同行隨從略顯華麗的圓臉中年男子忍不住吐出一句驚嘆。

隨從中的一人問道:「就是說他真的打得贏囉?」

「結論下太早了,這硬拳頭已經露了真功夫,我看他極限似乎也就如此而已,應該是自己練成的雜家拳,但另一頭那還有一人沒動過呢!」

「欸!他動了!」在隨從的聲音中,那鬍鬚漢終於邁步奔向二當家。

「果然如此,前面那些是他用來試探的棄子,且看著吧。」

鬍鬚男右手自袖中抽出短刀反手橫握,用力踏在水坑中的腳步激起陣陣漣漪。剩餘一名練家子大漢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看到自家老大面露凶光直撲而來後大吃一驚,慌忙退開,沒站穩腳步一個踉蹌就撲跌在地,痛呼出聲:「唉喲!」

「短刀?哼!喝!」二當家一見鬍鬚漢手上短刀便更換架式防守,一改先前大開大闔的直拳掃腿,避開利於攻進脅下的短兵連擊。一邊的六個酒囊飯袋也是難得一見老大出手,忙著跟群眾看戲而忘了要圍綁酒姑。

「這自練硬氣功的大漢腦子倒是不錯,前面長手大腳的圍鬥時間他本應開始氣乏力竭,現在縮小範圍減少出力、同時養氣生息,持刀者難進分毫,看來勝負已分。」兜帽男子語氣中帶著讚賞說,一旁的三位隨從則是目不轉睛地點著頭看戲。

怎知這時鬍鬚漢一陣怒火上頭,避開二當家一記側身短拳後,左手伸進衣袖就抽出一把石灰粉撒向二當家雙眼,二當家雙眼急閉、同時向後一躍後護住周身要害,但對方也沒有再趁勝追擊,而是站在原地冷笑不動。

「陰招!」看戲隨從其中一人低喊。

二當家沒受到想像中的攻擊便緩緩睜開雙眼,看著在原地冷笑的鬍鬚漢。

「毛二!」酒姑一個吃驚,腳下動了一步。

「沒事!」二當家看了酒姑一眼要她安心後繼續瞪向鬍鬚漢,「有什麼好笑?不知道你搞什麼,但我可沒中你的石灰粉。」

「是嗎?那——你可有感覺到口鼻之中傳來芬芳花香?」鬍鬚漢邊賊笑說著邊從衣襟中取出一支小瓶,倒出裡頭唯一一顆藥丸在手掌上後隨手拋棄小瓶,小瓶砸在地上摔成粉碎,「我現在可是聞到了呢!在雨天要用這藥還得距離夠近,一不小心連自己都會中招呢!哼哼哼哼!」

二當家聽他說完後,口鼻之中頓時傳來莫名香味,喉嚨也隨之縮緊感到口乾舌燥,驚訝之餘脫口而出:「你下毒?」

「毒藥毒藥,是毒還是藥啊?」鬍鬚漢笑得猥瑣,同時一口吞下手中藥丸再繼續說:「對我來說是解了我看你礙眼的藥,對你來說就是毒了吧?咯哈哈哈哈哈!」

二當家在他說話同時不但身上氣力開始流失,更致命的是他連眼前世界也逐漸暗去,就算他一直眨眼想看得清楚,但最後還是陷入一片黑暗、無力地跪落在地。

「毛二!」酒姑穿過廣場直奔而來,沒想到這時二當家喘著氣大吼了一聲。

「別過來!不知道這是什麼毒!我現在全身脫力眼前全黑!妳快走!」

「眼前全黑——」酒姑聞言心神一盪,耳中逐漸響起一陣劍鳴,最後蓋住了她的整個聽覺世界。

「至陰七絕的六夜無光!」街邊看戲的中年男子驚訝之後眼中露出了殺氣,「下三流的雜碎!」

「是毒!二爺!」一旁三個隨從拉開罩衫露出腰間配劍,手上緊握劍柄看著領頭男子,等他指示。

「慢!」中年男子本也已握在柄上準備拔劍的手突然停下動作,「看。」

廣場上,酒姑此時已收折了紙傘,傘尖直指鬍鬚漢。那動作令中年男子不自覺心驚膽跳,配上酒姑的失神雙瞳讓他打從心底發出戰慄恐懼。

「哦……喔喔喔喔!」六名飯袋中的一人看到二當家倒下後,膽子也大了起來,發出一聲大喊助威,就帶頭衝向酒姑,後方五人也隨步跟上,二當家聽見吶喊聲與腳步聲後還想起身,無奈身中劇毒力不從心。

只有那鬍鬚漢還有剩下的練家子大漢愣在原地沒有動彈,因為他們在酒姑眼中看到的是連在冷冽雨中都感覺不到的冰寒殺意,透骨穿過他們腦袋脊髓!做夢都想不到一道眼神就能分出高下的事情會發生在眼前,這道眼神直接告訴他們即將來臨的危險,生物本能不斷從腦袋發出訊號呼喚著要命就逃,但酒姑的冷眼壓迫卻讓他們渾身上下因恐懼而顫抖、失去控制動彈不得。

啪啪啪啪啪啪!

眨眼之間一連六聲撞擊聲響,眾人定睛一看只見酒姑手中紙傘只剩主幹,其餘散枝此時才自空中落到已經倒地的六名飯袋身上,而酒姑在一連串的動作之後又恢復到傘尖指人的原位,面上不見一絲情緒起伏。

「二爺!那是……是我們雲行劍的雲撥日見嗎?」看戲四人組的隨從之一又是一陣驚呼,另外兩名隨從不是不驚訝,而是嚇到開始懷疑自己練的是不是雲行劍法!剛才酒姑甩出的紙傘精準快速擊打在六人身上,額、鼻、喉、心、臍、下陰,六人分中六處要害,出血不取命、打傷不致殘,分明就是他們雲行劍法的起手式雲撥日見!但那行雲流水的順暢及速度、還有本是針對一人的劍式卻被酒姑用來連刺六人,武功高強是在場四人遠遠不及的,也不怪他們會懷疑自己。

雨勢此時再度猖狂,被稱做二爺的中年男子深吸了口氣後說:「再看。」

「酒姑?」二當家聽見一道道破空聲及倒地聲,一時間摸不著頭緒。

「解藥。」酒姑冷聲說道,距離雖在十步之遠,但短短的兩個字還是穿過打在地石磚上的雨聲傳進鬍鬚漢耳中。

鬍鬚漢聞聲怒火再起,硬是壓抑住內心膽寒,竟將短刀一把刺進大腿,用皮肉疼痛強逼自己重新振作,疼痛及短刀上的血味激發出他凶狠的殺性,讓他站起身把短刀一橫,再擺出備戰姿勢;但他左手卻一直對向袖中暗器,那裡還藏有一包「六夜無光」,現在雨勢變大,毒粉能否成效還未可知,解藥也已吃過不知是否還有效果,但剛才酒姑那一劍迅雷不及掩耳的連刺六人,讓他知道必須一擊必中、沒有猶豫餘地。

酒姑見鬍鬚漢沒有交出解藥打算,六夜無光的時間不會等人,她當機立斷、手上傘骨直刺而出,正當鬍鬚漢打好算盤要硬接雲行劍法時,酒姑卻在進入鬍鬚漢攻擊範圍瞬間步伐突變、身形同時一轉退出殺圈、手上雲撥日見隨之變式、傘骨一收、踏步迴身、尖器再刺,然而人身卻不再前進,停腳位置尚在鬍鬚漢五步開外;就在鬍鬚漢驚異之時,眼前的酒姑,眼前的傘骨,眼前的滂沱大雨,彷彿都在這個瞬間停滯,鬍鬚漢則看見刺出的傘骨尖端帶著一絲氣勁,最後他眼中畫面便是破空透雨的氣勁挾著一滴水氣直射而來——

噗!

「嗚啊!」鬍鬚漢發出一聲慘叫後仰頭朝天、眼部射出一道鮮血,向後倒地不起,右眼血肉模糊一片不知生死。

「二——」三名隨從又要發出驚喊,但這時二爺卻搶先驚呼:「震氣破雲!」

氣震乾坤、勁破飛雲,正是雲行劍絕式震氣破雲!流雲門中練成此招者寥寥無幾,特點便是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及旋身加成的威力、搭配行雲流水身法擾亂對手、從意想不到的角度突破防禦、刺出絕命一劍,有飛水破空如此威力者在雲行劍者中更是聞所未聞,四名旁觀的雲劍門人一生首次見到此招還能如此隔空使出造成傷害,心中大受震撼。

「二爺,難不成咱們遇上了……傳聞中的『遊雲驚鴻』?」

「……有可能。」

遊雲驚鴻是二十年前以雲門快劍震驚天下的正氣劍客,平時面紗遮臉只能從身形判斷是名女子,除了手上快劍一切成謎,已經銷聲匿跡多年了,但身為雲門弟子當然不會忘記讓雲門再次聞名天下的恩人。

「解藥。」酒姑此時將傘骨指向剩下的大漢,那大漢連忙跪倒在地硬是在水坑中連連磕出響頭。

「饒饒饒饒命啊女俠!我只是是是是那個小眼睛鬍鬚男雇來的地痞傻漢!不知道他會用這種毒藥啊!不然不然不然妳再搜搜看他身上有沒有解藥,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饒命啊女俠!」

劍鳴聲依舊在酒姑腦中鳴動,那大漢的話在好一陣子的低音迴繞後才傳進酒姑意識,讓她的心先涼了半截,隨後還是放下傘骨、慢步上前蹲下身子查看鬍鬚漢的身體,絕望地搜著他的衣襟袖袋,最後只在袖中翻出那包被雨淋濕的毒藥,兩眼失神跌坐在地。毛家酒莊的兩兄弟是十五年前收留酒姑讓她一展長才的恩人,兩兄弟都曾動情於她,在雙雙被拒後也不在意、讓她留下釀酒,那陣子兩兄弟還被鎮裡的人笑是傻子。大雨中臉上流下的已經分不清是雨還是淚,而腦中的劍鳴此時才逐漸被落雨聲蓋過。

「酒姑!妳還好嗎?酒姑!」二當家的呼喊聲在大雨滂沱中漫進酒姑耳裡,癱坐在地的酒姑回頭看到二當家早已無力趴倒,嘴上卻還硬是出聲要尋她,她連忙起身到二當家身旁將他扶起抱在懷中。

「酒姑!妳別碰我!我——」

「靈秀,對不起……」

奮力掙扎想推開酒姑的二當家聽到酒姑的啜泣後便不再出力,靜靜在她懷中感受著落下的淚雨。

「看來妳知道我中什麼毒了吧?那些陰險雜碎呢?」二當家有些虛弱地問。他開始感到有些倦意。

「沒事了……」中了天下六奇毒一暗器並稱的至陰七絕其中一招者,若無解方,此時的沒事只能代表以後都沒你的事了。

「這可是生平第一次妳喚我的名,若不是上個月跟如畫成婚了,我又要被妳迷住囉……看來我有可以跟大哥炫耀的事情了……妳可沒喚過他的名吧?」

「沒有。」

「……我中什麼毒妳知道吧?我還有多久?」連他的名字都喊了,看起來是絕症了。

「六個夜晚。」

「那該回莊了吧?我可不能讓如畫守活寡哪……我有些……累了……」

就在此時,打在兩人身上的雨水被陰影擋住,酒姑抬頭望去,是那撐傘看戲的四人。緊盯著酒姑雙眼的二爺此時臉上眉頭緊皺,半晌之後向酒姑伸出了沒撐傘的手。二爺認出她了,那雙哭紅的雙眼……

「該回家了,茵庭姊姊。」

一個二十年來只在夢中聽見的稱呼像是一記重槌打在酒姑胸口,她失神的雙眼漸漸開始重新聚焦,看著那經過二十年風霜的陌生圓臉,圓臉主人早已沒了半點當年的怯懦。

「小……小少爺?」酒姑顫抖不住的雙唇好不容易吐出了久未呼喚的稱呼,二爺沉重地閉眼點了下頭。酒姑心頭紛亂一時間做不出任何決定,又低頭看向昏迷過去的二當家。

「你怎會……可是……毛二他……六夜無光……」

「送回流雲門吧,時間還很充裕,殘醫——門中新來的大夫已經可以解到四絕的毒了,但我們動作要快。起身吧茵庭姊姊。」二爺的一句話讓酒姑緩緩抬頭不確定她聽見什麼,在二爺又一次點頭並露出微笑後,也終於認出了那道曾經藏在懦弱後如今卻依舊溫暖的視線,瞬間點亮了酒姑瞳中的光,驅散她心裡散佈的亂絲。

「小少爺!」認出人後的酒姑不自覺感到心頭一酸,帶著哭腔輕喊了一聲。這一喊讓二爺心裡一痛、眼眶一紅忍不住閉眼,如此脆弱的茵庭姊姊,雖然臉上戴著面紗,但熟悉的雙眼與熟悉的啜泣聲,讓二爺彷彿又回到二十年前,酒姑因言山郎為了言家決定與商賈之女結為連理而心傷情斷離去的那一晚。

旁邊三名隨從一見到落淚的二爺,一時間內心也是波濤洶湧受到波浪的無情打擊。踏入流雲門以來他們可不曾見過為人處事雷厲風行的二爺如此傷情模樣,而他口中的「茵庭姊姊」只是一句小少爺竟能令他落淚,可真是嚇傻了三人。

「想不到我們重逢時妳還是淚眼相待,快起身吧。這一位可是姊姊相公?」

「是我恩人。」酒姑總算重新振作起來,抹去眼上的淚雨交融,抱著二當家站起身。

「知道了。他可還有其他親人?」

「他是毛家酒莊二當家,就在前方不遠。」

「毛家……紅黃二醉的毛家酒莊?妳就是釀出紅黃二醉的那個酒姑?」二爺心裡微微一驚,稍作推敲後提出疑問。

「是我。」

「呵!」二爺發出一聲苦笑,當年酒姑離去流雲門後,他不是沒有找過酒姑,卻被大哥以言家為重、酒姑能照顧自己的理由攔下;好不容易流雲門在江湖中重新站穩後,他開始私下尋找酒姑,甚至懷疑闖出「遊雲驚鴻」名號的女劍客是她,但才開始找沒多久遊雲驚鴻就銷聲武林、匿跡江湖。想不到十餘年來遍尋不著的人竟然同在杜麴縣中,還是常年供酒給流雲門言家的毛家酒莊,令二爺不禁暗嘆造化弄人,怎麼他就沒認出酒姑釀的酒呢?

「還楞著做什麼!快備車帶人上酒莊!」二爺一轉苦情,連忙對著雲門三子下令。

酒莊大門緊閉深鎖,酒莊內圍著的眾人氣氛凝重,二當家毛靈秀躺平在長桌上氣短呼聲沉,毛老大在旁一臉擔憂看著弟弟,怎麼早上好好出門就躺著回來了?

小伙計薛人鏡跟樂家幫工兄弟傻愣在旁,茹娘與二當家那才過門沒滿月、送飯來給他的娘子如畫正掉著眼淚替二當家擦乾身子、換去濕衣,流雲門二爺與兩名隨從則是站在一旁。

二爺此時剛講解完事發經過,看著毛老大再說:「雖說此毒尚有六個夜晚才會發作,但能早一刻去除便是減一分風險。我已經派一子先行出發流雲門報信,讓我們流雲門的殘醫準備,考量路途尚要一天一夜的時間,我們該上路了。」

「那我們能做什麼嗎?」毛老大從看到二當家躺著進門後一直陷在混亂之中,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吐出一句話。

「毛老大,雇用那些打手的人不會只有一個人單獨行動,他甚至還說要我們交出酒莊,我希望你在我們回來前先找地方避避風頭。」酒姑愁上眉頭、語帶擔憂地說。

聽到酒姑的話後,毛老大先是看著酒姑呆了半會兒,再低頭看著二當家虛弱的臉龐,接著竟然失笑出聲,笑得酒姑一臉茫然。

「毛老大?」

「酒姑,」毛老大抬起頭再看回酒姑,「我們的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釀酒人,但妳忘了我們釀的醉黃粱了嗎?妳釀的醉黃粱?」

「我釀的……」

「醉千腸……」呆住的薛人鏡突然怯生生地吐出一句。

毛老大馬上接過話:「臥仙塘,黃粱酒醉豪氣長!」

「哈!好一句黃粱酒醉豪氣長!」二爺此時也突然領悟過來,跟著豪笑出聲,酒姑還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

「哼!讓那些人知道得罪毛家酒莊等於得罪半個江湖!」笑著接話的毛老大突然臉色一變怒喝出聲,「樂琥樂璜!放出消息有人毒害毛家酒莊二當家和酒姑,意圖強佔酒莊!拜求各路酒國英豪查明真兇還毛家酒莊一個公道!」

樂家兄弟互覷了一眼,點了下頭後抄起油紙傘打開大門先後離去。

江湖恩怨大大小小不止不休,但扯到醉黃粱、醉紅塵這兩罈酒,這酒產得可說是天上之物、天人神酒!何況數量本就有限,加上去年粱米產地鬧災,今年能喝到就該獻花獻果獻身家謝佛了,竟然還有人想毒害酒姑、毒害武林中人公認精神「粱」食的釀造者?毛老大說得罪半個江湖還是說輕了,那在江湖中根本是堪比滅門殺族的血海深仇啊!

「酒姑……」激昂過後的毛老大平復了高昂的情緒後,轉身面向酒姑,一掌堅定地拍在酒姑肩上,嘴裡卻是咬著緊牙顫抖說:「酒莊的事妳不用擔心,妳就跟著言二爺帶靈秀好好去解毒治病,拜託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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