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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參章 血煞崩雲 碧血英雲

當日午後,在房內用餐的酒姑接到一名門人來報,說是殘醫回門已開始救治二當家,讓酒姑安心。聽到消息的酒姑自然是直接拋下午飯前往雀丹的藥味小屋,也在抵達時看見被推出門外的如畫,趕她出來的是一名與雀丹穿著同樣深青黑袍、但頭髮鬍鬚已是雪白一片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看到酒姑後,目光打量了酒姑上下一眼之後說:「我殘醫,連續七日,我要救人,別靠近藥屋方圓十尺,有事等雀丹出來告知。」

「殘醫,我——」就在酒姑上前想再說些什麼時,藥屋房門又是碰一身關上,這次還差點打到酒姑鼻子。這下她與如畫兩人都知道雀丹的說話方式跟甩門模式是哪學來的壞習慣了。

前兩日,雀丹出門之時都只短短回應「救治如期順利進行」八字而已,讓酒姑如畫兩人心焦如焚又無可奈何,畢竟兩人也不曾聽聞殘醫名號,怎能放心?

第二日夜晚,言光雲來到了酒姑門外,話也不說一句從頭開始舞起雲行劍式,此後便照三餐睡前來演示一套,本已說清不再與言門深交的酒姑看著言光雲舞劍的這幾日,還是忍不住邊看邊給出建言,心中煩悶倒也是疏散不少,也發覺言光雲心思細膩而且天資聰穎絕不輸當年自己,甚至酒姑知道自身本是憑藉機運得雲劍飛鷹親自傳劍,若接劍之人是言光雲,假以時日必是遠勝自己的絕世名劍!

第七日午後,藥屋門開,酒姑如畫終於得以進入,屋中不見殘醫,只見呼吸沉穩的毛二當家安穩睡著,兩人心中大石終於放下。一旁雀丹依舊低著頭傳達殘醫指示說:「病人身體雖已無恙,尚須調養,並要客人將人帶回,雀丹隨行照護至甦醒為止。」

「隨行照護?」酒姑對突如其來的要求一時不解。

「鍛……鍛練心志。」雀丹小小聲地說。

當天夜裡,五日間得酒姑助言的言光雲進步飛速,除了本就流順的雲花護劍外其餘劍式皆能改除破綻、完美劃出。這一回,酒姑沒有再說任何一句,只是面上帶著微笑靜靜看完劍舞。

若當年與山郎……若有了兒女應也是言光雲這年歲了……酒姑邊看著劍舞邊感慨著。

雲劍舞畢只看見酒姑微笑的言光雲知道今夜就是最後的相處時間了,這五日酒姑除了劍招指教外完全沒有其他話語,她早已看出酒姑與自己言家的糾葛,但上一代造成的後果她無力改變,與酒姑兩人相視的眼中各自帶著不同的不捨,也是無須多言的無奈。

酒姑帶著毛二當家夫婦回返毛家酒莊之後,依舊熟睡的毛二當家讓如畫及茹娘送回了家。

「近日酒莊可有閒人鬧事?」酒姑在門口詢問看著馬車遠去的毛老大。

「嗄?喔,沒有,酒莊這裡一如往常,聽說已經有那奸人賊窟的消息了,似乎就在鎮外山泉之旁。」

「嗯……毛老大,你跟去看著確認毛二是否醒來吧。」

「嗄?」

「你這副失神樣能處理酒莊事務嗎?」酒姑一眼看出毛老大根本無心在此。

聽到酒姑的話,毛老大無奈一笑說:「的確,這幾日還讓茹娘罵了不少回算錯錢……酒莊就拜託了。」

就這麼又過了三日。這一日,連綿陰雨不止,暮色昏暗,在遠處一聲雷響後,一名頭戴斗笠身穿簑衣的長身老漢,渾身滴著水踏入了酒莊。從老漢面上的冷眼兇臉、身上滿是傷疤的突出肌肉、腳下穩重的身形步伐、右手的殘缺斷臂、以及扛在左肩上的污血重劍還掛著兩顆染了血的灰髒布包,那汙血重劍還足有一尺之寬還印著滂沱大雨也都洗不去的厚重血汙,在在透出肅殺危險、令人備感壓力的威勢。

「伙計,兩罈醉黃粱!」老漢聲音低沉對著緊張上前招呼的年輕伙計薛人鏡說。

「呃……大爺,我們毛家酒莊不對外單獨售酒,若要買酒可至鎮內酒樓等其他地方詢問。」

「哦?……伙計,莊內可有會武之人?」老漢察覺到空氣中的不同尋常便脫口一問。自老漢進門後從未停止注意他一舉一動的酒姑心臟猛停一拍,意識到來人武功高深,竟能感知到周遭氣息輕重!正好又是一聲震天響雷,酒姑連忙放深氣息、步伐踏重,待到雷聲稍止,那老漢嘴角一咧,肩上寬刃重劍一提舉空,眼看就要朝薛人鏡揮下——

一個酒罈突然朝老漢飛來,那老漢也不著急閃避,放開重劍一掌停住空中酒罈,轉圈迴身彈出酒封化去勁道,重劍磅噹一聲重重落地砸出一道深痕,接著老漢高舉酒罈就往嘴裡一倒、一飲而盡。

「哈!好一罈『登花樓』!香氣有到,但烈度不足!」老漢彎腰將酒罈放在地上,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旁落地的重劍更引人目光,因為一起落地的兩團布包散了開來滾出兩個人頭,正是那日的鼠眼鬍鬚漢與磕頭求饒的練家子!鬍鬚漢右眼還包紮著,看來當時酒姑仍是沒下殺手了。

「這不是有會武的嗎?龜龜摸摸何必要藏?嗯!」老漢直起身子看向酒姑,這一看老漢反倒愣了,隨後舉起了手緩緩摘下斗笠,那面容在給酒姑看清後,酒姑也傻了,因為那受日光曬到黝黑的面容有著與流雲門前門主言鷹正極其相似的臉龐!

看著兩人不說話,酒莊內空氣凝結,直到薛人鏡突然雙腿一軟、往後跌坐,老漢才打破了沉默。

「哈!可算找著妳了!娃子!這酒莊現在歸妳管?還不給師父孝敬一罈醉黃粱?」老漢正是她二十年不見的師父「雲劍飛鷹」言鷹浩!

「師父……你的手……這大劍是……這兩人……」本與言鷹正仙風道骨的外型相差無幾的師父簡直變了一個人,太多震驚的事實和突然現身的師父讓酒姑仍然愣在原地。

「小事,挑掉個鎮外小賊窩罷了,這兩人是唯二能答上我問話的,我帶他們來毛家酒莊領個賞不過分吧?不是說有人對毛家酒莊不利嗎?是這二人吧?我還得趕路呢,拿酒來!」

「是,是這二人,人鏡,人鏡!」酒姑強裝鎮定叫回魂魄都要嚇出的小伙子,等到他終於看過來後才說:「下酒窖,取兩罈醉黃粱,快!樂璜,你帶他去。」

等到薛人鏡抖著雙腿爬起來跑出大堂後酒姑才看向言鷹浩:「師父你怎會這副模樣?」

「別擔心,我用了十五年好不容易練成左手了,搭配著這把重劍『殘血』的血雲劍可以輕易突破流雲門,我果然是天才哪!別看我老,真打起來連妳的雲行劍應該都奈何不了我!哈哈哈哈!」

「突破流雲門?」酒姑又是一陣驚懼,「師父你在說什麼?為何要破流雲門?為何師父不在流雲門中又要傳我雲行劍?」

言鷹浩看著酒姑良久,接著在鬍鬚漢的人頭上坐下說:「傻娃子,我當年回山祭小妹看到妳,就當是緣分而已。我只是上流雲門借本刀譜一觀,妳別太緊張了。」

看著言鷹浩臉上陌生的淺笑,不知是不是身形變化或是那帶血重劍帶來的錯覺,這次師父現身總是讓酒姑覺得不對勁,那重劍上的乾掉血漬……到底斷了多少魂?

「妳不是也離開有二十年了嗎?因為那跟他爹一個德行的小子?」言鷹浩這時候再遲鈍也看出酒姑嚇到了,「難不成妳還有跟他聯繫?」

「酒莊二當家中毒,前幾日才上山求雲門殘醫救命過,僅此而已。師父要借何刀譜?」

「我剛才說刀譜嗎?應該是要說書冊的,是行雲流水的身法札記,斷了手後總覺得哪不對勁要調整一下,先走啦!」

言鷹浩起身開始將兩顆頭顱重新打包綁上重劍,戴回斗笠、扛劍上肩往門口走,薛人鏡與樂璜兩名伙計各捧著一罈酒早等在那,聽著兩人對話不敢進門。言鷹浩讓兩人將酒綁上劍身,離開時才又拋下最後一句:「娃子,妳離開雲門就別再捲進來了。」

什麼意思?看著言鷹浩遠去的身影,那句話讓酒姑好不容易放下的心頭重石又壓了回來,強烈的不安感充斥著整個五臟六腑、十分不適。

「茹娘,把店顧好,我去去就回。」越想越不對勁的酒姑內心掙扎了一陣之後下了個吩咐、拿走油紙傘就離開酒莊,外頭泥地上剩下被雨水沖刷過後的淺淡蹄印,不知師父往何而去的酒姑直接往毛二當家的屋子趕去。

之後見到酒姑出現的毛老大、及已經醒過來卻還虛弱躺在床上的毛二當家都是一臉訝異,但酒姑不是來找他們的,確認二當家沒事之後,剛好一名嬌小黑色身影扛著包袱走過房門,被酒姑一把搭上肩膀攔下。

「雀丹!」

「嚇!」理所當然雀丹又被嚇到,退了好幾步路確認好安全距離才停下,「妳——妳來做什麼?人救醒了,我要走了!」

「妳可知道流雲門中有什麼刀譜?」酒姑不拐彎抹角直問,她很清楚聽到師父說了刀譜。

「有一本霧門鳳家的刀譜。」沒想到雀丹真的回答了!

鳳家本同是雨門六衛之後,十五年前整個鳳家莊遭人血洗,聽說只剩下一名三歲小娃與奶娘存活。只是當時酒姑才剛找到容身之處尚未穩定,對這件事情只是略知一二。

酒姑一陣心慌再問:「為什麼刀譜在言家?」

「門主以世交情誼為由,接收當年遺孤,刀譜藏在鳳家少爺身上,為了安全改由門主收藏,放在流雲門書庫。」丹雀很快地小聲說完,接著繞過酒姑小跑離去。

「十五年……」不久前言鷹浩說的十五年練成左臂,這時間不會太巧合了嗎?

「酒姑?怎麼了?」毛老大這時走出二當家房間問道。

「毛老大,毛二,借一下門口馬車!」酒姑說完之後轉身跑向門口、超過雀丹、撞開僕役、跳上馬背、解開挽具,接著駕馬直奔流雲山。

「我的車!」三個字在酒姑背後傳來,是她第一次聽見雀丹這麼嘹亮的聲音。

與山下暴雨不同,流雲山中還只是烏雲滿布的陰天,但流雲門內覆蓋著一陣濃厚殺意,只見一獨臂人扛著血色大劍,對面竟躺著雲門二爺,而四周是內四外八、十二名門人圍著的流雲劍陣。二爺這時用劍當杖、拄著撐地顫抖著身子勉強站起,言鷹正、門主夫婦、言光雲也在這時趕到。

「言鷹正!應該有五十年沒見了吧?」那獨臂人氣沉聲穩喝道,「傳聞言山軍是你流雲門新起之秀、雲門翹楚?我看雲門是日落西山了!」

「你是……言鷹浩?」那前門主一見到幾乎認不得的雙胞兄弟整個人大受震撼,剩餘門人也是一陣膽寒。

「你家小兒子不懂事,我跟他要本書一看,他連待客之道都不懂,我就替你教教他,順便讓他看看什麼叫做血雲劍。」

「呼……呼……爹……」二爺這時候才站穩腳步,剛才他已經很小心了,但理當沉重難動的大劍在言鷹浩那身肌肉下竟然可以跟揮小孩木劍一樣輕鬆,他光是要擋住人就飛了!持劍右臂還痠麻疼痛不已,內息更是氣血翻湧。

「你來要鳳家人的刀譜?」言鷹正聞言後,驚愕的心情逐漸轉換成憤怒,眼光逐漸顯露殺機,「傳聞當年滅了鳳家的那批刺客使的還是雲行劍,我還不敢相信是你……你為何要那刀譜?」

「我要裡面碧光月輪的地圖、找出還神訣!當年鳳人商不給我可以殺,現在你不給我一樣滅你滿門。」言鷹浩直接承認滅門殺人,重劍一揮砍了半截入地,陰沉氣勢吹散四周泥塵,給眾雲門人蒙上一層陰影。

「你要還神訣?你要延年益壽返老還童做什麼?你拋棄了爹留給我們的意志你還想堅持什麼!」言鷹正怒聲喊道,一手指向遠處流雲劍台的那塊巨石,「望天下以浩氣!過——」

「望天下個狗屁!」言鷹浩怒從中來一聲獅子狂吼傳遍整個雲門,打斷了言鷹浩的話,驚得眾人肝膽俱震,「為了你這流雲門賠掉鳳師的命,到現在連殺生無淚的首領都還沒找到,你還想以正氣過江湖?你.還.敢.說以正氣過江湖!」

言鳳師是雙鷹親妹,年幼之時便已展現與言鷹浩同樣的劍術天賦,奈何年輕氣盛、仗著一手好劍到處行俠仗義,遭人妒恨買凶取命,那殺生無淚便是五十年前被人買兇圍殺言鳳師的組織,圍殺持續三個日夜,等言鷹浩沿著一路數不清的屍體找到言鳳師時她已是血汗流乾,橫屍荒野。

此後脫離流雲門的言鷹浩可說是成了殺人魔,將當時買兇之人的父母妻兒親族殺盡、將殺生無淚之組員父母妻兒親族殺盡,最後連無關的殺手集團也是父母妻兒通通殺盡,短短一年之間血漫江湖,通緝名單榜上有名的殺手組織被殺到覆滅殆盡。為何言鷹浩沒上榜、沒被發現呢?因為他心狠手辣不留活口。但即使血洗了殺手榜單,言鷹浩唯獨沒有找到殺生無淚的首領,心中的怒火在五十年間依舊燒的熾熱。

「我要拿到還神訣,活到根除殺生無淚為止!呀!」

言鷹浩怒吼完就拔出重劍一躍上前,言鷹正連忙後退喊道:「瘋了你!流雲劍陣起劍!」

聽到前門主一聲令下,十二人陣開始流轉,以纏為主,不與殘血重劍硬碰,只在有縫隙之時輕點擾敵,等待言鷹浩露出破綻。

「你拿我創的陣對付我?天真!」言鷹浩一身筋肉,加上脫去擋雨蓑衣後身上還穿著的皮衣韌甲,就算動作不像流雲門人輕盈靈動也是無人能近,為了應對門人的身法,言鷹浩是重劍反握、常以旋身之姿掃退攻勢,雖不是說毫無破綻,但雲門弟子也不敢隨意進攻,言鷹浩那重劍配上筋肉皮甲就是為了以傷換傷,成功刺了他一劍不見得有傷,但換重劍一揮,那可是連命都不知還在不在了,二爺能擋一劍,不代表弟子們能擋一劍啊!看看二爺那劍還缺了一大口、歪了一邊,現在只能當拐杖了!

再說不久前才被酒姑破陣,對戰言鷹浩門人更是謹慎以待,讓言鷹浩漸感不耐。武鬥大忌氣急攻心、失去耐性,但在絕對武力的差距之下,言鷹浩有單方面壓制的優勢可以讓他肆意妄為。

「咿——呀!」就在闖陣一刻鐘後,言鷹浩一聲怒喝,重劍繞地一劃揚起一圈沙塵,瞬間改為正握重劍、轉守為攻、猛勁一發,隨後便是——「血漫雲天啊!」

「嗚!」內四圈纏鬥已經習慣反手重劍距離的雲門弟子一時不察,加上沙塵掩護,言鷹正的飛天一式頓時造成四人重創,流雲劍全數折斷,四子胸腹更是劍入三寸,殺出一片血雲、血漫雲天!

攻勢未止,讓雲劍飛鷹成名的煙輕雲飛在騰空之後就是飛向目標的第二劍,這更加兇殘的變式血漫雲天還加入了迴旋扭轉殺性更甚,此時正是鎖定了劍陣外的言鷹正!

「嗯!七子!隨我起劍!」言鷹正身邊言光雲瞬間判斷出言鷹浩目標,急忙拔劍喊道,身邊七人琴棋書畫詩酒花立刻跟上,流雲劍出、再開二陣護住言鷹正,雖說言鷹正是前門主,但不像言鷹浩無一日間斷的鍛鍊,身衰體弱早已不比從前,肯定是接不下這一劍的。此時臨敵陣位的言光雲看準時機,順著言鷹浩的迴旋重劍出劍、就像當時酒姑黏住她劍一般用劍脊黏住了言鷹浩的重劍,一式雲花護劍以劍劃鬢髮之險將言鷹浩偏斜出陣外,讓出力蠻猛的言鷹浩踏出數步方才休止。

(這是那娃子的雲花護劍?雲門還有這般技勇雙全之人?)言鷹浩回身盯住言光雲忍不住暗忖。但在言光雲這頭卻是冷汗直冒,那好不容易偏斜的一劍已是她全力一格,此刻前臂顫抖不已、胸膛起伏不定、驚異甚鉅,其餘眾人看得亦是膽顫心驚。但言鷹浩沒有給他們喘息機會,以一招雲花護劍的變式直奔而來,防禦劍式被言鷹浩拿來當進攻劍舞,眾人才知言鷹浩根本就沒有受到重量影響,剛才的反握之姿都是在試探而已!劍舞雖然範圍大而不精、氣力散而不聚,但接劍八人也抵擋不住重量加成的暴風攻勢、被撞了東倒西歪。

「好你個女娃,接我落雨驚雲!」衝散劍陣後,言鷹浩轉換目標定在倒地的言光雲身上,沉鐵重劍直刺而來,一旁門主父子及時出劍硬擋,想要帶開言鷹浩,但驚雲四劍分打兩人仍有蠻力之功,本是認穴打點的點雲陰雨轉為落雨驚雲後硬是把劍上打出兩個缺口,兩人不但被言鷹浩震退,還差點失去平衡跌跤。

「丟人!兩任門主技不如這小女娃!」言鷹浩看著狼狽兩人終於停下攻勢,流雲七子與言光雲連忙重新站起圍到門主周圍護陣。言鷹浩一聲冷笑道:「一招風捲雲殘輕易破解流雲劍陣,你們一個個站在我面前還有何用?念在你們算是我徒孫,給你們逃跑的機會。」

眾人聞言臉上是驚懼交錯、手上是痠麻陣痛、心裡則是忐忑不安。言鷹浩乃創劍祖師,除了重劍粗肉厚筋堅甲,對他們的劍法是了然於心,何況剛才初陣沒人實際打中過言鷹浩的重劍,代表他除了攻擊外還能邊閃避不須格擋,身法比起眾人更是流順飄逸;從剛才四名弟子血流一地生死不明也知道言鷹浩心狠兇殘,現在言鷹浩停手了明顯是對他們開恩,數十名弟子現在看著門主如何回覆,讓言山郎陷入兩難。

流雲名劍享譽江湖,流雲門人引以為傲,如今竟要為了存續而苟活?但他可是滅了霧門鳳家的殺人魔頭啊!言山郎看了眼遠處山石上的「望天下以浩氣,過江湖以正氣」,還有他為了流雲門的付出,父親同樣的犧牲……他回頭看向言鷹正,而言鷹正也正在回看著他,兩人知道內心所想同為一事,不知這是要如何抉擇。

「怎麼樣?為了流雲門?人死光了還算流雲門嗎?當初為了流雲門不是連血脈至親都可以犧牲嗎?這不是很簡單的選擇嗎?」言鷹浩冷聲嘲諷道。同時將重劍殘血平舉胸前,擺出架式,準備好要進攻了。而言山郎聽到後,心裡也終於下了決定。

「劍子聽令,棄劍。」言山郎閉上雙眼、艱難說出一句他連想都沒想過的話,一陣輕風揚起,平緩的六字隨風拂進眾人耳中。

「大哥?」二爺雙眼瞪大看著言山郎。

旁邊的言鷹正有如石像般一動不動,隨著棄劍二字,放棄鳳師的那時一整年都在後悔的心情此刻又湧上心頭。

「門主?」初陣八人中的一人懷疑出聲,不敢置信。

「流雲門到此為止了,快帶四子去見殘醫吧,門主會在此走完最後一程。」

「……是!」八人連忙將重傷四子抬離,然而言光雲與身邊七子卻一樣半步不動。

「光雲,光昇應該還在外頭鬼混,找妳娘去,別回頭。」

言光雲非但不退,還平靜說道:「言鷹浩,今日你就是流雲門要越過的高牆。七子,你們走吧。」

「傻啦?我們七個都是撿來的乞丐孩子要走去哪?」魏書恆甩了甩麻痺的手腕說。

「是你傻了吧師兄?陸棋他爹不是鏢師嗎?」花玉香左手揉著腫起來的臉頰,他沒被殘血重劍打到,但是直接被言鷹浩撞飛、臉上疼的厲害,他都不知道是不是算運氣好了。

「還沒聽到光雲叫我師兄我可捨不得走,我爹還有六個孩子應該不差我——」就在陸棋話到一半時言鷹浩進攻了!雲撥日見的起手式,卻不止六劍的後續之招,招招凶險、式式兇殘,看似有如風捲雲殘那般的亂舞但精準更上一層,行雲流水的旋身身法不斷閃過攻擊,每次出手都瞄準在七子劍上,避開言光雲與兩任門主,半盞茶時才過,七子劍斷刃崩不能再戰,言鷹浩最後重劍變式的雲撥日見竟是放條生路用劍面打飛七子,七子倒地後皆是內傷吐血、動彈不得,隨後言鷹浩再次站回原位、劍指言家四人。

「算是我給言家人的一點禮遇,剛才那招血煞崩雲就是你們接下來要面對的,妳就是言鷹正的孫兒吧?我就看妳如何越過高牆!咿呀!」言鷹浩怒吼一聲殺向四人,這次他全無保留,劍招直打四人中線要害,二爺劍身已殘內傷又重、首被針對,不出三招手上殘劍已然飛出危在旦夕,言鷹正不顧安危上前擋劍被言鷹浩打碎殘劍給殺飛出去,言山郎趁機一式點雲陰雨直刺言鷹浩尚未收劍的手腕,看似就要得手,言鷹浩竟然身形一轉用前胸皮甲硬擋來劍,厚皮韌甲靠著角度偏斜彈開長劍,再用斷臂肩膀猛撞言山郎胸膛,讓他內息翻湧吐了口血、頓時失去平衡,言鷹浩再一個旋身揮出重劍眼看就要將言山郎攔腰斬去,言光雲本要從後方死角直取言鷹浩後頸要害的只能先解父親之危,迴身轉劍向殘血黏去、硬是帶開那把重劍。

「帶種!」看言光雲二度出劍壞自己好事,言鷹浩氣火上昇、強提內息,又一道蠻強勁力加在重劍之上回劈言光雲,她當機立斷腳步一踏騰空躍起、墊了言鷹浩肩膀一腳,甩開黏住殘血的流雲劍,借力使力在空中迴身,酒姑指點猶言在耳,一避鋒芒,刺出突襲一劍!

言鷹浩是沒料到在空中失衡的言光雲能使出扭轉一劍,但雖說是震氣破雲,空中施招威力依舊不足同時突破皮甲筋肉,一劍刺下言鷹浩胸前只能勉強刺破皮甲、讓言鷹浩胸前留下長長一道血痕。

「喝啊!」殺招未成、反擊隨至,言鷹浩一腳踢開旁邊的二爺,又是一招血煞崩雲連連打向言光雲,言光雲自覺痠麻顫抖的手已要握不住劍,只能以靈動身法暫時避開數劍,但言鷹浩早知道她的弱點將她逼往言山郎之處,言山郎看著迴避有餘的女兒才猛然醒悟自己竟成了累贅,但已來不及避開了,言鷹浩突然一轉劍尖一式煙輕雲飛揮開言光雲,跳向言山郎以高舉重劍的崩雲之勢猛力劈下!

「別過來啊光雲!」

「爹!」言光雲牙一咬、腿一蹬飛身而去,眼看已是用肉體擋劍之姿了,眼角餘光瞄到飛來人影的言鷹浩在重劍劈下的霎那,竟然一轉劍鋒,寬大劍身直接打在言光雲身上,讓她向後筆直飛出,碰一聲撞在山岩上口吐鮮血失去意識。

「光雲!」言山郎慘叫一聲,隨即又被言鷹浩一腳踢飛。

「言鷹浩!」另一頭被殺退的言鷹正拿著斷劍劍柄,胸前鮮血直流、一步一瘸地向他走來並怒吼著。

「哼!殺了你們都不能解我心中憤怒!但你要死我可以成全!」言鷹浩咬牙切齒地說,言光雲站出來擋劍只是讓他怒火更熾,讓他又想到當初那個熱血仗義的妹妹。一劍舉直又要殺出——

「師父!」

言鷹浩停下動作,看向身後來人,酒姑愣在不遠處看著眼前慘況,蜷曲在地痛苦扭動的七子、口吐鮮血半撐著顫抖身子的言家兄弟、胸口鮮血直流站不住坐倒在地的言鷹正,然後是坐靠山壁生死未卜、一口鮮紅的言光雲。

「光雲!」酒姑跑向言光雲叫喚著她,讓闔上的雙眼緩緩睜開,人卻脆弱得說不出話。

「我不是要妳別捲進來了嗎?妳認識她?」言鷹浩冷聲說道。

「為何?」酒姑看著氣若游絲的言光雲,將目光轉向了她還緊握著的流雲劍。

「妳問題變多了。這言家的事妳別插手。」

「抱歉了師父,我不能讓你下手。」酒姑伸手握住言光雲手上的劍,但言光雲微微搖著頭不想讓酒姑拿走,酒姑手指輕輕將她撐開還是接過了劍,「在這等會兒,酒姑去去就來。」

「把劍放下。」言鷹浩還是看到了他不想看見的一幕,閉上雙眼咬著牙忍氣說道,而酒姑只是緩緩站起身轉向目光盯著言鷹浩。

「茵庭……」一旁的言山郎喘著氣低吟。

「師父……」

「娃子,我讓妳把劍放下啊!」言鷹浩還是閉著眼大吼道。

「言家是給我容身之處的第一個家,我放不下。」酒姑看向言山郎,言山郎則是給她感情的第一個人,要她如何放下?

「呼……」言鷹浩鼻子長噴了一口氣,眼睛慢慢睜開,重劍往地上一插,拔去身上破損的皮甲,激動的語氣也和緩下來說:「我知道妳的能耐,刀劍無眼,對上妳我就不留手了。」

酒姑平舉長劍,腦中劍鳴聲響再起,心臟中鼓動的血脈咚咚咚咚忽大忽小聲地傳來,接著眼前的言鷹浩伸手握住殘血,再下一瞬言鷹浩人已彈出,一式風捲雲殘狂掃而來,酒姑甩出雲花護劍偏開狂風暴雨般的劍勢,每斜開一劍腦中都是一次震盪劍鳴,在偏移掉第十三劍後,酒姑竟用未執劍的左手伸出劍指一刺言鷹浩胸前膻中!言鷹浩大吃一驚立刻轉出一個下腰側旋身避過劍指,同時拉高殘血重劍又劈了一劍過去,酒姑旋轉流雲劍讓劍面貼上殘血劍鋒,順勢借力讓重劍甩出數步之外,言鷹浩再旋一身,血煞崩雲殺招再度上手,酒姑使出同樣前六劍的雲撥日見,化除重劍攻勢,速度竟還在言鷹浩之上!待到第六劍時酒姑突地收劍迴身,言鷹浩不及反應刺出落空第六劍,酒姑已站定身形刺出氣貫指劍、避無可避的一招,從言鷹浩斷臂脅下急逼而來,這一式比不久前言光雲在空中失衡使出的更加穩健有力,是酒姑的震氣破雲!

「哼!」沒想到言鷹浩竟強拉殘血回身、並側身將之橫擋在前,流雲劍噹一聲強碰殘血劍身,強大反彈力道震得酒姑退後幾步、虎口裂血,言鷹浩趁勝追擊再次殺來,橫劍打向失衡的酒姑,被迫舉劍格擋的酒姑又被一劍揮出打到內傷吐血,接著又是數十劍連環崩雲重劍猛擊而來,酒姑不斷擋劍、偏劍、避免劍被打斷的身軀逐漸沉重,最後言鷹浩迴身橫甩一劍彈飛酒姑,又使出跳向空中的絕命一式——

「看殃雲落!」接連擋下數十劍血雲重劍的酒姑右半身早已是痠麻不已,手不能舉、腿不能提、內息紊亂不及調適,言鷹浩一招殃雲落劍行刀式來得又凶又狠、直劈面門,明顯是這幾十劍血雲劍的最後一式,趁著對手因為格擋前面重劍而精疲力竭所發出的殺招,一劍斬下無法移動的酒姑必是凶多吉少。

這一剎那整個世界好像停滯了下來,酒姑看了一眼言山郎,他嘴上不知在喊些什麼,雖然早已知道跟言山郎沒有結局,但她總是無法面對,這一逃便是二十年,而當年偷她酒喝的淘氣男孩也在她心裡記下了二十年,仔細想想也是足夠了,縱然放不下他,現在也能夠放下自己了。也在這時一道身影出現在酒姑腦海……

酒姑轉頭看向言光雲,已經趴在地上看起來想爬過來的言光雲傻在原地動彈不得,酒姑滿是汗血泥塵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下垂的右手也在此時放開了劍——

重劍殘血一劍劈進酒姑右半身直達胸肺,鮮血噴濺而出,染紅了酒姑跟言鷹浩的全身,言鷹浩此時卻是一臉又驚又怒,因為酒姑在最後一刻竟然還有餘力側過自身避開直面而來的一擊,並且還在接招之前將落地長劍一踢到左手上,而此時酒姑已勁運左身、氣走心脈、力上流雲,正要提劍!

殘血重劍不但沒劈斷酒姑,酒姑也尚有還擊之力,言鷹浩當即抽劍退步,而酒姑手上流雲劍也在同時刺出,言鷹浩將抽出的重劍殘血直擋在胸前——

噹——

只聞一聲金屬碰撞的殘音輕響後,兩人之間散出一片血霧雲花,隨後便是酒姑無力為繼向後砰然倒地。言鷹浩放下高抬重劍的手看著側倒在地上咳血的酒姑,再抬頭看言鷹正說:「哼!不是流雲門的人都比你們有出息——噗!」

講到一半的言鷹浩突然感到一陣內息翻湧、喉頭一腥,一口鮮血猛咳而出,言鷹浩連忙低頭再看酒姑,酒姑手上長劍卻只剩劍柄,劍身呢?一道自劍柄而出的血線從酒姑裂出無數血痕的左臂手上、地上直連到言鷹浩劍上。言鷹浩轉頭看向重劍,殘血劍上一道細縫,透光的位置正是他剛才擋在心口的——

「噗!」言鷹浩再咳了一口血半跪下地,看向心口,鮮血正汩汩流出,而流雲劍身則透體而穿、插在後方遠處的劍台巨石上,途中盡是飛散血元,在地上畫出怵目驚心的赤雲。言鷹浩緊握的手終於鬆開殘血,重劍鏗然落地。

「好……好一招碧血英雲!出乎老夫意料……呵!咳!殺生無淚……殺生無淚啊!」言鷹浩最後嘴裡還是喊著那仇人之名,向後一倒、雙眼瞳孔放大瞪向天空,帶恨入土。

「……姑!酒姑!」酒姑此刻腦中的劍鳴也逐漸退去,一道虛弱小聲的呼喚慢慢接近她,她將頭一撇,看著言光雲爬到她的身邊。

「右手可出震氣破雲,咳咳咳咳……」酒姑想伸手摸摸言光雲,卻只剩嘴巴能邊咳血邊講話而已,「勁出心元,氣走雲脈……左手可成……碧血英雲……這是最後……雲行劍……別亂用……手會痛……」

「酒姑……妳撐住,我去找殘醫!」言光雲握住酒姑的手淚眼婆娑地哭道。

「呼……睡入……槐安……」只見酒姑緩緩吟出四字後又是一笑,隨後慢慢闔上了眼,踏上魂牽夢縈的虛幻世界。

紅塵酒過仍然不泯恩仇,心思所念只有夢裡成真。曾經血殺江湖的雲劍飛鷹及名震一時的遊雲驚鴻自此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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