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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算命師之死(3)

季桐生與江翠玉都說,不必把死貓放在心上。季桐生的算命結果有時不見得盡如人意,執業二十多年來接到過的抱怨可多了,這次不過稍微激烈了點而已。季皓盈大聲抗議,一隻死貓,怎麼會只是「稍微激烈了點而已」?萬一改天被害的不是貓呢?季桐生卻還是堅稱沒什麼好擔心的,或許就是有人希望有個發洩的途徑罷了。

父親出事後,季皓盈對這兩件事一直耿耿於懷。

那晚的神祕人影,以及在門上掛死貓的人,很可能就是同一人,是否都與季桐生的死有關?這幾年來季皓盈無法不日夜想著這個問題。

她陷入無邊的懊悔中。懊悔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直接報警?如果事發當天,凶手一直在暗處窺探,看見季桐生到了劉炳泰家後就下手縱火,那她如此缺乏警覺心,不就間接害了父親?儘管季佐青和江翠玉都說:倘若真有人要針對季桐生,那應該直接對軍師閣下手才對,何必迂迴地跑去劉家;季皓盈還是覺得,既然警察都查不到對劉家挾怨的凶嫌,那嫌犯就有很高的機率,是衝著季桐生而來的。畢竟誰也不能肯定,凶手不會為了誤導辦案方向、而不惜多犧牲兩條人命吧?

季皓盈著魔似的開始調查季桐生過世前的客戶資料。這時她不禁慶幸軍師閣有優良的客戶經營模式:每個來過軍師閣的客人,季桐生都會要求江翠玉或季佐青要好好「追蹤關懷」,將對方後續的運勢和反饋記錄下來,並且電子化,儲存在電腦中。這些成為季皓盈寶貴的資料庫,多虧有這些客戶紀錄,她才能過濾出一份「有可能」對季桐生算命結果感到不滿的名單。

「我覺得這個王天德議員嫌疑很大。他有索賄前科,所以爸拒絕幫他作法、讓他連任成功,他離開的時候表情超級恐怖,我都被他嚇到了。」季皓盈曾指著電腦螢幕問季佐青,「哥,你那天也在店裡吧?你有印象嗎?」

「只是臉比較臭,不代表什麼啊。」季佐青回應。

「但王天德有錢有勢,買凶殺人應該比一般人容易。」

「他有必要冒那麼大的風險,賭上自己的政治生涯,就為了報復算命師的一句話嗎?」

「那這位呢?」季皓盈點開一名叫「邱敏瑜」的客戶檔案。裡頭的紀錄是:邱敏瑜花錢請了季桐生加持過的法寶天珠回去,卻打電話來抗議一點用都沒有,老公還是一樣跑去找小三。季桐生問她有沒有正確使用,她承認曾拿去跟姐妹們展示了一輪,大家都伸手摸過。季桐生於是回應:他早就告誡過,天珠不能讓自己和老公以外的人碰到,否則就會失靈。邱敏瑜卻大發脾氣,接下來整整一個月,天天都打來嚷著要退貨,還歇斯底里地痛罵季桐生是神棍、詐騙。

「為了這些錢殺人,也不符比例原則。」季佐青看完後,搖搖頭。

「是喔。」季皓盈不禁頹然,「啊,對了,還有這個,」她又挺直腰,點開另一個檔案,「張熙維,就是那個演員張熙維喔!他小時候跟他爸媽來過,問爸說,讓張熙維讀演藝學校,能不能有好的發展;結果爸說,他要是進演藝圈,不容易出頭。他爸媽就決定不讓他讀了……」

「白白啊,」在一旁整理雜物的江翠玉聽不下去了,抬起頭說,「妳的方向不對啦,有誰會因為對算命結果不滿意就犯下凶殺案?唉,爸爸離開,我們都很傷心,但他不是也常說嗎?緣分還在時,好好珍惜;緣分盡了,就好好放下。」

季皓盈眼眶旋即盈了淚水。都這樣,他們每次都這樣,沒有人認同她的懷疑,對於父親的死因也如此漠不關心。

「我們並不是不關心啊,」江翠玉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張臂將她擁入懷中,「只是這種事,我們只能交給警察。光是在這邊窮打轉,也是沒有幫助的。」

季皓盈嚎啕大哭。江翠玉不自禁地也哭了,季佐青則是立刻奪門而出。

三年了,季桐生還是像出了遠門一樣。他坐在軍師閣那張榆木長桌旁卜卦、論命、畫符的身影,宛如昨日。

今日取代那抹身影的,已是季桐生的長子季佐青。季佐青接手軍師閣時僅二十四歲,實在太年輕了,年輕到引人質疑:他的歷練夠嗎?他能懂得問命者的人情百態嗎?想扛起傳承軍師閣的使命,他行嗎?那段青黃不接的日子,客戶流失了大半。後來是靠著季佐青的努力、江翠玉的人脈,以及一些老客戶的義氣相挺和口耳相傳,軍師閣才不致垮臺。漸漸地,大家發現季佐青的實力原來並不遜於季桐生,客戶才開始逐步回流。

「於是,大同區第一帥之年輕天菜算命師的名號,就這樣不脛而走。」每次和人聊起那段時期,季佐青都會這般結尾,無視一旁季皓盈的響亮作嘔聲。

看到軍師閣又興旺了,江翠玉很是欣慰。這些年來,她和季佐青承接季桐生遺志,竭力栽培季皓盈──不是關於學業,也不是要她上什麼才藝班,而是學習五術,就是盼著她將來能和季佐青一起將家傳五術發揚光大。

季皓盈向來和哥哥一樣,對算命也是興致高昂的;可打從季桐生離世後,她就整個變了,變得對算命不大提得起勁。白白有心病,江翠玉都這麼對季佐青說。

並不是沒人有過與季皓盈一樣的質疑:季桐生這麼會算,怎麼避不開死劫?面對外人,江翠玉和季佐青只笑笑不語;在季皓盈面前,他們費盡唇舌,卻還是看得出她的勉強。她學五術學得漫不經心,也不再積極練習幫同學、朋友論命。

幸好勉強歸勉強,她仍是乖乖跟著季佐青上課;也許因為在她心裡,父親的遺願還是有分量的吧。

季皓盈常常不自覺地撫摸著左手腕上那條精巧細緻、墜著細小葉片的金鍊。這是小時候季桐生幫她挑選的。「白白,妳日主屬金,所以適合佩戴金屬。這是爸爸親自加持的喔,從此就是妳的守護元神,會永遠在妳身邊陪伴、守護妳,就和祖師爺一樣。」季桐生對著軍師閣的孔明雕像點了點頭,「以後,當妳迷惘的時候,來這裡說給祖師爺聽,就會找到方向。」

她原本以為,父親也會像她的守護元神那樣,永遠陪伴在她身邊;不料季桐生一輩子都在幫人改運,卻改不了自己的運。

這成為她心中一個始終難解的結。

「……今年妳剛好正官、正印都到,大考應該沒問題。」

夜晚,一家三口坐在牛肉麵店裡,季佐青邊嚼著牛筋,邊伸出左手掐指,「白白,妳想念什麼科系?」

「大傳,」季皓盈還沒從思緒中回來,隨口回應,「當記者好像滿有趣的。」

「妳真的不考慮回來軍師閣工作喔?」季佐青表情有點失落。

「我也沒那麼說啊。你想想看,論命者最講求的不就是人生歷練嗎?當記者可以接觸各種不同的人群,如果以後要回來軍師閣,那些經歷也會很有幫助。」

「有道理、有道理,」季佐青一聽,大表贊同,「說得太好了!白白,妳終於想通了嗎?」

季皓盈聳聳肩。

麵店的電視正在播放一齣懸疑驚悚劇:男主角遭仇人欺騙,誤以為親弟弟是他的殺父仇人,因而親手對弟弟開了一槍,害他頸部以下從此癱瘓。畫面播到他走進醫院時,仇人從他弟弟病床旁站起,笑著揭露真相。

鏡頭特寫男主角的表情:臉部肌肉沒有太大的牽動,眼神中卻有深不見底的凌厲與陰森。直到他用極冷、極輕的嗓音說:「我會讓你比死還煎熬。」空氣在這瞬間凝結。

季皓盈打了個哆嗦,看得目不轉睛。

吸引她的倒不是劇情本身,而是飾演男主角的演員。這演員正是張熙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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