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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算命師之死(2)

「我們這樣真的好嗎?」林郁臻離去後,季皓盈睨著在櫃檯清點鈔票的江翠玉,「要是成功幫她招了桃花,她就永遠不會明白自己開的條件有多荒謬。」

「如果成功了,那也是兩廂情願,又有什麼不妥?」季佐青的聲音從屋內另個房間傳來,「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況且她要求這麼高的條件,也不是沒有付出代價的啊。」江翠玉舉起整疊鈔票晃了晃。

「八萬二聽起來很多,但可以釣到一個年收兩百萬的男人,還是有夠划算的,」季皓盈嘆了聲,眼望神龕上那座羽扇綸巾的孔明雕像,「祖師爺人還真好,什麼請求都能幫忙。」

「才不是什麼請求都幫,」江翠玉正色說,「不能害人、不能心存惡念,祖師爺才會幫你。」

「這我當然知道啦。」

「妳不是該上課了嗎?」江翠玉嘴唇往旁一努,「哥哥在等妳了。」

季皓盈懶懶散散地「喔」一聲,拎起書包,往裡頭走去。

「加油,認真點,軍師閣以後就靠你們兩個囉。」江翠玉對著她背影喊。

八坪大的房間裡有三張長桌、六張椅子,面對著裡牆的一塊白板。牆角的玻璃書櫃中擺滿《萬年曆》、《子平術》、《梅花易數》等命理專用書籍;上層則是籤筒、龜甲、五帝錢、金石玉器等物品。這裡原本是「軍師閣」上一代當家算命師季桐生教課的地方;現在則只有兄妹倆會在這上課。季桐生過世後,季佐青就接續父職,成為妹妹的算命師父。他比季皓盈年長九歲,家傳的五術絕學幾乎都已爛熟在胸。

「妳不要老是一副不甘不願的樣子好不好,」季佐青雙手抱胸,看著季皓盈懶洋洋地在第一排座位坐下,拿出筆記本在桌面攤平,「妳就想想爸吧,他生平最大的心願,不就是我們都能學會論命嗎?」

「但我又不像你那麼有天分啊。」

「不!白白,」季佐青音量瞬間飆高,「爸說他的小孩絕對都有算命的天賦,妳一定有,妳只是欠缺信心而已!」

季皓盈日主辛金,生於春,春屬木,而金剋木,也是「身弱」,喜用色是代表五行中「金」和「土」的白色和黃色。她的名字又有「皓」字,因此從小家人就暱稱她為「白白」。

「你小聲點好嗎。」季皓盈皺著眉頭,雙手按住耳朵。

「我當然知道妳為什麼信心不振,」季佐青雙手撐住桌面,目不轉睛地瞪著他妹,掛在他頸間的琥珀墜子掉了出來,在胸前晃呀晃地。季皓盈不自覺地往後縮了一縮──貼在她面前的那整片螢光綠實在太刺眼。「爸走之後,妳對算命就興趣大減,反而一天到晚在電腦裡面撈客戶資料。」季佐青說。

季皓盈噘著嘴唇,「學會算命又有什麼用?爸那麼會算,還不是沒算到自己的死期。」

「難道妳會去算自己的死期嗎?」季佐青用按捺的語氣說,「這個問題我們討論過很多次了,妳怎麼到現在還在糾結?」

「不管糾不糾結,我還不是來上課了,」季皓盈拿起筆,「趕快開始吧,老師。」

直到晚上七點多,季皓盈上完了課,一家三口才出門吃晚飯。他們往常去的那間牛肉麵店方向走,一路上江翠玉和季佐青興高采烈地聊著這幾天軍師閣上門的客人。誰的八字是難得一見的「財官兩停」;誰又特地上門感謝季佐青的神機妙算,還稱讚他有乃父之風。季皓盈卻有些心不在焉,一直默默地走在一旁,想著自己的事。經過街角一棟傾頹的廢棄建築物時,她的腳步微微頓了頓。

這棟建築,三年來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她夢裡。那場火在鄰里間引發一陣大騷動之後,不出一個月,社區又歸於平靜,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就連這棟簡陋破舊的老宅在一夕間變成了一片廢墟,在當地居民眼裡,似乎也和原本沒有太大差別。

然而對季家來說,這是一場讓全家天崩地裂的大火。

那年季皓盈十五歲。一個慵懶的夏日午後,住街角的劉炳泰打牌三缺一,就打了電話喊季桐生過去。打完牌後,劉炳泰的友人先行離開,季桐生就和劉家夫婦坐在二樓客廳喝啤酒、嗑瓜子。緊接著毫無預警地,火苗竄出,迅速延燒,三條人命和老宅即在轉眼間灰飛煙滅。

事後警消調查,現場有潑灑汽油的痕跡,顯是有人蓄意縱火。老宅外牆是易燃的聚乙烯隔板,外層的塗料經過日曬雨淋而剝落,使聚乙烯外露,這才導致火勢瞬間蔓延,釀成悲劇。

警方調閱監視器未果,於是一一過濾可能與劉家有仇怨的人員。只是劉炳泰交友圈狹小,劉妻沈麗萍又身有殘疾,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別說有機會與人結仇。最後實在找不到可疑人士,這起事件就這樣成為懸案。

事發時劉家的獨生女劉宜玟剛好出門,逃過一劫。季皓盈永遠不會忘記,當劉宜玟看見家裡變成斷垣殘壁時臉上的表情。

劉宜玟和季皓盈同年,讀同一所小學和國中,小時候常常玩在一起。兩人最常玩的遊戲是「預測未來」,一星期內預測的準確次數較低者,就要請準確次數高的人喝飲料。當時季皓盈還沒開始學命理,看多了父親論命,於是有樣學樣地模仿父親說話的口吻,幫劉宜玟預測將來。劉宜玟也幫季皓盈預測,包括考試考幾分、對同學惡作劇會不會被抓包等等,雖然也是一個勁亂講,有時還真能讓她猜中幾回。

後來兩人年齡漸長,從某個時間點開始,就慢慢疏遠了,只剩遇見時會點個頭而已。這幾年季桐生和劉炳泰常會互相串門子,兩家的小孩卻是形同陌路;也許,長大就是這樣吧。

如今她們同病相憐──不,劉宜玟更慘,雙親同時離世,也沒有兄弟姐妹;不像季皓盈,天塌下來,還有母親和哥哥頂著。

事發後劉宜玟到季家暫住幾天,就被她姑姑和姑丈接走了。季皓盈對那對夫妻印象相當深刻:盤髮、身穿旗袍的優雅婦人,以及西裝筆挺的男人,與劉炳泰夫婦像是來自完全不同的世界。

「真是苦命的孩子,」季皓盈看見那婦人輕撫劉宜玟的肩膀,「姑姑沒有小孩,以後妳就是我的小孩囉。」語調極致輕柔。

劉宜玟離開季家前,回頭望了一眼,恰巧與季皓盈四目相接。季皓盈看不出那是什麼眼神,裡面好像很虛無,又好像很壓抑。劉宜玟並不漂亮,寬鼻翼、國字臉,一對眼睛細小且無神;即使眼中藏了什麼思緒,看起來都像在放空。從小她就這樣,因此季皓盈常常沒把握劉宜玟心中到底都在想些什麼;而她也不會特地為此掐指一算,去窺探劉宜玟的心事。

的確很苦命。季皓盈嗟嘆。不過,劉宜玟的姑姑、姑丈看起來是好人,能被親戚收養,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劉宜玟離開了,季桐生留下的陰影卻還在。季皓盈日後總是不斷地想起,季桐生出事前幾天,她看見一個在軍師閣外徘徊的可疑身影。

那是個下著傾盆大雨的夜晚。季皓盈在趕隔天要交的歷史報告趕到十一點,剛起身活動筋骨,就瞥見樓下大門外,一個人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沒有撐傘;在夜色微光中,依稀可見他衣服都濕透了。

她覺得奇怪,站在窗前直盯著那人的頭頂,卻看不出是什麼人。只見他伸出手來,好像想按門鈴,猶豫了一會卻又縮回,接著在門口來回踱步,流連不去。季皓盈沒多理會,低頭繼續趕報告。十分鐘後再往窗口張望,那人已經消失了。

次日一早,季皓盈尚未起床,就聽見樓下陣陣說話聲,吵鬧不已。她穿好衣服下樓,發現大門敞開,父母和哥哥都在門口,門外還聚集了三、五個鄰居。

「發生什麼事啊?」季皓盈打著呵欠說。

「白白!」季佐青過於浮誇地邊喊邊跑到她面前,張開雙臂一攔,「妳不可以看,會作惡夢!」

但她已經看到了。門把上被人用繩圈吊著一隻死去的虎斑貓,毛髮凌亂,還飄散著惡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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