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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墜落-01

      墜落。

      我正從高空墜落。

      仰望著整片無際的藍。這裡什麼都沒有,連雲朵也沒。在空無一物之中,我開始下墜,持續下墜。感受著重力,狂風自耳邊呼嘯而過。

      我無止盡地下墜。

      我在空中掙扎,宛如在大氣之中溺水。但我在空中找不到任何能夠抓取的事物,一如整片汪洋中不會平白出現救生圈的鮮紅。

      最終,我還是只能下墜。

      我不曉得我會落到哪裡去,我甚至連這樣的下墜有沒有盡頭都不曉得。如果有個粉身碎骨的結局立在那邊,反倒要讓人安心許多。但是沒有。那邊和這裡一樣,空無一物,且充滿黑暗。我連自己的結局都看不到。

      徬徨,無助——

      在那些之前,有個更單純、更原始的情緒佔據了我的所有思緒。

      恐懼。

      密密麻麻的恐懼如蟻、如蟲,如各種數目龐大的群集一湧而上,爬滿了全身。在恐懼的支配下,我連淚水都擠不出來。唯一能做的,就是依循本能,放聲大喊——

     

      「……!」

     

      每每在放聲吶喊之前,我就會驚醒過來。

      睡衣被汗水浸透,心跳的急促分外清晰。

      床頭的時鐘以夜光模式隱約映出4:26。在分不清是午夜還是清晨的這個時間帶,女生宿舍1473寢依舊寧靜。

      長長地,我呼出了一口氣,慢慢聽著自己的心跳聲平息下來。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經常會做這樣的夢。

      每次都一樣。一樣的夢境,一樣的墜落,一樣的驚醒。

      在驚醒後的這個時刻,我每次都會這麼想。

     

      ——要是有人能接住我就好了。

     

      ※

     

      放下書本,我揉了揉眼睛。抬頭一看,圖書館三樓的窗外景色已經染上了整片帶著金黃的紅。典型的暮色提醒我,時間不早了。

      拿出手機打開通訊軟體,雖然有各式各樣的未讀訊息,不過,看到自己被標註的藍色字體,我決定還是先打開寢室的聊天群組。

     

      【言:@憶雪    我跟慕杉還有學姊七點要去吃飯,要一起來嗎?】

      【憶雪:阿玖呢?】

      【言:睡死在床上,怎麼叫也叫不醒。】

     

      「真羨慕……」

      我已經不曉得有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看著桌上成堆的書籍與參考資料,我嘆口氣,在手機上輸入回覆。

     

      【憶雪:妳們自己吃吧。我還要在圖書館待一陣子。】

      【超級寢室長☆慕杉同學:還是幫妳外帶一份?】

      【憶雪:不用了啦。】

      【憶雪:而且圖書館也不能吃東西。】

      【超級寢室長☆慕杉同學:那間的咖哩飯真的很~好吃喔。】

      【言:@超級寢室長☆慕杉同學    等一下就要出門了,還沒看到妳的人影是怎樣?】

      【言:有時間慢慢滑手機?】

      【超級寢室長☆慕杉同學:小的馬上以光速返航。】

      【言:還不快給我回來!】

      【葉惠君:不急,慢慢來。】

      【超級寢室長☆慕杉同學:還是惠君媽媽最好了!】

     

      正在輸入回覆的手指停了下來。

      然後,我按下刪除鍵,把輸入到一半的字串全部清除掉。

      隨便選了張貼圖,送出。

     

      「休息一下吧……」

      收起手機,我從座位上站起來,稍稍地伸了個懶腰。

      和這陣子留在身上的疲勞感不同,很多東西其實消逝得比想像中還要快。像是社團大樓的跳樓事件,或是河堤邊的櫻花傳說。相信再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沒有人會討論這些事情了吧。當然,一個聊天群組的話題,消逝速度更是要快得多。

      所以我把那句話刪除了。

     

      『下次再帶我去吧。』

     

      ※

     

      一直到閉館的前一刻,我才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圖書館。前腳才離開,館內的工讀生就立刻把電燈關掉。無言,但帶著明暗的催促。我猜那位工讀生可能已經記住我了吧。「每次都拖到最後一刻才肯離開的讀者」,大概就是這樣的標籤。她默默關燈的動作讓我倍感壓力,下次也許該換個位置。或者早點離開,而不是拖到十點多。

      書籍重量沉沉地勒在肩上。雖然很不願意用這種形容,不過我真的覺得自己被壓矮了好幾公分。不曉得是重量的緣故還是疲勞的緣故,在走回宿舍的每一步都搖搖晃晃,像是頂著盤子踩高蹺一樣,隨時都會摔落。頂多是摔傷,或是被盤子碎片劃傷的差別而已。

      1473的燈亮著。

      推開房門,室友謹言正待在位置上翻著小說。

      「妳回來啦。」

      「……嗯,我回來了。」

      看了看寢室內,不見其他三人的蹤影。如果只有慕杉不在那還好說,那個超級大忙人一天到晚都往外跑。也許將來哪一天還會直接搞失蹤,完全不回寢室也說不定。

      「怎麼只有妳在?惠君媽媽她們呢?」

      「阿玖不曉得是睡太飽還怎樣,吵著要去打球。結果慕杉也跟著起鬨,兩個人就衝出去了。」

      謹言苦笑著。

      「學姊說時間晚了,不放心她們兩個,所以也跟著出門了。」

      「打球?打什麼球?」

      「她們拿了網球跟高爾夫球,說是要去籃球場那邊。可是她們好像沒有帶球拍……」

      場地跟球具沒有一個對上的。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那兩個人還是一樣,亂七八糟的。」

      「哈哈,就是說啊。」

      「妳怎麼沒有跟著去啊?」

      「我已經洗過澡了,要是跟著她們去,到時候又弄出一身汗來。」

      被阿玖和慕杉硬是拉著下場打球的謹言——是個很容易想像的畫面。

      「妳今天也待到圖書館閉館才回來喔?」

      「嗯……差不多吧。」

      「之前我遇過一個很兇的工讀生,閉館時間到了他直接開罵耶。超過份的,趕著下班也不是這樣的吧。」

      「還好沒有遇到那個工讀生,不然我一定被罵得超慘,哈哈,誰叫我動作都很慢——」

      要說唐突倒也算是唐突,要說預料之中那也確實是預料之中。

      維繫意識的那條繩索開始綻開、撕裂,逐漸走向斷線。我的雙腳一軟,整個人被背包的重量帶著,向後倒去。

      「小雪!小雪——」

      耳邊傳來謹言急迫的呼喊。然而再怎麼急迫慌張,她的嗓音也還是遠去。

      整個世界只有我在下墜。

      所有的一切都離我遠去。

      我拋下了整個世界,整個世界拋下了我。

      不知不覺,我再次來到夢中,開始例行的墜落。

     

      ※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不過就是無關緊要的外系課程,不過就是無關緊要的分組報告。

      然而,當下聽到那幾個大四學長姐的話語,我還是沒辦法馬上會過意來。

      「欸……?」

      「我們的畢業學分已經夠了,不缺這一堂課的三學分,所以之後的課我們也不會來上。至於分組報告,妳就自己想辦法吧。」

      說完這些話,也不管幾分鐘後還有下半堂課,那些人就嘻笑著離開了教室。我很想說些什麼,許多詞句只是在腦海中打轉,始終沒辦法化為文字從嘴裡吐出。對,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不擅言詞。這就是我。我只能看著他們離開,看著他們的背影。

      常有的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偶爾會試著想像,如果是我的室友們,碰到這種狀況會怎麼做呢?

      如果是阿玖,應該當場就跟對方吵起來了吧?不可思議的是,就算她是孤身一人,我也完全不覺得她會吵輸。

      如果是惠君媽媽,也許不會跟對方正面起衝突,而是圓融地找老師交涉、處理這件事情吧。

      至於慕杉,打一開始就不會遇到這種事情吧?她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合得來的組員。不會像我一樣落單,最後只能在老師的強制安排下跟這些人同一組。不過,就算她真的遇到了這種事情,我也覺得她能夠巧妙地說服對方留下來,一起完成這份報告。

      不管哪一種,都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人的能力是有極限的,是有範圍的。我只能做我自己做得到的事情。

      我只能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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