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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攀登與月色

      是什麼事情能讓攀登變得漫長?

      我或多或少想過這樣的問題。

      像是在坡道,或者是階梯。

      社團大樓的階梯設計並不是相當友善。狹小、陡峭,被各社團雜物占據的樓梯間甚至可以用崎嶇二字來形容。話雖如此,自我入學至今,校方似乎沒有對此採取行動的打算,而往來此處各個社辦的學生們,也因此練就了能輕易閃避障礙物的精湛攀登技巧。

      不過,我當然不是那些學生之一。

      說到底,我也不是那麼常出入這棟號稱校內魔窟的社團大樓。

      大半夜傳出重金屬搖滾樂的演奏聲是基本款,號稱行動派實踐藝術家的學生們在牆壁上潑滿油漆也是時有所聞。上個月甚至還有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從七樓一躍而下後仍然毫髮無傷,要不是我當時也在現場,我大概也只會當作都市傳說看待。

      閃過疑似武士刀的裝飾品,跨過風格陰森的油畫,我來到了五樓。

      陰暗的走廊上沒有任何照明光線,唯有盡處的一間教室還點著燈光。我走向前去,從貼滿海報與傳單的玻璃門往內窺視。

      散亂的雜物堆當中,有著妳躺臥的身影。

      闔上的眼瞼,低垂的眼睫,妳正安穩地睡著。

      胸膛隨著呼吸一起一伏,唇邊掛著若有似無的一抹弧線,是在做什麼樣的夢呢?

      那個夢裡面,會有什麼呢?

      和在寢室的時候一樣,相當安詳的睡姿。和妳果斷的行事風格與強大的行動力似乎不是那麼相襯。至少,最初見面的時候,我以為妳是睡到一半踢被子,甚至不小心從上鋪摔下來的那種類型。然而實際上並不是如此。

      拎著手中的提袋,我輕輕打開社辦的門。

      社辦門邊的長桌上,許多文件與檔案夾被整齊地排列著。這大概是妳這陣子努力的心血結晶吧。

      躡手躡腳,極盡一切可能的輕巧,跨過一堆又一堆的文件山與雜物。我在躺臥的妳身邊蹲了下來。

      伸手,我戳了戳妳的臉頰。

      「起來啦。在這裡睡覺,到時候又要感冒囉。」

      「嗯……?謹言?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看看一個禮拜沒回寢室的室友過得怎麼樣啊。」

      「一個禮拜……今天星期幾?」

      「星期五晚上七點二十分。週末了喔,慕杉小朋友。」

      「我忙了這麼久啊……」

      「妳也知道妳忙很久啊?」

      我伸手拽住妳的耳朵。

      「不回寢室就算了,還搞到音訊全無。手機也不接訊息也不看,妳帶著的那隻蘋果手機難道是裝飾嗎?」

      「痛痛痛!別拉那麼大力啦!」

      「啊?妳說什麼?」

      「對、對不起,是我錯了!」

      聽見妳終於道歉,我這才把手放開。

      「哼。都這麼大了,還讓人這麼擔心。」

      「就連我媽也很久沒這樣唸我了……」

      「妳啊,被人唸一下正好。惠君學姊也太好說話了,每次都笑笑地就原諒妳。」

      「惠君媽媽是溫柔體貼的媽媽呀,跟某人不一樣。」

      我不禁眉頭一揚:「喔?既然這樣,那我只好既不溫柔又不體貼地,自己把這些甜甜圈通通吃掉——」

      「等等等等,謹言大人,咱們有話好好商量。」

      「商量什麼啊?」

      「很多事情。比方說甜甜圈的分配啦還有甜甜圈的分配啦以及甜甜圈的分配等等。」

      「不都是同一件事情嗎……」

      我不禁嘆了口氣。

      「唉,真是的。一講到吃的妳就變了個樣。」

      「我個人建議是七三分,當然我八妳二也沒問題。」

      「不用分,通通給妳吃。」

      「真的嗎?那麼好。」

      「反正本來就是買給妳的。」

      「哇——謝謝妳!」

      話才說完,妳立刻接過我手中的紙袋,開始在裡頭物色了起來。

      「啊,可是我不太喜歡抹茶口味耶。」

      「再挑就不給妳吃!」

     

      ※

     

      一階一階,我跟在妳的身後,向著屋頂繼續攀登。

      因為社辦通風不佳,較為悶熱,妳提議到外頭吃甜甜圈。

      「妳之前來過屋頂嗎?」

      「沒有。要不是為了來找妳,我還不想踏入這個魔窟呢。」

      妳咯咯笑了起來:「說得那麼誇張。」

      「之前不是還有人跳樓嗎?妳真的打算去那種地方吃東西啊?」

      「有什麼關係,那個人不是沒死嗎?」

      「也是啦。要是鬧出人命,屋頂早該被封鎖了吧。」

      妳動作熟練地解開纏在門把上的鐵鍊。在金屬的清脆聲響之後,一把將門扉推開。

      夜風的舒爽與涼意迎面而來。

      出乎我的預料,跟樓梯間或走廊不同,社團大樓的屋頂空無一物。月光照在大片的灰色水泥地面上,照在我們兩人身上。我還在遠眺校內的夜間景色,妳已經席地而坐,拿出甜甜圈開始大快朵頤。

      我的目光停留在妳沾染甜甜圈糖霜的頰邊。

      「幹嘛?想吃的話,抹茶的給妳。」

      「……不用了。」

      「妳在減肥?」

      「並沒有。倒是妳,吃那麼多甜的,小心變胖。」

      「嗯?我變胖了嗎?」

      妳嘴上叼著甜甜圈就拉起衣服下襬,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我連忙別開目光。

     

      明明老愛吃一堆高熱量的甜食,到底是怎麼維持那個腰身的啊……

     

      「……社團評鑑忙得怎麼樣了?」

      「最大的難關已經解決,剩下的就是一些可有可無的文書工作,很快就能處理好了。」

      「不是很懂妳對『可有可無』的定義……」

      想起剛才社辦裡陳列的那些檔案與卷宗,感覺實在不太像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再說,也不可能為了可有可無的東西,就忙到一整個星期都住在社辦。

      「話說回來,最大的難關又是什麼啊?」

      「進攻課指組。」

      「我好像聽到很危險的字眼……?」

      「基本上只要把辦公室的三分之一都打下來,被扣住的社團經費就會——」

      「等一下,妳們這些社團,平常都在這棟大樓做什麼啊?」

      「還能做什麼,社團活動啊。」

      妳以若無其事的語氣說著某種距離常識很遙遠的事情。

      「那是哪個世界的社團活動啊……」

      對,遙遠。

      這就是我對妳的第一印象。從以前到現在,妳總是那麼地遙遠。

      就算同為室友,我也不覺得自己和妳的距離有比較近。

      因為妳總是那麼耀眼,妳所在的地方總是那麼燦爛。

      所以,當妳在那天拉起我的手、讓我跟著妳一起奔跑的時候,我就決定開始攀登。

      為了更接近妳。

      為了更靠近妳,我向著月的光輝,開始攀登。

      我想,一定是因為妳的耀眼。

      我想,一定是因為妳的柔和。

      因為耀眼,所以令人心生嚮往。

      因為柔和,所以令人心懷渴望。

      如果妳是太陽一般的熾熱,我恐怕不會持續仰望,而是別開目光的低俯。

      於是乎,我的攀登走到了這裡。

      「妳這學期也會這麼忙嗎?」

      「嗯……還好吧?跟1473的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時間還是有的。」

      「說得好聽,旅行的日子遲遲沒辦法定下來,還不是因為妳的時間一直喬不攏。」

      「呃……抱歉!」

      妳雙手合十,對我低下頭。

      「我會盡快把行程排開的。」

      見狀,我也只能苦笑:「唉,大紅人還真是辛苦呢。」

      「大紅人?」

      「妳沒自覺啊?也不想想之前情人節發生的事情。」

      二月的時候,從情人節前夕開始,就陸續有人把巧克力送來寢室,說是要給妳的。而餽贈者還不拘限於單一性別,由此可見妳的超高人氣。

      那幾天1473寢湧入了大量的巧克力,不過最後都被嗜吃甜食的妳通通一掃而空。也因此,我偷偷混在裡面的手做巧克力也毫無差別的落入妳的腹中。那種既失落又安心的複雜心緒,恐怕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啊,那時候忘了說,謝謝妳的巧克力。」

      「……欸?」

      「是我搞錯了嗎?裡面包著杏仁、外頭撒上榛果碎粒的球形白巧克力。那個應該是妳做的吧?」

      「妳是怎麼知道的?我明明都沒說……」

      「嗯……怎麼說呢?那個巧克力吃起來就有一種……謹言的味道?」

      「什麼叫我的味道啦!」

      這算是性騷擾嗎?

      「就覺得那是妳做的——包裝也很有妳的風格。」

      唇邊還沾著糖霜,妳對我露出笑容。

      看著妳的笑容,我明白自己為何無法放棄攀登。

      看似漫不經心,卻能記住我的一切。

      「味道……怎麼樣?」

      「很好吃喔。」

      「少、少來了……妳這個屬螞蟻的,只要有糖分妳都很好吃吧?」

      「我就算是屬螞蟻的,也是挑食的螞蟻。而且——」

      「而且什麼?」

      「妳做的東西,怎麼可能會不好吃呢?」

      我應該回嘴的。「灌我迷湯也沒好處拿」之類的話。就像平常室友間的打鬧。但是,臉上的熱度讓我無法開口。我想掩飾湧上雙頰的潮紅,苦無對策,最後只能背過身,仰望天空。

      夜空的整片深邃之中,唯有一處劃了個圓形的開口。從中透出的皎白就和妳一樣,明亮,而沉靜。

      為了不讓身後的妳發現,我急促且短暫地,做了個深呼吸。

      「慕杉……」

      「怎麼了?」

      「今晚的月色……真美呢。」

      這是攀登至此的我,唯一能說的話。

      也許我是為了這句話,才持續攀登至此的也說不定。

      我不知道,在這之後,妳會怎麼回應。

      我只是想在此時此刻,在這個瞬間,告訴妳這件事而已。

      「可是我覺得,比起月色,站在月光下的妳比較美。」

      聞言,我不禁眨了眨眼。

      一個回首,與妳四目相接。妳的神情是認真的。

      然後——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欸,幹嘛笑成這樣,我很認真耶!」

      「我、我知道妳是認真的,只是……呵呵、哈哈哈……」

      妳難得臉紅了起來:「笑成這樣子,搞得好像我很蠢一樣……」

      「不、是我不好,仔細想想,妳不可能懂這個典故嘛。」

      「典故?妳在說什麼啊?」

      妳走近,拉住我的手臂,讓我轉身面向妳。

      「不管,總之,我要聽妳的回答。」

      「妳剛剛不是什麼都沒問嗎?」

      「呃……好像是這樣沒錯……」

      一向思路敏捷的妳,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吞吞吐吐說不上話。我想,我今天應該看到了不少難得的畫面。

      「雖然還不太清楚妳想問什麼,不過,我可以先告訴妳——」

      我伸出食指,輕輕按上妳的唇邊。妳的柔軟與砂糖的顆粒感傳遞過來。

      將那抹糖霜擦下,我輕舐指腹。我會記得,這是來自妳的唇,是來自妳的甜味。

      「我的答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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