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三章 秦王梁延

         大虞建始二年,齊州,信都郡

        

         秦王府書房內,牆上掛了一幅等身高的大虞王朝疆域圖,褐色的牛皮紙有些磨損,看得出多次磨蝕修改的痕跡,一個高挑身影在圖前晃呀晃的,待停住時,卻不偏不倚的擋住了豫州,將豫州內的皇都昭原,一同沒入了陰影。

     

         「昭原一滅,虞朝氣數將盡啊!」年輕男子望著地圖,自言自語嘆道。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軍師何出此言?天子所在便是皇城,何須憂心?」說話的是趙伏,齊州刺史主簿,他身材矮小,雙眼炯炯有神,濃密整齊的短髥,顯示出不同於文官的氣質。

     

         「原來是趙兄,張某這是一時感慨。」回話的是張瞿,年二十一,師承大儒盧執義,學成後欲展抱負,故投入秦王梁延麾下。

     

         「賢弟無須解釋,我知道你這話不是說給我聽的。」趙伏見房內只有張瞿,稱呼便不再拘泥。

         「趙兄說得是,只不過說者有心,聽者無意啊。」張瞿搖頭嘆氣。

     

         趙伏走近輿圖,雙眼掃視了一會兒,摸著鬍鬚說道:「天下之大,有雄心壯志者不在少數,例如兗州顏濂、襄州梁治,還有汴州的張季…。」

     

         張瞿聽罷,臉色突然嚴肅,但立即又笑了出來:「敢情這話是趙兄對自己說的吧!」

      趙伏伸出手,指了指張瞿,想要回話,卻說不出口,只能笑了一下,表達自己的無奈。

     

         「兩位先生聊些什麼?」梁延帶著微笑自門外走進。

  

         「主公。」趙伏和張瞿齊聲作揖道。

     

         梁延點點頭,揮手示意兩人一同入座。

  

         「主公,在下和張軍師只是閒聊兩句,話話家常。」趙伏首先開口回應。一旁的隨侍備好茶水,屋內瀰漫著濃郁的茶香。

     

         「是嗎?」梁延嚐了口茶,漫不經心回答道。

  

         「主公,正所謂家齊而後治國,趙主簿和卑職閒敘家常,實則…」張瞿話未說完,只見梁延擺手,表示不願回應。

     

         「軍師,看看這個。」梁延拿出一條布帛遞給張瞿。

     

         「這是……是昭原送來的密函。」趙伏在身旁忍不住放聲,驚訝地望著梁延。

     

         梁延指道:「不錯,此為太傅楊皓雲所書,說是楊燁要向天子請旨清君側。」

     

         張瞿細細讀著內容:「書中所言甚是,楊燁據雍州不久,奠基未穩,不可能在此時圖謀齊州。」

  

         「楊太傅認為既然楊燁無意實攻,不如先讓本王主動釋出兵權,還與天子,讓朝廷眾臣藉勢制衡楊燁。」梁延手指輕敲著案几,表情嚴肅的解釋。

     

         張瞿心中對這個辦法不太認同,如今楊燁代行天子之事人盡皆知,特地請旨,表面上看起來是畏懼秦王之勢,實際上是要引出朝廷檯面下的派系,藉此剷除異己,這一點楊太傅在信上就已指出,對朝廷而言,先釋出兵權的確是最好的辦法,但在張瞿心中,天高皇帝遠,梁延才是他的主公,因此,相較於天子,他更為梁延的利益著想。

     

         「卑職另有對策,不知主公是否願意採納?」張瞿作揖道。

     

         趙伏對張瞿的舉動感到驚訝,在案几下狠狠敲了他一記,但張瞿不為所動,依然低著頭,靜待梁延的回應。

     

         張瞿是秦王帳中最受重用的謀士,雖然偶爾躁進,梁延對他的意見仍舊非常重視,因此他伸手示意:「軍師所見,本王自然想聽,說吧!」

     

         「請主公先將楊燁欲討伐我軍之消息告知天下,並羅列其惡行,指出先帝慘死,當今天子受惑,而到了昭原城,主公要作的不是釋出兵權,而是…取而代之。」張瞿多年藏在心中的念頭一股腦衝了出來。

     

         梁延臉色一暗,用力大拍案几,起身吼道:「放肆,張瞿,多年來你一直勸進本王,吾從未計較,而如今天子求助,你卻教本王謀反。」梁延縱然愛才,但也不可違逆他對虞室之忠誠。

     

         「主公貴為皇叔,既是虞朝宗親,縱然取而代之,這天下也不算易主,與其讓其他異姓諸侯篡位,不如趁此天賜良機…王爺。」張瞿依舊跪坐,捉著梁延的腳說道。

     

         「來人啊,拖下去關進大牢。」梁延的吼聲傳出,門外駐守的軍士立即衝入房內,一左一右將張瞿架起。

     

         「主公,軍師雖然話不中聽,但也是出自對主公的一片忠心啊!」趙伏向梁延求情道。

     

         梁延大吼:「趙主簿若再替這逆賊求情,吾將你連帶論處。」眼看梁延怒氣正盛,趙伏明白多說無益,只能暗自祈禱張瞿能逢凶化吉。

     

         「主公,天下之亂,兵權為大,現今的朝廷已無力回天,唯有入主皇城,才能統一天下,終結亂世啊!」隨著張瞿被架出書房外,聲音也漸漸微弱,但這一字一句深深刻在了梁延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統一天下,在這亂世中的英雄豪傑,誰沒有這分心思,自幼受儒家思想薰陶的梁延,無法認同張瞿的看法,自己雖然身為虞室宗親,但依舊是臣,不可逾越,以免引發同室操戈,重演當年雍王之亂。

     

         趙伏看著張瞿離開,內心無限感慨,他不明白平時行事謹慎,態度總是怡然自得的軍師,今日居然如此激動。

     

         此時,又一位軍士走進屋內,身戴較為正式的兵甲,看得出是等級較高的將領,他抱拳向秦王問道:「主公,今後由誰來代替軍師指揮眾將?」問話的人是劉琮煥,為齊王麾下第一大將,驍勇善戰,高大威猛。

     

         梁延皺眉,冷冷回道:「就交給趙主簿吧!」

     

         趙伏默默站在一旁,對於突如其來的發展還來不及反應,劉琮煥就已經站到他身前喚道:「軍師。」

     

         「軍師?」趙伏內心疑惑道,他自知自己的能力遠在張瞿之下,如今卻接替了他的位置,怎叫眾人信服?劉琮煥雖已向他敬稱,趙伏知道是因為齊王在旁,不得已而為之,他的一聲軍師,隨之而來的必定是輕視。

     

         「主公,在下才智淺薄,恐怕無法擔此重任?」趙伏走向梁延說道。

     

         梁延正色道:「趙伏,你就別推辭了,現下本王要的不是軍事見長的人才,而是一個忠心的......奴、才。」

 

         奴才二字,趙伏聽罷先是一驚,而後又感到氣憤,趙伏抱拳的手不住顫抖,心有不甘的回答道:「在下......願效犬馬之勞。」

     

         無巧不巧,在張瞿入獄後,兗州軍的騷擾越演越烈,位於齊州邊界的北陵郡不堪其擾,郡守來信向齊王求援,而趙伏一上任,將要面對的是燙手山芋,以齊州的軍事實力,向兗州反擊不成問題,甚至還能趁機圖取其東北方,若是礙於顏濂為先帝國舅身分,且名不正而言不順,無法向其直接宣戰,倒還說得過,但如今兗州已侵門踏戶,梁延仍下命只能抵抗,不能反擊,甚至還要北陵郡守答應對方無理的和談條件,趙伏知情後甚是無奈,戰機稍縱即逝,師出有名卻只能視而不見,想起張瞿勸進梁延的那番話,再見當下,不近則不遠矣,希望梁延趁機圖取兗州,但徒有軍師之名,只是個聽話的奴才。

     

         關內風平浪靜,外頭處處險境,北陵郡的危機才落幕不久,河陽也受到波及,齊州如此退讓,兗州得寸進尺,想將戰線延長,梁延因而派劉琮煥和趙伏領三千鐵騎前去河陽郡支援,領著長長的軍列,曳住一條條生命出了城門,軍容龐大,陣勢驚人,看似要迎戰,實際上是為了助長軍威,壯大聲勢而已,趙伏騎著馬,不時的回頭看著身後的兵將,頓時感受到身為軍師的責任。

     

         「就算是奴才,也得好好幹下去。」趙伏心想。

 

         大虞建始二年,齊州,河陽郡軍營

         「這顏濂實在太囂張了,屢次犯我邊境,我軍卻只能忍氣吞聲」劉琮煥氣極敗壞地喊道,手中的酒碗摔落地面,拿起鞭子,對帳內的小兵一陣鞭打。

     

         此時趙伏欲見劉琮煥,在外頭便聽見帳內的求饒聲,剛好一位軍士從帳中奔出,趙伏上前問道:「劉將軍這又怎麼了?」

     

         這位軍士姓江名士禎,為劉琮煥的得力副手,身材雖不如劉琮煥高大,但比起一般士兵,也稱得上健壯魁梧了。

     

         「劉將軍想飲酒,這小兵甚麼酒不好拿,偏偏拿了兗州產的酒,因此激怒了將軍,將軍正酣,誰也止不住啊,我正準備多找幾個弟兄過來幫忙。」江士禎急急忙忙說道。

     

         「讓我來吧!」趙伏拍拍他的肩後欲走進帳內。

     

         「軍師!」江士禎喊了一聲,一把拉住趙伏,瞪著他道:「危險啊!」

     

         「危險什麼?那小兵都要沒命了,與其浪費時間在這裡勸我,不如快去找你的兄弟來,阻止這隻瘋虎。」趙伏不禁動了氣。

     

         江士禎聽罷,立即鬆手,急忙跑離尋找救兵。

     

         趙伏迅速走入帳內,看見面前的小兵趴在地上,衣衫襤褸,皮開肉綻,全身盡是血跡,已經奄奄一息,趙伏再看劉琮煥,只見他開始不勝酒力,有些搖搖欲墜,趙伏上前扶住劉琮煥,悄悄地取走劉琮煥手中的皮鞭,看向另一位躲在角落發抖的小兵,抬起下巴指了指傷者,喊道:「帶下去。」

     

         劉琮煥靜靜坐下,帳房內頓時鴉雀無聲,他覺得頭痛欲裂,又是一陣不耐,氣得掀了案几,這時又一位小兵拿著茶水過來,看到這一幕,嚇得不敢靠近劉琮煥,趙伏無奈,因此先放好案几,又向小兵取來茶水,親自倒了一碗,遞向劉琮煥。

     

         劉琮煥見狀,頓時覺得酒醒,看著眼前的趙伏神色淡然,不見畏懼,他心中說不上是氣憤還是不解,只得默默接了茶水,冷冷說道:「軍師有何要事?」

     

         趙伏依舊淡然,緩緩道:「將軍勿怒,眼下天子尚未下詔,現階段我軍不能與兗州正面衝突。」對顏濂所為,趙伏心中何嘗不怒,兩州邊界時有衝突,兗州軍三不五時騷擾邊境,雖然沒有造成重大傷亡,卻讓東南方不得安寧。若是光明正大的對戰也就罷了,但兗州軍意不在此,只想掠奪資源,需索無度。

     

         「這我知道,不就是怕楊燁以此為柄,誣陷主公謀反。但也不能放任兗州軍胡作非為吧!主公不知給了他們多少糧餉,這顏濂就這麼篤定我軍不會反擊?」劉琮煥心有不甘地回道。

     

         兗州刺史顏濂,在虞惑帝時期任大將軍,其妹為虞戾帝梁楚成的生母顏貴妃,當權時期,正值雍王梁諒勾結宦官叛亂,顏濂領命,與楊燁共同平亂,而後楊燁趁勢佔了雍王屬地,甚至入主朝廷,掌握大權。而顏濂只能退於兗州,駐守一方之地,顏濂實無將帥能力,仗女之勢,才得以權傾朝野,顏貴妃在後宮早已失寵,又逢雍王之亂,顏濂雖平定有功,但朝廷無人不知此役全賴楊燁大義滅親之舉,朝廷權力中心,自此易主。

     

         以兗州軍的實力而論,的確不及齊州,為免遭大國吞蝕,只能以攻代守,主動出擊,兗州南方的徐州刺史董復,是由顏濂所提拔,另外還有更南方的揚州及廣州,早在雍王之亂時,形成東南互保,切斷了與朝廷的軍政關係,僅有經濟互通而已,江南地區按時上繳大量的稅賦,楊燁因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認廣州與揚州的政治獨立情形,當地據守的州牧並不善戰,多以金錢賄賂他國,以尋求國中之國的生存之道。這樣一來,齊州成為兗州當下最大的威脅。

         「望將軍忍耐一時,以求風平浪靜,若欲報仇,不是不能,只是時候未到。」趙伏拱手抱拳道。

     

         趙伏身材矮小,其貌不揚,仗著強運當上軍師,劉琮煥內心很看不起他,他甚至認為若是張瞿還在,齊州軍必定不用受此屈辱,但趙伏畢竟由齊王欽點,礙於職分,他只好聽命,況且趙伏對他甚是有禮,自己也不好尋他麻煩。

     

         劉琮煥一口氣喝完茶水,嘆道:「知道了。」

     

         突然,陣陣急促的腳步聲逼近,江士禎一進帳房內便大喊:「將軍,手下留情啊。」在他身後二位高大魁梧的將軍也一齊衝了進來,但看見劉琮煥與趙伏面對面坐著,還悠閒地喝著茶,頓時一愣,幾雙眼睛一下看著趙伏,一下看著劉琮煥,心中充滿疑惑,不解情況究竟如何逆轉。

     

         趙伏看了他們幾位,笑道:「茶水都涼了,各位將軍。」

     

         劉琮煥聽罷忍不住笑了出聲,而江士禎等人你看我,我看你,也尷尬地笑了出來。

     

         終於,天子下詔,命秦王梁延七日後即刻進京,趙伏和劉琮煥因此返回信都郡,準備回京的相關事宜。在返回信都之前,趙伏與兗州軍再度和談,為了更長久的安寧,此次付出的代價更大,足足給了兗州二十萬糧餉,卻不得不為。

         趙伏與劉琮煥領著大隊兵馬離開,這次從信都調來的兵馬約三千多人,原以為是來浴血奮戰的士兵,而如今全身而退,乍聽之下甚好,但接連幾次接受對方無理的要求,如此屈辱對士氣打擊不小。

     

         「這廝顏濂,最好別被老子遇到。」劉琮煥緊捉著韁繩,氣沖沖道。

     

         「好了,將軍,何苦為這小人撒氣,不值啊!回信都後,趙某陪將軍喝個幾天幾夜,無醉不歸。」趙伏微微笑道,除了軍中事務外,他還得忙著安撫這性情不穩的將軍。

     

         經過上次怒鞭小兵的事件後,劉琮煥覺得趙伏之智雖比不上張瞿令人佩服,倒也是個好親近的人,因此消除了對他的成見,兩人的互動也越來越融洽。

     

         「軍師果然真性情,末將就卻之不恭了。」劉琮煥抱拳道。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