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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太傅病重

         楊皓雲返回府邸,依舊止不住喘,一進門便全身無力,攤坐在地,府裡下人一驚,急忙扶他回房,並通知楊夫人。

       

         楊夫人李瑤正哄著幼子楊守謙,得知夫君返府,便將孩子託付婢女,前去打理,到了臥房,只見楊皓雲虛弱息微,躺在榻上,額頭不停出汗,她先吩咐下人打水,而後用濕毛巾細心為楊皓雲拭汗,待氣息較穩定後,再為他換上乾淨衣物,過程中楊皓雲忽醒忽眠,雖然身子清瘦,畢竟是一位男人,李瑤這一忙耗了不少力氣,打點好後,為他蓋上棉被,坐在床榻邊,憂慮地神情,表露無疑。

       

         楊皓雲面色蒼白,眼神帶著笑意,緩緩道:「瑤兒,謝謝你。」聲音溫柔卻又滄桑。他為人和善有禮,即便李瑤所為是妻子本分,依舊客氣,彷彿拒人於千里之外。

           李瑤為前都騎校尉之女,十五歲嫁給楊皓雲為繼室,兩人成親三年,僅有夫妻之名,她知道楊皓雲深愛已故前妻,為此她並不忌妒,當年楊燁為肅清雍王餘黨,誅殺多位官員,李瑤的父親也在其中,因此家道中落,身為罪臣之後,下場多是為奴為妓,原以為一生要受盡屈辱,苟且過活,但楊皓雲不計身分娶她為妻,還薦舉其兄出仕,對她而言,楊皓雲是李家的救命恩人。

           方才得知楊皓雲要求總管打發太醫離開,現下病況不明,李瑤憂心問道:「夫君好點了嗎?」

           楊皓雲輕輕揮著手,回道:「無妨。」   他深知此舊疾,多年求醫,偶感略佳,但從未治癒,且同樣的藥方吃了數年,也只落得止疼的作用。

           「父親」一個稚嫩的聲音喊道。楊皓雲長子楊守義跑了進來,坐在李瑤身旁,水汪汪的雙眼望著楊皓雲。

         李瑤不願打擾父子天倫,輕撫楊守義的頭,柔聲道:「二娘去煎藥,你好好陪父親聊聊。」楊守義點頭應允。

         楊皓雲昏厥的情形並非首次,一直以來都有太醫定時為他診治,現下還未找到其他大夫,李瑤打算拿之前開的藥方,先讓他服上幾味。

         一出房門,李瑤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陳總管,兩人一驚,順勢後退幾步,陳總管立即道:「夫人,聽聞有位名醫淳于捷,來自揚州,正在昭原遊歷。」

         李瑤也是揚州人,記得家鄉確實有位神醫,名叫淳于烈,醫術精湛,既然同為淳于氏,為其傳人,不無可能,心中湧現希望,迅速回道:「快將他請來。」

         此時,楊守義也走了出來,拉著李瑤的裙襬道:「二娘,守義想親自餵父親湯藥。」他年紀尚小,孝順且又懂事,兩人僅差十歲,相處融洽,李瑤視如親子。

         李瑤蹲下,握起楊守義的手道:「守義啊,湯藥很大碗很燙,你的手如此小,怎能拿得穩,到時候或許會燙到自己還有父親,所以......」她邊說邊思考道,突然靈光一現,再道:「守義,不如你唸書給父親聽,見你認真上進,他會很高興,也許就不藥而癒了,其他的事讓二娘來做就好。」

           像是接受了神聖的任務,楊守義目光炯炯,用力點頭道:「二娘,就交給守義吧!」

           不久,陳總管告知淳于捷已來到府中,李瑤立刻吩咐下人迎接,讓他為楊皓雲看診。

           「楊大人」淳于捷一進房門便恭敬道,楊皓雲見淳于捷高大壯碩,像位將軍似的,與印象中的大夫的模樣大不相同,不由得一驚,隨後,淳于捷放下了醫藥箱,坐定在塌邊,楊皓雲見他的眼神堅定,臉上還掛著微笑,頓時感到內心安定。

           「看來似乎是值得信賴的人。」楊皓雲心道。

           淳于捷為楊皓雲把脈,黝黑的大手覆在白皙的手腕上,形成強烈的對比,不一會兒,淳于捷放下了手,面色嚴肅的問道:「大人近來食可好,眠可安?」

           楊皓雲無奈地笑著說:「這對楊某可是一種奢侈。」他多年來勞心費神,因而食欲不振,睡眠不安,不敢妄想何時能夠放心。

           淳于捷面色不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大人肝臟虛損,氣血失和,邪入正氣,繁而難解。」

           即使對醫理並非擅長,但聽了這番話,沒有十分也猜出了七八分,楊皓雲毫不在意的接著問道:「楊某還有多少時日?」

           淳于捷見楊皓雲如此坦然,內心感佩,回道:「只要善加調理,細心照養,疫癘自不來犯,如此便可延命,在下能保大人......一年。」

           楊皓雲淡淡笑道:「楊某自知命不久矣,如今多了這一年,上天待我不薄了。」

           李瑤這時走進房內,她眼神閃爍,心神不寧,楊皓雲直覺李瑤聽入了方才的對話,但現下不願繼續猜想,只說道:「瑤兒,替淳于先生備筆墨。」

           「好的。」   李瑤的聲音有點顫抖,她手忙腳亂地翻著再熟悉不過的木櫃,一不小心居然打翻了筆筒,毛筆散滿了一地,淳于捷見狀立即上前幫忙,他撿起了幾隻筆拿向李瑤眼前,卻發現她的眼神失焦,故輕聲問道「夫人沒事吧?」李瑤一聽,頓時回神,急忙的向他道謝,在榻上的楊皓雲看到這一幕,內心一陣愁苦道:「楊皓雲,你可不是一個人,豈能任意揮揮衣袖,一走了之。」

           而後,淳于捷以向總管交代調養的注意事項為藉口離開,實際上是為了留他們夫妻二人單獨相處。

           尷尬的空氣瀰漫著房間,李瑤原欲打破沉默,但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約莫良頃,楊皓雲起身道:「我要寫封信。」

           李瑤自動地拿來楊皓雲慣用的白毫毛筆,見墨乾了,便動手續磨,然而,想著方才偷聽到的對話,眼淚卻不聽使喚地流下,滴滴落入硯台,墨也因此磨不透徹,楊皓雲聽見了細細的抽泣聲,轉頭望了李瑤,只見她抖著肩膀,不時以手拭淚,令她的臉頰沾滿了墨跡,楊皓雲見狀捻起衣袖欲替她擦拭,這一舉動嚇著了李瑤,她不清楚楊皓雲的用意,反射性的退縮一下,楊皓雲只好一手捧住她的臉,另一手在她臉頰和著淚輕輕拭去墨痕,李瑤這時覺得心跳加速,臉上的手掌明明冰冷,觸在皮膚上卻教李瑤感到發燙,看著眼前男人俊逸的面容,卻因憂所疾,因病所苦,眼下帶著一抹青,李瑤嫁入楊家以來,他一直便是憂愁的,想幫忙卻不得其法,只能越來越憔悴。

           將李瑤的臉頰擦拭乾淨後,楊皓雲輕聲說道:「瑤兒,替我拿些紙張。」在虞國,紙的發行並不普遍,相對而言是個昂貴的物品,即使楊皓雲身為太傅,擁有的也不多,一般都是在皇宮內使用,楊府裡藏有幾卷紙,若非特殊情形,也不會拿來書寫。聽到楊皓雲要索取紙張,李瑤大概明白,此信內容非常重要,因此暫時放下了難過的心情。

         待李瑤離開後,楊皓雲先寫了第一封信在布帛上,這是一封關於李瑤的信,他邊寫邊想著兩年多前,楊燁為清除宦官餘黨,大肆伐官,因採取連坐法,株連李校尉,梁楚成欲救李家,命他娶李瑤過門,但當時他正為前妻守喪,此時續絃猶如背叛,但人命關天,聖命難違,只能讓李瑤入了楊家,李瑤年紀雖小,但將府內事務打理的井井有條,七歲的長子也與她感情融洽,唯一的問題就是不擅照顧嬰兒,但也很認真地向奶媽請教學習,就楊家女主人而言,楊皓雲覺得李瑤的確是無可挑剔,如果兩人能有更長的時間相處,她或許能夠走入楊皓雲的心裡,但緣分只剩一年,彼此的距離也只能就此打住了。

           李瑤取紙回來的途中,經過大廳,見淳于捷站在廳堂,他本就高大,一站起身便是居高臨下,坐在一旁的總管、下人等,只能仰著頭,但聽著淳于捷言論,卻不見他們脖子酸,反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全神貫注地聆聽,李瑤覺得奇怪,停下動作,仔細聽了幾句。

           淳于捷道:「人之健安,源之三道,這三道便是,身道、心道、眾道,身道便是身體髮膚,又謂形,心道是指精神,而眾道則是交際,若這三道皆能安好,才能謂之健安,然而人往往只重身道,僅治病根,未慮其本,忽略了形、神的重要性,因此照顧楊大人立當協眾人之力,不僅是供藥,還得從心道及眾道著手,讓楊大人能夠真正的休養生息。」

           楊皓雲的身體正在退化,雖說生命也是點點滴慢慢消逝的,但病入膏肓的他,逝去的速度自然急的多,現在的治療無非是為了多爭取一些時間而已,楊府之中,除了楊皓雲夫妻倆,其他人並不知道淳于捷所謂的一年之限,但淳于捷跟隨其父淳于烈行醫多年,見過許多病患,對他而言,理論上的一年,又何嘗是絕對?

           聽了這番言論,李瑤對淳于捷印象深刻,認為如此病症,大可定下藥方後就一走了之,何苦給了眾人希望,到時若不成事,吃力又不討好,雖然李瑤很理智的思考,但不可否認的,她的心情好了許多,腳步也輕鬆了起來。

           房內的楊皓雲剛寫完兩封信,覺得有些疲累,趴伏在案上,閉目養神,過了不久,聽到珠簾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還有輕輕的腳步聲,李瑤以為楊皓雲睡著了,怕吵醒他,小心翼翼地想將紙收入木櫃,一時卻找不到適當的位置,物品推擠反而製造出更大的聲響,李瑤正感到窘迫的當下,忽然聽到「瑤兒,紙拿過來吧」楊皓雲淡淡笑道,拿了兩張紙後,他開始下筆,書寫的過程中又道:「瑤兒,想不想回揚州去呢?」

           何嘗不想,對李瑤來說,記憶中那煙如畫,水如紋的絕美之地,不時在腦海浮現,那是她生長的地方,是充滿回憶的家鄉,但來到豫州之後,遭逢巨變,揚州也猶如另一個世界,遙不可及,對此她不再奢望,輕聲回道:「瑤兒只想陪著夫君和孩兒。」

           楊皓雲邊沾墨邊說道:「不要有所顧慮,楊家並非是你的責任。」

           這話無疑是在李瑤心中重重錘了一記,她吃驚回道:「夫君何出此言?瑤兒做錯了什麼事嗎?」

           楊皓雲停筆說道:「不是,妳為楊家做得夠多了,縱然有再大的恩情也已經足夠,妳還年輕,應該去過自己的人生。」

           聽了楊皓雲的話,李瑤覺得有些茫然,為了報答楊家,她努力做個稱職的楊夫人,從未想過恩情有償盡的一天,也從未思考過自己的人生,沉默了幾秒,李瑤回復既有的思路,低頭道:「夫君莫要擔心自己的病情,淳于氏在揚州是非常有名的神醫,昨日才聽他說過養病之方,頗有道理,瑤兒相信他能治好夫君,但求夫君不要放棄。」

           楊皓雲扶起李瑤,拍著她的肩說道:「瑤兒,人要怎麼活著,是自己選擇的,要怎麼離開,就由不得自己了。」

         李瑤別過頭回道:「至少還有一年不是嗎?這點時間也不願意讓瑤兒陪你嗎?大人......」她改了稱呼,就算捨棄楊夫人的頭銜,也無所謂,握住楊皓雲放在她肩上的手,輕聲道:「大人,這是瑤兒的選擇。」

           楊皓雲感覺到自己的手背漸漸熱了起來,忍住反握的衝動,他將手從溫暖中抽了出來,冷冷說道:「夜深了,回房休息吧!」

           除了成親當天,兩人一直以來都是分房的,李瑤想起洞房花燭夜時,她哭得唏哩嘩啦,直到頭巾被掀起,看到一個陌生男人對她微笑,她哭得更慘,像是看到淫賊,嚇得跑開,躲在房間角落發抖,之後她將頭埋在雙膝間,不時抬頭偷看,只見男人拿起案上的糕點走向自己,或許因為方才的微笑遭到誤解,男人不知該作何表情,似笑非笑的樣子,看起來更顯詭異,她正想放聲尖叫,肚子卻更快叫了出聲。

           男人這時停下腳步,蹲下來就是一陣大笑,這時李瑤也不覺得害怕了,只是羞愧的低下頭,待笑聲消失時,感覺自己被拍了一下,抬起頭便看到男人努力忍住笑意,拿著盤子的手一直顫抖,這時已經不僅僅是羞愧了,她覺得非常氣憤,於是一把搶走糕點,走到另一個角落享用,由於實在太餓,最後乾脆大方地走到男人身旁,將案几上的食物全部吃光,連酒也不剩,之後發生什麼事,也想不起來了,只知道第二日早上,她穿著嫁衣安好的躺在床上,男人則趴在案几上睡著。

           而那一夜是李瑤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楊皓雲大笑。

           隔日,皇上召來宮中御醫,又下賜珍貴的補品給楊府,楊皓雲堅持君臣有別,御醫診治大臣有違禮制,故請回御醫,原本也想將藥材一併送回,淳于捷是內行人,一見著這些名物,忍不住向楊皓雲求情道:「大人,此等藥材深藏於宮,百姓難得,趁此機會,不只大人受惠,也能用之於民。」此話頗合楊皓雲心意,因此保住了這些藥材,楊府決定讓他留宿,除了負責楊皓雲的治療外,也同意他外出巡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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