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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之四

四、下次

註:本篇內容提及的學測為108學年前的形式,不能選科目考。

高一的快樂時光過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即將分組的時刻。

我們學校的學生少,又因為是綜合高中的關係,高中部的人數只夠開三個班,所以這張選組志願單極為重要,不只影響了未來的方向,更決定了未來兩年的同班同學。依照往年慣例,一班是一類、二班是二類,三班是三類,而隸屬於一班的我們,高二以後就會自動分類到文組,等於不需要重新分班。

對我來說,數理是我的罩門,我一看到數字就頭痛、胸口悶,所以理所當然的選文組,根本不需要考慮。本來以為梁疏燁理所當然的會選擇理組,我和他之間的孽緣差不多到此結束時,他卻說自己對選組沒想法,選不出來。

「你有不去理組的理由嗎?」我發自內心的感到好奇。

「我也找不到離開文組的理由啊。而且我文科爛,難道不應該留下來加強?」梁疏燁說得理所當然,我居然有些被說服了,畢竟學測不分科目全都得考,一旦離開了一類,他的文科恐怕不會有太多能進步的空間。

繳交截止的最後一天,每個經過梁疏燁座位的人都問他一次:「你要選什麼組?」

脾氣向來極好的梁疏燁難得的動怒,把手上的寶特瓶蓋鎖緊,重重放在桌上發出巨大的聲響,一句話也沒回答就離開教室,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不知道哪裡惹毛梁疏燁的倒楣同學抓抓頭,還好心的幫他把滾走的水瓶撿回來。

我沒有參與那些對於梁疏燁發怒的熱烈討論,去了一趟廁所準備回教室時,在女廁門口看到剛才教室裡的話題男主角。

平常總是掛著笑,好像天塌下來都不會皺一下眉的梁疏燁難得板起臉,與剛從廁所走出來的我交換了目光。

「你在這幹嘛?」男廁和女廁的距離是一南一北,這傢伙應該沒有奇怪的癖好吧?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我:「如果你是我,會去二類嗎?」

「去哪個組對你來說有差別嗎?」我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他就像在鬧脾氣的小孩一樣。和梁疏燁相處久了,我也漸漸習慣,他雖然好相處、好說話,在某些關鍵時刻或是某個情緒上,會固執得讓人無言以對。

例如現在,他明顯的就只是被那些八卦的人打擾感到厭煩而已。

「當然有。」他說,「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打算選文組,我剛剛已經把志願單交出去了。」

「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我終於忍不住笑出來,大概整個學校裡,只有梁疏燁敢這麼任性。我朝著教室的方向走,梁疏燁就跟在我旁邊。

「我去交志願的時候,老師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我,好像看不懂我寫的國字。」他好奇的問,「說不定我未來會成為全台灣最知名的文豪啊!別小看我了。」

「算了吧,以你的國文程度,這三年能All   Pass就要謝主隆恩了,還妄想當文豪。」

梁疏燁的選擇果不其然的引起了軒然大波,但再也沒人敢去多問一句,怕又惹得他大爺不高興。

為了梁疏燁,導師在班會課還特別暗示班上同學,如果想要更改志願,在學期末之前,隨時歡迎大家去找她,但很顯然,當時顧著摺紙飛機的梁疏燁一點也沒聽進去,更沒看到老師幾乎能夾死蚊子的眉間。

上了高二以後,課業比過去繁重不少,導師比過去更看重班級的秩序和班內的風氣,不只一次叮嚀所有人,要把課業擺在第一位,沒有比學業更重要的事情。

當然,這樣的耳提面命如果有用,世界上的所有學生早就都考上頂尖大學了。

快放寒假前,發生了一樁嚴重的事件。

說嚴重其實有點誇張,認真說起來,那只是一件普通的劈腿事件,之所以嚴重,是因為鬧得滿城風雨,連學務主任都來關切。

我們班上有兩個備受矚目的人,從一年級開學就是學校裡的話題人物,剛好一男一女。女生是童星出身,父母都是十分知名的藝人,不只長得漂亮、家境富裕、脾氣溫和,身上一點也沒有星二代的嬌氣,是學校裡許多男同學的夢中情人,因為代言過某知名的冰品且登上過電視廣告,所以有個叫做小美的可愛綽號。

男生的名字叫做沈旭陽,不只有一個好聽的名字,還有一副令女孩子癡狂的皮囊,從高一至今,故意經過我們教室只為了偷看沈旭陽一眼的女生不計其數,他收過的情書比我一年來吃的便當還多,甚至還有人開玩笑說,那些和梁疏燁告白的女生只是故意找個名目來看沈旭陽。但究竟事實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對於沈旭陽的外貌,若要用兩句話概括,大概是:只要是有長眼睛的,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男的帥、女的美,這郎才女貌的組合,會走在一起其實一點也不讓人意外,只是關於沈旭陽的八卦多得數不清,當然,壞的佔多數,不外乎就是說他花心,控訴他對歷任的女友不專情。我知道梁疏燁私下和沈旭陽關係不錯,還曾經偷偷向他打聽,被梁疏燁用一臉「關妳屁事」的表情打發,所以對於這個已經同班一年的同學,我還是完全不了解。

劈腿事件的始末有很多版本,讓人霧裡看花,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劈腿的人是小美——那個全校男同學的夢中情人。消息一傳出,有許多男同學因此心碎,也有一部份的人重新燃起希望,覺得自己的愛情有了一線生機。不過,小美的父母是名人,怎麼可能放任女兒的名聲受到那麼大的衝擊,一氣之下找上了班導師,還把沈旭陽叫去痛罵了一頓。

有的版本說,小美的爸爸動手打了沈旭陽,連警察都請來了;也有版本說,沈旭陽和小美兩個人的爸爸槓上,在拉起窗簾的會議室裡打得不可開交,但無論是哪種版本,最後的結果都是——小美停學一週後就轉學了。

我還記得自己當時問梁疏燁:「小美和沈旭陽那麼配,為什麼要分手?」

他露出一臉「你在說廢話嗎」的表情問我:「妳如果已經厭倦自己的男朋友,還會想繼續裝作沒事的跟他交往下去嗎?又或者,在妳有了新的對象以後,還會願意跟沒感覺的人交往嗎?小美的選擇可以理解,但不值得被原諒。」

「劈腿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我才不會幹。」我氣得捶了一下桌子,惹來周圍其他同學的側目,原本就不算聰明的腦袋被梁疏燁用英語習作輕輕敲了一下。

我的腦海裡突然想起了很久沒見到面的爸爸,以及那段被塵封好久的記憶。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我嘆了一口氣,不再多說一句話。

那天晚上,梁疏燁莫名其妙地打電話給我,問我家是不是在某條路上的某間便利商店旁邊,我原本坐在沙發前面看卡通,一邊愜意的吃餅乾,差點被嘴裡的餅乾噎死,緊張的問他為什麼會知道。

「白痴嗎?是妳上次自己說的好嗎?」就算沒看到他的臉,我也能猜到他翻了一個白眼,「我剛才去朋友家玩桌遊,想說好像離妳家很近,我在旁邊的便利商店,妳要不要來?」

「你又不是舉世無雙的大帥哥,我為什麼要去看你?」哼了一聲,我又往嘴裡塞了一塊餅乾。

「妳覺得舉世無雙的大帥哥會約妳嗎?別傻了。」話筒令一端不斷傳來便利商店開門的「叮咚」聲,聽我不為所動,又找了幾個藉口騙我下樓,我知道自己說不贏他,只好用熱可可當作談判的籌碼,沒想到那個小氣鬼一口答應了。

梁疏燁那張嘴依然討人厭,見面的第一句話是:「還以為妳會蓬頭垢面的出現,我手機都準備好拍照,打算拿來威脅妳了。」

「你最好感謝我最近大姨媽來,沒辦法抬腿踹你,要不然我就讓你用爬的離開這裡。」接過還冒著熱氣的可可,我瞪了他一眼。

梁疏燁像是劉姥姥遊覽大觀園一樣,拉著我帶他去附近繞繞,我受不了的告訴他,這裡是住宅區,哪裡有地方可以讓他參觀的?而且大晚上的,連唯一的一間咖啡廳都打烊了,到底要繞個屁?

「總會有一、兩個地方,是妳記憶裡最熟悉,卻已經很久沒去過的吧?」

還真的有。

我的腦中浮現出了小時候經常帶凱丞一起去玩的小公園,幾年前因為設施老舊、孩童頻繁受傷而遭到附近居民抗議,公園裡的運動和遊樂設施幾乎都被拆除,只剩下一個小涼亭和幾張供人休憩的木製長椅。

梁疏燁一臉興奮的跑向涼亭,對著我說:「我小時候最喜歡和朋友在涼亭玩了,可以從早玩到晚不回家。」

「野孩子!」看著他在涼亭裡露出滿足的笑,我也跟著笑了起來。這傢伙的笑容有種魔力,總是能感染身邊的人。

「從小,我的父母工作就很忙,我所有的童年回憶幾乎都是和朋友一起的。」本來在涼亭裡跳上竄下的梁疏燁突然停下動作,一屁股坐下,還招招手要我也坐下,「其實,我只是來看看妳是不是又偷哭,今天講到劈腿的事,妳露出了很難過的表情。」

「我才沒有。」心事被道破的我不敢承認,曲著膝蓋,我低頭凝視空無一物的地板。

「胖丁,妳這傢伙防備心真重,明明我都跟妳說那麼多秘密、把妳當兄弟了,妳還把我當外人!」

被梁疏燁抗議,我一時語塞,找不到話反駁他。

但不是他說的那樣,我沒有把他當外人,早在河岸一起看夕陽的那天,我就把他視為很重要的朋友了。只是埋藏在心底的那些事,我從來沒想過要和誰提起,好勝心強的我討厭自己軟弱的樣子,我也不喜歡依賴別人,總想著:既然媽媽那麼堅強,我也不能示弱,總有一天,我要為她和凱丞撐起這個家。

從來沒想過要被誰理解,梁疏燁是第一個這麼靠近我內心的人,老實說,我真的很不安。

「如果只是一味的將難過的事藏在心裡,它就永遠會是一件難過的事情。」梁疏燁一貫溫和的聲音裡,注入了滿滿的能量,「負面情緒不會自己化解,日積月累只會更沉重。」

「又不是什麼有趣的事,幹嘛連你的情緒都跟著我一起被影響。」

「我又沒嫌妳。」換他踹我一腳,「你上次哭得跟鬼一樣的臉,害我到現在都還經常做惡夢。」

「梁疏燁,你能不能好好聊天?信不信我把你丟出這個涼亭?」瞪他一眼,我嘆了一口氣,往涼亭後面的欄杆倒,不自覺的摳著指縫的死皮,努力說服自己,也許梁疏燁說的是對的,找個人陪我聊聊也沒什麼不好,反正今天天氣好。

「其實,就是個俗套的陳年爛事罷了⋯⋯」我把那天在包廂門口,我不小心哭泣的原因,包括我的家庭、成長背景全都告訴梁疏燁,只差沒把自己剖開,挖出內臟讓他探個究竟,我一邊說著那宛如連續劇劇情般的事,一邊觀察他的表情,時而皺眉、時而點頭,在我說到差點哽咽的時候,他也沒嘲笑我,而是給我一個關切的眼神,再毫不留情地說:「哭啊,反正我已經做很多天的惡夢了,超醜的哭臉。」

「閉嘴。」踩他一腳,我喝掉最後一口早已冷卻的可可。

從小,身邊不乏親近的朋友,但我從來沒想過要把這些話告訴誰,一來是怕自己太沉重,二來是不希望有人露出憐憫的眼神,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好沒用。

聽完我說的故事,我們陷入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但氣氛並不如我所想像的那樣,梁疏燁沒有安慰我,沒有露出令我不自在的憐憫眼神,沒有我以為的無地自容,相反的,一切是那麼的輕鬆、那麼的如釋重負。

他就像夜晚的一簇火光,雖然微弱得彷彿隨時會熄滅,卻使這個沒有路燈、僅能透過月光來維持一絲絲光亮的涼亭,成為方圓百尺內最閃耀的存在。

「你⋯⋯說點話。」我拉拉他的衣服,突然一陣寂靜,我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你真不愧是我的兄弟呀!胖丁。」他說,還搭著我的肩說,彷彿我們真的是兄弟一樣,「在逆境中也那麼堅強,怪不得就算物理考十六分都無法打敗你!」

「梁、疏、燁。」我把他搭在我肩膀的手抓到面前,正準備咬下去的時候,他突然大叫:「你答應我的!用酸梅汁發誓過的,不准咬我!妳是小狗嗎?」

「是啊,而且我沒打狂犬病疫苗喔。」下一秒,我往他的手臂咬下去,聽到他吃痛的哀嚎聲,我終於放聲大笑,「現在是冬天,好可惜,突然有點懷念夏天的酸梅汁。」

躲到涼亭外的梁疏燁靠在欄杆邊,伸手拉住我的馬尾,雖然力道不重,我卻被他拉得一屁股坐回座位上。

「等到夏天的時候,再一起去吧!」梁疏燁的聲音從我的頭頂傳到耳裡,「下一次,輪到妳請客了。」

對上他眼眸裡的星光,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梁疏燁嘴裡的那個「下次」,在這個瞬間聽起來竟是如此的令人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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