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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之五

五、關心

經過那晚的促膝長談,我和梁疏燁建立了一種堅定的兄弟情誼,一開始我真的一點都不想承認有這種毒舌到讓人想一巴掌拍死他的兄弟。然而,雖然他十句話裡面有八句是廢話,但我不只一次讚嘆,梁疏燁這傢伙優點不多,對朋友是真的好。

高二下學期,我又倒楣的被安排到外掃區,這次是掃校門口前的廣場落葉,導師甚至規定,負責外掃的同學要提早到學校,以免耽誤到打掃工作。

那天,我很早就到學校,因為生理期的關係,我先去了一趟廁所,到外掃區打掃的時候已經過了十分鐘,衛生股長小黑看到我姍姍來遲,開玩笑的說:「駱海晴,妳遲到了喔!」

「我早就到了,只是先去一趟廁所而已。」和他說話的同時,我一樣拿著掃把工作,一刻也沒有懈怠,對方卻像是故意找碴一樣,將我掃在一起的落葉故意踢散,還露出一臉得意洋洋的表情。

「你有病嗎?」生理期的疼痛讓我的腹部像是被人揍了好幾拳一樣,本來想著早點打掃完回教室休息,被眼前這個故意挑事的人一鬧,原先強忍著疼痛而付出的努力全部化為泡影。我也來氣,把掃把往地上丟,惡狠狠的瞪著小黑。

「誰、誰叫妳遲到⋯⋯」他被我瞪得有點心虛,嘴上卻還是不認錯。

「你的耳朵是裝飾用的嗎?我沒有遲到,你如果不信,可以請老師去調校門口的監視器看。」我氣得抓住他的衣領,「而且,就算我遲到,你憑什麼在這裡搗亂?像你這種人,有什麼資格當衛生股長?你腦子裝的是馬桶水嗎?」

大概是因為理虧而感到羞愧,被我一點也不留情面的羞辱,小黑的火氣也湧上,伸手推了我一下,他的力氣並不算大,我的平衡感也不差,但偏偏踩到鬆落的鞋帶,我整個人就這樣倒在地上。

腹部的疼痛越來越劇烈,我想勉強撐起身體,卻使不上力,只能坐在地上瞪著他。

「小黑,你未免也太不講道理了。」還沒聽清楚是誰說話的聲音,下一秒,我感覺到自己被人拉了起來,「不只影響別人打掃,還動手推人,這是衛生股長應該做的?」

周圍繞著一排被騷動吸引過來的同學,看到我被推倒在地,幾個女生義憤填膺的跟著一起數落著小黑,我才發現剛才伸出援手幫我的是沈旭陽。難怪周圍的男女比例那麼懸殊,平常跟我沒交集的人都跑來一起罵小黑⋯⋯

「關你屁事!」小黑氣不過,伸手就要打沈旭陽,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刺耳的哨聲,教官從遠處走過來關心,貪生怕死的小黑發現情勢不對,拔腿就逃跑。

本來想和沈旭陽道謝,卻發現他早就離開了,腹部的疼痛讓我走路的速度變得緩慢,我撐著最後一點力氣到旁邊的保健室,若不是被保健老師扶了一把,差點又要再跌倒一次。

平常遇到生理期總是能痛得丟掉半條命,出門前就覺得今天會很難熬,沒想到不只難熬,還遇到了神經病,頂著烈日打掃已經很難受,花時間掃的落葉和樹枝還被踢回原位,眼看著自己的努力全都付諸流水卻束手無策,一口氣哽在胸口,難受得想哭。

保健老師緊張的把我拉到床邊躺下,嘴裡叨念著:「妳的臉色太蒼白了吧!趕快躺著休息一下。妳是哪班的?我待會找人去告訴妳的老師。」

交代了姓名和班級,老師泡了一杯熱熱的黑糖水給我,要我在這裡好好休息,替我把布廉拉上後,我便舒服的睡著了。

睡了兩節課以後我才回教室,幾個平常交情不錯的女生圍在我身邊關心,順便跟我分享剛才教室裡發生的精采好戲。

早上兩節是班導的國文課,她利用前半堂課清算了早上外掃區發生的事,要小黑自己交代事發的經過。一開始,小黑看準了我不在教室裡所以死無對證,不只避重就輕,還指控我遲到而且不認真打掃,被他發現就惱羞成怒。

以當時的情況,真的目睹過程的人很少,唯一的證人只有好心扶我一把的沈旭陽,但他沒有說話,反而是沈旭陽斜前方的梁疏燁開口了。

「有沒有遲到,去學務處調監視器就知道了。」

「她到外掃區的時候已經遲到五分鐘了,很多人都有看到。」小黑試圖辯解。

「那是因為她身體不舒服,在廁所待比較久的關係不是嗎?」

小黑被梁疏燁的話堵得心虛,又說:「但她打掃不認真也是真的啊。」

「人家海晴打掃得好好的,是你故意亂踢她已經掃好的葉子,她才會生氣的!」原本靜默的教室裡,突然多了好幾個聲音,為倒楣的我打抱不平,「你找麻煩就算了,還把她推到地上,這是大家都親眼看到的。」

「我又沒很用力,她根本就是裝的。」小黑才剛說完,老師就用力拍桌,不但送他一支小過,撤掉他的衛生股長頭銜,還當著眾人的面前訓斥了小黑一頓,最後罰他當三個月的值日生,負責午休時間去垃圾場倒廚餘。

下課以後,小黑一腔怒火無處發洩,對著離他最近的梁疏燁亂發脾氣,態度蠻橫到周圍的人都看不下去,沒想到原本坐在位置上好好的梁疏燁突然站起來,把小黑用力往地上推,沒站穩的小黑還撞到身後的牆壁,痛得哇哇大叫。

據其中一個人的說法,梁疏燁當時在小黑耳邊說了一些話,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小黑的臉色蒼白,說他再也不敢隨便開這種不好玩的玩笑,只差沒下跪求饒,很是大快人心。

後來,我問梁疏燁,小黑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他手上,沒想到梁疏燁露出一臉狡猾的表情:「他上次段考進步五名,妳猜為什麼?」

「考運好?」

「那種人有可能被考神眷顧?」他哼了一聲,「我無意中發現他在襪子裡藏小抄,本來不是很確定,只是想給他一個警告而已,結果他嚇得差點要哭出來了。」

「⋯⋯算你厲害。」我忍不住幫他鼓掌。

「妳是我兄弟耶!」他勾著我的脖子,自己傻呼呼的笑了起來,「欺負我兄弟就是欺負我,不可饒恕。」

「兄弟」這兩個字被他發揮得淋漓盡致,梁疏燁根本把我當成他的隨身助理,只是去辦公室幫忙老師拿東西,也非要我跟著一起去,去樓下的合作社買東西還要我幫忙提籃子,不管我找什麼理由拒絕,他總是可以用極為理所當然得讓人無法拒絕的態度說服我,不只一次被辦公室裡的老師調侃,說我彷彿是梁疏燁的丫鬟。

「我的丫鬟怎麼可能會找這麼沒姿色的?」他露出嫌棄的表情,我也回敬他一根中指。

高三畢旅前一個月進行了第二次模擬考,我的數學成績簡直慘不忍睹,甚至連國文分數的一半都不到,班導也因為這樣把我抓到辦公室,告訴我這樣的成績會拖垮其他科的分數,幫我找了許多方法,希望能彌補數學的不足。班導想起我和梁疏燁平時交情不錯,問我怎麼不請教他。

我苦笑著搖頭,我當然找過梁疏燁,但那傢伙教的方法我真的難以理解,我不像他,可以把纏繞在一起的線快速的解開,密密麻麻的數字和符號纏在一起,只會讓我產生睏意。

後來,座位剛好在我旁邊、看我很苦惱的副班長基於好心,用他的方式把我模擬考算錯的答案重新講解一遍,幾天下來,我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脈般,已經可以獨立解開許多困難的題目,數學老師出的作業我也能快速的完成。為了表達我的感激,我去合作社買了一桌的零食答謝他,副班長大概是神仙轉世,把桌上的零食分給附近的同學,而且一點也不邀功,直說這是我努力的回報。

畢旅前一週,閒得無聊的梁疏燁又跑到我家樓下,這次沒有熱可可,而是用巷口那間總是大排長龍的紅豆湯圓引誘看電視看到一半嘴饞的我。

一路散步到小公園,我坐在涼亭裡開心的喝紅豆湯,梁疏燁坐在對面,問我這次模擬考到底考得多差。我瞪他一眼:「問屁喔!我好不容易才走出數學只對兩題的創傷耶。」

「⋯⋯選擇題要猜成這樣也很難。」他的表情像是在關愛有缺陷的兒童一樣,本來還想跟他分享湯圓的,剛剛的善意通通不算數。

「你等著吧,我現在數學變很強,這次期中考我絕對可以幹掉一堆人。」我一邊嚼著湯圓,一邊對他露出勝利者的表情,「說不定還能超越你!」

「除非妳換一個腦子,否則不可能。」

「姓梁的,你再這麼難聊我就要回家了。」換成別人也就罷了,這句話從梁疏燁嘴裡說出來,會讓我覺得自己真的好像腦子很差的樣子。事實上根本不是我太笨,是他太聰明⋯⋯

「聽說副班長對妳很好,把他的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語氣酸溜溜的,還一次用了好幾個成語。我點頭,大方承認:「是啊,他超有耐心的耶,把我這個數學白癡救活了,根本是神仙轉世。」

「妳有問題為什麼不問我?」他瞄了我一眼。

「你可是老師口中的天才,你講解的方式我這種普通百姓聽不懂,當然找一個平易近人的啊!」

我發誓,這句話雖然是發自內心的,但我的語氣很自然,就和往常一樣只是玩笑話。但梁疏燁卻垮下臉,說出來的話也證實了我先前的猜測並沒有錯。

「駱海晴,妳有時候真的很沒良心。」他把頭撇開,看著涼亭外,臉上分明寫著「老子很不爽」,卻不直面告訴我不高興的理由。

「我怎麼了?」被罵得莫名其妙,我也覺得委屈。

「妳從來不找我幫忙,不管遇到什麼事,妳永遠不會想到我。」他終於轉頭看我了,臉色一樣陰沉,「我這兄弟好像是透明的一樣,隨便個路人甲都能取代我。」

「你今天到底吃錯什麼藥?胡說八道。」梁疏燁莫名其妙跟一個好心人吃醋?我應該沒有理解錯誤吧?又不是小女生,還計較好朋友跟誰比較好,簡直不要太無聊!

「不是嗎?如果不是我雞婆,妳有什麼事大概也不會想找我說吧。」他站起身,把手放在口袋裡,「我不是來找妳吵架的,但如果繼續留下來一定會吵架,我走了。」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逕自離開,連一句再見也沒有說。

那天過後,梁疏燁再也沒和我說過一句話,我也賭氣的徹底把他當成隱形人,至於他究竟在生什麼氣,我真的一點也沒有頭緒。梁疏燁於我而言,就像是在海上漂流時抓住的一塊巨大浮木,他的存在很令人安心,只要有他在,我就可以很輕鬆的做自己,好像遇到再大的困難,他都會為我支撐住,不讓我溺於水中。

一週後,為期四天三夜畢業旅行開始了,我的遊覽車鄰座因為生病而選擇待在家休息,我變成了全班同學最羨慕的人,可以一個人擁有兩個位置,可惜與我的座位只隔著一條走道的人就是梁疏燁,他為了成全隔壁的夥伴,捨棄了靠窗的位置。從一上車開始,他都沒和我說半句話,甚至連轉頭看我一眼也沒有,我甚至還聽見後面的同學用氣音問他:「你們還在吵架喔?難得的畢旅耶。」

是啊,難得的畢旅,梁疏燁對誰都有好臉色,除了對我。

但我也不是熱臉貼冷屁股型的傻瓜,既然他不理我,那我就坐在窗邊睡覺,假裝沒看到他。

也許是因為車上的冷氣太強,懶惰且怕熱的我又忘記在睡覺前把出風口移向其他位置,第一天的行程結束後,我發覺自己喉嚨有點不舒服,而且開始流鼻水。

隔天,本來準備好要帶上車的外套又不小心被我遺忘在行李中,我趁著車子還沒發動前偷偷站起身,觀察附近有沒有人多準備一件外套能借,打量了一圈只看到隔壁的梁疏燁,把外套掛在椅背上,我嘆了一口氣,把出風口闔上,一邊聽著同學們興高采烈點播的歌曲,一邊凝望著窗外的景緻。

到了下一個休息點,領隊讓想上廁所的同學下車,整台車上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同學,包括我。

我依然看著窗外,看著那些開心打鬧,只為了留下最後美好回憶的同齡人,突然間變得很埋怨自己為什麼拉不下臉和梁疏燁道歉,哪怕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至少不要讓這趟回憶徒留遺憾。

正當我轉頭想找梁疏燁說話時,眼前突然一黑,眼睛被什麼東西遮住了。

那是一件外套,外套上的氣息我很熟悉,那個人曾經說過,他的媽媽很喜歡柚子口味的柔軟精。鼻子一酸,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但我趕緊扯下頭頂上的外套,尋找外套的主人。

只見梁疏燁板著一張臉,沒好氣的說:「因為我人很好,不忍心看到隔壁的鄰居一邊睡覺還一邊發抖。」

「我⋯⋯」

「算了,妳什麼都別說吧,我怕妳一開口我又想生氣。」他快速的打斷我本來想說的話,搖搖頭,只留下外套,還有下車前留給我的一眼回眸。

就算他表情很難看,但我們是兄弟,我讀得出他眼神裡的訊息。

是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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