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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貳.問江湖

      待神情複雜的沈珚霞領著身後的影衛一同離去後,天鶴顫動著如同鴉羽般的睫毛,指尖生生恰在掌心,留下心痛的痕跡。

      潔白的衣衫沾染著點點血跡,像是在雪中綻放的嬌艷牡丹,落在柳輕塵的眼底,卻是分外刺目。

      柳輕塵抬手將身上的玄色外衫脫下蓋在被雪花沁濕的雙肩上,不理天鶴驚愕看著他茫然無措的神情,向著身後氣喘吁吁的彎下腰歇息的雁淮石,語氣處處透著無比的厭棄。

      「雁淮石!走一段路竟累成這樣,依本尊看怕是平日懈怠多了罷?」

      ⋯師尊您老人家這麼懟自己的徒弟,就不怕徒弟我半夜跑路嗎?

      雁淮石深感委屈,自從柳輕塵閉關以來已有二十多年之久,其中嬮瀠宮的大小事便都落在自己肩上,就連魔宗里能和嬮瀠宮並駕齊驅的隱宗和天花宗,更別說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名門正派們了,約戰的挑釁的通通都被雁淮石以絕對的武力驅逐,這樣的戰績在同輩中其實已然非常優秀了。

      但是柳輕塵可不是外頭那些會陪你師慈徒孝的好師尊,從雁淮石八歲入宮那年就打從靈魂深處知曉,眼前不知年齡的老怪物,從里到外都非常的不似常人。

      拜柳輕塵的非人教育法,雁淮石在江湖闖蕩的這二十多年,縱使是魔宗那些下三濫的偷襲手段也能還手的雲淡風輕。

      只見雁淮石僵硬了一瞬,趕忙彎腰拱手道。

      「師尊,請問需要帶天掌門回嬮瀠宮療傷嗎?」語畢,雁淮石抬起頭偷偷瞄了一眼那如同仙人降世的黑髮男子,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回望柳輕塵的眼神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天某感謝宮主美意,只可惜天某有自己的道要走,在這先謝過宮主方才出手相助,大恩大德,若往後有需要,天某自當全力以赴。」天鶴眼神微暗,淡聲回絕。

      「感謝?本尊有說要放你走嗎?阿鶴啊阿鶴,你難道忘了...」

      男人手中的銀白折扇收起,以一種輕佻的動作持著扇骨抵在天鶴削瘦的下顎,望向那倔強的眼神,輕笑出聲。

      「因為那愚蠢的師弟所害而墮魔的你,又能走去哪?」

      天鶴面無表情的用手撇開,衣角飄過,一個旋身站到了玄色身影後方,不咸不淡的說道。

      「柳宮主說笑了,天某自認縱使道心損毀、經脈斷絕,憑一身輕功,至少能勉強安生。」

      「哈哈哈哈,有趣,阿鶴如此固執,本尊也不好再多說,好自為之吧。」

      柳輕塵揚起頭朗聲大笑,負手朝向杉林深處緩步離去,一把折扇在空中划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輕輕落在天鶴不自覺伸出的右手中。

      綁在扇柄上的殷紅穗子上,一塊刻著小小的麒麟玉,透過從峽谷上方透過層層雲霧投射下來的陽光下閃著溫潤的光芒,靜靜的在他眼前搖晃。

      「阿鶴,這把折扇就當是我們倆的信物,好好使用罷。」

      待天鶴再次抬起頭看時,兩人的身影早已消失的一乾二淨,不遠處的杉樹上,雪堆輕輕掉落,發出輕柔的聲響。

      天鶴劇烈的咳嗽響起,面無表情的用指腹將嘴角的血絲抹去後,按著方才強行運轉功力而隱隱生疼的丹田,在雪地裡艱難的漫步離去。

      寒冷的狂風將玄色長衫吹的飛揚,柳輕塵冰冷的眼眸微微眯起,站在了峭壁邊上,靜靜的眺望著遠方那抹身影,暗暗的在心底不自覺的嘆了一口氣。

      看著在那人腰間輕輕搖晃的麒麟玉,向著身後眼神茫然卻又不敢開口的雁淮石道。

      「該是時候帶你闖闖這混亂的紅塵了,就讓本尊期待你近日武功精進的如何吧,雁淮石。」

      「⋯師尊如此說,弟子必當全力表現。」

      向著柳輕塵恭敬的行了一禮,雁淮石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慨。

      真不愧是師尊,心口不一的很。

      說起柳輕塵此人,天鶴是實在不願多談。

      實際上兩人無怨亦無仇,只可惜當年那首次的相遇,卻是讓天鶴再也難以忘懷。

      這得從柳輕塵尚未閉關的前二十年講起。

      當年劉府為了家主的生辰宴,派人上山將請柬遞交,縱使天鶴百般不願,作為與劉府打交道已多年的山河門派不得不接受,更何況當年劉家曾傳出二公子失蹤的消息,那之後竟也無人提起,甚是詭譎。

      坐在桌前的天鶴抬起頭望著那外門弟子替自己磨墨的忙碌身影,微不可察的嘆了一口氣,簡單稍了個口信告訴曹瀠師弟要親自下山一趟的消息後,便獨自離去。

      山河門派的異樣,也便是從那天開始,促成了整件事的導火索。

      就在他和家主在殿上平淡交談時,便遇上了據稱是劉府的客卿的男人,那便是還未出現白髮的柳輕塵。

      一樣的狂傲,輕浮又放蕩,身旁還跟隨者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仕女們,嘻嘻哈哈的從天鶴身邊走過,那胭脂水粉的氣味濃厚的讓他忍不住皺起鼻子,滿臉鄙棄。

      一直以來堅守「懷有正道便悟通劍意,方能緬懷蒼生」的天鶴,對於這種俗世享樂一事從來不屑一顧,與其在鶯燕身旁繞繞轉轉,還不如思考當如何救濟蒼生緬懷天下。

      然而在柳輕塵眼裡,這些可都是常事,也就只有那群名門正派的人模狗樣,才會大放厥詞表示榮華富貴皆過往雲煙,講來講去都只有一句可以形容。

      聽他們在放屁。

      生辰宴隨著天色逐漸深沈,也隨之開始了。

      天鶴不由自主的望向坐在自己身旁獨自飲酒的柳輕塵,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淡淡浮出,然而一想到柳輕塵那貪戀紅塵的頹喪樣,很乾脆的將那錯覺徹底無視。

      他抬眸望向中間舞女笙歌,隨著琴音流轉的畫面,衣帶垂於地面,間或飄起,美酒醇香縈繞於鼻尖,賓客間笑聲連連,看似皆是十分盡興。

      然而這番場景並未讓山河門派的掌門沈醉於其中,相反地,他微微皺起眉頭,腦海中卻浮現那小城的城牆外,虛弱的僅剩一息尚存的難民們悲傷的臉色,獨自端起酒杯,輕聲嘆息。

      而這一連串的小動作,也被一旁的柳輕塵看了盡,唇角若有似無的勾了起來。

      「見閣下在良辰美景之下神色落寞,可是有心事傍身?」柳輕塵一身艷紅的衣衫張揚肆意的闖到他眼前,手拿玉杯,臉上笑意盈盈。

      天鶴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感謝閣下關心,在下山河門派掌門天鶴,可否詢問公子姓名?」

      柳輕塵哈哈大笑著,望著眼前拘謹的天鶴,饒有興致的俯身將唇貼近耳畔,溫熱的吐息讓山河門派的年輕掌門不自在的皺眉。

      「今晚將有一場腥風血雨,阿鶴可得小心了,到那時不必說出口,你自也會知曉的。」

      天鶴難以置信的瞪著他的無禮之舉,只見柳輕塵再次負手大笑,悠悠哉哉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高深莫測的露出了冷笑,看的皺眉沈思的天鶴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入夜後,天鶴匆匆忙忙的踏步前往劉府的正房方向走去,待他才剛踏入種滿各樣奇花異草的花園,一陣尖銳的慘叫聲划破天際,又猛然嘎止。

      等到他提著手中的手中的天地蒼穹劍抵達後,早已有一人在黑暗之中站立著,一聽見天鶴焦躁的腳步聲,緩緩轉過身,沙啞的聲線說道。

      「阿鶴,你來晚了。」

      紙扇輕輕在黑暗中展開的聲音,擾亂了天鶴此刻有些混亂的思緒,這讓他想起了近幾年頻頻傳出宮廷官臣在一夜間屠滅滿門的奇案,據那些僥倖存活的下人所言,兇手便是那手持一把墨梅紙扇,繡著銀麟的玄衣長衫,俊美的徬若畫中人物的黑髮男子。

      此人乃魔宗前三,嬮瀠宮宮主——

      「柳輕塵,你好大的膽子!」

      一道驚雷再次從空中迅速批在窗外的空中,震耳欲聾的聲響和刺眼的白光頓時照亮了正房幽暗的空間。

      就在這時,一顆黑漆漆的頭顱滾到了天鶴的腳前,正面朝上。

      此刻頭身各離一方,靜靜躺在血泊中的,正是劉府家主,劉䉪。

      前一刻還坐在宴席上飲酒作樂,下一秒卻成了刀下亡魂。

      扇面輕晃,依然輕佻的語氣響起,柳輕塵微微一笑。

      「阿鶴怎麼突然如此見外,不過一段時辰未見,就這般生分了。」

      看著眼前白衣男子冷著臉,揮劍砍去,柳輕塵身影微閃,腳跟施力大笑著躍入了身後窗門大開的夜色中。

      回憶就此打住。

      驚愕的兩雙眼眸在酒館門前遙遙對望,雁淮石尷尬的搔了搔側臉,哈哈笑著招呼道。

      「呃,天⋯掌門?怎麼這麼巧?」

      「⋯⋯柳宮主何在?」天鶴無語的嘆息,問道。

      「師尊他在樓⋯不對不對!他沒跟弟子出來,是弟子自行下山的!」雁淮石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所幸他趕忙改口,眼神遊移不定的飄忽著。

      「別說了,你師尊過來了。」

      啞口無言的轉過頭望向步伐飄飄若仙的玄衣男子,雁淮石愧疚的垂下頭,低聲說道。

      「弟子辦事不力,給師尊丟臉了。」

      只見柳輕塵哼了一聲,手中比起腰間那把略小的紙扇展開,勾起輕薄的唇角。

      「阿鶴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呢,怎麼,不進來坐坐嗎?」

      站在月光下沈默許久的天鶴搖了搖頭,淡淡的開口。

      「進去吧。」

      酒館雖說不如名聞遐邇的風雨閣龐大,卻也規模不小。

      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走向木階上,柳輕塵負手於身後,悠然的開口。

      「阿鶴可知當今江湖局勢,可是如何劃分?」

      被柳輕塵引領到了桌前,緩緩坐下後,執起桌上的玉杯道。

      「皇司城掌握宮廷局勢,勢力龐大,其帝皇趙猲為淵驅魚,為叢驅爵,桀與紂也,暴政無數。隱宗與天花宗同你嬮瀠宮相互對立多年,山河門派本就不怎麼涉足俗事,青煙劍派⋯」

      「青煙劍派皆烏合之眾,不需多言。」柳輕塵探身替他手中的玉杯斟滿了酒液,拂袖坐下。

      「⋯山河門派現已由曹師弟掌握,天某如今也沒什麼地位好多言。」

      「那你可知,山河門派即將重新進入武壇大會一事?」

      「曹瀠師弟他真這麼做了?即便那有違師尊當年的意思?」天鶴低聲說道,暗暗咬牙。

      「天山河那小子雖說不傻,卻栽在一個毒蠍般的女人手中,你那個曹瀅師弟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引你墮魔一事,確實有蹊蹺。」

      「宮主話語好生犀利,可天某認為凡事不應太過直觀,事出必有因。」

      柳輕塵哂笑一聲,手中潔白紙扇微晃。

      「你那看似處之泰然的宏大,實則並非如此,阿鶴,你可知道⋯你的有趣便是在於,你竟連自己,都能欺瞞的如此徹底啊。」

      「未入絕境,便依然有一線生機。並非欺瞞,而是不願做出違背本心之事。」天鶴皺眉,語氣執拗。

      黑眸冷冷的盯著眼前的白衣男子,低沈著嗓音道。

      「還是不肯墮魔?」

      「心懷有義悟通劍意,方能緬懷蒼生於情。」天鶴神情淡然的說道,語氣平靜的徬佛超脫世俗。

      沈默了片刻,薄薄的怒氣脫口而出,柳輕塵猛的起身,揚著玄黑的袖口從桌前大步離去。

      「世上竟有如此深閉固拒之人,今日一見,足下實在大長見識,罪過,罪過啊。」

      玉杯從離去的那人手中落於桌底,碎裂成片,宛如兩人的相遇,依舊是不歡而散為終點。

      指腹摩挲著玉杯溫潤的杯緣,天鶴沈重的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留下幾塊銀子後緩步離去。

      隨性在街頭的客棧尋了一落腳處後,早已過了子時。

      正當天鶴緩步走向床榻邊調息打坐時,原先平靜的丹田突然像是被銳利又冰冷的刀鋒狠狠攪過一番,劇烈的疼痛如同浪潮般瘋狂的拍打著他。

      墮魔後的魔氣和本身所存在的劍氣不斷相互碰撞,激烈的糾纏起來,阻塞的經脈傳遞著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徬佛被人用一把小刀以極度緩慢的速度,順著經脈走向硬生生剖開,鮮血從緊咬著下唇的齒縫中大量湧出。

      扶著床榻邊緣的手一松,就在天鶴即將倒地時,模糊的黑影即時抱住了自己,輕柔的將他攙扶到床榻上歇息,溫暖的掌心覆在胸口,劇痛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減輕,只剩不斷流入枯槁的經脈中溫暖的內力包裹著,令他有些昏昏欲睡。

      柳輕塵緩緩眯起雙眼,面無表情地俯下身,薄唇輕輕落在天鶴微微啓唇的唇角上,舌尖舔去血絲,像是眷戀似的停留,許久未動。

      「⋯果真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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