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成鈺在第二天早上得到消息，因為船尾發生了碰撞，需要全面檢修。船期延誤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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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宗慶想來已經接到推遲開船的消息，他託管家轉告成鈺，自己和傅若薇要晚幾天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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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船上的大多數客人來說，幾個月的航行，多個幾天，似乎並非無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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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成鈺來說，也沒覺得多糟。如今她的命運都不由自己擺佈，在這裡等待，和在巴黎等待，有多大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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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飯，還是坐在躺椅上等著看西洋景。這幾天一些南洋旅客陸續登船，讓她頗為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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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就走過一抹蜜棕色的身影。一個頭髮鬆散卷燙的南洋姑娘，穿著亮粉色的抹胸和短褲，邁著緊實的雙腿款款在甲板上走過。周遭的眾多洋人都面露驚愕，又透著點不可告人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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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鈺搖頭，南洋美人本該是中西合璧，卻往往從中間往西頭跳，跳得過於賣力，比洋人走得還驚世駭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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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兒。”眼前一雙長腿擋住了蜜色美人兒。成鈺先看到點綴著黑色鏤空皮子的白皮鞋，順著白色西褲往上瞅，竟然是項家麒穿了白色襯衫和馬甲。胸前還是那塊懷錶。細看肩膀，還是好的。原來西服也這麼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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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下船一趟吧？”這話雖然語氣帶著商量，明顯又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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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家小姐知道嗎？”成鈺仰著小臉問。從這個角度，項家麒又看到了那朵梅花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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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咳一聲道：“我會告訴她。船要延期，不如下去轉轉。下午就回來。我需要一個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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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鈺猶豫了一下起身，他說下午就回來，應該是穩妥的。他沒有把自己賣了的動機。以項家的名聲，不會當人販子。他若是要輕薄，在船上也是一樣的，比如昨晚，就是輕薄的好時機。最關鍵的是，成鈺覺得自己想去。因為不該去，這念想就更百爪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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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朱兒，找一件若薇的衣服吧，方便些。”他叫住轉身的成鈺道。成鈺沒回頭，只輕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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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家麒沒有回房，只是在甲板上踱步等她。中間還費力打發走了熱辣的南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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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鈺很快回來，帶著微喘，臉脹得有點紅，因為衣服換的太快，中間試了好幾件。上船前三哥幫她做了幾件合體的衣服，大多是厚實些的洋服，在巴黎穿的。旗袍沒幾件。好不容易選定這件水粉色牡丹花的短袖旗袍。滾著銀灰的絲絨邊，腿上是絲襪，不是她的皮膚顏色。但奶白纖巧的胳膊暴露了她的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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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家麒感歎，那雪白的小娃娃，變戲法兒似的就變成這麼嬌媚的大姑娘了，自己到底錯過了多少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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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岸，立刻有一大堆黃包車圍攏過來。除了拉車的人膚色不同以外，和上海碼頭的情形沒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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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城市在二十多年以前還是一片沼澤，如今被英國人開發來作了港口，頓時就不真切的繁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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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家麒選了個廣東人車夫，示意成鈺先上車。成鈺坐定在車子中央，那人卻也作勢要上車。這車子也就三、四尺多寬，若是平時她和自己的丫鬟，確實是坐在一輛車上的，可如今身邊是他，不免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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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扭歸彆扭，那人並沒有和她商量的意思，施施然在身邊坐好，翹著二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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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公子雖然選了中國人車夫，無奈語言並不通，最後還是說了英文，車夫才起身往中國城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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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港口很大，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船。很多人家壓根是不上岸的，一輩子住在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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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上的大船都呼呼冒著黑煙，平時在船上並不覺得，如今在岸上，才覺得油煙子味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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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家麒趕忙掏出手帕，卻已是擋不住開始吭吭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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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鈺和她並排坐著，天氣很熱，沒一會身上就出了薄薄一層汗。那人也覺得熱，把襯衫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精瘦的手臂，一條條肌肉微微凸著。他只顧著咳嗽，身子隨著顫動，手臂無意間一下下碰到成鈺藕節一般的酥臂上。兩人感受著彼此的汗水和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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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鈺這才明白，為什麼南洋美人都那麼熱辣，這麼熱的天，長此以往，她覺得自己也要有掙脫束縛的欲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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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家麒見手捂不住咳嗽，從懷裡掏出一個畫著西洋娃娃的鐵盒，上面寫著糖果字樣，打開一看，裝著乾草藥片。他胡亂往嘴裡丟了兩片，又忍了半天，咳嗽才消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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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這煤煙子味真要了我的命了。”停住咳的人長出一口氣，委屈的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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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鈺有點想笑。家裡的三哥也是自小體弱多病，可是問起他來，永遠是三字經：不礙事。成鈺還是頭回聽到一個大男人對自己如此在意。不過這無病呻吟，又似乎透著點小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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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城市越來越擁擠混亂。街道兩旁稍微像點樣的建築都是英式的，還有好些個廟宇教堂，透著這是個多人種混雜的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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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不少，大多皮膚黝黑，個子不高。好些個女人梳著大辮子，穿著白色褂子和黑褲子，成鈺好奇的來回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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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叫馬姐，是順德來的。順德的絲綢生意如今不好做了，她們就來這當傭人。”項家麒翹著二郎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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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鈺不明白他為什麼給她解釋這個，是說自己也和她們一樣的命運嗎？她有點淒淒然看著這些背井離鄉的女人們，忽然覺得自己也比她們好不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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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有很多牛車，黃包車師傅動作靈巧的躲避著牛車。轉眼就見到飛簷的牌樓。唐人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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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家麒先下車，伸出手，成鈺把軟綿綿的小手搭在他手上，借力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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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緊我，這裡有點亂。”項家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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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不管哪個大城市，都會有唐人街，不管哪個唐人街，都是混亂嘈雜的。中國人似乎就喜歡這種市井煙火氣。把一條好端端的街道搞得污水橫流、人聲鼎沸，似乎我們心裡才踏實了。這才是我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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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家麒把馬甲脫下來，掛在手臂上，一身白衣走在前面，在矮個子的廣東人中鶴立雞群，他身高腿長，沒幾步就走的挺遠。身後的成鈺穿著高跟涼鞋，跳著腳躲避著腳下的污水，還要手搭涼棚擋住炙熱的陽光。眼看著離他越來越遠，忍不住叫他。可是叫什麼呢？她叫不出項少爺，自己只是一個不稱職的假丫鬟。或者叫項先生，也有些突兀，她只好急急的喊：“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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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人笑著回頭，無奈的搖頭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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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不好，不配我的姓，項哎？”他搖頭：“平仄不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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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鈺不知是熱的，還是窘的，小臉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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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叫我從璧吧。以後怎麼叫……再說。”又是他說了算：“你叫一個試試。”他還是忍不住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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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鈺咬著嘴唇，眼裡全是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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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今天這麼叫。只有咱們兩個人在。”項家麒鼓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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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璧。”嘈雜的大街上，她的聲音弱不可聞，但他還是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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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那年夏天，一歲多的她，坐在他家堂屋的太師椅裡，晃著短腿。用兩隻胖手左右開工，試圖抹去額頭上被汗水黏住的碎發。一邊抹，一邊伸著紅紅的小嘴夠他手裡的涼西瓜。夠不著，急急的喊：“佟地、佟地。”她才會說話，發不出從璧的音節，管他叫佟地。這麼多年過去了，要緊的事似乎都忘記了，只有這些皮毛還刻在心裡。想到那情景，他忍不住彎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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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姑娘以為他是拿她打趣，一雙杏眼瞪的圓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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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家麒把手臂彎了湊到她身前：“挽著我吧，別走丟了。”離近了，他微啞的嗓子，撓得她心尖酥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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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鈺挎著他的手，快走跟著，忐忑的問：“咱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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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家麒站定，左右看看，忽然指了一間賣雨傘的鋪子說：“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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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一年四季的酷夏，遮陽傘是必備品。這裡的貨色很齊全。好多做工很精細的洋傘，比上海的式樣還時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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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家麒先是拿起一把金色蕾絲，有流蘇的小陽傘，舉著在成鈺面前比劃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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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他說著放下。又找到一把畫著蘭花的油紙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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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夠輕便。”他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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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來選去，挑了一把細黃銅絲骨架，淺藍色蕾絲的洋傘。還有一把黑色暗紋的小雨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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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巴黎用得到雨傘，先備著吧。我先給你拿著，回船上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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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口吻，聽著像是給自己家的孩子置備行李，成鈺聽著，恍惚覺得他和她之間，並不再是陌生人了。這種熟絡，讓她有點誠惶誠恐，但是涼了好久的心，終於有點暖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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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著兩把傘出來，成鈺不用再手搭涼棚，可以在傘下仔仔細細的看南洋景了。街邊的地攤上，有好多她從來沒見過的水果。這熱帶的水果也長得熱烈，顏色鮮豔，形態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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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嘗嘗嗎？”項家麒看到她好奇的目光，拉著成鈺走到攤子前。楊桃、菠蘿蜜、山竹，哪樣都買了試。他給成鈺掰開山竹的硬殼，讓成鈺自己拿了裡面的蒜瓣肉吃。成鈺還從來沒吃過這麼甜的水果，一絲酸味都沒有，簡直比糖還甜。形狀最好看的楊桃有點讓她失望，他們買的是切好片的楊桃，嘗了一片，她酸的直咧嘴。家麒也每樣嘗了嘗。他以前大多吃過，沒什麼驚喜，但如今和她一起，站在大街上吃，也別有一番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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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街的吃食很多。兩人這些天在船上吃西餐早吃到噁心，索性下了館子，吃了一頓南洋風味的中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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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鈺照著別人的樣子，點了串成一串串的羊肉，配著炒成金黃色的米飯。家麒平日裡是不吃羊肉這種發物的，今天也破例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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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唐人街擠出來，日頭終於不那麼猛了，兩人回碼頭的路上，在一家英式酒店停下來，喝了杯下午茶。剛吃完午飯的成鈺又吃光了一客奶油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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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家麒只是慢慢喝著錫蘭紅茶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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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鈺吃的很專注，仿佛面前是一道最要緊的功課。她全神貫注的吃完最後一勺蛋糕。瑩潤的嘴唇邊緣，沾了一點點雪白的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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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兒。”家麒輕輕叫她，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唇。示意她擦一擦。成鈺似乎還沒從那醇厚的味道中回味過來，沒明白他的意思。那人微微欠身，湊到她臉前，拿了餐巾，輕輕一抹，快的像一陣風吹過。成鈺滿臉通紅的明白過來，低頭看時，只剩下一條浮著口紅印子的雪白餐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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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港口的時候，太陽已經懶洋洋的沉到海面上。遠遠看到他們坐的船，正嗚嗚冒著煙鳴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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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船叫咱們呢。”項家麒一本正經的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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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鈺看著海面上一片片烏篷船，此起彼伏的飄出炊煙來。那些人以船為家，並沒有一方土地屬於他們，是最受人鄙視的人家。如若自己在法國一直消沉，學業無成，也是如浮萍一般沒有立足之地。成鈺不想做這樣的人。她雖然不是頂聰明的女孩子，但上海人的精明是有的，又在大家族的明爭暗鬥裡歷練過，她不願意這輩子就這麼消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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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甲板時，英國船員看到成鈺挽著項家麒的手臂，恭恭敬敬的立正鞠躬：“先生、小姐，玩的愉快嗎？歡迎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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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鈺想起門口的管家每次看到自己輕慢的眼神，因為他知道自己是丫鬟。這些人經過專業的勢利眼訓練，你在看到他的一面時，絕對想不到他對別人是另一副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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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家麒似乎也意識到了，一邊走一邊小聲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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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不要自己去餐廳。若是餓了，就來叫我。或者叫管家給你送到房間裡。”他想了想，又否定道：“還是我來叫，你不一定指使得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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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兩人越來越熟識，成鈺能感覺到，身邊這男人對女孩子是最妥帖照顧的。這種本領需要天賦，也要花本錢的訓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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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每個女孩都希望男孩子獨獨對自己好，是自己激發出男孩子關心愛護的欲望，但是段成鈺還是有些基本理智的。她的結論是，項家麒憐香惜玉的本領已經太嫺熟，一切都是程式化的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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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房間裡吃好了，走了一天，有些累了。”成鈺決定把今天兩人相處的時間就此結束。下定決心，咬了咬銀牙說道。項家麒甚至感覺到她的小手發了狠似的，使勁攥成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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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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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家麒這四個字說出來，成鈺似乎可以看到自己心裡剛要壘起的那堵牆，又“轟”的一聲，被推到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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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的段成鈺洗澡換衣服。過了一會兒，果不其然見到管家托了銀託盤來送餐。不光送來了食物，還送來了一張真誠的笑臉。讓成鈺險些覺得換了另外一個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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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亂吃了幾口，把託盤放在門口，等著管家來取。一抬頭，卻看見遠處欄杆處那抹白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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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燈光下，他穿了白色的長衫，腳下是一雙布鞋。平添了淡淡的儒雅。他似乎聽見成鈺的開門聲，扭過頭，舉起兩根手指揮了揮，算是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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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了嗎？”走近的成鈺問了一句最沒用的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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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問的人是不關心對方吃沒吃的。這句話就和洋人問how are you一樣。一定要問，但永遠沒人c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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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人脫了西裝，似乎把精神頭也脫了。他臉色不好，懨懨的說：“沒有。不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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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讓成鈺一下子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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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家麒不見外的繼續颦了颦眉道：“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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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中午吃壞了？可是我沒有事情呀？”成鈺有點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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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麒吸了口氣，勉強笑一笑：“不礙事，透透氣就好了。”說完又自顧自的回頭靠在欄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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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自己小心些。不舒服要叫管家。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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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麒回身微微點頭，算是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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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成鈺走到門口，又一次不放心的回身看他。只見他腰彎得更深，一手撐著欄杆，真的似乎不舒服。晚風吹起他大褂的衣角，鬆鬆垮垮的前襟被風推到身上，勾勒出細瘦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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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重新跑回去，想了想，只得叫住正經過的管家：“那邊哪位先生，好像不舒服。他一個人住，您能幫忙照看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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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很專業，立刻立正，示意讓她放心。快步朝項家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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