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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虛無縹緲的捷徑

      第三章       虛無縹緲的捷徑

      由於城主的嚴令,列農村近幾個月的夜晚都是了無人氣的死寂。整個城市街道上黑燈瞎火,宛如鬼城一般。不得不說,城主此舉實在明智。如此低調的氣氛,甚至讓人產生一種陰謀的味道。據斥侯回報,原本南方有些軍閥集結兵力打算對列農村出兵,首領卻突然下令放棄,或許就跟這空城計一般的神祕感有關。

      然而,這份死寂的寧靜,在今晚卻被夜空中一道伴隨少女慘叫聲的流星給無情地打破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死啦!」

      原本看不見任何人影的街道,有好幾戶人家聽到聲音,湊到窗邊向外查探。如果有人此時往上方遙望的話,便會發現一道耀眼的火光宛如利刃般切開無邊無際的夜空,朝南方飛行而去。

      「真神在上!我露比絲‧佛卡一生不帶罪不行搶,雖然懶散了點但好歹也是個好人啊!為什麼要讓我遭遇這種恐怖的事情啊!難道您不知道懶散是人之常情嗎?多吃少做才是生態系最基本的自然法則啊!」

      因為實在太過緊張,露比絲一面用奇怪的邏輯對無法伸出援手的真神進行祈禱。然而並沒有換來任何救贖,而是尼爾的一聲冷笑。

      「妳對自然法則好像有什麼奇怪的誤會啊,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才是自然法則。打個比方好了,現在我可以放手把妳丟下去,但妳卻沒辦法拿我怎樣,像妳這樣的人,只要遇到心地稍微險惡的傢伙,肯定早就被殺來燉湯吃了!」

      「對初次見面的人毫不猶豫施放火焰魔法,還一句道歉都沒有,你的心地還不夠險惡嗎?嗚哇!不要!你的手指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鬆開了兩根?你想幹什麼?媽呀!殺人啦!」

      「沒辦法,我的臉有點癢,想要抓一下,就只好麻煩妳自己降落了。」

      「居然為了抓癢把我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從高空扔下去,你這樣的人肯定會不得好死!」露比絲絕望地詛咒道。

      但尼爾卻不以為意,「『不得好死』的定義是意外慘死或被人殺死,妳不覺得這個詞馬上就要用在自己身上了嗎?」

      「不要!拜託不要把我丟下去!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露比絲半哀求半威脅道,但此時一手糖果一手鞭子顯然是誠意不足的作法,尼爾的手指又鬆開了一根。

      「啊抱歉,手滑了一下。」尼爾坦承道歉,但臉上的冷笑跟說出的話卻完全不搭調。

      「你是故意的!你絕對是故意的!我待會一定跟你沒完沒了!」

      兩人就這麼用危險的內容一路鬥嘴,直到城牆就在眼前不遠處的時候,尼爾右手噴射出的火焰突然大幅減弱,原本耀眼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退縮。

      「嘖,時間到了嗎?這道咒語果然還有待改良。」尼爾下意識想拿出筆記本來進行註記,但左手被一臉驚恐的露比絲死死巴著不放,只好暫時放棄。

      「你居然拿開發中的魔法來用!」露比絲簡直不敢相信,抬起頭用頭髮頂撞上方的尼爾,「太危險了!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我自己飛的時候可以飛好幾倍距離,難道不是妳太重了嗎?」

      「我才不重!你這樣對女孩子說話,以後會得不到女生青睞喔!」

      「哼,我是看人說話!比起這個,妳現在最好閉上那張聒噪的嘴,然後抓穩一點。」

      「哈?為什麼?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還不等露比絲搞清楚狀況,尼爾手上的火焰冷不防熄滅掉,失去反作用力支撐的兩人就這樣在高空中自由落體朝下方墜去。

      「顯現吧!來自地獄的火焰!凝聚吧!來自天庭的制裁!汝為灼肉蝕骨的火蛇!汝為隨伴而行的鐵腕!汝當回應召喚而來!宛若煙火般綻放吧!烈焰衝擊!」

      就在兩人快要跟地面進行慘烈的親密接觸時,尼爾的魔法詠唱完畢,握拳的右手火光乍現。他大吼一聲,朝地面猛烈揮拳,發出一聲砲擊般的巨響,硬生生把墜落的速度降低到可以用雙腳安全著地,平安降落在城門外的草地上。

      而露比絲則是因為在短時間內體驗到超過生理負荷的海拔變化,胃裡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正要從喉嚨鑽湧出來,便趕緊掙脫尼爾的手,在一旁扶著牆面吐出了不堪入目的謎之物質。

      「真弱啊,心不女。」尼爾甩了甩有些痠麻的手,口中吐出令當事人氣憤的話語。

      「少囉嗦!你這個不懂憐香惜玉的小不點!」露比絲狼狽的抹掉嘴邊殘渣,回頭一臉悲憤的罵道。

      「妳才少囉嗦!老子是魔法師,才不是小不點!」

      「魔法師和小不點又沒有衝突,你就是個小不點!」

      尼爾的手中再次燃起火焰,語氣中卻透著露骨的冰冷:「妳想體會一下魔法師跟小不點的差別嗎?」

      「……不用了,對不起,您是偉『大』的魔法師,不是小不點……」

      見到那隨時都能把自己烤成焦炭的火焰,露比絲只能縮了縮身子認栽,但她怎麼感覺類似的畫面好像不久前才出現過一次?

      「算了,剛才的爆炸聲引起不小騷動,我們要趕快離開了。」

      兩人的行徑簡直像是夜空中劃過天際的流星,落地時還發出驚人的爆炸聲。如果這麼大的動靜都沒有引起城門守衛的注意,那麼列農村肯定已經遭到軍閥攻佔了。

      只見城門上火光閃動,似乎正在調集兵力察探情況。

      「快走!妳父親只是男爵,現在還是非常時期,在這裡被抓到的話,他們說什麼也不會讓妳出城的。」

      尼爾催促一聲,上前拉住仍然有些站不穩步伐的露比絲,連拖帶拉地走進一旁樹林中。

      為了隱蔽行蹤,尼爾選了枝葉最茂密、但也最難走的林間小路。這裡似乎本來是一條穿過樹林的捷徑,但由於已經很久沒人走動,茂密橫生的雜草幾乎將路面和視線蓋住,搭配這烏雲遮蔽了月亮的夜晚,讓露比絲覺得自己好像走在無止盡的黑暗中。

      「嗚嗚,好黑……尼爾,你用火焰照明好不好?」

      「附近樹枝這麼多,妳是想被燒死在樹林裡嗎?」

      想到自己可能會在救出父親之前就因為引火自焚化成焦屍,露比絲只好作罷。

      此時,尼爾抓著自己手腕的手卻稍微變換了位置,抓住她的掌心,變成互相交握的姿勢。

      「不用擔心這種小事,抓好就不會摔倒。」黑暗中傳來尼爾不帶情感的聲音。

      露比絲不禁感到訝異,「這麼黑,你的眼睛看得見嗎?」

      「習慣成自然。」尼爾的回答簡單扼要。

      感受著與少年冰冷語氣截然不同的掌心熱度,露比絲稍稍加大抓握的力道。在黑暗中,少女的嘴角彎起,露出代表安心的微笑。

      「原來如此,你是為我點亮前路的光明之眼呢!」

      「再說這種噁心的話就把妳丟在樹林裡。」

      「對不起……」

      不知走了多久,兩人終於見到樹林外的一絲光線。此時烏雲稍稍挪開身子,皎潔的弦月從清冷的夜空中露出臉龐。尼爾四下張望,發現前方不遠處是一片廢棄的農村。

  

       「大概就在那裏吧!」少年指著前方說道。

      「你怎麼知道的?」露比絲想起父親現在不知道怎樣了,不禁焦急的問道,「如果走錯了呢?」

      「十之八九不會錯。」尼爾卻逕自向前走去,逼得露比絲只好邁步跟上,「列農村附近除了剛剛那片樹林之外,都是一望無際的荒野,若刺客要擄人,總不可能待在城牆守衛隨時都能發現的地方,也不會在剛才那片連自己都看不見彼此的樹林。那麼,要說哪裡適合藏身,也就只有那片廢棄農村了。」

      一心想確保父親平安的露比絲並沒有聽得很懂,她只知道尼爾那一長串自信的分析應該多少有點可信度,便又從背後推了推對方,「那我們快走!」

      尼爾一如繼往的將她揮開,「不用妳說。」

      兩人都對果斷前進沒有意見,便加快步伐朝廢棄農村走去。

     

      列農村的東邊有一條小溪流,從東南方不遠處的葛羅布拉山脈順流而下,繞過城市周邊,然後流入北方地勢較為低漥的迷霧森林。

      在列農村正式升格為城市之前,其實村人的活動範圍主要在南方那處農村內,以鑽井取用地下水為主要的灌溉水源,但由於西南方沙漠最近產生不明原因的沙漠化擴張,導致原本田地逐漸變得難以耕種。先前的村長,也就是現任的城主,毅然決然將列農村往東北方遷移到現在的位置,藉由源源不斷的葛羅姆河進行農業灌溉。

      而由魔法師和貴族千金所構成的兩人組合現在就位於列農村舊址的門口。

      雖然稱為門口,但也沒有任何可以稱為「門」的建築,單單就是一個可以自由進出的入口而已。畢竟這裡已經年久失修,也無人居住了。

      「我沒來過這裡耶……好像有點恐怖……」

      「看來真不是人住的地方,不過作為擄人勒贖的暫時據點倒還不錯。」

      兩人分別對這個歷史意義大過實用意義的地方做出了評論。

      正當尼爾打算開始將村內的廢屋一間一間用魔法炸掉的時候,不遠處的巷內卻突然跌出一道人影。他定睛一看,眼前跌坐在地上的人居然是亞爾馮德‧佛卡男爵!

      「父親!」

      露比絲驚叫一聲就要衝上前去,沒想到卻突然被尼爾給一把拉住。

      「別過來!」亞爾馮德大聲喊道,「露比絲,妳為什麼要來這裡,我不是叫妳照顧好自己嗎?」

      「父親!我怎麼可能看著您被抓走!」露比絲不顧父親的阻攔,就要上前去救人,但手臂卻仍然被尼爾死死拉著,她力氣敵不過尼爾,只好大聲罵道:「尼爾!你在做什麼?快放開我!」

      「看清楚,心不女,妳現在是想去送死嗎?」尼爾冷然回應,並抬了抬下巴示意露比絲往前看。

      露比絲猛地回望,卻發現父親跌出來的巷子裡,以及附近多處巷口都同時走出好幾名蒙面人持刀的黑衣人。那些人發出即將得逞的笑聲,憑藉人數優勢步步進逼,看起來似乎想將地上的佛卡男爵生吞活剝。

      「我不管!我要去救父親!」

      「妳給我冷靜點!」尼爾大聲斥責道,「待會妳的工作是帶妳父親逃跑,敵人這麼多,我可沒辦法保護妳們太久。」

      原來如此,尼爾的意思是要殿後,讓自己帶著父親快跑。露比絲會過意來,眼神終於恢復鎮定,輕輕掙開尼爾的手,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見少女終於聽懂自己的話,尼爾轉向一眾刺客,露出一彎殘虐的微笑。

      「好了,事情肯定不會那麼單純,對吧!啊?」

      似乎是對尼爾有所忌憚,刺客們不敢輕敵,分別散開從四面八方包圍少年。尼爾則是蹲低身姿,口中唸唸有詞。

      「顯現吧!來自地獄的火焰!凝聚吧!來自天庭的制裁!」

      「別讓他有時間念咒。」刺客中的一位大聲警告,「一起上!」

      所有人立刻提刀揮砍上來,從不同角度對著尼爾的頭、肩、手臂、大腿分別砍去,配合度之高簡直像是一個有組織與默契的團體。

      然而尼爾並沒有如預期中被擊中任何一個部位。

      他從斗篷中掏出一顆晶亮的翡翠色石頭,用力砸在地上。碎裂的魔晶石爆散出青綠色的光芒與旋風,將尼爾的長袍吹得飄逸亂舞。

      如果有其他魔法師在場的話,就會認出那顆石頭是主要出產於北大陸的稀有礦石──魔晶石。魔晶石可以刻入咒文與魔法,並且在使用者灌入微弱魔力的時候發動。

      魔晶石本身價格並不高昂,但是刻入魔法的程序複雜且費時。因此,市面上刻有魔法的魔晶石可說是供需失衡,即便再有錢也不見得能買到。通常只有高階魔法師才會在必要時做個幾顆給前往險境修練的弟子帶著。

      而這顆魔晶石,便是刻入了風屬性魔法的「風靈之舞」,可以在短時間內增加使用者的反射神經。是他從師傅那兒得到為數不多的寶物之一。

      原本就身手靈巧的尼爾在施加了風靈之舞後更是如虎添翼。當彎刀對著他當頭揮下時,尼爾迴轉身體靈活的避了開來,同時抬腳踢上另一側盜賊的胸膛,連蹬兩下高高跳起,輕鬆避開了所有人的攻擊。

      「汝為灼肉蝕骨的火蛇!汝為隨伴而行的鐵腕!汝當回應召喚而來!」

      一見到所有人全力而上的攻擊居然被通通避開,領頭刺客驚恐的喊道:「來不及了!退後!快退後!老闆說被他的魔法砸到會死人的!」

      「宛若煙火般綻放吧!烈焰衝擊!」

      話聲方落,駭人的火光包圍住尼爾右拳。他順著落地的勢頭,朝地上砸去,隨著一聲轟然巨響,在尼爾落地處爆出兩圈熊熊烈火和灰黑色的硝煙,砂石挾帶著熱風漫天飛舞,所有刺客都呈放射狀被震飛出去。有些人趕緊起身脫掉著火的外衣,而有幾名刺客甚至在瞬間就暈死過去。

      「太、太恐怖了……這個任務居然是要以命相搏嗎?」一名僥倖沒受到傷害的刺客從地上狼狽地爬起,顫抖著轉身說道,「老、老闆……還要繼續嗎?」

      「蠢蛋!你在看哪裡!不准轉頭!你想害我們露餡嗎?」領頭刺客卻立刻怒然喝止他,「一百枚!這可是一百枚銀幣!契約內容是事情敗露就算任務失敗,我們可是冒險者,別跟錢過不去!」

      然而,此時尼爾卻冷笑一聲,走出硝煙的範圍,向領頭刺客漫步走了過去,「呵呵,就你們這種綁架貴族的非法之徒,也配稱作冒險者嗎?綁架貴族可是死罪,我十分好奇你們的覺悟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接著,尼爾又開始吟唱咒語。此時露比絲見刺客們都嚇得不敢動彈,立刻飛奔到父親那裏,將他扶起來。

      「露比絲,妳為什麼要來?」亞爾馮德拖著仍未康復的腳傷,語氣有些責備的質問道。

      「就算您罵我也沒用,父親,您養育我這麼多年,雖然我們常常吵架,但這種時候我怎麼可能見死不救!」

      亞爾馮德聽了,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些許感動,但他還是克制住自己的心情,嚴肅地說道:「妳就沒想過妳來這裡也什麼都做不了嗎?妳甚至連一級冒險者都不是!要是遇到危險怎麼辦?」

      刺客們注意到露比絲正想將男爵救走,他們彼此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名刺客退出跟尼爾的戰團,逼近露比絲和亞爾馮德,用充滿殺氣的陰狠語調說道:「兩位想去哪?想死是嗎?啊?」

      見到刺客居然還是注意到自己了,露比絲絕望的扶著父親慢慢後退。她警戒著面前的刺客,但身體卻無法作出相應的防禦措施。

      「尼、尼爾!快幫幫我!」

      最後,她只能向現場戰鬥力最強的少年魔法師求援。

      然而,尼爾卻說出令她一顆心直接跌入谷底的話。

      「……沒辦法,魔力用完了。」少年低聲吼道,手中剛施放出來的烈焰巨弩勉強維持住幾秒鐘,而後便因為沒有魔力的供給而消散在空氣中。

      「那……怎麼辦!我該怎麼辦!」露比絲緊張地大喊。

      「你們快逃!雖然弄不死這些傢伙,但他們也殺不了我!快逃就對了!」

      露比絲心想,以尼爾敏捷的身手,就算沒有魔法,確實也不至於被殺死才對,但問題完全不在這裡啊!

      「我逃不掉啊!」逃得掉還要跟你求救嗎?

      但尼爾顯然沒有跟她討價還價的時間,因為當刺客們聽到眼前可怕的魔法師魔力告罄,便像是看見獅子被拔掉牙齒,紛紛圍了上來。他且戰且退,逐漸被逼離露比絲的視線範圍。

      「露比絲,妳別管我!快走!」

  

       「不要!我不走!」

      亞爾馮德掙扎著想要將寶貝女兒揮開,但露比絲卻死死扳住他有些蒼老的手,堅持道,「我絕不會拋下您!父親您就死心吧!」

      露比絲說完,不顧父親反對,抽出亞爾馮德腰間的配劍,顫抖著身軀與面前的刺客四目相對。

      「喔?小姑娘,妳會用劍嗎?看妳這劍抖的,不然揮一劍來試試看?」

      露比絲死死盯著刺客,她知道自己打不贏。

      她想起尼爾提醒過自己,多動腦,只有腦袋轉起來,才有可能脫離困境!

      「來啊?本大爺就站著給妳打!」

      刺客再度出言挑釁。這時,露比絲牙一咬,果斷揮劍。

      然而,劍卻離手從對方頭頂飛了出去。刺客不禁一臉嘲諷地搖了搖頭,「可憐吶,小丫頭,連揮個劍都能把武器丟出去。」

      「尼爾!用那把劍刺死他!」露比絲卻突然大喊。

      驚覺到這原來是聲東擊西的陰謀,刺客趕緊轉身做出防禦架式,但眼前只有一把掉落在地上的長劍,而魔法師還在遠方跟自已的同伴戰得水深火熱。

      「可惡的小丫頭!居然騙我!」

      然而,當刺客轉回來,才發現眼前的少女跟男爵都已經不知去向。

      露比絲拖著父親彎入巷子裡,藉著黑暗的掩護,他們又彎了兩次,直接把剛才那位刺客甩了開來。

      「露比絲,妳這是要去哪裡?」亞爾馮德不禁問道。

      「我想,尼爾的魔力用完,應該只是暫時的。」露比絲解釋道。

      「難道妳想拖著時間,等他魔力恢復來救我們?」亞爾馮德猜測道,但隨後又覺得不解,「但是妳這樣繞來繞去,要是他魔力恢復,但卻被刺客先找到我們怎麼辦?」

      「不會的父親,一旦他魔力恢復,肯定會立刻用魔法把附近的房屋都炸掉,這樣我們就得救了!」

      「什麼?炸、炸掉?真是恐怖的傢伙!妳確定我們在得救前不會先被炸死嗎?」

      「只有我的話應該會被炸死吧,哈哈……」露比絲一臉厭世的表情道,「但是父親也在,他一定會手下留情的。」

      亞爾馮德並不知道尼爾先前曾多次想把自己的女兒當成消耗性人體實驗品,導致他完全不明白露比絲的厭世感是從何而來。

      他只知道,繼續待在巷弄中貌似更加危險。

      「齁齁……小姑娘,找到妳囉!」

      這時,巷口出現了刺客的身影。由於尼爾的威脅性降低了,為了找出目標,刺客們動用了三個人力進入巷弄中搜索,才終於逮到這對父女。

      兩人想往另一頭跑,但另一側路口也出現了刺客,將他們堵死在巷子中。

      其中一名刺客走到近前,將露比絲拋在路上的那把長劍扔了出去,匡噹一聲掉在少女身前,語帶輕蔑地說道:「可別說我們欺負手無寸鐵之人,這把劍還給妳,嘿嘿嘿……」

      雖然心中覺得屈辱,但對方每輕敵一分,我方生還的機會就增加一分,露比絲不動聲色的把劍撿起來。

      然而,沉重的劍身光是好好拿著就讓她費盡力氣,她實在想不到有什麼辦法可以在尼爾前來救援之前保護好父親。

      面前的盜賊抽出短刀,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本大爺只用短刀,對上妳那兇猛銳利的長劍,怎麼樣?夠仁慈吧!來啊!砍一劍試試?」

      露比絲只好硬著頭皮舉起長劍,朝刺客頭頂筆直揮去。但那刺客只是用短刀輕輕一格,就把這纖弱的斬擊給擋了下來。接著,刺客猛地一推,將下盤不穩的露比絲推倒在地上。

      露比絲的眼眶中不禁滲出兩滴淚水……跟今天中午的晉級考試一樣,鋒利的長劍在自己手裡,就跟廢鐵一般沒有任何作用。

      「你、你要幹什麼?別過來!」然而,還不等露比絲傷心,身後便傳來了亞爾馮德驚恐的叫喊。

      「父親!」露比絲趕緊撿起長劍,朝後方跑去,想要解救被刺客勒住脖子的父親。

      「哼!一邊涼快去!待會再好好料理妳!」

      但刺客只是伸出手稍微推桑,就把露比絲再次推倒在地上。

      「本來我們只想要贖金,但你們竟敢逃跑,可就別怪我痛下殺手了!」

      刺客一手勒著亞爾馮德的脖頸,另一手從腰帶中抽出一把亮晃晃的短刀

      「不要……快住手……」

      少女眼睜睜看著刺客舉起手中的短刀,朝父親的背部刺了下去。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次向後避開五把彎刀的揮砍,尼爾聽見了少女淒厲的尖叫聲。他嘆了口氣,喃喃道:「看來戲演得差不多了嘛!」

      少年伸出右手,一團火焰瞬間在掌心凝聚,嚇得面前幾名刺客連連後退,方才凌厲的攻擊與露骨的殺氣彷彿從不存在一般。

      「你……你不是沒有魔力了嗎?」一名刺客咬著牙,眼神艱難地盯著那團火焰,「難道已經恢復了?」

      「該說不愧是三級魔法師嗎……大哥,你看怎麼辦?」另一名刺客則轉身看向頭領,語氣中是認為不該繼續纏鬥下去。

      頭領想了想,搖了搖頭道,「沒辦法了,撤退吧!這筆買賣要是把命搭上就不划算了。」

      「這麼多人圍攻老子這麼久,說撤就想撤啊?」尼爾陰惻惻的笑道,「雖然是演戲,但老子好歹也是冒險者,你們讓我半夜還大老遠跑來這裡加班,總該付一點報酬吧!就讓我作一次實驗如何?」

      「實、實驗?什麼實驗?」

      「別管了,總而言之聽起來就很危險!快撤!」

      頭領一下令撤退,所有人就如蒙大赦般飛速逃離,但耳際卻飄來少年快速吟唱咒文的聲音。

      「顯現吧!來自地獄的火焰!降下吧!來自天庭的制裁!」

      「快跑!那個喪心病狂的又在唸咒了!快逃命啊!」

      「汝為燎原的星星之火!汝為毀滅的末日烈陽!汝當回應召喚而來!宛若死神般降臨吧!火流星!」

      為了防止自己得來不易的實驗品們逃跑,尼爾這次決定忽略威力問題,用極快的速度詠唱完畢。數十顆火球在尼爾頭頂不遠處凝聚而成,將淒冷的夜空照耀得宛如白晝般明亮。緊接著,火球紛紛朝眾人砸落,場面頓時瀰漫著燒焦味與慘叫聲。

      火流星同時也朝附近的民房飛去,將視線所及的所有房屋通通炸毀,不出多時,挾持亞爾馮德的刺客和跌坐在地上啜泣的少女便暴露在尼爾的視線之下。

      只見亞爾馮德的背部插著一把短刀,鮮血正一滴一滴的流淌而下。

      「靠,有夠狠,假戲真做啊!」尼爾發出了不可思議的驚嘆,但緊接著卻哈哈大笑起來,「看來還要繼續演下去,直到把這些刺客全部炸掉是吧?那這些實驗品我就照單全收啦!」

      見到遠方矮小的人影以及周圍的斷垣殘壁,刺客們紛紛嚇破了膽。說好的魔力用完呢?這不是放出了比剛才更強的魔法嗎?

      「尼爾!拜託你!快救救父親!」見到尼爾的身影,露比絲宛如見到真神降臨般,大聲呼喚道。

      「啊啊!這麼好的機會,當然馬上救!」

      聽到尼爾答應得這麼乾脆,露比絲露出代表希望的笑容,但尼爾那陰狠而挾帶幾分戲謔與興奮的表情實在與「正義使者」一詞勾不上邊。硬要形容的話,「殘暴的屠夫」或是「瘋狂的惡魔」似乎比較貼切一些。

      「老、老闆,我可不可以不幹了?」捅了亞爾馮德一刀的刺客,此時卻低聲在被害人的耳邊低聲詢問,「一百枚銀幣實在不划算啊!」

      亞爾馮德因為背部有刀傷,表情有些抽蓄,但他仍然痛苦的從喉嚨中低聲擠出話語,「不准退縮!一百枚銀幣對你們這些一級冒險者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鉅款,要是敢露餡,我就跟分會長告發你們綁架貴族!」

      「什麼?怎麼可以這樣?明明就是老闆您……」

      「放心吧,要是不小心死了,我一定會重金給你們厚葬的。」

      「我不要死!我也不要錢了!我只想逃離這裡!」

      「住嘴!他的魔法來了,給我演下去……嗚呃!」

      亞爾馮德怒斥一聲,便因為刀傷牽動到肌肉而發出痛苦的呻吟,而此時,尼爾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把火焰繚繞的巨型弩機,五支由烈火包覆的弩箭也已經裝填完畢。

      「就來試試看這個距離烈焰巨弩的精準度有多高吧!」尼爾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扣下板機。火焰箭帶著耀眼的光芒劃破夜空飛向刺客。其中一名刺客胸口被直接命中,倒在地上掙扎著想將外衣脫掉,但由於火焰延燒的速度太快,和緊身衣焦糊成一片,竟然無法順利脫下來。而挾持亞爾馮德的刺客則因為有人質掩護,而在尼爾的攻擊選項之外。

      但緊接著,尚未施放完畢的火流星就從後面將他轟個正著。刺客慘叫著將背部貼在牆面上,試圖滅火。

      「別擔心,等我做完筆記就幫你們滅火。」

      尼爾不慌不忙地拿出筆記本,開始記錄火流星和火焰箭的效果和改進方案。

      「父親!」見刺客都已被打倒,露比絲趕緊上前扶住有些虛弱的亞爾馮德。因為血流過多,此時亞爾馮德的面容有些蒼白。

      「可能會有點痛,父親您忍耐一下!」      

      露比絲扯下自己的腰帶,小心將匕首從父親的背上抽出來,然後趕緊進行包紮。

      此時,尼爾終於闔上筆記,五指在虛空中一抓,收回魔力,兩名刺客身上的火焰便消失無蹤。他走到其中一名還有意識的刺客前,揪住他的衣領將對方提了起來,面容陰冷無情,「問你一件事,剛才你們第一次被我炸飛的時候,有幾個人陷入暈眩?」

      「……什、什麼?」刺客完全不知道為什麼這恐怖的魔法師事到如今還要問這種問題,只能語氣虛弱的哀求,「拜託饒命……不要殺我……」

      尼爾用另一隻手燃起火焰,推到刺客面前,語氣兇狠的逼問道:「老子耐心有限,給我用你那可憐的腦袋好好想想!」

      「我想、我想……應該是五人……」

      一聽見答案,尼爾立刻就將那人扔在地上,再次拿出筆記本紀錄數據。

      接著,尼爾走向亞爾馮德,並且對著一臉劫後餘生表情的露比絲說道:「喂,心不女,那邊那個刺客我要當成人證提交給警備隊,幫他處理傷口,不要讓他死了。」

      露比絲聞言,雖然不想幫害自己父親受傷的兇手療傷,但想到一定要把這些壞蛋治罪,也只好乖乖走過去替他們大片燒傷的皮膚進行包紮。

      而尼爾,則趁機走到坐在地上的亞爾馮德面前,露出一彎不懷好意的笑。

      「老人家,你還真敢啊,不惜屈尊受傷就為了演這齣大戲。」

      亞爾馮德先是雙眼微微睜大,而後便壓下自己心中的訝異,看向尼爾,「不愧是智慧超群的魔法師大人,果然瞞不過您的法眼……什麼時候發現的?」

      「看過你房間那張信紙的時候。」

      亞爾馮德再次感到不可思議……也就是說,這少年魔法師從一開始就一直在配合自己的劇本?

      「你如果是被擄走的,怎麼可能有時間寫信留言?就算時間夠你寫一句話,又怎麼會知道自己要被抓去南門外?如果不是為了把那傢伙引過來,又怎麼會透漏自己被擄去的地點,讓女兒遭受未知的危險?」

      「看來我果真如您說的那樣,太不謹慎了啊……」亞爾馮德苦笑著搖了搖頭,「您又為何會如此大費周章的幫我演到這個程度?」

      「因為我只要看到那些沒有夢想、又醉生夢死的人,就會覺得莫名礙眼,在這樣下去我可能會忍不住把那個女人當實驗品炸掉。」尼爾毫不猶豫回答道,「你演這齣戲,不就是為了這個?」

      亞爾馮德忍著傷痛站起身,從仰視變成俯視著尼爾,「我只有露比絲一個孩子,雖然我期待她成為跟我一樣的冒險者,但其實做什麼工作都不是重點,我只希望她不要成為一個只能頹廢度日的人。」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露比絲最大的優點是孝順。雖然常常為了生涯的事情跟我吵架,但總是這個世界上最替我著想的人。我想,只要讓她體會到沒有力量便無法保護重要的人,才有辦法讓她對人生有所覺悟。」

      尼爾挑了挑眉,「所以你才導演了這齣戲?」

      「是的,造成您的麻煩,萬分抱歉,我一定會支付相應的酬勞。」

      「你可能沒注意到,她還擁有強力的瞬間記憶力和反射神經,當魔法師和劍士都絕對大有可為。」尼爾補充道,「可惜她連一本書都不願意讀,連每天揮劍都懶得做。照這樣下去,排除孝順來說,腦筋動得快大概就是她唯一的優點了。」

      「是的,您說的沒錯。」

      話說到這,亞爾馮德突然將腰九十度彎下,對面前小自己數十歲的男孩深深行了一揖。

      「能否拜託您,將她帶出去好好歷練?讓她見識這個社會的現實,讓她有所成長!」

      即便尼爾平常就沒有對長輩特別尊敬的習慣,但見到一位老者對自己行這麼大的禮,還是不禁後退兩步。短淺的人生歷練讓他下意識覺得自己擔不起這份敬意。

      「你……快起來!靠,你幹嘛這樣啦!」

      尼爾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半推半拉把亞爾馮德的腰桿弄直。這時,露比絲正巧回頭見到父親彎腰的模樣,生氣的跑了過來。

      「我父親都受傷了,你還欺負他!」少女護在亞爾馮德身前,眼神中寫滿責備。

      「……我才沒有。」然而,尼爾並沒有一如往常的用火焰讓她閉嘴。他別過頭,臉上的表情似乎有種愧疚的意味。

      這個男人……為了女兒的未來居然不惜傷害自己,還對小孩行大禮。尼爾第一次覺得,除了師傅之外居然還有能讓自己如此萌生敬意的長者。

      他的視線越過露比絲,與亞爾馮德四目相對,語氣堅定地說道:「我答應您。」

      說出「您」這個字的時候,尼爾不禁覺得有些違和感,他對別人使用敬語的頻率可能比跟人和善溝通的次數還少。

      露比絲是第一次見到尼爾這麼有禮貌,不禁訝異道:「原來你也可以好好說話嘛!我還以為你只會亂講話跟罵髒話。」

      「但是在那之前,可以讓我先把她烤一烤嗎?說出來的話應該會香一點。」尼爾不理會少女,對她的監護人直接提出要求。

      「不要太焦,女孩子臉黑了會不好看。」

      「父親!」

      露比絲鼓著腮幫子猛捶父親胸口,直到觸動了他的傷,才滿臉憂心地幫父親察看是不是又出血了。

      一陣喧鬧之後,尼爾決定要開始履行自己對這位老者的諾言。他可不能浪費了這齣用鮮血換來的大戲。

      「喂,心不女。」

      「嗯?啊,叫我嗎?」

      露比絲的反應慢了半拍,她還是不習慣被人用這麼奇怪的綽號稱呼。

      「不是我愛說,但妳還真是沒用啊!」尼爾下巴微抬,一臉輕蔑的看著少女。

      雖然當著自己的面被人家數落女兒,但亞爾馮德的表情卻沒有絲毫不滿。

      露比絲卻垂下腦袋,不作言語。

      她知道,自己超沒用的,就算尼爾幫自己引走了大部分的敵人,還是讓父親挨了刀傷,要不是尼爾及時回來救援,父親可能已經……她簡直不敢想像!

      腦袋動得再快又怎樣?在巨大的實力落差面前,任何計謀都只是小孩子在玩耍!

      只是尼爾這句話彷彿一根細針,狠狠刺破了包裹住淚水的袋子。瀏海覆蓋住的陰影中,眼淚一滴滴的落下,浸濕了冰冷乾燥的荒土。

      見到女兒掉淚,亞爾馮德的眼皮跳了跳,一顆心像是快要被人捏碎一般痛苦。但他知道,只有透過其他人的話語才有可能讓女兒醒悟過來,這時絕對不能插手!

      「那些傢伙應該都沒有死透,我現在要回去叫警備隊來把他們全部逮捕。」尼爾不顧落淚的少女,逕自轉過身,冷笑一聲道,「妳現在也只多了當拐杖的價值而已,盡力把妳老爸扶回家,然後過妳的人生扮家家酒吧!」

      「等一下!」

      露比絲突然大聲叫住尼爾,紅髮少年停住腳步,側身看向聲音的來源。

      少女翡翠般的青綠雙瞳正直勾勾盯著他。淚水仍不斷從眼角涓流而下,但瞳孔中卻閃爍著銀白色的流光,宛如月色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尼爾第一次看見那傢伙露出這種眼神。

      「尼爾,你說過我有學習魔法的天分對吧!」

      「是說過。」

      「你也說過,我有劍士必須具備的反射神經。」

      「哼,那又如何?對於連揮劍練習都做不到的……」

      「我做!」

      少女抬起腳,向前踏出了一步。

      「妳做?呵呵,說的比唱的……」

      「既然父親本來就希望我成為冒險者!」露比絲再次打斷尼爾,「那我就考取持武證書!」

      不知不覺間,烏雲已經完全退去,皎潔的月光毫無保留地灑落大地。少女一頭天藍色長髮因為身軀的劇烈顫抖而有些凌亂,但翠綠雙瞳中散發出的堅定眼神與少女緩慢前進的步伐,卻讓披散的髮絲彷彿有了生命般靈動。尼爾看得有些入神,不禁轉身面對露比絲。

      少女走到尼爾面前。雖然尼爾的身高本來就比露比絲矮了些,但這卻是他第一次覺得對方的身影如此高大。陰影遮蔽了月光,尼爾的眼神下意識往上挪移,望向露比絲盈滿淚水的瞳孔。

      「尼爾,幫我!」

      露比絲抓住尼爾的雙肩,爬滿淚水的俏臉湊近到鼻息可聞的距離。

      自見面以來,尼爾聽過不少次露比絲毫無臉皮與下限的求救,也被這傢伙抓過好幾次肩膀。但這次,他沒有把對方揮開,而是以訝異的眼神凝視著對方。

      「我知道我懶,而且記不得教訓,過了幾天,等父親完全康復之後,我一定會變回以前那個沒用的自己!」露比絲哽咽著喉嚨,翠綠的雙瞳中閃動著堅毅的流光,「所以,尼爾,鞭策我,幫我考取冒險者持武證書吧!」

      尼爾克制住自己訝異的表情,試圖將少女的手扳開,但這次露比絲卻抓得死緊,那不容拒絕的眼神讓尼爾不禁緩緩放下試圖掙脫的雙手。

      「只要你不把我當成消耗性的東西,我可以一直當你的實驗品!這樣的報酬可以嗎?」

      尼爾簡直不敢相信,她居然有勇氣對自己說這種話?

      ──不,仔細想想,應該說是理所當然吧!不愧是父女,都是些為達目的不惜犧牲自己的傢伙。

      「……好,我答應妳。」

      在列農村西南方的破舊農村經歷一段只有少數人知曉的風波後,眾人終於能夠回到各自家中安穩地睡上一覺。

      尼爾讓露比絲攙扶亞爾逢德回到城裡,過程中雖然遭到城門守衛盤問一番,但由於他們再怎麼說也是貴族,並沒有受到太多刁難便進了城。而尼爾自己則將現場所有偽裝成刺客的冒險者統帥起來,把昏倒的人員全部叫醒。將亞爾馮德暗地裡塞到自己手中的報酬分發給他們,將所有人打發離開。

      這漫長的一夜也就這麼過了。

      陽光透過半掩的窗戶斜斜射入房內。感受屁股逐漸上升的溫度,尼爾睜開雙眼。如凝血般的暗紅雙瞳微微瞇細,像是為了適應早晨的光線。他稍稍翻了個身,仰望天花板。

      「啊……該死的……」

      然後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就在昨晚,他居然對一老一少分別許下了比修練魔法還要難搞的承諾。

      「我為什麼要花時間照顧小屁孩啊?吃飽閒嗎?那傢伙還比我大兩歲!」

      尼爾自言自語著,十分後悔,他討厭昨天自己被少女那張堅毅面龐不小心感動到的脆弱心靈。

      「看來堅強的內心也是必修課題啊……」

      尼爾果斷翻身坐起,拿出筆記本,翻開空白的一頁將這段話記錄下來。

      不得不說,貴族的宅邸果然豪華,就連客房裡都備有盥洗用的清水。尼爾起身用手將毛亂的頭髮隨意梳理一番,然後打開清水盆,捧起水稍作梳洗,便披上自己的斗篷走出門外。

      從長廊上就可以聞到隱隱飄來的食物香氣。尼爾循著香氣走去,不多時便來到了一間布置著長桌的寬廣大廳。

      亞爾馮德‧佛卡男爵正坐在長桌主位上,嘴裡嚼著烤麵包,另一手端起紅茶小啜一口。

      「早安,魔法師大人。」

      見到尼爾,亞爾馮德揮手示意他在自己身旁的位子上入座。尼爾也毫不客氣,拉開椅子便一屁股坐上。

      「別加『大人』,聽著不習慣。」尼爾隨手抓起一塊麵包,撕扯了一口便嚼了起來,「況且,你大我可不只一兩歲,又是貴族,對平民這樣叫不太合適吧?」

      「別這麼說,你雖然年紀小,但作為露比絲的啟蒙老師十分夠格,稱呼孩子的老師一聲大人不過份吧?還是你比較想要我稱呼您為『尼爾老師』?」

      「不,能不能叫名字就好?」

      尼爾實在受不了眼前的老者一直用尊稱來稱呼自己。雖然他認為自己也沒禮貌到哪去,但是讓長輩一直用敬語稱呼,恥度實在太高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尼爾配了口紅茶吞下麵包,繼續說道:「那件事情不是演戲吧?」

      亞爾馮德聞言,放下手中正要入口的紅茶,不滿魚尾紋的雙眼微微瞇細,反問道:「那件事情?」

      「昨晚那一大群刺客是你雇用的演員,但我剛進你家的時候那三個應該是真貨吧!可別說你忘了。」

      尼爾第一天來到宅邸,就順手幫亞爾馮德處理了三名刺客。雖然其中一名領頭的刺客似乎感知到危險及時撤離,但剩餘兩人就沒那麼幸運了,直接葬身在熊熊烈火之中。

      「冒險者公約有提到,對於護衛任務,委託人有義務提供所有可能危及自身安全的情報,否則冒險者便沒有義務保證委託人的安全。你是不是該和我說明一下?」

      「這不是隨便可以拿出來說的事情,如果您不想繼續執行護衛任務的話,我可以支付到目前為止的酬勞,然後解除雇傭關係。」亞爾馮德似乎就算讓自己涉險也堅持不想多談。

      「是嗎?我記得昨晚的約定我們也沒簽合約,不然就通通作罷好了。」尼爾輕描淡寫的放下紅茶。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看著男爵立刻有些深鎖的眉線。

      「小小年紀心機就這麼深,不是件好事情。」

      「嗯?不是『魔法師大人』嗎?現在卻準備把我當小孩子說教了?」

      亞爾馮德心想,這少年明明比露比絲還年幼,但那深邃多變的眼神以及熟練機警的說話方式,卻不像是一位十三歲兒童該有的樣子,真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樣的過去。

      「老子不喜歡拐彎抹角。」尼爾恢復了他放縱不羈的一貫風格,雙腳交疊、單手搭在椅背上,微笑著說道:「從一些可靠的管道,我得到『增幅魔書』就在這座城市的情報,我要那本書。」

      「喔?呵呵呵……沒想到堂堂魔法師大人居然相信那種都市傳說。」亞爾馮德故作驚訝地睜大眼,然後咧嘴笑出聲來。

      相傳,古代有一位能夠毀天滅地的大魔法師,將自己的畢生所學全部寫進一本書中。其中許多咒文的奧妙之處已經超越了現代僅存的魔法理論。只要讀上個一章半頁,就能夠習得強大的魔法。

      傳說中還描述,由於大魔法師在撰寫這本書的時候,將魔力注入書中,因此光是翻開這本書就能讓自己的魔力達到極高的修為。

      然而,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麼好的事情要到哪裡去找?因此,即便這則傳說在魔法師同行間人盡皆知,也不會真的有人花時間去尋覓這本書。

      「想不到像您這麼強大的魔法師也會貪圖那種力量。恕我僭越,但憑自己的努力修練才是最實際的不是嗎?」雖然表面上用著敬語,但亞爾馮德卻端出長輩的架子,想用說教的方式讓尼爾改變主意。

      「誰會白癡到想依靠那種力量?」

      尼爾的回答卻令人出乎意料,「那種東西,就算是真的,想也知道充滿危險。一本書裡面居然可以灌入這麼多魔力,不覺得詭異嗎?要是使用那種東西,就跟不了解風系魔法的原理,靠死背咒語就用飛行魔法飛到高空一樣愚蠢。」

      「那既然這樣,為什麼您還……」

      「當然是拿來賣錢。」

      尼爾斬釘截鐵地解釋道:「雖然是個危險的東西,但拿去黑市肯定能賣到天價。或許有特殊收藏癖的貴族會買去放在櫥窗中,或是不知死活的魔法師買來用也說不定。」

      「原來魔法師大人的目標是成為富翁啊。」亞爾馮德揶揄道,「比起追求智慧的根源,果然還是金幣比較吸引人吧!」

      「短期目標當然是錢沒錯。」尼爾啜了一口紅茶,揮了揮手中的麵包,接著道,「但老子可不會像那些守財奴,把商隊賺來的錢放在金庫裡越屯越多,好像那些金幣可以死後帶進墳裡一樣。」

      「真是前衛的見解。」

      「哼,誰叫現在整個葛羅布拉大陸都被捲入戰事,老子拿到錢之後就要去北大陸好好進行研究,鬼才要陪那些白癡打仗!」

      相較於溫暖濕熱的葛蘿布拉大陸,尼爾口中的北大陸,其實是指北方相對寒冷乾燥的波茲曼大陸。不同於南大陸水深火熱的軍閥割據,北大陸目前由史瓦拉帝國統治著大部分疆土,只有極北的蠻荒之地是獸人族與野蠻人部族的活動範圍。

      在帝國的封建制度運作下,波茲曼大陸便不會像葛羅布拉大陸這樣,連買個研究材料都要東奔西走。尼爾甚至打算利用這筆鉅款買下一塊荒地,專門當作大範圍魔法的實驗場。

      「所以,回歸正題。」尼爾將填飽肚子的最後一塊麵包吞下喉嚨,放下茶杯,凝視著亞爾馮德的雙眼,冷然道,「你到底要不要把事情講清楚?」

      亞爾馮德嘆了口氣。

      他不知道這份情報是在哪裡洩漏的,但若照昨天的樣子看來,即便有尼爾隨身護衛,自己遲早也是要被刺客抓走,然後逼問出所有事情,畢竟他雖然曾經是劍士,卻非那種嚴刑拷打都能熬過去的硬骨頭。

      原本他打算一旦被劫走,立刻就找個機會自殺,將這個佛卡家族世世代代流傳的秘密在自己這代結束掉。但一想到露比絲這個前途茫茫的女兒,就覺得自己不能這麼輕易的去見真神。

      「唉……就當作是護衛任務的報酬吧!」

      「成交。」尼爾露出得逞的笑意。

      亞爾馮德開始訴說這本魔書的起源。

      約莫四百多年前,佛卡家族因為協助托勒斯帝國開拓邊疆與盪平盜賊有功,受封伯爵,領地就位於葛羅布拉大陸東側的撒卡蘭姆城。

      有一天,一位年輕的祭司來到城堡內拜見伯爵,聲稱受到真神的旨意要在本地興建大聖堂。由於信奉真神歐西里斯的聖光教信徒在撒卡蘭姆比例非常多,再加上若是可以將宗教的力量掌控在手中,管理人民也較為方便,於是佛卡伯爵便答應了這件事。他請來許多工程師,與祭司討論大聖堂的位址、建築風格、內部裝潢等細節,不久之後便開始動工。

      然而,那位祭司總是在施工現場的各個角落塗塗寫寫,卻沒人知道他在畫些什麼。有人看見,他並非用聖光的力量在進行什麼加護,而是使用特製的墨水在地上繪製一些魔法陣。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明明經常需要工人讓步好讓他繪上線條,現場的工人卻似乎對他這樣的行為沒有表露任何不滿。伯爵的部下在遠處觀察,發現工人的眼神在祭司經過時都會變得毫無光澤,像是失了魂的魁儡人偶,遵從指令自動讓路。

      這讓伯爵產生了懷疑,他覺得這個人並非單純的聖光教祭司。因為至今沒看過他施展過任何種類的聖光術,但疑似魔法的相關技術倒是看見不少。

      祭司每天夜晚都會直接留在大聖堂的施工場地過夜,並且以「要進行祈禱儀式」為由,不准任何人進入。

      然而,佛卡伯爵既身為貴族,本人也不信奉聖光教,因此不可能乖乖領受一位祭司的命令。佛卡家族歷代都是大有所為的冒險者,當代佛卡伯爵則是一名二級魔法師。為了查明祭司的真身,他在夜晚單獨尋訪,打算一探究竟。如果對方真的是魔法師,他打定主意要利用貴族的權力命令對方傳授自己幾手魔法。

      「等等,你是老糊塗了嗎?快說重點!」尼爾猛然槌了一下桌子,打斷亞爾馮德,而後者正微微仰頭,陷入深遠的回憶中。

      被尼爾從故事中拉回現實,亞爾馮德不滿的瞪了尼爾一眼,「小孩子就是猴急,連聽老人家把故事講完的耐性都沒有。」

      「老子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但尼爾顯然不想聽他說教,暗紅色的瞳孔微微瞇細,像是有些懷疑這位老者是否真的要把情報告訴自己。

      「哼,我可是貴族,就算您是尊貴的魔法師,也不該對貴族自稱『老子』吧?」

      「還真別說,老子就是強大到連貴族都不放在眼裡!更何況,這亂七八糟的世道,值得尊敬的長輩也沒剩幾個。想要讓老子喊一聲大爺,先問過我的火焰再說!」

      尼爾囂張的氣焰簡直讓亞爾馮德哭笑不得。

      「……不過,你倒是個例外。」尼爾想起亞爾馮德雖然跟自己這樣胡亂鬥嘴,但這位老者可是為了女兒前途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慈父,不禁別開眼神,態度有些放軟,「靠,趕快講重點啦!」

      「別急嘛!紅茶沒了,你有想喝什麼嗎?」

      亞爾馮德起身,用盤子端走了空掉的茶壺和茶杯。

      「有牛奶嗎?」

      「牛奶?」亞爾馮德訝異的轉過身,「你這孩子身為平民倒是很會享受嘛!那東西可不是隨便都能喝到的。」

      「以前我也沒少接貴族的委託,都會提出用牛奶取代一部份的報酬。」似乎提到牛奶,尼爾冷冰冰的雙眼才突然浮現一些熱情,「那東西真是太邪門了,滑入口中濃郁的香氣就擴散開來,一喝就愛上!可惜太容易腐敗了,否則我肯定跟他們買一台馬車跟兩大桶牛奶在旅途上慢慢享用。」

      「呵呵,我也只是個小小的男爵,連城堡和領地都沒有,不過奶牛剛好養了一隻,你要過來試試看擠牛奶嗎?」

      亞爾馮德心想,這孩子年紀輕輕就已經晉升為三級魔法師,在他艱苦的修練人生中,肯定沒體驗過這種生產食物的過程。

      不易外地,尼爾雙眼倏地睜大,下意識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擠牛奶!當然要……咳咳,我是說,自己要求的食物交給別人處理就太不厚道了,就讓我幫忙吧!」

      在前往牛圈的過程中,亞爾馮德便繼續將故事說了下去。

     

      見到伯爵親自光臨,祭司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沒有感到不悅,但也不惶恐。他邀請伯爵在大聖堂完工到一半的禱告椅上入座,還跟伯爵講了一段聖光教經文。

      終於,伯爵按耐不住胸口的好奇心,開口詢問道:「請問你是魔法師嗎?」

      祭司頓了一頓,微笑道:「伯爵認為什麼是魔法師呢?」

      伯爵身為二級冒險者,考過兩次晉級筆試,對於魔法師的定義當然是駕輕就熟,便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咒文為心靈之體現,魔法即智慧之根源。運用智慧的力量研發咒文與法陣,由心靈產生魔力,推動自然界各類元素來引發各種現象的人們,謂之魔法師。」

      「伯爵將書本內容背得很熟,但您不清楚的是,這個世界上其實存在著與現今咒文體系完全不同的另一種魔法。」

      「另一種魔法?」伯爵一聽有戲,不禁用口吻催促對方繼續說下去。

      「是的,這是我最近才發現並且打算深入研究的項目。」祭司從那寬鬆的白色袍袖中抽出一本鑲著金邊的厚重書籍。書籍的頁緣泛黃,看起來十分老舊,「我雖是聖光教祭司,但是對考古學也是懷著一番興趣。研究魔法歷史便是我的業餘課題之一。」

      將書頁隨手翻開,祭司繼續說道:「我遇見一位奇特的魔法師,她會使用我剛才提到的那種魔法。因為某些原因,我跟對方發生了一點衝突。這是我從她身上搶來的東西,應該是一本魔導書,伯爵要讀讀看嗎?」

      魔導書是一種稀有的魔法道具,雖然在普通人看來只是一本記載了咒文的書籍,但由於經由魔法師灌注魔力的筆觸所書寫,書籍本身就蘊含著發動魔法的力量,只要經由魔法師用魔力催動,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增強魔法威力。

      只不過,由於有能力在筆觸中灌入魔力的魔法師少之又少,而上頭寫的咒文若與使用者的研究方向差太遠,也無法成功發動魔法,所以鮮少會看見魔法師攜帶魔導書進行戰鬥,頂多只有些高階魔法師會將其設置在工坊中作為研究之用。

      如此特殊的魔法道具,眼前的祭司卻能輕描淡寫地從身上拿出來,伯爵頓時感到十分可疑。

      況且,「跟對方發生一點衝突」這點也令人不敢相信。祭司在戰場上的本職是利用祈禱得來的聖光之力發動治癒術,戰鬥方面頂多用聖光驅散惡靈。伯爵實在想不到一位祭司有什麼本錢跟魔法師發生衝突,硬要說的話,單方面被對方擊潰或許更有可信度。更何況對方還握有魔導書,肯定並非小角色。伯爵實在無法想像,一名祭司如何從一位高階魔法師手中搶到魔導書。

      況且,搶了這麼珍貴的東西,卻要送給別人,實在令人不得不起疑。

      「你不是祭司嗎?」伯爵眼神微微瞇細,將心中的疑問化作言語,「到底是怎麼跟魔法師發生衝突還搶走對方的東西?」

      年輕的祭司卻仍然保持著一抹微笑,「老實說,是用了點小手段。別看我這樣,也是練過不少體術的,您應該知道魔法師的弱點吧!」

      伯爵自己身為魔法師,當然知道魔法師的弱點就是吟唱費時,單獨遭遇近戰類的敵人很容易栽跟斗。聽到祭司這樣說,便心下釋然。

      他起身接過魔導書,下意識感覺到上頭強大的魔力襲身而來。那份威壓一瞬間將他震懾得連腳都快站不穩了,而那祭司剛才拿著書本翻閱卻像無事人一樣。伯爵心想,大概是因為對方沒研究過魔法,才會對魔力如此不敏感。

      「您還好嗎?」見到伯爵差點單膝跪地,祭司關切地問道。

      「沒事……」雖然對方是祭司,但伯爵也不想讓自己在平民面前太難看。於是便憑著意志力站直身姿。

      「伯爵大人,為了感謝您對於興建大聖堂的支持與配合,這本魔導書就贈與您了,希望這點薄禮能夠入您的法眼。」

      於是佛卡伯爵便拿起這本書回到城堡。令人覺得奇怪的是,一直困頓於二級無法晉升的伯爵,在兩周內就考取了三級持武證書。

      然而,正當所有領民和商賈都忙著為佛卡伯爵祝賀時,伯爵卻在某天早晨被發現橫屍於臥房內,七孔流血,死狀怵目驚心。

      將伯爵的喪事辦妥之後,他的兒子繼承了城堡、領地、所有財產,當然也包括了那本魔導書。

      而後,兒子也在幾個月後離奇死亡。死狀竟然跟他的父親完全一樣。

      已經死了兩個本家的人,但死因卻遲遲無法查清,佛卡家族不禁感到心裡發毛。最後,他們警覺到或許是那本來歷不明得魔導書作祟,便想辦法要把書處理掉。

      沒想到,不但用蠻力撕扯撕不破,就算丟進火堆中,也無法燃起書中任何一頁。

      他們找來許多魔法師試圖解決問題,其中還不乏修練有為的三級魔法師,但所有人面對這本書都是毫無辦法。而當初贈書的那位祭司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也想過要將魔導書丟棄,但無論他們扔得多遠,這本書仍然會在宅邸內的某個角落突然出現。

      正確的說,是出現在擁有佛卡家族血脈的繼承人周圍不遠處。

      機關算盡的佛卡家族,只得將魔導書存放在城堡內的書庫深處不再使用,這才終於阻止了悲劇繼續發生。

      然而,由於兩代當家過於迅速的死亡,也導致佛卡家族勢力的衰弱,最後因為沒有足夠的族人與能力管理龐大領地,而被降格為男爵。佛卡家族也因此遷離故鄉,來到了列農村這樣的小村落偏居為安。

      而那本與佛卡家形影不離的魔導書,理所當然地隨後而至,至今仍然存放在那個破敗農村的地下圖書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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