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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 門後方的存在1

⋯⋯余願盡己之能力與判斷力之所及,恪守為病家謀福之信條,並避免一切墮落害人之敗行,余必不以毒物藥品與他人,並不作此項之指導,雖人請求,亦必不與之,尤不為婦人施墮胎之術。余願以此純潔神聖之心,終身執行余之職務⋯⋯

——摘自《希波克拉底誓言》

她知道放任不管總有一天會出事。

但這就像是報復,他們不會明白的。

艾米麗·黛兒站在殘破的大門前,一陣屬於梅雨季節即將來臨的狂風將她的髮絲吹亂。也是直到這個時候,艾米麗才回過神來,她看了看大門前的門牌,上面的確寫著白沙街瘋人院幾個大字,就是自己一如往常來做義診的地方。

伴隨著風,鐵鏽味和某種腐朽的氣息彷彿沾染了視野所及之處的所有事物。艾米麗深吸一口氣,她已經停頓太久,而該做的只有一件事,她得進去。

她推開大門,綠廊種的樹灑下了斑駁的陰影,艾米麗加快腳步,她得找到、找到麗莎——

「什⋯⋯?」

在步行中,她好像踢倒了某個堅硬的東西,艾米麗倒抽一口氣,她差點因為驚嚇而跌倒在地。她穩住腳步還有呼吸,定神看向那個女孩的頭顱。

「……多、多洛雷斯?」她忍不住開口,好像下一秒那具屍體就會開口說話。

艾米麗喘著氣,她明白事情終於發生了,就在她知道那個孩子擁有嚴重的精神病之前,她應該來得及阻止,就像以前在教會堅持要為麗莎進行電療一樣,她應該也要有足夠的能力不讓這一切變成現實。

果然她來遲了對吧,她總是遲了一步。

艾米麗抬起頭,她繼續向前走,就彷彿沒看見多洛雷斯殘存的軀體以一種悲慘的姿勢想要爬向門口,那白皙的手染浸鮮血,好像想要阻止自己的頭顱被砍下一般。

沒關係,反正無所謂了,無論其他人怎麼樣都無所謂了。畢竟自己早已是無畏無懼的人。

褐色的靴子踏過了血灘,艾米麗跨過了艾迪的屍體,那是個失去左眼的男孩,這個孩子並沒有精神病,只是為了管理方便,所以安上了一個病名,她應該要知道,她應該要阻止。

艾米麗覺得自己有些失魂,她會來到這裡僅僅只是因為被良心折磨的再也受不了,所以才勉強自己踏出腳步,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會目睹這種場景。

可是內心卻又有某種雀躍感,那邪惡的人性部分正嘲笑著這一切,畢竟是他們自取滅亡,而無能為力的自己一點錯也沒有。

「⋯⋯哈。」她挺起胸膛,以前在受訓的時候護士長總是叫她不要畏畏縮縮的,大聲唸出誓言,從此之後抬頭挺胸成為一個英雄。

穿越了牆壁濺上鮮血的飯廳,有個孩子倒在飯桌上,脖子以上消失無蹤,淌流而出的紅色漿液還有骨髓液赤裸裸的展現在艾米麗面前。時間過了許久,蒼蠅和蛆蟲已經開始滋生爬行。她在地面上找到那孩子的頭顱,睜著恐懼的雙眼,撐開嘴,然後留下無聲的遺言。

最後,艾米麗在中庭的杜松樹下找到了羅比·懷特的屍體。

那曾經聰慧且善解人意的男孩整個人半臥在樹根上,肩膀以上一無所有。是要有多大的力氣,才能夠自己動手劈開脖頸?

艾米麗蹲下身,她在草叢中找到羅比滾下的頭,有著一頭深紅色的亂髮和翠綠的眼眸。她突然有股衝動,在理智阻止自己時,艾米麗將頭顱抱起來,然後來到屍體旁,像是在玩組合遊戲一般,幾分鐘後,她讓羅比看起來只像個脖子有傷痕的孩子一樣。

她曾讀過關於電療會使人精神錯亂的論文,而當她試著把這點告訴神父時,對方並沒有任何過大的反應,只叫自己繼續執行,沒事的,畢竟是醫生,任何療效都需要時間才能夠有成果。

「對不起啊⋯⋯」當艾米麗下意識的將這句話說出口時,眼淚止不住的潰堤:「對不起、我什麼都沒做到,對不起、對不起羅比⋯⋯多洛雷斯也是,還有麗莎⋯⋯」

腳步聲。

她立刻警覺起來,自從開始做非法生意後,艾米麗也變得相當能夠察覺到周圍的危險氣息。她抹去眼淚,立刻回過頭,但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少年。

少年帶著口罩,提著巨大的箱子,那墨黑的眼神中帶著驚恐,在一陣沈默後,艾米麗聽見了少年粗重的呼吸聲。她站起身,將沾染上血跡的雙手藏在背後。

「⋯⋯誰?」

聽見艾米麗的提問,少年那撐大的瞳孔一下子瞇起來,緊接著便立刻轉過身逃跑。

過大的腳步聲在寧靜的瘋人院造成巨大的迴響。

「喂,等等、你——」

艾米麗趕忙站起身,但在深思兩三秒後,渾身是塵沙還有髒血的自己該不會是被認為是兇手了吧?這樣下去不行。她趕忙追上少年,同時間自己也得找到麗莎才行,這就是來履行承諾的時候了,這一次肯定有辦法⋯⋯

她連忙踏進瘋人院的迴廊,這裡的氣味沒有那麼濃了,但蠟燭的煙味還有油煙仍存在著。艾米麗吞了口口水,她穿越走廊,這裡沒有少年的蹤影,但她倒是看見了那熟悉的房間。

——『妳只要記得,讓那些孩子們變正常就行了,無論他們是否原本就是正常的,瓊斯醫生,妳以為參與義診真的是愛心的表現嗎?當然不是,對吧?潰讀神的墮落醫者,本就該在地獄之中殘存苟活。』

——『這絕對有效的,看看這些孩子,被一個偷竊慣犯扶養長大,都已經變得不像正常人了。這是一個不斷進步的時代啊,瓊斯醫生,讓他們恢復正常吧。』

她早已做好無數次會看見麗莎屍體的心理準備了,但這裡卻什麼都沒有,教會的經費能夠購買無數張電椅,但偏偏就只有一張放在這裡。艾米麗有些顫抖,她操縱電源時的場景歷歷在目,她甚至能記起拉著麗莎的手用皮帶釦上,她也記得自己說不要動。

不要動,妳會好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艾米麗笑了出聲,她自小就是個很理性的人,也因此絕對不會因為這樣發瘋。她記得年輕時的自己唸出希波克拉底誓言的青澀模樣,說自己生來就是要拯救別人性命。

——『啊啊,瓊斯醫生,我親愛的瓊斯醫生,答應我,無論如何都不要離開我,別離開我身邊。』

——『瓊斯醫生,這些孩子都在哭了,不要再給他們電了好嗎?我們都不需要治療,求求妳。』

——『⋯⋯告訴我,瓊斯醫生,妳不會離開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電療室的房門關上,那句為了安撫麗莎而刻在牆面的話語也隨之消失在視線內。她經歷了太多的事情,大概也做錯太糟糕的事。或許這真的是懲罰,因此她決定在找到麗莎的屍體後實現諾言。

她將瘋人院繞了好幾圈,那個曾向她威脅的神父倒臥在祈禱室的十字架前,形成完美的受難者姿勢。艾米麗出聲嘲諷那人頭落地的神職人員:「看看現在誰才是潰讀神的人啊!沒有人教過你不能在神聖的場所散發腐臭味嗎?」

「⋯⋯妳在這裡做什麼?」

那是一個截然不同的聲音,與艾米麗預期的少年嗓音不同,她轉過身,祈禱室的門口站立著一位已經上了些年紀的老先生,穿著體面,但總帶著一股違和感。

「那你又在這裡做什麼?」艾米麗反問,她明白自己有些歇斯底里,反正一切都無所謂了:「我可是這裡的醫生。」

「這裡發生的事不能外露。」老先生皺起眉頭說:「我想妳也猜到了,妳如果識相的話就應該馬上離開。這個教會為了做一些事所以自取滅亡,沒有人會相信一個不到十歲的男孩滅掉了⋯⋯」

「這裡還有另一個男孩子在亂晃,不覺得他比我有威脅多了嗎?」

老先生面無表情的說:「那是我弟子,我們受僱來清理這裡,請趕快離開。」

艾米麗哼了一口氣,她向前邁步,繞過老先生,然後頭也不回的往走廊的盡頭走去。

——『嘿,瓊斯醫生,這真的沒問題嗎?我知道這是不正確的,如果這麼做一定會被神譴責,但我們目前的經濟狀況真的沒辦法負擔,我真的很抱歉⋯⋯』

——『不會有事的,佛雷迪夫人,這不是不正確的事情,如果讓這個孩子來到世上,那麼痛苦的會是你們一家三人對吧?不要責怪自己,要下到地獄的話,我這個婦科醫生也要一起陪葬啊,來,沒事的,把這個喝下去,然後躺著,一切都⋯⋯』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切都被發現了。她就像中世紀的女巫即將被人批鬥,只因為她做了那些錯誤卻非做不可的事情。這幾個月以來,她思考著贖罪的方法,以及反省自己為何會成為現在的這個模樣。

然後,那名少年站在自己面前,兩個人對看了幾秒,艾米麗繼續向前行。

「那、那個⋯⋯男孩子!」少年突然用尖細的嗓音說,「妳把他的頭接回去了,為了收屍、我用布袋固定、看、看起來⋯⋯比較⋯⋯好、一點⋯⋯就好像,那個⋯⋯」

「杜松樹的故事對吧?」艾米麗說,她記得格林童話:「你是葬儀社的人?」

「⋯⋯是的。」

「喂,有看到一個女孩子嗎?」艾米麗轉過身,她看向少年驚恐的雙瞳:「大概這麼高,頭髮在這個長度,臉上有很多雀斑,笑起來很可愛,她應該也死了。」

「⋯⋯沒有。」少年搖搖頭:「可是那邊的資料庫有記載⋯⋯類似的人逃走。」

那是今天第一次,艾米麗突然感受到生存的意義。

她甚至沒有謝過少年,連曾做過的事情都拋在腦後,艾米麗抄起腳步,她飛快的往瘋人院的大門奔馳。麗莎、麗莎還活著,那麼關於履行約定的事情,一定還做得到,還做得到,還沒有太遲,包括羅比的事、多洛雷斯、該死的尼克神父,還有瑪莎什麼的——

「只要——」

她停在一扇緊閉的大門前,內心有股聲音叫自己停下來。艾米麗下意識地去拉開門把,她打開門,而映入眼前的是一間空曠的房間,到處都是燒焦的氣味。這裡沒有窗戶,也沒有燈,而那是艾米麗在瘋人院的最後記憶。

——『是的,瓊斯醫生,妳不應該來這裡。即便妳明白事情的一切真相,妳也無能為力。』

—   —   —  

「那個人是⋯⋯伊索?」艾米麗猛地睜開眼,她夢見了以前的事情。

她在莊園溫暖的床鋪上醒來,就在她撐起上半身時,一個重量阻擋了自己。艾米麗扭頭一看,發現白燦的陽光灑落在艾瑪的臉上,而對方則環繞著自己的腰,自顧自的熟睡著。

「艾瑪。」艾米麗輕聲的說,一邊愛憐的撫上對方的臉頰,五指上被傳遞了體溫:「該起床了,妳要去負責早餐呢。」

「我的天使,別讓這個早晨太快結束。」艾瑪睜開了那閃亮的眼眸,有時在她沒有發病時,艾米麗會覺得裡頭有星星在閃耀:「我剛剛做了惡夢,又是電療的惡夢,但現在一切都不用擔心了,因為有我的天使在啊。」

話雖這麼說,但艾瑪還是站了起身,她將衣服褪去,接著換上了粉色的工作裝。對上艾米麗的視線,艾瑪瞇起眼睛,然後說:「晚點見了。」

「好的,艾瑪。」

在對方離開後,艾米麗平靜了自己的呼吸。為什麼這個時候會突然想起瘋人院?那天她又看見了什麼?那個少年是伊索嗎?好像比現在稍微年輕了些,但氣質錯不了的。但他們為什麼沒有殺了自己?不對,事情從一開始就很奇怪了……

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警察在做什麼?為什麼在場的只剩下葬儀社的人?

他們又是來做什麼的?

那件事已經過了好幾年,隔天早晨艾米麗在自己為了避風頭而租的屋子醒來,她決定再去一次瘋人院,結果發現那裡早已被大火焚燒殆盡。

算了,別想這些事了。艾米麗皺起眉頭,她換好裝,拉開房間的門,接著穿越長廊往莊園的樓下走,今天可真奇怪,大廳非常嘈雜。

「麗莎姊姊還有皮爾森先生?」

不熟悉的聲音,好像被什麼蒙蓋住了,艾米麗想要看向到底是誰,但是這裡被求生者還有監管者擠得水泄不通。

「羅比!?」艾瑪還有克利切的聲音,那一瞬間,艾米麗突然覺得不對勁,這是當醫生多年以來的直覺,她不應該待在這裡,應該趕快回去——

然後,那個帶著頭套,底下露出了殘破樹枝的孩子伸出纖細如骨的手指。艾米麗屏住氣息。

「瓊斯醫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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