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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之二 警衛先生的鋼鐵右腳

      翌日傍晚,范翡青正式辦妥離職手續,並且和原租處的前房東提前結束租約後,便提著一個簡便行李廂,遷入這棟高宅住宅大樓。

      沿途經過附近的超市,她順道買了些食糧,打算將就點自己開伙。沒辦法,在找到新工作之前,她銀行存摺中的存款大概只夠她生活個四、五個月,得省吃儉用點。

      當她踏進住宅大樓入口,還沒接近管理室,就聽見一陣孩童的刺耳吵鬧聲。

      「哈哈!弟,你看,他有機器腳耶!」一個年紀約小二左右的男孩拉高那個警衛的右腳褲管,露出了他的腿……卻是鋼鐵製的義肢。

      「哇哦!好酷喔!叔叔,你是變形金剛嗎?」另一個看上去仍在上幼稚園的孩子更是好奇不已,還拿下掛在脖子上的鑰匙,對著那隻鐵腳刮磨起來。

      「吼!你笨欸!變形金剛是汽車,他是人啦,像是鋼之煉金術師那樣──」小二男童邊說邊從書包裡取出美工刀,不知道會接著做出什麼恐怖的行徑。

      「小朋友,不要鬧了,這是叔叔的義肢。」人高馬大的警衛先生並未動氣,只是輕輕按著他們倆的頭頂,溫言制止小兄弟倆不知節制的胡來。

      但小孩子耍起白目來,豈是一、兩句話就能打發,只見男童依然故我地逕自推出刀片,就要下手。

      或許是飽經人情冷暖的刺激,也或許是那自知可笑的正義感莫名發作,原本打算視若無睹地低頭走過去的范翡青,居然一時血氣冲腦,想也沒想便逕自往前疾走,接著就很自然而然地撞到了小屁孩,手上捧著裝滿泡麵、罐頭和微波食品等食糧的紙袋也就自然而然地掉落,然後再十分自然而然地砸在小屁孩頭上。

      「啊!哥,好痛──」

      「喂!妳瞎子喔!走路都不看路!」男童惡聲惡氣地朝她叫罵,半點家教也無。

      「小朋友,這位阿姨不是故意的,你們──」警衛先生還想出聲緩頰,卻也讓范翡青接下來的舉動堵得無言。

      只見范翡青蹲下身來,摘下眼鏡,故意對男童露齒而笑──剛剛她在超市試吃了石榴,現在齒縫還沾滿紅色汁液──配上撲再多妝粉也遮掩不住的黑眼圈及蒼白如大理石的臉色,完全是嚇死人的吸血鬼模樣。

      果不其然,較小的孩子當場嚇怔了,三秒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嗚…….哥,她好可怕──」

      小二男童也驚駭得支支吾吾,低聲啐罵了聲瘋子,美工刀一拋,便扯著弟弟的手倉皇地就要逃跑。

      范翡青也站起身來,同時不著痕跡地伸出腳背。急著想跑開的男童一時沒注意到,便當場被絆了個狗吃屎,可仰頭一看到她可怕的笑臉,連個屁都不敢放,趕緊閃人。

      沒禮貌的小鬼,就是該好好教育一下……

      范翡青暗哼一聲,收起驚悚指數破表的僵笑,揉了揉發痠的臉頰,正想回頭撿拾物品,卻發現警衛先生早已替她撿妥。

      「小姐,這是妳的東西,請妳看一下有沒有少了什麼。」警衛先生相當客氣地遞上紙袋。

      「不用了。」范翡青先是掃了一眼他別在胸前的警衛識別證,知道了他的名字──徐震罡,點了下頭,伸手接過袋子,就要往電梯方向走。

      「范小姐,剛才……謝謝妳。」徐震罡追上的感謝卻稍稍扯住了她的腳步。

      「你怎麼知道我姓范?」她的防衛本能浮現,眼神緊繃地盯著他。

      「妳是前天才剛搬進來的新住戶,警衛管理室的住戶遷入簿上有妳的資料。」徐震罡平心靜氣地解釋道,「以後如果妳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請儘管跟我說。」

      「……不必。」范翡青迅速轉身,一下子就閃進電梯裡不見人影。

      徐震罡臉上的禮貌性微笑也隨即撤下,換上不甚明顯的憂慮。

      怎麼會這麼像……那個女人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始終蟄伏於過去的陰影彷彿又回頭襲來,令他無法忽略。

      而就在他陷入思索的當下,腰間的無線電對講機響起呼叫,是正在B棟巡邏的同事。

      「震罡、震罡!」

      「阿祥,怎麼了?」他快步走回管理室,盯著監視器螢幕,查看是否出了什麼狀況。

      「你在一樓,有沒有看見那個搬進B棟四樓鬼屋的女人?」對方的語氣透出一絲神祕鬼祟的緊張感。

      「你是說范小姐嗎?」

      「對、對啦!我剛剛在她家口不小心和她打照面,結果她居然對著屋內的空氣說話耶!果然,老王說得沒錯,一個正常人怎麼會想不開搬進鬼屋?她肯定有哪裡不對勁,搞不好她有養小鬼……」

      「阿祥,你會不會想太多?還有,你五樓到十二樓還沒巡吧?再一個小時就要交班了,動作快。」徐震罡好笑地打斷這個小自己兩歲卻早他一年入行的年輕前輩的妄想,提醒他還有正經事要做,別瞎扯些廢話。

      「嘖!知道了啦,徐sir!」同事戲稱大夥兒給他取的綽號,認分地關上對講機,繼續巡樓的工作。

      徐震罡放下對講機,下意識地撫摸著在戰場上失去的右腳,一抹蒼涼的苦笑倏忽閃逝。

      他已經不再是第二步兵團的士官了,那段足跡遍及沙漠及叢林、在浴血戰爭中艱難求生的歲月,如今卻顯得漫漶支離,彷若前塵舊夢,也早已與他無關……

      現在的他,只是一名小小的警衛,大隱隱於市,名不見經傳。

      這樣很好,真的很好……這正是他要的生活。而他沒有任何不滿。

      「嗨,我回來了。」儘管明知道沒有「人」,范翡青還是在打開大門的時候,朝室內喊了一聲。

      當然,她沒有漏看正在巡樓警衛大驚小怪、瞠目結舌的眼神,但她懶得解釋,疲倦地捲起一抹笑。

      只見對方馬上僵硬地背轉過身,然後逃命似的快步離去。

      呵,反效果非常良好呢。范翡青扯出一抹苦笑。

      其實,人的外表再怎麼凶惡或醜陋不堪,都不足為懼,真正令人害怕的,總是皮相底下那顆讓人怎麼也揣度不清的心。

      在她深受其害之前,她也不曾料想原來人的心機可以如此可怕……

      范翡青走進廚房用鍋子裝了水煮開,撕開碗裝泡麵,倒進調味料,沖泡。

      然後將那碗附上筷子的泡麵端到主臥室門前放好,雙手合十唸道:「這碗海鮮口味泡麵,請妳吃。」

      旋即回到自己選定的房間裡,打開行李箱,大略整理好裡頭簡單的衣物、日常用品,她的搬家之行就算結束了。

      所謂搬家,說穿了也不過就是孑然一身的她,從一個地方逃離到另一個地方罷了。

      十分鐘後,她將稍稍變涼的泡麵端回自己房間,打開筆記型電腦,一邊吸著軟掉的麵條,一邊上網。

      信箱裡有幾封各大人力銀行網站的來信,通知她去面試。

      嗯,有機會就是好事,她得好好安排一下未來幾天面試的行程。

      但是,收信匣中另一封郵件卻令她怔愕,寄件者是她的前上司,標題是「翡青,妳在哪裡?」……

      她不解,為什麼他在嚴重地傷害她,並且摧毀了她對於人性的一切信任之後,還能裝出一副仍舊關心著她的模樣?簡直偽善得令人作噁。

      她二話不說立刻移動滑鼠,看也不看就按下永久刪除。緊接著複製寄件者郵址,貼上排外名單。

      多麼希望,自己的腦海裡也有將那些難堪驚恐的記憶永久刪除的機制;最起碼,這樣一來,她可以將汙點拋開,毫無負擔地再次開啟日後的人生。

      這一夜,她睡前吞了幾顆身心科醫師開給她的安眠藥,幾乎是平日劑量的兩倍。

      不這麼做,她今晚恐怕無法安穩入眠。

      她不要再想起與那個人相關的一切,她不要夜復一夜浸在不甘與困惑的淚水中掙扎,她也不要繼續與那陰魂不散的噩夢糾纏不清,她不要……

      她真的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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