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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之一 魚乾女與飄室友

      這間位於市中心高級住宅區的三十坪公寓,屋齡十五年,三房兩廳,格局方正,鄰近捷運站,生活機能方便……條件好得幾近完美,堪稱寸土寸金的台北市中異常搶手的物件。最大的重點是,它的租金便宜得令人跌破眼鏡,竟然只要一萬二,而且無須預付押金。

      然而,不說閱屋無數的房仲,就連稍微有點常識的普通人,都會對這低到不可思議的價位起疑。

      ──絕對有問題,這房子。

      位於滯悶燠熱的台北盆地,卻一年到頭都充斥天然冷氣的房子,能不詭異嗎?

      可這位宅味十足的女客人,看起來挺好掐的,只要加把勁,這次應該可以順利成交,不要像之前幾次出什麼岔子才好……

      領著已經不知道是第幾位的客人看屋的房仲小心翼翼陪著笑,心裡暗忖著。

      這件案子卡在他手上已經超過半年了,早知道當初就別為了業績搶著吃下來,卻沒有細想那個年約五十多歲的男房東跟他簽約的限期為何如此寬裕,只要一年內把屋子租出去,與房租不成比例的豐厚傭金就歸他。

      「……范小姐,這間公寓的屋況啦、生活機能啦,就像我說的那樣,好得不得了,還有警衛全天候保全,傢俱什麼的也一應俱全,妳不需要再額外添購,絕對是萬中選一沒得挑啦!妳四處看看,想租的話,心動就要馬上行動,下午還有三組客人等著約我看屋……」房仲舌燦蓮花地胡謅著,良心這種東西很早就讓他隨手丟了。

      實際上,之前也不是沒有看上廉價租金的鐵齒新婚夫妻檔決定簽約搬進來,但撐得最久的那一對,最高紀錄也不過是三天!短短三天,便鐵青著臉要求退租!

      而房東那裡竟然也莫名其妙地好打發,但就是抵死咬緊嘴巴,連對房仲公司都不說到底曾經出了什麼事。可是,光猜也猜得出大概是怎麼回事……

      只見隨著房仲進屋的范翡青,推高了隨著熱汗而滑下鼻樑的大黑框眼鏡,站在屋子中央凝神留意一會兒,最後目光定定地落在主臥房的門板上。

      房仲注意到這位安靜少話的女客人的視線方向,額上冒出了一滴冷汗。

      猶記得上個房客氣急敗壞地火速遷出,那時候就跟他說房子裡有髒東西,就在那間主臥房……

      「咳嗯,范、范小姐!我先帶妳看看廚房吧,這邊──」

      「不用了。什麼時候打契約?」范翡青抬起手,直接說出重點。

      「范小姐,妳別回絕得這麼快,以我從事房仲這麼多年的經驗,這裡絕對──」房仲一時反射性地繼續耍嘴皮遊說,等他意會到她要承租時,當下反而愣住了。

      「房租,你之前是說多少?」

      「是、是的,每月租金一萬二,含管理費;如果住滿半年,直接算妳一萬就好。」房仲一邊說明一邊從公事包中掏出契約和筆。

      可是,范翡青卻當著他的面,比了個八的手勢,乾枯蒼白的唇吐出一個數字:「八千。」

      「呃……啊?范小姐,妳這也太……」房仲當場傻眼。一萬二就已經超俗了,她還硬生生砍價四千,單從外表根本完全看不出來這女人出手有這麼狠!

      「請你打電話給房東問他,一個女人因為他賠出十八年的青春,最後不勞而獲的他能用這間屋子每月賺八千,還嫌少嗎?」

      面對她這番莫名其妙的言語,房仲暗暗懷疑自己八成遇到了神經病,但為了賺這筆難賺的佣金,還是依言致電給人在遠地的房東。

      沒想到他委婉地轉達完畢,房東那邊立刻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顯然對方的震驚不在話下,甚至在幾秒的愕然後,連忙結結巴巴地迭聲說好,一句反對都沒有。

      五分鐘後,房仲帶著雙方簽好的租賃契約、半年份的房租,以及滿臉不可置信的神情,半分不敢稍作停留地匆匆離開了公寓。

      送走了神情詭譎不已的房仲,范翡青這才疲倦地吐出一口長氣,摘下平光眼鏡,捏著眉間稍作休息。

      只是,耳邊仍是滿溢著吵得人不得安寧的女子悲泣聲。當然,普通的正常人是聽不見的。

      『為什麼……我為他做了那麼多,為什麼他要對我那麼狠……王XX,你這殺千刀的混蛋,你害我浪費了十八年的青春!我做鬼也不會饒過你……』一道滄桑悲涼的女聲哭嚷著,隔著門板陸陸續續傳出。

      妳已經是鬼了,小姐。而且不好意思,妳口中那個殺千刀的負心漢依然健在,甚至像丟掉燙手山芋似的把房子租給我……

      范翡青無奈地在心裡補白,隨即打開隨身背著的包包,抽出一包全新未拆封的面紙,來到傳出鬼哭的房間前,將面紙放在地板上,雙手合十地喃喃唸禱著:「小姐,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妳的新室友了,這是一點小小心意,日後還會陸續奉上,可以請妳哭得小聲點嗎?」

      『嗚嗚嗚……我這大半輩子都是為誰辛苦為誰忙,你說你老婆小孩可憐……那我呢?誰來同情我……十八年的時間,你以為對我來說很容易嗎?……』

      雖然對方還是嘮嘮叨叨地鬼跳針個沒停,但分貝量確實降低了不少;仔細去聽的話,還能捕捉到其間夾雜著用面紙擤鼻涕的聲音。

      范翡青走進主臥室對門的客房,順手把門一關,然後就聽不到了。

      很好,看來以後她的睡眠品質應該不會太差,如果罹患嚴重失眠的她可以順利入睡的話。

      「暫時,就住這裡吧。」事實上,她也找不到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一隻哪兒也去不了的女鬼,配上一個無處可去的女人,湊對當室友……剛剛好。

      范翡青苦笑了下,整個人往後仰倒在獨立筒彈簧床上,感覺舒服得讓人漸漸泛起睏意。那個油嘴滑舌的房仲倒是說得沒錯,這屋子裡的傢俱都是不摻水的高檔貨。

      在漸漸烏暗下來的日光中,她舉起左手移到雙眼上方,手腕上那道結痂不久的垂直割痕怵目驚心,她的眼神卻寂然如死……

      當初,她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傷害自己……

      明明問題不是出在自己身上……為什麼那些冷眼旁觀的人卻要用審判的眼神看著自己,好像她也不想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一切全是她的錯……

      而那個人渣在做了錯事後,卻還活得好好的;別說懲罰,連半點自省都沒有……

      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鳥世界……根本反了……是非黑白,完全顛倒了……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中,范翡青閉著眼,卻清楚感覺到有個不應該存在眼下空間中的「人」,無聲無息地來到自己身畔……然後,床沿稍稍下沉了一些。

      一股冷得直竄入心底的寒意驀地襲近,伴隨著髮梢撫上臉頰的搔癢感,從仰躺著的她的正上方。

      不過,她好累,累到不想睜眼看看對方究竟何許人也。

      打擾到妳,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一個人一條命……

      范翡青抬起左手臂覆上額眼,集中意念這麼想著。

      如果這位「室友」想對自己做些什麼,都隨便她吧,她連抵抗都不想了。

      畢竟,那件事情發生時,她曾經試圖抵抗過,卻半點用處也沒有……

      然而,她預期中的種種狀況卻未曾出現。沒有聽見任何淒厲的鬼哭神號、沒有被強橫地附身,反而是一陣冰涼撫上手腕處那道割痕,伴隨著一道充滿理解與同情的輕嘆。

      『面紙……謝謝。』

      范翡青聽見這句話的同時,冷意和床畔的重量瞬間消失。睜眼一看,天色已然全黑。

      她萬分疲憊地撐起身子,走到對面的房間門前,蹲下身撿起那包面紙,好像變得有些沉。打開來抽出幾張,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比較潮濕了點,不過沒差,挺適合拿來清潔屋子。

      「不客氣。」她對著主臥室輕聲說道。

      看樣子,她和室友的同居生活有個不錯的和平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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