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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之二·万里西风瀚海沙

幕之二·萬里西風瀚海沙

一護自是認識朽木家少主的。

中原武林這個圈子,說大很大,說小其實也很小,武林盟主跟傳承九代根基深厚的朽木家,當然不可能沒有交集,不過一護這個盟主兒子跟朽木少主,那交集就是雖有,也等於無了。

甚至可說不怎麼待見吧。

朽木白哉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

在一護還只有十二三歲,正是熊得上天的時候,朽木白哉已經出道並且名聲鵲起,成為白道武林年青一代中的翹楚,他是那種……非常典型的正派少俠,出身高,氣質好,為人除了高冷點也沒什麼可詬病的,公平公正,冷靜謹慎,武功高強,潔身自好,從不曾因為過於清俊端麗的容貌沾惹桃花,簡直是少俠模板,正派模範。

跟一護這種不求上進,小小年紀就去跟朋友喝花酒,嘗試過賭博,賽馬,各類好玩的玩意兒的破小孩根本就是兩路人,也是人家壓根不會,不屑於結交的類型。

結果就因為用了偶然得到,想着可以關鍵時刻扯虎皮嚇唬人的手帕來做個假證,居然成了他的心上人?

這種說法簡直是……可怕!之前倒也用過兩次,都是聲稱自己是朽木少主罩的人,超級能唬人,這次情急之下只好又祭出來,可這次情況不同,成了心上人所贈的信物……心上人!!!寒毛都豎起來了啊喂!還不如用露琪亞那個死丫頭的呢,就算會被打滿頭包也沒關係,可惜沒有!而且也不敢,敗壞女兒家名譽,他定會被那個死妹控追殺到天涯海角!

不過也正因為不怎麼待見,所以……哼,橫豎你朽木大俠(對,以前是少俠,現在是大俠了)一向除暴安良路見不平,當一下小爺的擋箭牌,也算是日行一善了,不用感激我給你機會!

既然都被誤會喜歡男人了,那不趁機利用下豈不虧大發了?

一護深吸口氣吞下那股子尷尬和荒謬之感,努力擠出一個幾分羞澀又忐忑的表情,“大俠你……你對斷袖,可有抵觸?”

過路客沉默了。

一護又換上“雖然被抵觸了很難過但我還是要說清楚”的表情,“所以呀,我心裡只有我家少主,怎麼會對什麼姑娘有意思呢?”

過路客繼續沉默,嗯,表情……一言難盡。

“那你……怎麼認得朽木少主的?”

有門!

一護被他的反應激勵,立即再接再厲舌燦蓮花,“其實呢……沒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啊,我還小,正被家族裡的小孩們欺負,他就出現了,趕走了那群小孩,還用這塊手帕為我包紮膝蓋上的傷,那時候少主還年少,他那麼漂亮,那麼神氣,那麼溫柔,就像是天神一樣,我那時就喜歡上他了!後來才知道,少主是來我們家做客的,您說,這可不是緣分嗎?”說著,眼底適時地溢出痴迷憧憬的亮光,活脫脫一副思春的小女兒形象。

被辣到眼睛的過路客已經搖搖欲墜。

“後來我長大了,就去追他了,沒想到我的天神小哥哥已經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面癱了哈哈哈,看起來高不可攀的,要是一般人肯定就打退堂鼓了,可我怎麼會呢,我知道他心底藏着的溫柔,所以啊……鍥而不捨花了三年終於把他拿下啦!”

一護洋洋得意地誇耀,“那些失敗的姑娘們肯定不知道,我家少主冰山面孔下,蘊藏的是火山一般熾熱的內心啊!”

過路客艱難地吞下了這個濫俗男男版小話本,“所以你……你跟朽木少主……是兩情相悅?”

“不止,還交換信物定下終身了!”

某人嬌羞臉。

過路客表示他此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當著本尊如此胡柴,還說得這麼有板有眼,跟真的一樣,要不是他心知肚明自己真的沒有跟男人私定終身過,恐怕加上帕子作為證據,也就真信了。

是的,這位相貌平平無奇,劍術卻華美綺麗的過路客,正是一護口中的“天神小哥哥”,擁有“火山一般熾熱的內心”的可憐擋箭牌。

但他也到底認出來了,原來那位黑崎家的小霸王是藏在這種地方。

手帕的事情其實很簡單。

黑崎家小霸王平時惹事生非,但心地並不壞,有一次在一個比較正經的場合他們遇上,小霸王湊巧要打抱不平,想幫人卻不想留名,就大咧咧來找人藉手帕,讓白哉頂名分,白哉:你不想給黑崎叔叔惹事才是正理吧?對方的回答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白哉哥哥這麼善心的人,肯定願意出頭的,白哉被他這聲白哉哥哥叫得雞皮疙瘩掉滿地,再三確認“你要幫的真不是姑娘?”這個嚴肅問題後,還是把手帕借給了他。

說起來,其實也就好些年前見過兩三次,交流更少,在白哉的印象里,就是那頭橙毛比較顯眼,而現在,少年人長得快,容貌變化這個階段是最大的,又把頭髮跟眉毛染成了黑色,雖然一雙比發色更深點的瞳孔沒變,但誰會仔細盯着男人的眼睛看個不停?因此直到見到手帕,才認出人來。

那個豪邁無雙的黑崎一心慘死不說身後還落下污名,原本就只有黑崎父子二人,根基淺薄的黑崎家頓時風流雲散,昔年小霸王落得改頭換面遠走邊城,這結局實在令人唏噓,多少也算是故舊之子,白哉倒也有心幫幫他,只可惜他現在自己也比較困窘,都到了要幫人跑腿攢銀子的地步了,橫豎剛剛也試出對方的真實水準,知曉他不至於被人逼着成親或丟了清白,他還真有想過把這滿口胡言亂語的小崽子捆去領錢算了。

好歹是故舊之子……算了?放他一馬?

誹謗人名譽……乾脆捆去拿到足夠路費順便算是給個教訓?

“好吧……”

他終於在少年那眼巴巴又還帶着故意做出來的,叫人惡寒的嬌羞之色的注視下,費力地點了點頭,“我相信你……既然有了朽木少主,不至於沾惹其他女子,只是我……”

一護何等機靈,沒點眼色他早就栽無數次啦,立即毫不猶豫從兜里摸出了所有的銀兩雙手奉上,“在下囊中羞澀,這五十兩銀子雖拿不出手,還請大俠不要嫌棄,就當是大俠空跑一趟的路費了。”

算你上道。

仗着換了張臉沒人認識就不樂意維持正直人設的朽木少主毫無矜持可言地收下了那五十兩銀子,長劍回鞘,一拱手,“那,就此別過。”

“是是是!”

一護用力點頭,終於能把這個災星送走,逃脫被抓去拜堂的可怕境地,他簡直是眉飛色舞,“大俠走好!”

一邊還小心翼翼地將那帕子重新疊好放回懷裡,還確認地隔着衣服按了按胸口,做出一副珍愛寶貝得不得了的模樣——演戲要善始善終嘛!過路客大叔可不就是被自己的“真情”所打動,才只要五十兩不要一千兩的!這“真情”老值錢了!

白哉簡直眼睛都要抽了,真想把他捆了領錢。

罷了,就看在五十兩的份上。

告辭走人。

一護送走大麻煩,擦了一把冷汗。

幸虧自己機靈,終於度過了這一次生平第二大危機。

他嘆了口氣。

悶悶地踢了踢腳下的碎石頭。

要是老爹還在,他怎麼會被個地頭蛇欺負啊!

想起老爹就想起了當年那一團混亂,身為老爹唯一的兒子,他居然是武林盟的叔伯那裡得到消息,居然沒能見到老爹最後一面就得喪家之犬一般落跑,   居然……到三年後的現在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都不清楚。

因為那時候他只是個不求上進的草包二代,沒資格也沒心思參與老爹的事情。

只聽說老爹居然跟魔教勾結,引狼入室,結果害人害己……之類的,一護一個字也不相信,他爹是什麼人啊?草根出身,就靠過人的人品和武功積攢了威望當上武林盟主的大好人,大英雄,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做了又有什麼好處?肯定是陷害!絕對是!可像他這樣,在江湖上沒有什麼好名聲,也沒有半點威望的傢伙,說的話誰能信呢?況且他也沒有半點佐證。

他不能為老爹查明冤屈,還縮頭烏龜一樣逃到這個遠離中原的地方來,心裡豈能沒有仇恨、憤怒和凄涼?只是處境已經如此之凄慘了,就算練好武功,要找到兇手也只怕艱難得很——從這幾年追殺的人看得出來,他們都不是真兇派來的,卻肯定是因為真兇陸續放出的一些消息,想要逼他暴露行跡,就知道真兇不僅勢力大,更是心思深沉縝密,肯定是極難對付的角色,如果他再消沉沮喪,自怨自艾,這輩子大概就更沒有報仇的希望了。

因此一護努力裝作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囂張無憂的草包二代,假裝相信……父親是不是還在某個地方等着他變得出息,如果自己洗去了他的污名,那個豪爽的男人是不是會哈哈大笑着跳出來說我沒看錯你啊兒子,用力拍自己的肩膀呢?

只有人後,才偶爾露出一點鬱郁,凝在了眉心細褶之間。

古人曾嘆道,悲莫悲兮生別離,可世間怎會沒有比生離更悲傷的事情?擁有切膚之痛的一護明白,生離尚可希翼再見的一天,死別才是最無望,最痛苦的,隔了生死,便是天上人間,再無緣相見,一抔黃土隔絕了曾經的笑貌音容,而那個唯一的親人,毫無理由包容自己自己憐愛自己的豪傑,至今還在泉下背負着污名,江湖上什麼亂七八糟的角色都可以破口大罵肆意污衊,不得解脫。

想到這裡,地頭蛇的欺壓什麼的,也不算什麼了。

不要把事情鬧大,漏出風聲引來危險才是最要緊的。

做事要當機立斷,他運起輕功回到居住所在,就收拾了點細軟和小零碎,立即跑路離開了這個說是聚居地,其實差不多算個小城,又亂又大,非常適合掩藏身份的沙旬集。

下一站,要去哪裡呢?

西風卷地,聚居地外風沙漸起,將透藍的天蒙上了一層渾濁的黃,一護背着行囊和長劍,如同來時一般孤獨地,走入了那片遮天蔽日的沙塵之中。

塞外行旅,很是辛苦。

雖然稍好過毫無生機的沙漠,但茫茫天地,儘是大片大片不見盡頭的荒涼,偶有耐旱的沙蔥和冬青,也是瘦矮弱小,沙拐棗和胡楊稀稀落落,水源更是難見,動物也只見到零星的兇橫而瘦骨嶙峋的孤狼,蜥蜴蠍子之類的倒是不少,沙塵一起,就遮天蔽日,要及時找地方躲藏,好容易熬過去了也是頭髮嘴巴里都是沙。

哪怕他選的其實是回中原的方向。

夜晚,一護好歹找到一塊避風之地,又幸運打到了一隻岩鼠,用劍放血剝皮生火烤了,灑了點隨身帶的鹽,倒也焦香四溢,手藝了得。

才吃了幾口,就聽見有女子的悲呼。

一護皺眉。

這種距離聚居地已經有一段路程,算是鳥不拉屎的地方,怎麼會有女人?

不要管閑事!

江湖上,愛管閑事的人總是死得最快!

他搖搖頭,繼續啃烤肉。

但那女子叫聲雖然因為距離頗遠而時有時無,並不能聽得分明,卻頗為凄厲,間中又夾雜了幾聲男人的笑聲。

莫非是……馬賊?

將什麼女子擄了來,戲弄淫辱?

知曉馬賊那些個殘忍的把戲,一護到底有點坐不住,他告訴自己,小心一點,先看看,不要莽撞出手,又到底捨不得他的晚餐的兩口將肉啃完,擦了擦嘴角,這才斂氣凝神,向著聲音的來處摸了過去。

他的身法很是奇異,看着並不快,一步一步跨出也清清楚楚,卻像是能穿透空間一樣,上一步還在這處,下一步跨出後卻已閃到了另一處,堪稱獨到精妙,之前要不是因為過路客大叔內氣雄渾凜冽,震得他氣息紊亂,他也不至於逃不掉。

這等身法,摸到了很近的所在,那堆篝火周圍的人果然還是絲毫未曾察覺。

一護小心看了過去。

一個女子正哭得凄慘,身上的衣服已經不能蔽體,赤着腳跌跌撞撞在砂礫碎石上跑着,那幾個大漢果然是馬賊打扮,故意將人追過來又趕過去,趁靠近時在那女子身上撕下點布料來,惹得那女子哭喊瞬間拔尖驚慌退避,他們就貓戲老鼠般得意地哈哈直笑,污言穢語不絕於耳。

一護看得直皺眉。

那女子正當妙齡,不過十八九歲,雖然哭得凄慘,卻從眉目間依稀看得出還頗為秀麗,發散釵亂,已經露出白皙的肩和大腿來,雙手拚命抱住胸口遮掩,無助又絕望地躲避着那些馬賊們的手和下流話。

不能衝動不能衝動。

他又仔細看了一會兒。

那女子氣息紊亂,腳步虛浮——她不會武功。

馬賊們的功夫……看着一身腱子肉,其實不過是外家功夫,內功的門道都沒摸到,稀鬆得很。

一護好好確認了,就打算管這個閑事了——他雖不是什麼仁義無雙扶難濟弱的大俠客,但發生在眼前的弱肉強食,他能幫,且不會累及自身的忙,為何不幫?

一護拔劍,無聲無息地就掠了過去。

他選的角度很好,那幾個馬賊正背對着他,女子卻看見了,露出驚喜之色,馬賊一見不對,正要轉過身來,長劍已劃破了夜色,在篝火的映照之下盪起一片絢爛又森寒的漣漪。

三個馬賊,一個還未來得及轉身,一個才剛剛轉過半邊,一個轉過來了卻還未來得及拔出腰間的刀——血花次第在他們頸間噴薄而出開,成為夜色下最艷麗濃重的一抹。

馬賊屍體撲地,身下沁出血來,抽了抽就不動了,那女子見了終於抽泣一聲,委頓在地,聲音還在哆嗦,“多、多謝……”

她沒有如見救星般撲過來,一護心下的警惕又淡去兩分,“不用,你可能走?”

“能!能的!”

她似是極為羞恥,努力扯住身上零碎的布料,又因為一護站在那裡不過來的緣故而露出了幾分安心,“恩公……可否將那邊的衣服……”

女子外衣落在左側不遠處,雖然撕破了,倒也勉強可以蔽體,一護點點頭,上前用劍尖挑起那間茜色褙子,走過去就那麼遞給了女子。

女子低聲道謝,立即接過披在了身上,然後支撐着要站起來。

她腳上流着血,被扎破了,用力了幾下也沒起得來,卻還在咬牙堅持。

一護到底不忍,收劍回鞘,伸出了手去。

女子怯怯伸手,扶住了他的。

他一個用力將人拉起。

女子站定,就飛快放開了他的手,退後一步低着頭道謝,“多謝……恩公。小女子感激不盡,無以為報。”

嗯,他手上運着氣勁,發現不對就會將人震開,結果並沒有什麼陷阱。

搞得一護倒有點為自己的多疑不好意思了,趕緊道,“不用不用。”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什麼的,他這種剛差點被抓去拜堂的少俠是完全敬謝不敏的。

“你可有去處?”

“有的。恩公不用擔心,這幾個馬賊已經死了,他們有馬,小女子倒也會騎馬,這就去投奔沙旬集的姑姑姑父。”

她一瘸一拐地去牽馬,那馬有六匹,馬賊一向這樣,多帶一匹馬,長途奔襲時方便替換,女子選了一匹看着溫馴些的棗紅色母馬,“恩公不要一匹嗎?”

一護躊躇了下,他這番跑路,身上只剩下兩三兩銀子,弄匹馬倒也不錯,騎到下一個聚居地就賣掉,不至於沒錢吃飯住店了。

他點點頭,就選了那匹看着最高大最精神的大黑馬。

大黑馬顯得很是靈性,一雙眼馴順地看着一護,精神又討喜。

“我要去那邊,不送你了。”

“小女子省得,不敢勞動恩公。”

女子跨上馬,倒也姿態利索,甩了下韁繩驅策着向著沙旬集的方向走了。

馬蹄得得,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下。

這麼乾脆離開,傾聽了一會兒的一護終於鬆了口氣,又暗笑自己確實是驚弓之鳥,疑心病實在重了點,於是回身跨上那匹大黑馬,要回到剛才的地方去。

誰知道就在上馬的一瞬間,感覺大腿被銳物扎了一下,刺痛不已。

一護大驚。

立即跳下馬來,卻已經站立不穩。

而此刻他也看見了馬鞍上還染着血色的一點亮光。

糟了!陷阱竟是在這裡!

千防萬防,到底還是……沒防得住!

天旋地轉間,適才的女子在視線一角已經無聲無息地去而復返,正朝他露出了一個艷麗而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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