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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丹增平措

冬天早過了,屋簷頂上積著殘雪,一點也無迎來春天的跡象,白晝仍短,彷彿有誰用了彩筆將日子的重色壓過了頭,黑暗不饒人的侵佔大部分的晝,晝日並沒有帶來光亮,而是被調和成一種混合著濃重的顆粒感的深灰,我們被無邊無際的寒冷與黑暗包圍。瑞和一百二十年,丹增平措沉沉睡去,再無醒來。

這一年異常寒冷,隨處可見氣象局播報「霸王級」寒流來襲,請民眾加強保暖的消息,各地罕見的低溫。號稱霸王級的寒流名不虛傳,像橫空降世的霸主,掠奪這世界所有的溫暖,連靠近赤道的南國一帶也稀罕的雪落紛飛。壁爐前燒正旺的柴火,暖氣、電熱毯也紛紛出爐,希望能躲過嚴寒。

見到雪的那天,人們充滿著驚奇與意外,紛紛上街去迎雪,孩子對雪充滿了新奇,張嘴讓雪在溫暖裡融化,呵呵呵地笑得開心,吳家大老們嘖嘖稱奇,他們驚呼:「雪啊!這輩子,第一次在家鄉看見。」

吳家是這個城鎮的旺族,小鎮主街上一整排姓吳的人家比鄰而依,大家相互照應,從西邊的市場到東區的警察局都有不少吳家人,主街後方有塊喏大的腹地,那裡落座了一處典型的四合院,四合院落最深處是吳家的祠堂,這裡是吳家族長的居住地,也是吳心倪和左念青從小長大的地方。

瑞和三十年中,四合院曾有過一次大規模的改建,此後部份的居住空間擴張到了二樓。駱雪、吳心倪與幾個鎮上孩童的小時候,最喜歡在前院玩扮鬼捉迷藏的遊戲,有時候他們會擅自把遊戲版圖擴大,當玩耍區域伸展到二樓穿堂時,總是會看到平措姥姥坐在二樓大廳裡的搖椅上打著毛線,溫柔地哼唱著不知名的小曲兒,午后的陽光從窗櫺側邊透了進來,緩緩位移到姥姥身上。光裡,清楚能見到塵埃隨風起舞的樣子,時間就此緩了下來,那時候姥姥看上去如此的寧靜溫暖。

「駱雪啊!泥棗糖如何?還是桂花糕呢?喜歡什麼,都告訴姥姥,姥姥給妳做。」姥姥有個很特別的名字叫丹增平措,聽說是從遙遠的地方嫁過來,因為她的聰慧與才智,贏得鎮上人們的信任,遇到事情無法定奪的時候,總要來向姥姥討個主意。不知道是不是名字太難唸,還是基於對心倪的喜愛,逐漸的也有人管她叫-心倪姥姥。

是的!她是吳心倪的姥姥,吳家大院人人尊敬倚仗的族母,也是對左念青和駱雪特別偏心的姥姥。

 

「妳的眼底有萬千星河,我們雪兒啊,有著世上最漂亮的眼睛!最特別的人本來就會長得和別人不一樣啊,這麼美麗的眼睛,是她們不識貨。」

「但是我們雪兒,過了十八歲,妳的能力就會慢慢的醒過來,要小心使用這些能力,也要好好珍惜呦!」

記不清有多少次,姥姥總在駱雪因為眼睛的與眾不同被鄰居孩子欺負時給予安慰,並且溫柔的提醒她。

駱雪的眼瞳生來就是雙色,左眼咖啡,卻右顯深藍,那是屬於巫族的象徵,尤其在夜裡,閃爍著淡淡光芒,但對她來講那是痛苦星系。她出世的到來換母親難產離世,父親離家拋棄了她,照顧著長大的祖母也在她八歲那年因病過世,於是傳言總說駱雪命帶孤煞,剋死至親,誰親近誰遭劫。只有丹增平措一直對她很好,並不在意她是巫師之後,或者那些剋死至親的流言,默默照顧著她。對駱雪來說平措姥姥是上天關起的門後再開啟的窗,孤獨無依的時候溫暖著她,做她的光亮。但她仍然下意識的提醒自己,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她的親近又帶來不幸。

***

「雪雪,放學陪我去樓頂炸一波如何?你上次用的魔法很厲害,光想就很好玩,要不要?要不要?」只要在被拜託的時候,駱雪本來的單名就會自動變成的疊字名。

提出要求的人此時天花亂墜,興奮說個不停,就像八爪章魚一樣朝著駱雪黏了過來。

她是駱雪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吳心倪。某次駱雪為了逃避一隻追趕著她的大狗,為了嚇唬它,情急之下手裡變出火花,雖然嚇走惡犬,但擁有魔法的事情也被在邊上路過的心倪給知曉,從此心倪就央求駱雪給她變變魔法,不過心倪總要駱雪把魔法用在惡作劇上,這是她無聊消遣時的趣味,如果不是親耳聽到,你很難把這種行徑和吳心倪聯想在一塊。

吳心倪的個性活潑大方,講起話來細細柔柔的很好聽,臉頰兩個淺淺的小梨窩,笑起來像是帶著大型旋渦般的要把人捲進去,不僅功課好還彈得一手好琴,她一直都是資優生,是所有家長眼中乖寶寶、好學生的類型。大概每個人的朋友群裡或多或少總有過這樣一號人物,父母會因為自己的孩子交到這類型的好朋友而感到放心,心倪就是這個角色的代表。不過實際上說她是乖寶寶,不如說她是以一種乖馴的姿態,技巧性的把惡的因子潛藏的很好來的貼切。

或許吧!每個人心裡都住了巨獸,而吳心倪的存在是在大家使壞點子時,能安全下庄且不被發現的主要關鍵。

「吳心倪,妳就多走點夜路吧,反正七月很快就會到了!」左念青說這話的時候,吳心倪吹鬍子瞪眼睛的拉著駱雪往外跑,嚷著念青這個多管閒事的管家公,並說著再也不要理他。

左念青,也跟心倪,駱雪一起長大,住在林家大院的別院中,父親是吳家的總管。他人其實不壞,就是講話不留情面,嘴巴與心腸落差太大,不過有時又能天外飛來一筆幽默,大家都說他是吳心倪的跟班,只有他自己說不是,但從駱雪有記憶以來,就看見左念青成天都跟在吳心倪的後面跑。

霸王級寒流來的那天夜裡,暖器還開著的時後,平措姥姥一如往常的坐在搖椅上,卻永遠的睡著了。心倪非常的傷心,哭了好幾天,眼睛腫得像核桃,雖然捨不得,但駱雪心裡卻暗自慶幸,也許因為看到許多老邁離開的人或多或少遭受病痛折磨,對於姥姥能夠好好的離開沒受到任何痛苦的折磨,反而感到十分的安慰。

不過,沒有眼淚的人,不表示不難過,也許是人痛到了一定程度,身體某些機制會自動關閉,雖然駱雪從未曾對人說過,但畢竟受到姥姥許多恩惠,還是感到深深的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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