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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生死瞬間

  第三章

    兩人漫步在這一條一望無際、好似永遠走不到盡頭的道路上。

    唐央認真的覺得,就算走到天亮也不見得到達燈火的盡頭處。

    奪取神蛙也不是他今日的目的,可以跟新認的「姊姊」結伴同行已是他的榮幸。

    道路兩旁的燈樹把四周映照著恍如白日,每棵燈樹上掛著一簾紫紅色布條,上面用雪白字體記載著各界的奇聞軼事、歷史史實、猜謎等等。

    姊姊感覺是一個相當怕生的人,但自從唐央親口喚她姊姊後,態度轉變了不少,開始比較熱烈地與他相談。

    她似乎很喜歡,而且非常熟悉布條上面的故事,她踏著輕盈的步伐,走到每一棵燈樹下,用她溫柔輕軟的嗓音朗誦著上頭的文字,細心的為他這個什麼也沒有概念的凡人解說著。

    「啊!這上面記載的是我二姑姑的故事。」姊姊難掩興奮的說著,指著布簾,開始說著之前鬼界戰爭中悲劇的愛情故事。

    要多深的愛才願意為了那個人獻出心臟?如果是為了蒹葭妹妹,他會願意如此犧牲嗎?

    想到蒹葭妹妹,唐央的內心一沉,擔憂之情全然顯現,淚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轉,讓前方的路、前方的一處處燈火變得模糊不清。雖然他相當確定楊爺會好好對待蒹葭妹妹,但既然師父都出現在楊府了,蒹葭妹妹被發現恐怕也是遲早的事情了。

    「怎麼,這故事那麼令人感動嗎?」

    唐央急忙用衣袖擦去了眼淚,發現姊姊歪著頭對視著他。面對她那雙好像看透萬物般的美麗眸子,唐央不自覺的迴避了視線。

    「沒……沒什麼……」唐央說著。

    「兄弟,內心有話就要說,不說會生心病的。」姊姊溫柔的說著,輕拍唐央的肩膀,在這個瞬間,唐央覺得自己可以卸下所有心防,可以將自己的苦水大吐為快。「鬼界的人,說話都是直來直往的。」

    這個地方真好,直來直往,自由自在,要是蒹葭妹妹也來這邊生活,那不知該有多幸福快樂。

    「而且其實……」姊姊的神情有些遲疑,擠著眉頭。「我知道你為什麼感傷。」

    難道,鬼界有讀心術嗎?唐央有些震撼,並且回想剛才的過程中,自己有沒有亂動心緒、胡思亂想。

    「是蒹葭妹妹吧。」姊姊嘆了一口氣,輕輕了說出了她的名字。「別誤會,我不會讀心術。我只是看的見夢境。」她帶著有些悲傷的面容,看著唐央。「你的恐懼、你的屈辱、你與愛人相別的痛苦和思念,我全都感同身受。」

    唐央再也忍不住奔騰的淚水,身子癱軟,姊姊攙扶著他到路旁的大石頭坐下。輕輕撫著他的背。

    他的辛苦,她都明白。唐央找到知音,也找尋到了發洩的窗口,兩人之間不需多餘的言語,就默默理解了全部。

    漫山遍野一處處燈火渲染著,淚眼模模糊糊的,時間彷彿停了下來,只聚焦在相知相惜的兩人身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唐央抬起哭腫的眼睛,輕輕道了謝。而她也報以微笑。

    經過這樣的無聲交流,他們的情誼似乎增進了不少,再次共步道路上時,唐央的態度也不再只是畢恭畢敬,而是將她當作知音、當作朋友、當作親人。

    可以在短暫的時間內讓人們相互關愛可能也是鬼界的魔力之一吧!

    「再次強調,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夢的。」她一臉正經地說著。「我沒有辦法知道夢雲是誰的。而且我本來不知道這是你的夢,只是剛剛我仔細的看進你的眼睛。」她的臉突然向他靠近,太過突然唐央後退了一小步。

    「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麼嗎?」她問。

    唐央搖搖頭。

    「我看見我的臉。」她說。

    瞳孔映出她的臉,相當自然而然啊!

    「然後我就想起了你夢中的蒹葭妹妹,在她的眼裡,有你笑容滿面的樣子。」她輕輕說著,又走快了幾步,往另一棵燈樹走去。

    雖然在此處一直都很快意,但他大多都是哭泣著的,因為太多太多事情太意外,太令人感動,或是因想起蒹葭妹妹而感傷。真的很久沒有笑容了。

    這些原本於他無親無故的人,將他視如己出,而他卻不肯好好活在當下、好好擁抱快樂,成天只知傷春悲秋的實在太對不起他們了。

    唐央默默立誓,他要努力的、開心地活著,等到有能力可以拯救蒹葭妹妹,可以和人間大勢力抗衡之後,他會親自將蒹葭妹妹接回這個仙境,讓她也當這邊的家人、享受這種美好。

    唐央微笑著,心中的重擔好像卸了下來,燈火斑斕的景致,那一種朦朦朧朧的美感也終於進入了唐央的心中,連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輕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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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移開腳步,燈樹下的字跡在她的眼中搖搖晃晃、迷迷糊糊。

    雖然是剛認的弟弟,剛從令人煩躁的掃把星變成需要自己照料的後輩,不知為什麼,在意識到前兩日的夢正是唐央的夢雲時,一股心酸如一條碩大的蛇,在電光石火間竄入心窩中,翻滾、交纏、撕咬、刺激心頭的每一塊肉。

    前兩日的那一場夢,那慘絕人寰的故事,居然是眼前人親身經歷,那種苦痛,居然是這個男孩必須獨自承擔。想到這裡就覺得當時只是悠悠夢醒,將這個故事寫成話本的自己太過無情、太過置身事外。

    在他與她並肩而坐,願意在她的陪伴下痛哭一場後,她內心的罪惡感也得到了抒發,在他一次次啜泣聲中,她也安靜的落下了幾滴淚珠。

    不過,她是不會在他面前哭泣的,因為她是姊姊。

    深吸了幾口氣,她定下心來,裝作一派輕鬆的念著這棵燈樹下的文字。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澹烟流水畫屏幽……」心摶輕輕地唱著,這首詞是人間的詞作,心摶很喜歡就將這闕詞加入了布簾中。

    掛布簾雖然是鬼界一直以來的傳統,但多年以來,願意用步行走到巫蛙谷的人越來越少,最後會每一季都細細品味布簾的,也只剩下心摶一人。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閒挂小銀鉤。」在遠處的唐央,一邊和著、一邊往她這邊走來。

    這輕揚飄逸的歌聲傳來,心摶猛然發現,唐央向她走來的每一步,彷彿都閃閃發亮,她睜著眼睛,怎麼樣也揮不去這樣的想像。

    隨著他穩健的步伐,她以前總是封閉的心,似乎一步步被點亮了。

    從來鬼界只有她喜歡人間的詩文典籍;從來她的嗜好只能孤芳自賞;從來只有娘親願意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聽她念著布簾上的故事……這樣的孤獨,就要被那道閃亮的光芒擊碎殆盡了。

    她知道認了這個弟弟不是一道虧錢買賣了,她終於得到了一個知己,一個懂她的伴了。她不經幻想爾後要在書房裡跟他討論什麼歷史典故、激辯一下百家的思想,這讓她心神亢奮、激動不已。

    這種情緒對她而言真的很反常,她總是比任何人更要冷靜、淡定,但其實連她都沒意識到自己內心相當敏感,相當起伏不定。

    在闌珊燈火下,兩人相視而笑,然後再一同步向了下一棵燈樹。

    「看來你在人間飽讀詩書。」她問。

    「愧不敢當,讀書人考取功名乃是要務,怠慢不得。」唐央真誠地說著「不似姊姊這般,純粹只因喜好而讀,想必境界比小弟高上千倍。」

    聽到這番明知是奉承的話,心摶心中還是喜滋滋的。

    「好說好說,日後我們好生切磋。」

    「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唐央作勢一揖,嘴角上揚。

    兩人走著走著,影子時常時短、時而如墨般深、時而又像被水渲染開一樣淺。話匣子一打開就無法停止,兩人談天說地無所不聊,每每說到彼此新奇的事物時,兩人總是興奮不已。

    突然,影子閃爍了起來。兩人抬頭一看,原來是前方其中一棵燈樹的燈火時暗時亮,心摶一臉不解,並著三兩步走上前去。

    「不可能啊!鬼界的燈樹靠著的是山間的靈氣運作的,怎麼可能……」心摶走到那棵異常的燈樹下,仔細觀察著。

    這是……妖氣?

    一股異常的妖氣突然襲來,心摶立即抬起手臂想用衣袖護住自己,但卻遲了些,眼睛刺痛難耐、如萬蟲鑽洞、想睜也睜不開眼。

    「姊姊,怎麼了!」心摶聽見唐央急促的腳步聲,和擔心的問候。

    正想佯裝堅強,假裝沒事的時候,心摶霎那間被妖風颳上天際,不停旋轉令她暈頭轉向。

    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心摶一頭霧水,扯下自己胸口的鈴鐺,用盡整身的力量搖了幾下,這陣搖鈴聲大概已經傳入了每位鬼界人民的耳裡。

    通常她這麼一呼救,爹爹就會在下一刻立馬出現,但她只感受到自己重重被摔到了地上,而這片土地泥濘不堪,況且不斷下陷。

    她什麼也瞧不見,心內的恐懼倍增,呼吸也更加急促。

    「姊姊!姊姊!」唐央叫喊著,看著不斷下陷的心摶,不顧一切的撲上前,拉住她的手。「好端端的一方地,怎麼突然變成沼澤了呢!」

    原來這種下陷的感覺是因為墜入了沼澤地,既然是沼澤地越掙扎陷的越快。心摶停下了所有動作,就快要隱沒其中。

    「唐央你別拉我,你也會被拉進來的。」心摶大聲喊著,放開了手心。

    唐央沒有聽命,伸長兩隻手死命地握著心摶的手臂,漸漸的心摶整個人沒入地底,唐央冒著冷汗但堅持不鬆手,也漸漸被一點一滴的淹沒。

    心摶在黑暗中不停不停地下墜,一開始在泥濘之中下陷緩慢,但一穿過沼澤,她赫然發現足下是空心的,於是她開始迅速的不停墜落,而那個凡人老弟也是。

    唐央居然沒有放手,還死命地拉著她,他不言不語,只是默默向她拉進,然後把她抱入懷中,緊緊地擁抱著。

    她感受到身後的體溫,感受到他吐出的鼻息,順便記住了專屬於他的味道。

    不知道何時才會墜落地面,心摶雖然眼睛看不見,但約略感受到唐央的用意。她急忙揮動四肢、使勁全力移動身體,想要改變這個局面。

    早知道就多努力修行了,現在自己有難,還拉別人下水……

    多少淚珠在空中飛舞,最後心摶聽見了一個細小的聲音,同時停止了下墜。

    這個聲音像是物體被刺穿的聲音。

    唐央果然是拿自己當作心摶的墊背,況且……心摶向唐央身上探去,溫熱濕淋淋的液體沾滿手心,繼續下探,她摸到了一個尖銳的東西。

    她感覺自己再也吸不上氣了,她的腦袋再也不能思考。

    「啊啊——」心摶發出了一聲長嘯,那心碎的聲音迴盪整個幽谷,重覆的附和著,好似演奏著悲劇的交響曲。

    在那個瞬間心摶的眼睛能睜開了,她癱軟的坐在一旁,她深陷在幽深的谷底,四處幽闇無光,就只有他們下墜處長滿了晶瑩剔透、內含幽光的水晶,而那些水晶現在沾滿了唐央鮮紅的血液,唐央的身上非常突兀的被那些閃亮亮的東西刺穿。

    她根本就沒有救了他,就算來了鬼界,他還是從活的變成了死的。

    她萬念俱灰,失去言語,待坐在唐央的身邊。汩汩流出的血液浸濕了心摶草綠色的衣裳,她不知該如何移動他,也捨不得再動他。

    他明明看見了這些尖銳的東西,卻沒有選擇躲開。

    他明明可以放任心摶消失也不會被責怪,但他死死拽著她。

    這個人……實在太傻了!心摶將自己的頭埋在雙腿之間,無聲地哭泣著。

    鬼界的人民都來了,鬼王自然是最早到的,他的確聽見了銅鈴聲,卻被其他事情耽擱了。看到眼前的場景,眾人皆歎惋,但也不多出聲,靜靜地流著淚,默默的悲傷著。

    就在此時,一個蹦跳著帶著綠色螢光物體出現在唐央身邊,跳上他的手臂,接著跳上他的胸口……

    「啊!是神蛙。」澄娘尖銳的聲音驚呼著。

    眾人聚睛一看,心摶也如大夢初醒般從雙股間抬起頭來。

    只見那神蛙跳著跳著,跳上了唐央的眉間,然後消融不見,綠色的螢光從唐央的額上射出,讓這幽黑的深谷光明如白晝。

    唐央的身子憑空浮起,伴隨著略為刺眼的光芒靜靜騰在空中,然後緩緩下降平躺到了心摶的身邊。身上的幾個驚悚的窟窿也快速的癒合,慘白的面容也重回血色。

    心摶一臉不敢置信,從來也沒有聽說神蛙有這麼神奇的功能。

    居然可以……起死回生嗎?

    眾人看見神蹟,滿是驚奇,漸漸地向唐央聚合起來。

    心摶握住那雪白的、逐漸回溫卻仍衰頹著的手心。

    「請幫我照料小女心摶,護送她回去休息。」鬼王從震驚中回復了理智,對著村民們說著,「唐央我先帶回笮宮,我必須要仔細看顧他的情形。」

    爹爹好像從來沒有這麼正經過,他要把唐央帶走時,心摶還有些不想罷手。直到爹爹安撫著心摶,再三保證他會盡全力救治他,她才顫抖著收回自己抓緊的手。

    爹爹將他帶走,他離開了心摶的視線,她多害怕那會是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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