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朦朧間，熟悉的手機鈴聲規律地響起，將我從似真似幻的夢境中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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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的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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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著沉重的頭顱，踩著虛浮的步伐走下樓梯，思緒仍是一片紊亂，彷彿仍身在方才的一場荒唐夢中。轉開冰冷的水龍頭，沁涼的水嘩啦啦留到手上，真切的觸感才讓我醒悟這並非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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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景好似沒有盡頭的輪迴般，日復一日地上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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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總是過得飛快，早上醒來後一晃眼又到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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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的暑假，我每天過得閒散自在，因為沒什麼特別的興趣，除了看動畫和漫畫，就只能拼命約朋友出去玩。當時游泳池有學生早鳥優惠，只要在上午八點前入場就能以五十元購票，所以我每天早起晨泳，甚至為了避開人潮，在六點多便徒步走到游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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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愛運動，體能也不好，但我就是喜歡浸在水裡的感覺。小三、小四學了兩年，我才學會了自由式、蛙式、仰式。游泳證書也領了，但我還是游得比別人慢，自由式換氣時也常常吃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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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正是喜歡在水裡掙扎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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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泳衣，不甚清醒的腦袋仍似漿糊般亂糟糟一片，甚至連早餐也來不及吃，就這麼木然地站在蓮蓬頭下轉開暗紅色的水閥，感受涼意自上而下衝擊我的身體與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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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徹底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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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探性地以腳尖點上水面，以為自己是一隻在田間狩獵的鷺鷥，為了避免驚起水下的小魚而小心翼翼地尋著最佳落腳處。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撲通一聲跳下水，刺骨的寒意使我一陣激靈，徒勞地搓著左右臂膀，狼狽的模樣倒像隻意外落水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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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身體早點適應，我一邊試圖克服水阻上下蹦跳，一邊韻律呼吸。來回數十次後，終於暖和了起來，我這才迫不及待地蹬牆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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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反作用力衝出去，彷彿化身為弓上的箭矢，破風而行，我正是愛上了這種突破阻礙的滋味。在冷藍的水裡，人們行動變得遲緩，四肢被水壓桎梏，抬腳也要費上許多力氣。在失重的水中，我真切地體認到自己還活著。為了避免嗆水，我在水平面的起落間迅疾呼吸，張口閉口，吸氣吐氣，只在那麼一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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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晰聽見自己的粗聲喘息，並感受到胸腔裡那顆鼓動的心臟正強而有力地跳動著。此刻，所有煩惱盡數溶盡了水中，隨著手腳擺動，被掃得一乾二淨。我只來得及在回岸暫歇時感嘆一句：難怪池水是憂鬱的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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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愛上游泳的另一個原因則是「目標單純」。人人在筆直的水道上奔馳著，最終都有一個明確的終點，這令我躁動的心感到無比踏實，無須再擔心自己會迷路，回不了最初的起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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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有些滑稽，也有些可悲，我竟在不知不覺中把泳道幻想成人生之路。只可惜，真正的人生道路不可能是筆直的。在那漫漫長路上，定然充滿許多變數，將人生比作廣袤無邊的大海還比較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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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途如未知的海域，誰也無可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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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會被洶湧的浪潮帶到不知名的某處，那可能是未曾想過的新領域，能讓我誤打誤撞激發潛能，也或許會使人因適應不良而溺斃。也或許，我終其一生只能在原地載浮載沉，不致於迷路，但也只能守在一方小天地裡，欣羨其他「冒險家」的光輝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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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到底該不該邁出那一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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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懸問句，是個無解的千古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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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在事事上都有守舊派與改革派一說，這也能套用在對於人生的選擇上。我們究竟該聽從老一輩的建議還是該採取新生代的思潮？我們在決定發展方向時究竟該選擇鐵飯碗還是該闖出自己的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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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皆有自己的看法，無論是何種答案都有所謂的理由，並無是非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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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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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屑於陳舊的觀點，但我也不是勇敢的夢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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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究竟想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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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清楚而果斷地回答：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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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現在如我這般沒有目標的人很多，所以坦然承認也沒什麼可笑的。與其假意說著人生理想，暗中踟躕糾結，還不如去正視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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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許多學生在思索這個問題時，最終得出的結果是：都是台灣教育體系害的。而我也承認，身為高三生的我也時常埋怨教育制度，讀書讀到心力交瘁了，就把政府官員、不知哪個國外大學畢業的專業教授來回罵個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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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亦必須承認，這也有很大一部分責任是在自己身上的。就像現在，一樣是長達兩個月的暑假，除去暑期輔導與在圖書館讀書的時間，我也沒過得多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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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了高中、搬了家，除去課程中的游泳課，我就沒再主動踏進游泳池了。升上高中的我變得極為懶散，我想或許是因為考上第一志願後沒了目標，亦或是離家後沒了爸爸管教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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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彷彿成了一個廢人，滑手機是我唯一的消遣，有時甚至沒盯著螢幕，手指也在勤奮地滑著，似乎這麼做能排遣我心中的焦慮。是的，我完完全全變成網路成癮者了。我也明白如此無益於己，但我也懶得控制，甚至是不想控制。因為我好不容易變成國中時所嚮往的、那種無拘無束、整日玩樂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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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脫離使童年蒙上一層陰霾的家庭，我反而失去了奮進的動力，只剩下追求快樂的本能。在此我要先聲名，並非我的家人對我有什麼不合理的要求，而是其他不好說的因素使然。而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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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恍恍惚惚混過了高一。整體成績中間偏後，文科表現還不錯，理科簡直慘不忍睹。但我竟能因此沾沾自喜，拿著零分數學小考考卷還能笑著說：「哎，至少我喜歡的科目很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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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知道自己嘴上這麼說，心裡還是不怎麼踏實的──曾經，我不是非第一名不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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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並沒有強顏歡笑，也沒有刻意苦中作樂，而是我真的已經麻木了──第一名又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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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該慶幸還是嘆息，像我這樣的行屍走肉在班上不只一個。我們都活得很快樂，整日嬉笑打罵，但總是覺得心裡缺了一塊，你問我們缺了什麼，我們也只會回答你：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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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失去了上進心的一群，正在原地載浮載沉，等著洋流經過就能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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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下，我迷上了小說，終於有點能用文字說明的「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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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的暑假，我閒來無事也開始了自己的創作，睡醒就碼碼字，疲倦就滑滑手機，到了下午就不管不顧睡一覺，過上非常規律的日子。一想到有趣的場景，我就掏出手機記錄下來，時刻沉浸在故事裡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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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仍是感到極其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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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該像國中時塞一堆活動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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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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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下去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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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吧。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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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開心就好，但我為什麼還是忍不住鼻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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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想念過去那個心思纖細敏感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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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在短短幾年間確實能產生驚人的轉變，連我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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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正值二升三的暑假，是學測前進行衝刺的大好時光，我也開始奮進讀書了。考大學並不是鬧著玩的，我再也不能拿隨心所欲當作藉口，不可以任性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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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考上自己嚮往的科系，我也只能盡力找回過去的專注力，努力奔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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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又有一個單純的目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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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在我也明白，追尋成功的彼岸，是為了讓自己不只一條「泳道」可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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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信將來的自己還是會反覆掙扎，像隻迷航的小魚，不知該如何是好。我可預料下一秒的自己還是會問一句：「為什麼？」但就算再茫然，我也只能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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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正在青春的泳池裡泅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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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泳池虛無縹緲，卻又萬分真實，與你我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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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被淹沒，我們心驚膽戰地揮舞四肢。游著游著，游到精疲力竭了，最終在上岸的那一刻驚覺：原來我們撐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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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算低著頭，看不清前方的情景，亦無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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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放開手腳去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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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一天，泳技已然提升的我們，就能欣然迎向寬闊無邊的大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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