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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回三

      行事肆意妄為。靳昊晟聽過太多人對他下這樣的評論。

      一如此刻,高寧騎在馬上與他並肩,仍時不時回頭顧望,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你悶著不煩,我看著都嫌煩。」靳昊晟說,眼下一圈疲倦的黑青,全用壓低的帽簷下所凝出的陰影遮擋,單看直繃起的背脊,還是精神奕奕的模樣。

      聽出靳昊晟話語中的不在意,高寧皺眉,小聲說:「我說晟爺,剛剛那樣,李家人真的不會生氣?」

      半垂著眼,靳昊晟漫不經心地說:「人自己往我眼前撞,我不找他們算帳,已經算客氣了。」

      還不等高寧思索後點頭附和,他又補上一句:「又何況,李家三爺我記得早讓李家人趕了出去,沒事回來也不知是不是有什麼古怪。」

      聯想到先前在碼頭邊上,看到的一眾生面孔,靳昊晟就冷下臉色,沉聲說:「才兩個月不見,這裡就多上不少人。你回去休息後,晚點就去盤查盤查,千萬別留下不該混進來的人。」

      靳家才到手的軍火數量實在不小,要惹人眼紅,想做些什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點頭,高寧暗忖自己真是大意,便趕緊答應下來,還順便提些條件:「行呀,明天你給我放一天假就行。」

      在長平,能和靳昊晟這般討價換價的人不多。但高寧與他是童年玩伴,在一起長大的特殊情誼下,求放假的話,說的是臉不紅氣不喘,甚至有幾分無賴。

      掃了高寧一眼,靳昊晟雖然面色冷漠,出口話語卻是心軟後的妥協:「辦好事,給你一個禮拜的假,別再說你沒時間陪媳婦。」

      「多謝昊晟哥,改天我媳婦生下大胖小子,肯定認你做乾爹呀!」拱手作禮,高寧嘻皮笑臉,滿面紅光連一身疲憊都掩蓋不了。

      當不當乾爹,靳昊晟覺得無所謂。但他與高寧相識太久,見他臉上簡直都要溢出來的喜意,哪裡還猜不出來他腦袋裡裝的,肯定不是好事。

      輕抽身下馬匹,讓牠加快點速度,靳昊晟留給高寧個特生動的鄙視眼神,就往前飛馳而去,「還不就是要我記得留禮物給未來乾兒子?你小子這賊心眼,還唬不了你晟爺。」

      「唉,童年玩伴就這點不好,我都沒法賣個關子,就都先被猜中……」無奈說道,遠遠看見對方身影一拐隱入轉角後,高寧也匆忙跟上。

      那頭,沒在管身後人跟沒跟上,靳昊晟任滾著細沙的空氣捲過臉龐,思緒起伏,半落於當年他還沒當上靳家當家的時光。

      今日見到三年前被李家趕出家門,在三家風評除了莽撞就是胡作非為,只差沒直接把紈褲刻在腦門的李三爺,他才隱約憶起,自己也曾有過如他一般,不知大事只知玩耍,隨意揮霍的日子。

      那時,碼頭邊上的人可都還管他叫靳少。

      他腰間兜著的,也絕不是冷硬森寒的槍枝,而是一本本讓老太爺看到,會拄著拐杖追出來打的話本。

      十五六歲的青澀年紀,靳昊晟習慣旁人對自己阿諛奉承,總認為發生什麼,頂著靳家招牌,自能無所畏懼,天大地大都不過一句話可以解決的事。

      沒少和高寧兩人在歌舞廳遊蕩,或是把時間都耗在戲院子裡。

      仍是年少時,他無傷大雅的小吵小鬧,換來的是靳父氣呼呼地大罵:「混帳玩意!」

      可時至而今,後果嚴重百倍,拖累不少人跟著傷筋動骨,豪賭般的事他沒少做,卻再也沒人會指著他罵。

      靳少。

      晟爺。

      不過一個稱呼的區別,硬生生將他的人生剖成了兩半。

      從被庇蔭的世家公子,到足以擋風遮雨的當家大爺,要說還有什麼沒變,恐怕也只有……

      馬蹄聲漸弱,大老遠的,靳昊晟便望見靳家大宅前,一溫婉女子身著淡紫色海棠花刺繡旗袍,消瘦肩頭虛虛掛著件滾毛大衣,就站在一旁女僕撐起的傘下,昂首翹盼著。

      光影碎落,幾絲斜打下來的日光點在女子臉龐,讓她白膩已極的肌膚幾近透明,似是一碰就碎,更顯得她病弱體虛,臉頰凹塌,身形單薄。

      趨馬走到近前,靳昊晟不等女子開口,盯著她額上凝出的細汗,就先情急說:「母親,妳身體不好,怎麼到外頭來了?」

      語落,他視線一轉,微寒目光定在女子身後的僕人上。

      男人薄唇未曾吐出責備話語,可神情明顯寫著:「怎麼也不勸勸?」,直讓女僕面色發白,小嘴緊抿不敢頂嘴。

      女僕剛給調到高氏身邊,聽其他人說過夫人心善好相處,本想事事順著夫人的意,便能討她歡心獲得賞賜,這才不曾勸阻。

      又怎麼會知道,賞沒討到,就碰上了惡名昭彰的靳昊晟。

      ——誰人不知,靳爺最是心狠手辣,要遭他責罰,怕是不死也該去了半條命。

      一想到得罪了靳昊晟,女僕身子就抖得厲害,神色惶恐。

      還是靳昊晟的母親高氏察覺情況不對,才抽出手帕,細細抹掉自己臉上的汗,柔聲說:「看你大驚小怪的。也不想想真讓我整天待宅子裡,身體才會悶出病來?」

      見兒子聞言,非但沒有收回目光,臉上蹙起的眉頭也沒半點舒展,高氏是長嘆口氣,指尖按著眼角不曾存在的淚珠,「我兒長大了,就想把我這面容難看的母親藏起來,省得丟人現眼囉──」

      「母親,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垮下所有的嚴厲表情,靳昊晟臉上滿是無措,「這不是擔心妳又發燒嗎?」

      「別哄了,我兒分明是嫌棄我。」

      「母親才是別鬧。」靳昊晟彎起眼眉,神色間帶著苦惱,「我哪裡可能會這樣……」

      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一如尋常人家的母子鬥著嘴,話題從討巧賣乖,到對街烤鴨味道極為道地,只差沒直接問晚餐該吃什麼好。

      被兩人忘在一邊,女僕默默垂首打傘,不敢把自己詫異的表情露出。

      她本以為,晟爺威名在外,於家中也該是狠戾腳色。

      眼下一看,倒是再溫馴不過。

      才剛那麼想,便見高寧終於趕到,動作俐落側身下馬,與高氏見過禮後,三人一齊往大宅走去。

      正在晃神,女僕一時沒跟上腳步,再抬頭便對上靳昊晟撇過來的視線。

      沒有剛才的警告,也找不著半分不悅的情緒。男人眸色極深,有著趨近於純黑的瞳孔,無情無緒地冷冷掃過,便如同一面最剔透不過的鏡子,映著她臉上來不及收拾乾淨的激動情緒,極為失態且冒犯。

      這次大概真的要被罰了!女僕縮起肩膀,冷汗不知何時染濕額髮,正是春天涼爽的天,也成了濕漉漉的狼狽模樣。

      出乎意料的,靳昊晟這回仍是沒多說什麼,不過小心地扶著高氏進宅子,便讓她去忙別的事,暫時別打擾他們三人敘舊。

      被落在原地,她怔愣地盯著晟爺逐漸遠去的背影,心底莫名一動,總覺得這位爺似乎與外界傳言,將打打殺殺掛在嘴邊的凶惡人物並非完全相同。

      可真要對他下個定論,卻又覺得說什麼,都充滿違和感。

      無從輕易描繪。

      一時之間,她百般思索,卻只尋得這近似無解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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