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僕留在身後，目光卻一路相隨，有如實質燙著靳昊晟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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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所謂，身側方才還在替女僕說話的高氏卻變了臉，溫雅的面容浮現幾絲焦慮，「兒子，你說那個女孩子是不是一直盯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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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誤會了，她沒有在看我，而是在看妳。」扶住高氏的背，靳昊晟暗施巧勁，用不好掙脫又溫和的方式，將母親帶到大宅裡，「母親忘了她得照顧妳，自然要看妳有沒有走穩跌倒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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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也是……是我太敏感了。」用力揪緊帕子，高氏垂眸，秀長的眼睫毛在眼下刷出一層淡淡陰影，讓她看來分外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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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定注視母親微微彎曲，自己只需一掌就能包裹的纖細脖頸，靳昊晟哽在喉頭的話語發軟，最終化成一句輕聲撫慰，「要妳很敏感，我可不是神經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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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的愁緒讓他這句話給氣散大半，高氏笑罵：「你這孩子真是的，哪有人這麼說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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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氣惱，高氏整個人倒有勁了些，也不必靳昊晟托扶，自個攏了攏身上的厚重大衣，邁過門檻便搶一步拐去了靳家人齊聚的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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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是來迎接的人，轉頭就把自己給扔下，靳昊晟無奈嘆氣，卻沒趕緊跟上對方腳步，反倒忽地半旋身子，再度側首向身後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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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他分毫不見面對高氏時的溫和，冷硬神情帶著不加收斂的氣勢，黑眸目光重重壓在女僕身上，滿是駭人的壓迫感，嚇得人面色發白，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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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女僕渾身發顫，靳昊晟也沒半點憐香惜玉之心，不過逕自對著已然萬分驚懼的她沉聲喝道：「還不跟上太太，下回別再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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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謝謝靳爺！」顧不著靳昊晟前後落差的態度，女僕眼眶泛紅，忐忑的心因靳昊晟應許她這回過錯揭過不提，終於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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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跌撞撞往前衝，她連多說一句話討好主人都不敢，幾乎整個人縮成一團，用極為憋扭的姿勢，追著高氏的背影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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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幾秒功夫，女僕整個人便消失在靳昊晟眼前，讓剛剛置身事外，未發一語的高寧，終於有機會與他說些私房話，「昊晟哥，夫人瞧來氣色比上回見面又差了點，反正這回軍火之事鬧這麼大，短時間內咱們也不宜有太多動靜，不如就先在長平待久點，多陪陪夫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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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寧自幼雙親不詳，尚在襁褓不知事，便讓人棄養於孤兒院前，未留絲毫辨明身分的線索，顯然是要徹底斷了關係，使孤兒院的人無從下手，只得收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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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憑高寧的出身及生活環境，本不該與靳家有所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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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緣巧合，靳昊晟出生前夕恰逢靳家仇人上門，一陣兵荒馬亂的相互廝殺後，高氏意外受到衝撞早產，好不容易保得母子均安，卻傷了底子，未來難以再次孕育嬰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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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一傳開來，靳家主正深陷於對高氏的愧疚，家族中其餘長老卻張羅起抬二房的事，差點沒把他給嚇死，就怕在醫院裡吊著一口氣的高氏，知道這件事後連那一口氣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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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憤慨歸憤慨，卻也明白長老們這麼做的理由──不吝是子嗣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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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時代動盪，長平城三權分立尚且穩固，可更多的地方，卻早早經歷過權力交換，不僅周遭強敵環視，甚至遠在京城的中央政府也盼望著他們內鬥，好趁亂收回政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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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外夾攻之下，家族絕非僅憑當家一人之力就能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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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家主不是沒想過，假如他注定只能有靳昊晟一個孩子，乾脆就去靳家旁支抱養一個，長大了未必不是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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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提議才稍為在長老面前露個口風，便讓老人們全數駁回──靳家嫡系一脈子孫稀少時值有年，旁支老早蠢蠢欲動，就等他去領養一個孩子，進而取代本家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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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徹底打消旁支的心，也為了安撫長老，靳家主無奈之下，去孤兒院帶了高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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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未明言，但高寧也算拜了高氏做義母，更順勢從了她的姓，成了半個靳家人，雖然親近嫡系，卻沒有爭奪靳家主大位的立場，才算是定了所有人的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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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素來心善，對待高寧與自家孩子一般無二，並未有高下之分，讓兩個孩子並非兄弟卻更勝手足，從來都是一條心，也都對她極為孝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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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才見她面色不佳，高寧就開始心焦起來，顧不上先前要趕緊回家抱媳婦的心，全忙著勸說兄弟這回在長平留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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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心煩意亂起來，靳昊晟摸了褲腰一圈，才恍然回程時動身太過著急，自己身上沒有雪茄，只好撇了撇嘴，「讓母親擔心了這麼久，也該稍微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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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些年荒唐行事，只顧肆情玩樂，在靳家主驟然逝世後要想穩定靳家都難，更別提能立時上手，做到算無遺測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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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代替靳家主替他遮風擋雨的，便是他的母親，以及年事已高的太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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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自打生他折了身體便是藥不離身，太老爺更是久不管事，卻都為了當年的事站到第一線，替來不及熟悉靳家的他頂起一把大傘，風雨不透，波瀾不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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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待他磨出雷霆手段，有能力整治那群意圖分食靳家的敵人，母親早熬成一點風吹草動就得臥床大病的憔悴身體，太老爺更是拐杖不離手，背脊重重壓下，彎出無法回復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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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落魄，讓高氏損了身體康健，也養成了對外人落在靳昊晟的目光極為敏感的毛病，總擔憂那些對丈夫出手的人，正隱在別處，意圖將她兒子也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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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知母親的心病，靳昊晟不勉強她改變，只求務必讓她在他眼皮子下半分委屈也沒有──這回，總該輪他擋在家人面前，任外頭驚滔駭浪，他們也只需日日好眠，不再擔心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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