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低帽沿半遮去自己微白的臉色，出了庭院，靳昊晟便放緩身下馬匹步伐，舉目四望，幽黑瞳眸仔細映入所有景物，描繪著眼前極為熟悉的古鎮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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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碼頭邊上，斑駁地磚依舊，陳舊木板如故，古城門上青苔蜿蜒，橫著光陰滄桑，染著歷史氣息的建築恆古至今變化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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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轉眼一瞧，不知從何時起，街道之上除卻人力拉車，又添了些許來往當中的現代汽車，更別提汽笛正嗡嗡作響，慢駛入港的大型貨船──古舊現今，這看似天差地別的存在，正逐漸於長平融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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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物已變，風俗習慣自然與過往不盡相同。從前舉刀相對的蠻力廝殺早不流行，取而代之的，是輕動手指，便足以奪去人命的火槍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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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撫摸上腰間藏著的手槍，靳昊晟垂眸，摩娑著這次護了他命好幾次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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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回到長平，這段時間一直高吊著的心，才有了放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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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是孩童奔跑喧擾，工人互相吆喝的嗓音。鮮活生動的聲響，正逐漸抹去停在靳昊晟腦中，屬於暗殺的緊繃情緒，轉而覆上返家的輕鬆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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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是老天賞臉，給了長平鎮一個緊臨清河的絕佳位置，加上港闊水深的好環境，自然是商業發展極為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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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潮帶動人流這話確然無誤，絡繹不絕的人潮，讓長平從來和冷清沾不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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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上居民又或者是商旅，往往是一小段時間不見，便會添了些生面孔……又或者，是遠遊他處，最終仍選擇回歸長平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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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昊晟已經許久沒碰上過，敢當街攔他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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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不過十六七歲的年少模樣，雖一身新潮的貴重西服禮帽，可領口繫著的領結歪斜，裝扮凌亂，腳步還帶著蹣跚，是讓人一眼就能發現的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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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靳的，你當真以為長平是你家的，囂張什麼！」少年在路人驚詫的注視下大吼，凶狠面目配上臉龐東一塊西一塊的紫黑瘀痕，再怎麼昂貴端正的衣服，都被他穿出一身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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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對少年的叫囂感到新奇，靳昊晟伸手攔下欲言又止的高寧，長腿一抬，隨著軍大衣抖開圓滑弧度，是俐落翻身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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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囂張？」語氣帶著嘲諷，靳昊晟步步逼近少年，高大身型攏出的陰影打在他身上，帶來極大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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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沒意料到靳昊晟會是這種反應，少年嘴角抽動，分明緊張退怯，還在裝腔作勢，「靳昊晟……你這是在做什麼，我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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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讓少年說完，靳昊晟唇角勾起，就在對方察覺不對，急忙要轉身逃開時，一腳重重踹上他的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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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經鍛鍊，他這旁人看來不過臨時做出的動作，其實飽含力道，讓少年連掙扎都來不及，便直接飛跌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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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少年的淒厲哀號，眾人只見他單薄身子沒有緩衝餘地，實打實地狠撞上牆壁，最終沿著牆壁滑倒在地，四肢無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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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張臉糾結猙獰，少年外表無恙，可滿滿痛楚卻都寫在臉上，抽搐扭曲的五官，擰成極為難看的落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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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都痛得縮成一團，少年還在強撐著面子，用自以為充滿威嚇，實則與哀號無異的聲音說，「靳昊晟，你好大膽，居然、居然連我都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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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擋路的，為什麼不能打？」沒想到少年仍然嘴硬，靳昊晟冷笑出聲，作勢邁開步伐，再一次朝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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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退無路，少年嘴唇打顫，目光停留在隨著靳昊晟舉步，而勾勒出他精實腿部線條的修身軍褲上。好不容易消失些許的疼痛感，又在回憶起剛才那腳時，隱隱起伏作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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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渾身劇痛無力，讓他只能在原地面露驚懼，毫無反抗能力，「走、走開，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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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下臉的靳昊晟氣勢洶洶，很快就讓感覺不妙，急忙下馬走來的高寧抓住臂彎，不敢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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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爺，他是李家三爺，不能真的打出事情呀……」額頭冒汗，許久未見，但同為長平三大家的人，高寧還是馬上就認出，這跑來攔馬的正是現任李家當家的胞弟，當年被李家趕出家門，而今卻突然回歸的李家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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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是勸阻的話，但靳昊晟聽了，嘴角笑意卻更是加深，「就是知道是李家人，我才更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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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答，讓高寧馬上反應過來，他還真是勸錯話，反倒是那壺不開提那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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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三家，外表看來風平浪靜，互不相干各佔鰲頭，實則相互敵對，打從先祖就傳下來的排斥相對，到了後輩是越演越烈，見了對方從不會有好臉色，只差沒直接撩袖子上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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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何況，李家三爺還挑了靳昊晟才回來，情緒狀態正不好的時候撞上。方才只給他一腳，已經是靳昊晟身體疲憊，多有收斂後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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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要面子我就給你，看是要留下一手還是一腳，特別讓你挑。」冷聲說道，靳昊晟沉沉墨瞳內是顯而易見的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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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半晌說不出話，李家三爺顯然沒想到靳家人會這麼不給面子，在大街上就出手，面色立即死白，額上滾著大顆冷汗，浸透了被刮破的襯衫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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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三家人早互看不順眼，但靳昊晟這趟回到長平，還有許多要處理的後續，這時候和李家對上絕不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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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讓靳昊晟真的對李三爺出手，高寧急中生智，連忙說道：「晟爺，老太爺他們正在等你，要是錯過飯點，夫人該要耽誤吃藥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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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下所有動作，靳昊晟終於收回放在李家三爺的注意力，轉過身重新蹬上馬背，「差點讓這渾小子浪費時間……高寧走了，等會李家人自然會把人撿回去，別讓太爺他們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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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本想叫人把李三爺扔回去李家，但聽了靳昊晟的話，高寧想想也不無道理，李家人跑來找麻煩，沒得還要他們收尾。遂跟著重爬上馬背，沒多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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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兩人看也沒看躺在地上的李三爺一眼，腳根即在馬肚一撞，留下馬蹄崛起的飛沙撲打在三爺身上，繼續往靳家大宅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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