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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燭· 搖曳冉冉之夢

其實他也會做夢,夢見過往那些年的那些事。初生之時,仍有些渾沌,那個人總是溫柔地對他說話,燭邊充滿暖意的共讀。他的世界是為那個人所展開的,他不曾思索該如何稱呼他,他們之間不需要語言,只需一個眼神,他們能夠觸碰彼此的心。

因此,當臥病榻上的那人用道別的眼神,說著道別的話語,他幾乎不敢觸碰對方同樣顫抖著的心。人類生命短暫,孤寂的世界卻相當廣大與長遠,單薄的書頁,究竟該如何抵禦時間洪流的衝擊。

他的夢景裡總是有別離,陷入沉睡的時候,彷彿被世界遺棄了。

※※※

「阿郁…   …你在幹嘛。」

醒來便對上正上方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直盯著他,為什麼這人無論過了幾年還總做出讓他無言以對的事情。

縮回身的劉郁聳聳肩,「只是覺得你睡覺的樣子和清醒時一樣無趣。」

「…   …」

見他不回話,劉郁笑了一下、識趣地下床晃進盥洗室。水聲與栖栖束束的刷牙聲伴隨著對方模糊叨念著幾點要退房,讓他快點清醒別再睡了之類。

他走到窗邊,小小的方窗外頭一片高樓林立。雖不是初次到這北部腹地的城市,但每次外出仍然略感新奇。

在那之後過了幾年呢。三年、七年、十年…   …?大學時候,劉郁開始寫詩,雖是詩,卻是他全然未聞的文體,與他一起,他閱讀了更多有趣的文章與書籍。當然,還有詩,不讀的話,那人還怪他不捧場。

來電鈴聲讓他回頭,正好看見擦著頭髮奔來、一面換衣一面接聽手機的某人。他嗤了一聲,究竟是誰睡晚了,還讓編輯來電催促。

他們稍遲才到達會場,劉郁很快地被編輯部的人員架上簽書座位,接著就是讓那人哀嚎的人間煉獄,他倒是樂得在書展閒逛…   …嗯,這幾本不錯,回頭讓阿郁買了。

晌久,他突然發現一道視線直盯著他,被懷抱在胸前的女孩還咬著手指,見他望過來,便笑了。自她父親手上掙扎著爬下來就往他跑,他愣住,祇能看著女孩又被家人抱回去。

「妹妹喜歡看書嗎?」

不知何時結束活動、來到他身邊的劉郁正微笑著和女孩打招呼。

女孩的父親笑得靦腆,「她最愛看繪本了,也不知道繪本算不算書。」

「當然算啊。」劉郁應道,想和女孩握手,稚幼的小臉卻十足不給面子地撇開,轉向他,咿咿呀呀地伸手,在旁人看起來,肯定很像在對著空氣揮舞吧。

他遲疑地摸了摸女孩的頭,她笑得燦爛。

人們向來視他於無物,承載著對文字的熱情而誕生,能夠以同樣的熱情回報予他的人卻少之又少。習慣了燭火的溫度,書架對他而言是冷清的。他懼怕孤獨。

女孩摸摸他的臉,他才發現,自己的嘴角正上揚著。

不過,也許,未來還是會有人能夠等著他的吧,透過眼前這個小小的笑容。

「該回去囉。」劉郁說。

「啊…   …請等一下。」女孩的父親突然叫道。

「嗯?」

他拿出會場上幾乎人手一本的詩集。「可以幫我簽名嗎,剛才沒來得及排隊…   …」

「呃。」

※※※

他會做夢,關於過往每個不能也不想遺忘的事情。

那人說,他是為了被翻閱而存在的。

那人說,永遠都會有新的開始。

他並不感覺自己揹負著什麼樣的使命,甚至曾經希望自世上消逝,但也許他會更期待每次被翻閱時的邂逅,期待每次新的未來。

如果被世界遺棄,便將有新的世界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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