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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03

      隔天,沒有被安排任何任務的我靜靜躺在寢室裡休息,同時在腦中反覆思考昨天發生的事。

      我沒有依九隊長的遺言將他所述全都如實向上呈報。

      因為我認為在事情尚未明朗前暴露所知的一切是不智之舉,所以我從回到基地把十三號交給醫療部之後就一直在思考。

      九隊長說有人在策畫反動。

      反叛?為什麼?屬於何種性質?在環境如此艱苦的狀況下反叛有何好處?

      還是說所謂反動其實並不存在?但九隊長有不惜犧牲也要說謊的理由嗎?

      好,假設真有人在策畫反動,那麼想要反叛的人到底是誰?九隊長說十三號的行動是有人在背後指使,那會是幾個意念相同的人所組成的群體?還是更有系統的組織?

      我們這個地區的基地人數到昨天為止清算是一百七十四人,想要反叛的人有多少?

      只要思考就會有問題不斷冒出,卻始終得不到答案。

      我目前的處境相當危險。只有這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想過所有可能衍生的狀況,使這點更加無庸置疑。九隊長現已身亡,十三號尚未清醒,知道事發經過的只有我。除了我單方面的證詞外,沒有其他證據能夠證明有人正在策畫反動。

      雖然現在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昨天跟我一起出任務的八個人,但被全基地知道也是遲早的事。說不定很快就會被反叛者知道。又或者那八人就是其中一員?

      對反叛者來說,我就是顆不定時炸彈。他們躲在暗地,其實大可直接將我除掉以絕後患,可是假如手段太過粗糙就有可能會事跡敗露。

      所以反過來說,只要我按兵不動,事實就會永遠像薛丁格的貓一樣。或許在不清楚我知道多少的情形下,他們也會變得不太敢輕舉妄動。

      雖然事實上是極度不平衡的恐怖制衡,但這是我現下唯一的保命方式。

      所以誰都不能說,誰都不可信。先單獨調查,等找到更多證據,能確定更多事之後再報告才是上上策。

      這是場賭注。

      以我的命所下的賭注。

      接著,三天後的早上突然偵測到了生命跡象,最近從沉睡中醒來的倖存者越來越少,儀器響起的頻率也越來越低,據說是基因有缺陷的人差不多就是這些,該醒來的都醒了。

      我照指示迅速前往外勤會議室,我原以為可以在那裡碰見三十七,可惜並沒有。看來他沒有被指派到這次的任務。

      那天回來後他就變得很沉默,不同以往,也從前天晚上就不見人影。

      而且不只是三十七,自從得知九隊長逝世,整個外勤隊也幾乎潰不成軍。

      大家打算等到這件事稍微平息下來之後再重新選出新的外勤隊長,所以這段時間是暫時由比較資深的前輩帶隊。

      踏入會議室的瞬間我感受到無比沉重的壓力,再搭上其他人看我的眼神時,我明白這是為什麼。

      那些眼神透露出的全是不滿和疑惑。

      他們已經不信任我了。

      在我拋下受傷的九隊長轉身離開的時候,我也拋下了外勤隊所有夥伴對我的信任。他們不想和我一起出任務,因為下一個因傷被我拋下的可能就是自己。

      聽完任務指令,我拿著我的滑雪板要領取防身用的武器。

      然而我拿到的不是常用的狙擊步槍,而是最低等級的舊式手槍。

      這意思再簡單明瞭不過了。

      只要做到最低限度的,保護全員安全就好。只要這樣就好。

      對此我毫無怨言。

      我隨隊伍抵達偵測到生命跡象的地點,這是片鄰近鄉鎮的小樹林,帶隊的前輩指示我們分頭尋找。

      其他隊員騎著摩托車散開,而我則是原地待命警戒。

      待所有人都離開後,我將滑雪板背到身後,爬上離自己最近的那棵樹。

      從這裡望出去的視線範圍較廣,發生任何事都有利於隨機應變。

      然而事情卻發生在前輩喊「尋獲倖存者,收隊」的那一刻。

      我永遠都忘不了,從背後傳來的爆炸聲響,以及隨之而來的火光。

      爆炸的衝擊把我從樹上吹飛到五、六米之外的雪地上,期間我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樹幹,受撞擊的部位埋進雪中,傷口正隱隱發疼。

      當我想起身時,卻察覺右腳也開始發麻無法動彈,我想我大概是骨折了……

      我的意識逐漸剝離,視線也逐漸扭曲。

      我不指望會有人來救我,冷冰冰的雪地或許才是最適合我的棲身之所。

      就這樣……被純白埋葬吧。我這麼想著,正欲閉上眼,可是卻被一道引擎聲劃破了獨有的寂靜。

      我看不清來者的面貌,對方下了摩托車朝我走來。

      看來是我輸了……然後我的思考終止於此。

      我緩緩睜開雙眼,好一段時間才得以聚焦適應光線,我知道這裡是基地的醫務室。

      我相當驚訝。因為活下來而驚訝。

      沒想到我竟然還有機會活下來。

      但這又代表著什麼?

      反叛者打算殺了我一了百了,可惜出錯失誤了?

      不可能,那時幾乎快要成功了,我在那場爆炸中受了不小的傷,就算不再出手置我於死地,把失去行動能力的我丟在那裡自生自滅也行。

      可是我竟然在基地的醫務室醒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你醒啦。」

      這聲音我很熟悉,甚至連說的話也很熟悉。

      昏迷前所見的身影與眼前的三十七互相重疊。

      「三十七?是你救我的?」

      我艱難地從床上起身,面向他,但他卻低頭沒有予以回應。

      他的樣子太過反常,於是我開始回想當時的情景,爆炸的威力和範圍、三十七出現的時機,這種種線索能推導出的結論只有一個。

      「炸彈是你放的。」這句話不是疑問。

      三十七就是反叛者?

      「是,炸彈是我放。」他坦然承認了。

      「為什麼!」

      我難掩激動地朝他大吼。

      他剛開始將視線定在遠處,良久才緩緩說道:「因為我想救你。」

      他的語調異常地平靜,我當場愣住了。

      什麼叫做想要救我?放炸彈炸傷我是要救我?我無法理解。

      「看看他們給你的這是什麼……」他拿起放在我病床旁桌子上任務發放的舊式手槍,只見他三兩下就把原先完好的手槍拆解成一片片的零件灑在我手中,看著那些散落的零件,我任憑它們從我手中脫離,然後墜落。金屬敲擊地面的聲音刺激著我的耳膜。

      「就算這次沒有,他們以後也一定會讓你死於某件任務中。」他瞥了我一眼,然後繼續冷聲說道:「所以故意讓你受傷是為了要用這個理由把你調回基地內部。」

      假如是反叛者設置炸彈,絕對會想盡辦法把我一舉炸死,才不會讓我有機會苟延殘喘。

      我大致能猜想出整個過程。

      他自請到基地外圍巡邏,以此獲得摩托車使用許可。不可以竊取基地內的攻擊性武器。所以他消失的那段期間應該是到鄰近區域去取得製作炸彈的材料吧,把製作時間也算進去的話,對他來說應該也還綽綽有餘。接著只要在我出任務那天隱密跟蹤隊伍,在我們解散剩我一人獨處的時候在附近設置炸彈,再看準時機引爆就行了。

      另外,這計劃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環節。明白後才發覺那是多麼地殘酷。

      炸傷我的是他,救我的也是他。他的計劃裡只有我和他。

      他相信絕對不會有人來干擾他。

      他相信,絕對不會有人來救我……

      最後,他就以剛好在外巡邏可以順便支援的理由,說服其他隊員先行返回基地,再自行將我帶回。

      呵,多完美的計畫啊。

      簡直完美到令我發笑。

      但是我不能如他所願乖乖回到基地當個內部人員。我想過了,要抓出反叛者還是待在基地資源最充足、資訊流通最快速的外勤隊是最快途徑。

      所以我不能──

      「逆黨……」

      他嘴裡吐出的這兩個字在我意料之外。

      當下我激動地抓住他的衣領,也不顧腦部受傷後造成的暈眩,死命抓著他,逼問道:「你知道什麼?」

      他也毫不避諱抓住我的手,雙眼和我對視。

      「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你從那次回來之後就變得很奇怪,可是不論前輩他們再怎麼逼問,你就是不說,就連我你也閉口不談,所以那只是我的猜想,就算錯了也無所謂。」他越發激動,語速也越來越快,但語調卻超乎想像地平靜,「我要讓你被調回內部,這樣至少能確保你不會平白無故地死在外頭、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你懂了嗎?」

      「憑什麼要我相信你?」

      「就憑我也可以相信是你殺了九隊長,害十三陷入昏迷,但我沒有是一樣的道理。」

      沉默盤旋在我倆之間良久。最終,我還是放開揪著他衣領的手。

      等到氣氛看似回復平靜後,我才開口:

      「接下來該怎麼辦?」

      「回到內務部門,成為醫療室職員。」

      我皺眉表示不解,「那裡資訊流通率可不高。」

      「那當然,就是要待在那種地方。雖然不能保證你安全無虞,但至少能把風險降到最低。假設逆黨真的存在,他們會認定你一定會想待在各方面資源都很充足的外勤隊,你越是執著,他們就越有理由懷疑你知道些什麼。所以我們要反其道而行。」他指著我那裹上紗布,用木條支撐的右小腿。「你要退居二線,讓所有人都以為你的腿傷讓你無法再使用滑雪板出勤。待在裡面可以減少你被他們傷害的機率,即使你真的在基地裡出事,他們也無法簡單用『意外』帶過,為此他們勢必得另尋方案。」

      這傢伙原來在我不知情的時候思考了這麼多嗎?

      「你要做的就是確保你自己的安危,其餘的就交給我吧。」

      「說直接點,就是要我來當誘餌,讓你更方便辦事的意思嘛。」

      「嗯,簡而言之就是這樣。」他倒是承認得挺爽快的,「反正現在確定咱倆目標一致,那就合作愉快囉!」

      我沒想過還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笑得出來。

      人家都說三十七是個怪人。外表看似乖巧、懂得人情世故的標準好學生,實際上卻是時常不分場合、不看時間出些天馬行空的餿主意,讓人摸不清思緒的天才怪咖。不少人對他避而遠之。

      但這樣的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真的是朋友……嗎?

      我是為了大義而犧牲隊長嗎?

      外勤隊的人都說我是個只會逃跑的「膽小鬼」,然而我真的不是嗎?

      此刻的我不敢肯定。

      隊長在風雪中殘破的身影,以及被盔甲殼撕裂、啃食的聲響,那些記憶仍然清晰保留在腦中。

      假如那天身陷險境的不是隊長而是我的朋友,我也會拋下對方離開嗎?

      我做得到吧。為了基地,為了大家,拋棄私情將反叛者一網打盡,說什麼都絕對不能動搖。

      這就是我以守護正義為名的──

      另一種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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