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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1-2

      稍作休息後,來到了晚餐時間,這中間輝哥有來敲過房門,詢問我們想要吃什麼,我對吃並沒有特別的意見,讓輝哥去張羅就好。我和芷媚下到一樓的餐廳,餐廳的空間頗為寬敞,一台老舊的電視貼牆靠著,中間擺放著一張長型桌,一共有十個座位,很顯然這樣的設計是為了讓民宿的客人有大家庭的感覺,而非一般民宿通常都是擺放數張四人座的桌椅,讓人分開用餐,老實說這樣的設計還挺新鮮的,讓我有種我和芷媚是住在歐式古堡裡的錯覺。

      已經有四個人就座,除了下午見過的老闆輝哥外,還有一名少了一隻眼睛的粗曠男子,他的皮膚黝黑,我猜想他應該就是輝哥提過的員工阿森。

      另兩人是一對外型非常出色的年輕男女,兩人的五官和身材都像是時下的偶像藝人,女的染了個流行雜誌上才常見的髮色,臉上的妝容恰如其分地映襯著她的年紀,讓人忍不住對她多看一眼。

      「咦,你們來啦,我們剛準備好晚餐,請坐請坐。」

      輝哥熱情地邀請我們入座,我幫芷媚拉開椅子,等到她就坐後我才坐下,這時我才將視線投向長桌上的菜色,足以讓一個大人躺下的桌面只擺放著幾個用紙盒盛裝的菜餚,這很明顯是從附近自助餐店買回來的,這和網誌上所寫「老闆娘廚藝了得」的資訊相去甚遠。

      老闆輝哥始終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臉孔、少了一隻眼睛的阿森則是一句話都不說,我不太敢看他,因為有缺陷的人通常都不喜歡人家直視著他,所以我也不知道他那隻完好的眼睛究竟在看哪裡。年輕男子的態度就像他的外表一樣,給我一種玩世不恭的感覺,年輕女子則是頭低低的似乎有心事,整個飯廳突然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電視發出的音量,我猜想電視應該是在等待我們前來的開飯空檔打開的,電視真的是一個奇妙的發明,當聚會的成員不是那麼熟識時,只要看著電視,大家的視線就可以不用尷尬地與坐在對面的人有交集,還可以透過螢幕所撥放的畫面製造一些大家可以討論的話題。

      此時電視正播放著新聞,我幫芷媚和自己添了飯,其他人則是不約而同將注意力放到那則新聞上,我也稍微轉過身子側對著電視。

      新聞內容正巧是金門在地新聞,一名逃犯越獄脫逃,目前警方已經展開搜尋。

      「本台消息,一名從金門監獄逃脫的囚犯到目前為止尚未找到,當地警方已經展開地毯式搜索,初步研判該名逃犯應該還沒離開金門……」

      聽到這則新聞,我不經意朝阿森看了一眼,若說逃犯正巧就在這間屋子裡,我想最有可能的應該就是阿森吧,他那副凶狠的外表如果說背了好幾條人命,我一點也不意外。我正想對這則新聞發表一點意見、好化解尷尬的氣氛,但在我準備開口時,輝哥用一個爽朗的笑聲當作開場白,搶在我之前先說話。

      「啊哈哈──,吃飯時看電視對消化不好,大家專心吃飯、專心吃飯。」輝哥笑著拿起遙控將電視關掉,大家才將視線轉到了菜餚上,因為誰都不想和誰對到眼。

      輝哥再一次打破沉默,向我介紹阿森和那對年輕夫妻。年輕男子叫傑瑞、女的叫小希,他們剛結婚沒多久,今天是來金門渡蜜月。我感到有點奇怪,以他們的穿著看來,不像是經濟上有困難的樣子,怎麼會挑選冬天的金門當作蜜月地點?而且他們倆人的互動讓我完全感覺不到是新婚,從我們進到餐廳開始,傑瑞始終沒有正眼瞧過我們,只顧著用筷子把碗裡的飯菜扒進嘴裡;坐他一旁的小希則是頭低低的,雙手放在大腿上不斷搓著,看起來似乎有點緊張,面前的飯菜則是完全沒動過,一雙筷子平放在桌上。

      阿森是剛來沒多久的員工,負責民宿的清潔工作。輝哥介紹完後,向大家介紹我姓古,然後就擺了個手勢要我多介紹一下自己。

      我放下碗筷,向大家做了一番簡單的自我介紹。

      「我叫古追,是一名小說作家,我老婆芷媚是外商公司的主管。」

      「噗哧!」始終沒有正眼看我的傑瑞聽到我的介紹後笑出聲來,把嘴裡的飯菜噴到了桌上,他用手擦掉嘴邊的菜渣,以輕蔑的口吻看著我說道:「你這人真有趣,誰管你老婆是做什麼的啊?你說你是小說作家對吧?別說我不照顧你啊!」

      傑瑞說完後端起裝滿菜餚的餐盒,一股腦將裡面的青菜和湯湯水水倒進我的碗裡,我的碗裡原本就裝著白飯,根本沒有多餘空間容納這些青菜,淡綠色的青菜汁液因此流了滿桌,但傑瑞卻沒有收手的打算,反而拿起另外一個裝有糖醋排骨的餐盒,夾了幾塊肉、像是在玩積木遊戲般,小心翼翼堆疊在白飯上面,深怕掉下來一塊就會輸掉遊戲似的。

      「既然是作家,就要多吃一點,不然下一餐在哪裡都不知道,哈哈哈!」傑瑞自顧自地大笑了一陣子之後又接著說道:「不過你說你老婆是外商公司主管,那就沒關係了,菜可以不用多吃,但是飯要多吃一點,尤其是軟飯,哈哈哈!」

      面對傑瑞這麼無禮的取笑,我心裡微感不快,胸中的怒火驅使我握緊了拳頭,我甚至可以感覺到全身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著。

      芷媚的手輕輕放在我的手背上,她雖然沒有看我,但我知道她是叫我別介意別人的閒言閒語。芷媚從以前就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妻子,她這貼心的舉動讓我更加慚愧,都是我不好,不該和讀者發生不正常關係,不然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我的怒氣消了一大半,其實平心而論,我雖然對我作家的身分感到自傲,但充其量我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三流作家,也難怪傑瑞會嘲笑我的職業。作家是個門檻很低、但天花板卻很高的行業,只要會敘述故事,不用管是否抄襲別人的作品、加上有辦法拼拼湊湊寫出數萬字,然後將電子檔以亂槍打鳥的方式投稿給各出版社,即便是街頭素人、在學學生、家庭主婦,也可以變成作家。

      看傑瑞的穿著、用的手機、飾品都是高檔貨,他或許是什麼富二代或紈褲子弟,看不起我這種人也是正常的。

      「呵呵!傑瑞是在開玩笑的,這些菜別吃了,我幫你重新弄一些小菜,別介意、別介意。」

      老闆輝哥像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他連忙陪笑打圓場,邊說邊把我的碗端走,然後對阿森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廚房弄點吃的。阿森的臉上忽地閃過一絲不快,隔了好幾秒才起身從廚房拿了條抹布清潔桌面。

      阿森將空的餐盒拿進了廚房,雖然阿森一直都沒有說話,但原本就已經很詭譎的氣氛在少了一個人之後變得更加凝結,這點已經不是善打圓場的輝哥能夠輕易力挽狂瀾的。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當作家能賺多少錢?我跑一趟生意你要賣幾本書?十萬本?一萬本?我看你連一千本都賣不到吧!作家?乖乖坐在家裡吧!呿!我們走,和這種衰鬼坐在一起吃飯可是會倒楣的。」傑瑞站起身子,也不管他老婆小希是否吃完了,拉著她離開了餐廳,直往二樓走去。

      輝哥避免氣氛陷入尷尬,從冰箱裡拿了一罐啤酒請我們喝,芷媚還在養病不能喝酒,我則是不想喝酒,於是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和輝哥聊起金門特有風俗,阿森則是在我們聊天的過程中從廚房回到了餐廳,然後默默將碗筷拿去廚房清洗。

      輝哥問起了我這趟不畏寒冬來到金門的原因,我向他簡略說明了一下。

      「我這趟來是想取材,出版社剛好有個地方民俗和靈異題材結合在一起的提案,所以我來到金門想寫和『風獅爺』有關的傳說。」

      「風獅爺啊!那簡單啊!我舅舅就是一個在地製作風獅爺的老師傅,他姓施,是清朝將軍施琅的後代,地方人士都叫他施爺,不管你要什麼尺寸、什麼材質的風獅爺,他都能做。」

      聽到這,我對製作風獅爺的過程大感興趣,要寫出一個出色的故事就像是在悶煮一鍋湯,懂得食材的特性,就更能夠拿捏烹煮的火候,煮出來的湯一定會有更佳的風味,於是我為了尋找創作靈感,詢問輝哥是否能幫我向他的舅舅引薦一下,我想到製作現場去觀摩風獅爺的製作過程,但輝哥聽完我的要求後沉吟了許久,最後面有難色一口回絕了。

      「我舅舅的手藝可說是本島第一,他在製作過程中,不喜歡有外人在一旁觀看。他曾說過,每一尊風獅爺,不管什麼材質、多大尺寸,都有製作者注入的靈魂在裡面,也因此每一尊的樣貌與神態都不盡相同,他常常一個人關在屋子裡創作三天三夜,為的就是怕人打擾。」

      「嗯!我明白。」我點點頭,身為作家的我知道那種感覺,我也常常為了趕稿,一個人待在書房裡抽著菸,沒日沒夜埋首創作。

      「不然這樣吧!我聽說施爺最近在創作一尊『哭面獅』,據說這是他這輩子第二次創作『哭面獅』,我明天去找施爺,看能不能把『哭面獅』借來這裡擺設幾天,說不定你會有什麼創作靈感也不一定。」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會!不會!」輝哥猛擺手說道:「就當作是沒有為你準備雙人房的失誤向你賠罪吧!而且那尊『哭面獅』擺在這裡說不定還能當作招牌吸引其他遊客呢!」

      「那就麻煩你了。」我說完後帶著芷媚回房休息。

      床小了點,但兩個人擠在一起睡還勉強可以,自從那件事發生後,芷媚總是有意無意的遠離我,家裡那張六呎大床,兩個人躺的位置就像中間隔著海洋,像現在這樣擠一擠也蠻好的,雖然芷媚臉靠牆側睡著,但我卻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髮香,或許芷媚堅持要這間房,就是代表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吧!

      睡到中夜,我突然感覺到呼吸困難,是做夢嗎?我睜不開眼睛,但我卻可以看見另一個我,夢境地點是在家裡,我在夢境中就像一個旁觀者觀看著另一個我的一舉一動,但他似乎看不到我。

      另一個我剛從廁所出來,下半身只包了一條浴巾,只見他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我連忙跟了過去。

      我隔著門縫,看見另一個我正和一名我不太記得名字的年輕女子在床上打鬧,另一個我將女子壓在身子下,動手將女子身上的衣物逐件脫去,女子發出了怕癢似的笑聲,我想起來這是什麼場景了,於是下意識地看著大門的方向。

      果不其然,大門的門鎖「喀拉」轉動著,我急忙地將視線轉回房內,房內充滿著浪笑聲,另一個我並沒有注意到有人打開大門進到屋內,我緊張地敲著房門,但當我的手指碰觸到門板時,原本該有的聲響卻像是被按下靜音鍵的電視完全發不出聲音,不論我怎麼大吼、摔東西,房裡的兩個人都依舊充耳不聞。

      穿著俐落套裝的芷媚進到了屋內,她神色緊張地在客廳的櫃子上翻找著文件,我記得當時她原本在公司開會,但因為一份重要的文件在出門時擱在櫃子上忘了帶去,才會在這她從來不會出現在家裡的時間點回家一趟,而當時的我也因為如此,才會大膽地帶女讀者回家。

      芷媚找到了那份文件,就在她要出門時,聽到了房內傳來了兩人的笑聲,於是她將高跟鞋脫在手上,神色起疑地以緩慢的步伐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我不想再看到歷史重演,雙腿一軟、靠著牆頹然坐倒在地上,我以為我會繼續以第三者的角度看待這件我不願回想的事情,卻沒想到接下來的情況卻有所改變。

      我的屁股碰觸到地板的那一刻,我眼前的景象已經不是在客廳,而是在房裡,我坐在床的邊緣,那名年輕女子正以撩人的姿勢、一絲不掛跨坐在我的雙腿上。

      房門被撞開,門後是怒不可抑的芷媚,我想要說點什麼,但是喉頭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掐住,只能發出「咳……咳……咳……」的聲響,年輕女子見到有人進房,尖叫了一聲從我腿上跳了下來,拿起地上的貼身衣物遮擋在身前,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像極了一隻受傷無法奔逃的小鹿看到一頭雄獅緩緩走來。

      「你們……你們在幹什麼!」芷媚的胸口不斷起伏,她說話的語氣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著,認識她那麼多年,我從來沒有看過她這副模樣。

      「芷媚、芷媚妳聽我說……」

      「我不想聽!」芷媚像是突然發了瘋,丟下手中的文件,大吼一聲朝我撲來,她的雙手狠狠掐著我的脖子,讓我感到強烈的壓迫感,我不敢將她推開,贖罪似的任憑她的雙手在我的脖子上留下深切的指甲刻痕。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芷媚痛哭著,但雙手卻越收越緊,女讀者見狀也不管衣物是否已經穿好,倉皇地逃出了屋外。

      就在我感覺到腦袋快要因為缺氧而停止運作時,我倏地睜開了眼睛,從該死的噩夢中驚醒了過來。

      即便如此,那股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卻依舊存在,我確信我在金門的民宿房間裡,這絕對不是夢境,但為何那股強烈的壓迫感卻能如影隨形地從夢境跟到現實?

      我稍微往下挪移了視線,只見披頭散髮的芷媚正跨坐在我身上,雙手緊掐著我的脖子。

      「咳……芷……芷媚……」我用力掙脫了芷媚的雙手,漆黑的房內,我看見芷媚的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像個遊魂般,緩緩地挪移自己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床位然後慢慢躺平,回復稍早面對牆壁的姿勢。

      我大口吸了幾口氣,下意識地遠離了床,但因為剛剛的經歷實在太過恐怖,我雙腿一軟跌坐在桌子前方。

      外面的月光從窗簾的縫隙灑了進來,牆上的時鐘顯示凌晨三點多,距離天亮尚有一小段時間,我正猶豫著該不該逃離這裡時,看見桌上那罐芷媚每天都得服用三次的藥罐,我拿起藥罐,心想著芷媚晚餐後好像忘記吃藥就入睡了,這應該就是造成她出現瘋狂舉動的原因。

      我緊握著那罐藥,腦海裡回想起周醫師,也就是芷媚的高中同學,在診斷過芷媚的病情後所講的話。

      「阿追,芷媚現在的情況很糟,未來說不定只會更壞,這些藥能讓她情緒穩定,但卻會在不服用之後產生一些副作用。」

      我當時問周醫師副作用是什麼,她只淡淡說了一些「夢遊」、「幻覺」等那些對當時的我來說很遙遠的字眼。

      我努力回想芷媚今天用藥的情況,早上在飛機上她說她吃了暈機藥,怕藥效會衝突所以沒吃;下午搭計程車時她雖然吃了藥,但卻都嘔吐了出來;晚餐後因為我被傑瑞言語羞辱,沒有注意到芷媚是否有吃藥,換句話說,她今天一整天都沒吃藥,剛剛那情況的確像是無意識的夢遊,我該不該現在把藥塞進芷媚的嘴裡,還是等到天亮後再讓她服用?

 

      芷媚再度躺平後,就像尊木雕一樣再也沒動過,我就這麼想著想著倚靠著桌子睡著了,直到天亮。

      窗外射進房內的光線從暗黃到亮白,半夢半醒間,我感覺到有一隻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這觸感我非常熟悉,還沒結婚前,芷媚總愛這樣摸著我的臉,說我是她這輩子最寶貝的寶貝。

      我睜開了眼睛,芷媚一臉愛憐地蹲在我面前,我稍微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將身子往後靠去,芷媚問我為什麼睡在這裡,我心想著芷媚是真的忘記了還是故意裝作沒有任何事發生,這兩者其實問題都很嚴重,於是我搖了搖頭,隨口說道是因為枕頭太硬了睡不習慣,才會坐在地上睡。

      稍作梳洗後,我和芷媚離開房間前往餐廳用早餐,經過樓梯時,原本走在前方的我突然感覺到一隻手勾著我的手臂,我轉回頭,芷媚給了我一個微笑,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我卻想起以前交往時,芷媚總愛這樣挽著我的手一起走,兩個人走得很慢很慢,因為彼此都知道未來的路很長很長……

      我回給她一個淺淺的微笑,心想著芷媚今天的狀況似乎不錯,對昨晚駭人的景象也就淡忘不少。阿森已經準備好了早餐,都是一些早餐店能夠買到的食物,就連印有早餐店名稱的包裝紙袋也沒換下,看來這間民宿所謂的提供早晚餐,只不過是買一些現成的東西。

      吃完早餐後,我想帶芷媚到金門的著名景點走走,這時輝哥走進了餐廳,他說民宿外有一台老舊的廂型車,那是他平常到金城市中心買一些東西時開的車,今天他不會用到,所以就借給我。

      我謝過之後,開著車往大馬路走,我們沒有什麼計劃,車子開到哪就玩到哪,沿途經過了酒廠、砲戰紀念碑,最後來到了金沙鎮的風獅爺石像前。

      金門原本是片茂密的山林,水草滋盛、植被豐富,但從明朝末年開始,鄭成功伐木造船、清朝實施堅壁清野的戰術,能阻擋風害的樹木幾乎被砍光,冬季又是東北季風盛行的季節,當地居民為了防止風害,設立了風獅爺來鎮風止害,這習俗一直沿用至今。

      風獅爺主要的造型有站姿和蹲踞兩種,大的有兩個人高,小的則只有一個手掌大。不管是什麼材質,風獅爺的臉部造型幾乎都是圓眼微凸、鼻頭寬闊、呲咧大嘴露出牙齒。表情有兇悍、有含笑,也有猙獰,但就是沒有哭泣貌。

      如果輝哥說的是真的,擅長雕工的施爺正在做一尊「哭面獅」,那會是非常與眾不同的作品,一尊正在哭泣的石獅像,好像真的讓我找到了什麼靈感。

      出發前我特地將塵封已久的專業相機從櫃子裡拿了出來,畢竟要在異地取材就是要多拍一些照片,即便回到台北也能透過拍攝的照片找回攝影當時自己內心的一些想法,於是我請芷媚站在一尊風獅爺前面,自己則是往後退,直到鏡頭可以完全塞下整尊風獅爺為止。

      就在我對好焦,即將按下快門時,芷媚頭頂上方那尊高約兩公尺的風獅爺突然變成哭泣貌,表情十分哀傷,我皺了皺眉頭,希望只是因為我眼睛太過貼近觀景窗導致的視覺落差。

      我抬起了頭,不再透過相機的觀景窗觀看那尊風獅爺。果然是視覺落差,那尊風獅爺的表情一如往常的呈現威武感,芷媚則是做了個「怎麼了」的表情,我微笑搖搖頭,低下頭看著觀景窗,想將這張美麗的照片拍攝下來。

      再次將眼睛貼近觀景窗,突如其來的畫面卻讓我嚇了一跳,那尊風獅爺竟幻化成一頭活生生的獅子朝我撲了過來,不但如此,站在風獅爺前方的芷媚七孔流著鮮血,和哭面獅一起發出了可怕的哀號。我大叫了一聲,整個人往後跌坐在水泥地上,下意識地舉起手臂對著前方做出檔格的動作。

      「阿追,你怎麼了?」

      說話的是芷媚,我從手指的縫隙看去,只見芷媚臉上盡是關心的神色,她跑到了我的面前,蹲了下來問我有沒有摔傷?

      芷媚的臉上恢復正常,就連那頭飛撲過來的猛獅也不見蹤影,只剩下那尊風獅爺栩栩如生佇立著,我心想著這會不會是我的幻覺?是因為我昨晚沒睡好的緣故嗎?

      「我沒事、我沒事,只是不小心絆到了自己。」

      結束了一天的旅程,我載著芷媚和一身疲累回到了民宿,取材之旅算是有了著落,知道該怎麼開始這個故事,那接下來就要順道調查失落的寶藏一事。

      民宿老闆輝哥坐在餐廳內抽著菸,我讓芷媚先上樓休息,自己一個人拉了張椅子坐到輝哥旁邊,藉故和他攀談起來。輝哥的外表看起來像是一個讀書人,不僅十分健談,說話也言之有物,感覺就像是一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為了不讓他起疑心,我旁敲側擊問著輝哥這間老舊民宿的來歷。

      輝哥說他接下這間民宿沒有多久,不是很清楚發生在這裡的故事,但他卻有意無意說道,金門某處地底下埋藏著大量的黃金、甚至種種跡象還顯示埋藏地點就在這附近的說法,真的就只是一個古老的傳說,如果真的有,他就不用在這裡開民宿,早就到國外去享福了。

      晚餐時間,用餐的只有我、芷媚、輝哥和阿森,那對夫婦並沒有出現,輝哥有去房間詢問過傑瑞和小希,他們說已經在外面用過餐了。

      就在我們用完餐,即將上樓休息的時候,輝哥接到一通電話,是施爺打來的。結束通話後,輝哥告訴我,施爺已經將「哭面獅」完成了,也同意將「哭面獅」借給我幾天,條件是把製作風獅爺這項傳統的手工藝寫進我的書裡,這樣做不但能夠吸引遊客製造觀光商機,也不至於讓這項傳統工藝逐漸凋零。我同意了,這對我來說只是小事一樁,不過就是寫點字,雙方互利,我何樂而不為?

      我和芷媚住的房間從窗外看出去就是一樓戶外的花圃,白天時甚至可以看到遠方遼闊無際的大海。我稍微從窗戶探出了頭,一台藍色的貨車就停在建築物外的空地上,一名從外觀看起來已經有六十多歲的老伯從車架上卸下一個長形的物體,那個物體上用帆布蓋著,老伯將他放到了推車上,朝著民宿的大門推了過來。

      輝哥站在門口迎接老伯,他們短暫交談了幾句,我因為在二樓,並沒有聽到他們說了什麼。過了大約幾分鐘,我的房門傳來敲門聲,我打開了門,那名白髮蒼蒼的老伯就站在門外,一旁還放著那個長形的物體。

      「你好,我姓施,他們都叫我施爺。」老伯自我介紹道。

      「啊!原來是施爺,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我在說「久仰大名」時稍微心虛了一下,在尚未接下這次的寫作計畫前,我其實從來沒到過金門,更不用說親眼見過風獅爺,地方的雕刻家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像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有任何交集,但人就是這麼虛偽,即使昨天才聽過施爺的名號,為了討好他,還是得在問好後加個「久仰大名」。

      「阿輝有和我提到,你想要寫一篇和金門地方民俗有關的故事,我特地將剛雕好的風獅爺運來這裡,希望可以幫上你的忙。」

      施爺不僅頭髮花白,還留著白色的絡腮鬍,身上那件淺灰色的唐裝,讓他看起來極有威嚴,一看就知道是地方上有名望的人。施爺的長相和輝哥的確有幾分神似,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就像是一頭活生生的雄獅。

      「真是太感謝施爺了。」

      「我幫你把風獅爺推到房間裡吧!」施爺握著推車的手把,轉了個方向把長形物體推進我房裡。

      「我來幫忙!」

      「不用、不用,這尊作品是木雕的,並沒有石像那麼重。」施爺說完後將物體卸在房間正中央,我向施爺簡單介紹芷媚後,他只是微微頷首,並沒有和芷媚打招呼,我心想有些上了年紀的人的確是這樣,在傳統男大女卑的觀念下,並不會主動和晚輩打招呼,尤其當晚輩是女性時,所以我對施爺的不禮貌也就沒放在心上。

      施爺看了看錶說了聲時候不早了,不妨礙我們休息,就先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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