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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生,疲憊

一座孤墳,寂寥地坐落在與土地公廟為鄰的小土坡上。

看得出經歷了不少風雨,略有些斑駁,墓碑上的姓名尚還可以辨識。後面的土丘被能跟人比高的雜草全面侵略。

一名年約三十歲的青年帶著一籃水果施施然走上土坡,走到墓前,放下水果籃。

不像是供品,更像是拜訪親友的伴手禮。

他環視一下墳的四周,最後眼神定在那長滿了草的土丘。

然後認命地。挽起袖子,開始拔草。

過了許久,整個墳墓,雖仍然有些雜亂,但確實比之前乾淨了許多。

滿頭大汗的青年氣喘吁吁地走回墓碑前,盤腿坐下,看著斑駁的姓名。

過了一會兒,他收回視線失去重心般地向後仰,呈「大」字形躺著。

微微抬頭,失神的望著天空。天空的顏色是很純粹的藍,萬里無雲。

但在青年看來,就像是天空被白雲排擠,被孤伶伶地處在天上,好不可憐。

就像如今的他:同期進公司的,都成他上司了;身邊的兄弟一個個都踏進婚姻的墳墓。而他單身,無房,無車,庸庸碌碌且一事無成。渾然不知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我為什麼會來這裡呢?」他心想。

喔,對了!他忽然想念起阿白,忽然憶起曾經與他的生命有過短暫交集的過客,所以才來到這裡的。

阿白是他國中時期的學弟,因為學校每年級都有很多班的緣故,所以不同年級有很大的機會在同個樓層。說也奇怪,直到國三阿白的班級都正好在他隔壁。

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阿白的原名,彷彿從認識他時他的名字就是「阿白」。

青年依稀記得阿白的名字沒有任何「白」或讀音相似的字。那麼阿白綽號到底是怎麼來的呢?這件事其實是這樣子的:阿白的桌上不知為何常有螞蟻爬過,也不知道他桌上是否有特殊磁場,螞蟻到他那兒,就像是行軍一樣排列整齊。有天,阿白看著螞蟻大軍,倏地,他指著隊伍中一隻脫隊的螞蟻,說:「你們快看!這是我家的阿白,它跟我感情很好,它一定是想我了,所以才爬那麼遠來這裡的。」

之後每次看到自己桌上有螞蟻爬行,他都這樣說,日子久了,眾人的態度從一開始的新奇轉為不耐煩。

有好事者隨手指一隻螞蟻,對阿白說:「你看你的阿白又來找你了!」

不料,只見他搖搖頭,一本正經地否認:「不!那才不是我的阿白!!!」天知道他是怎麼知曉的!於是,阿白就被叫「阿白」了。

聽了綽號由來,也許你會覺得阿白是個神經病或外星人,每天總是不務正業地瞎想些有的沒的。相反地,阿白是個非常優秀的好學生,無論是在師長或同學眼中,他在各方面都是極為出色的。他總是靦腆微笑,好像臉上從來都不會有笑以外的表情,印象中似乎也沒見他生氣過或失意過,跟誰都和和氣氣地相處著。大家都喜歡阿白,阿白就像是完美無缺的模範生,彷彿任何事到他手中都可以迎刃而解。他就像被眾人信仰著的神祇。

可那時的只覺得阿白總是充滿疲憊,笑意總達不到眼底。

任誰也沒想到,阿白會無預警地消失在眾人的生命中

那天是四月一日的早晨,他無預警地從頂樓往下跳,面朝下。最後,重擊地面。

不久,樓上從陽台探出頭來的學生,只能看到他的背部,頭顱處流出的暗紅色液體將白色的制服一遍又一遍的渲染。

阿白倒在血泊之中,從此長眠。

年輕的生命該是充滿活力與朝氣的。

正值青少年的孩子們從未想過一條生命能這樣迅速地從身邊消失。

阿白是這樣毫不猶豫地離開人世。連人們的記憶中的痕跡都懶得著墨太多。

媒體大肆地報導:「某國中的學生跳樓身亡,送醫不治。」整個被塞滿跑馬燈的畫面顯得壅擠,偏偏那個礙眼的自殺防治專線還要來湊熱鬧。不時地穿插廢話似的親友感想。然後,找一群所謂的專家來替事件下一個無關痛癢的結論。

這種事不算常見,卻也不算少見,所以社會頭版皇恩浩蕩地臨幸它一天的時間,之後就又被許多如:又有官員貪汙多少錢、某市長又失言犯了眾怒……等,社會大眾司空見慣且喜歡拿來當飯後談資的娛樂新聞給蓋過。

頂多有人跳出來譴責他的不孝,說些「這世代的年輕人都禁不起壓力啦!」或「現在的孩子都是爛草莓』之類無關緊要的風涼話。

一個人的生死就這樣被人一筆帶過,背後的傷痛永遠能驚醒那些活著的人。

有天,青年參加國中的同學會,席間聽到有人談起阿白,有人嘆息:「阿白真是想不開,多大點事兒用得著死嗎?」其餘的人也跟著附和了幾句,也不知道話中帶有幾分真心。

突然,有人小心翼翼地說到:「我覺得阿白的自殺動機不是這麼單純!」

語畢,有人不帶絲毫情感道:「所以呢?人都去世了還想什麼動機,都死那麼久的人了!」旁觀者多覺得這番話說得太過冷漠了,卻也著實想不到任何話語反駁他。有人乾笑幾聲,生硬的用其他話題蓋過一室沉默。其他人也從善如流地轉移話題。這其中不包括青年。

青年當年跟阿白交情特別好,他想不出阿白會為了區區的課業壓力而自殺,他覺得阿白只是累了。因為負擔了許多人的信賴與期望而活的太辛苦了。死亡,只是當時的阿白獲得自由的唯一管道。他只是絕決地踏上這條道路,獲得喘息罷了。

為什麼青年這麼想?因為當眾人為阿白躺在血泊中的景象而震驚時,只有他看到了阿白的嘴角揚起的弧度。「現在的阿白應該是幸福的吧」他想。

回憶完往事,他站起身來,拍拍褲管上的塵土,

雙手合十,帶著歉疚的語氣對著阿白說:「抱歉,過了那麼久我才來看你!」

然後轉身離開,此時已經到了黃昏。夕陽今日一樣沒得到地平線的挽留,黯然離開。

抖擻了一身精神,青年彷彿又得到力量。他知道自己是個懦夫,沒有阿白面對生死的從容與勇氣。所以,他選擇繼續他無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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