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相逢命定 第二節:相識

長廊兩側的壁上的燭燈閃爍,昏暗的通道中,若沒有隨時跟上女子的步伐,她的背影可能就會隱沒在身前燭光未能及的黑暗之中不知去向,宿書嵐不敢大意,也只能踩著女子前一腳踏過之處前行。

多回轉折,他已辨不清女子究竟是領著自己,進到了這幢建築物的幾許深處。待到女子停下了腳步,在兩人身前的,是一扇糊了紙的木櫺門:門內的光暈比長廊上的再稍亮一些,讓它看來頗為突出,門後的房間裡坐著一個人,門外只見影子,那端坐之貌,想必應就是此地的主人、對自己出手相救的恩士,而女子應亦是他所派。

「…宿公子,入齋來吧!」

門內之人淡淡語道,像是無視門外者有二,就算身邊女子可能僅是奴僕,命之退下也好過不聞不問,為這樣的一句話,宿書嵐不由抽了一下眉峰。卻在這時,他感覺身旁始終無語的女子又像煙縷一樣地消散,無息無聲如同林中的那些鬼魅。

〝這…莫非那個女子亦是他召喚得來?……〞

心裡想著卻不及思出答案,門內之人又覆誦了一遍:

「入齋來吧!」

伸出指掌扣上木櫺門的圓槽把手,輕往門側一滑,他開了門扉進入房中。不過,當宿書嵐見到了坐在矮几前的那一人,反倒頃刻怔愣了。

何以方才已在門外消逝的女子,此時卻安坐在門內的桌前,對著一張攤平的、和她神似的畫像?此地主人,難道真是只聞其聲而見不得其人嗎?……

「恕宿某冒昧,借問此地主人……何在呢?」

只是略問,誰也意料不到,几前女子這次竟開了口:

「吾便是此地主人——『暮江月』。」

謬矣!那聲線雖細,但聽得出分明是個男子,這衝擊著實不小,說是讓宿書嵐啞口無言都不為過。

「呃……」

半晌湊不出一個句子,他只能發直了兩眼,瞅著端坐的那人瞧看。

他一頭白茶色的飄髮僅以兩柄雲母簪簡單固定在後腦上,簪端的流蘇以珠貝鑲嵌著,兩道清秀的燕翅眉與飄髮同色,與自己對視的那張臉容,明眸粉唇、櫻口皓齒,美的與天仙無異,卻是個男人。

修道多年,宿書嵐自認哪些奇人異士自己沒少見過,但這位恩人、隱者,還真是他至今所見過,最令自己驚異的一個。

「……」

也察覺他愕然的情緒,坐著的男子先是蹙起了眉首予以回視,爾後語帶微慍:

「難道宿公子真是不懂江湖禮數之人嗎?…以如此居高臨下之姿面對救汝一命的恩人,當真藐視吾一時油生的相助之心?」

一回神便對上這樣不帶善意的眼神,宿書嵐這時才驚覺自己的失態,連忙揖手賠罪,道:

「宿某如此太失禮了。…只是……」

只是因為眼前此人,實在美的令他失魂。

「…只是什麼?」

追問的語氣又更咄咄逼人了幾分,宿書嵐不敢不答,可是擔憂自己口拙的言語會二度傷人,幾番猶疑還是只能據實以告,他重新抬眼,並與暮江月四目交接。

「只是因暮高人生的仙風道骨、眉目清冽,這世上著實少見,宿某一時竟無法辨別是真是幻,驚詫之間,讓暮高人見宿某此貌,實在對您太失敬。……」

字字謹慎,在大袖下交疊平放的十指依然高高舉著,只有半截指根露出袖外,從小臂垂掛而下的玄色大袖遮掩他表情無措的面容,像是嚴正以待他人對自己的死生宣判。

站在自已眼前的人,一投足一抬手都是戰戰兢兢、如臨大敵,這樣一位拘泥的道者倒也讓暮江月感到怪奇,提起興致稍稍打量宿書嵐的舉止,卻意外發現了他腰側衣料上一道被利器劃開的裂痕,大片血跡洇染於上,更有蔓延之勢。

「汝受傷了。」

且應該亦傷的不輕。

「啊?這、這點傷不礙事的。……」

提及時,又見他有些忙亂地藏匿傷勢,欲拜別而走:

「時已三更,宿某已經叨擾許久,不該再勾留此地。」

「若是讓汝就這樣傷重身亡,吾不如方才就別救汝的一條命。替汝療傷便當是為完善吾救人一事,別無他意,傷勢處理過後,汝要上哪兒去,吾也毫無興趣過問。」

被一再的排拒鬧的心煩,暮江月這一次是真有些怒上眉梢,連帶著語氣也不耐了許多。看他的心頭一把忿火就要燃起,宿書嵐有感若再推辭,豈非是拿自己性命為籌、搏命豪賭?

嚥下一口卡在喉尖的唾涎,一珠冷汗划過自己緊繃的臉頰,他道:

「既然卻之不恭,那麼宿…宿某便在此靜地歇宿一夜,擾煩暮高人了。……」

語出同時,內中的委屈卻是苦不堪言。

留宿已成底定,宿書嵐也只能客隨主便,依著主人的指示,他在書齋席墊的一塊蒲團上坐下。

「宿公子先莫動莫躁以免亂氣傷元,吾且尋個藥盒子。」

冷冷地提醒,望著畫几前的暮江月將那一卷繪著肖像的畫軸重新捲起,擱到桌角,才拉著薄透的罩紗起身,迴過半圈背向著端坐的他,在身後的藏物櫃中開始一番摸索。

深知自己在對方眼下也難尋遁逃之法,宿書嵐試著環視四周,企圖分散心上的憂慮,卻意外被一室堆疊的紙卷給吸引了目光:大小不一的草紙堆積成疊,擺放在牆角、桌邊;以木心為軸的畫卷綑成一柄一柄斜倚著牆面擺放,各式顏料亂中有序擱在畫几和地上,只有那座架筆的筆山沉穩地定在桌面上,更整齊的頂起幾支筆毛頂級的繪筆。

看來,這位辟隱高士,是以繪墨為其武學,恰與自己功體互有輔成。

自古以來,「琴棋書畫」乃君子必修技藝,又以琴棋、書畫各自相應而可以分論。天下之大,琴與棋之藝達出神入化、渾然天成者不勝枚舉,相較之下,書和畫之技可得臻境者寥寥可數、數甲子而不可得一人,如今難能遇上,倒是令宿書嵐感到驚喜。

待對方轉過身來時,那人手中多了一只精工的木匣。

暮江月走到他的跟前,放下木匣於地卻未見有下一個動作,只是同宿書嵐對坐並對望著,齋內氣氛一時陷入困窘。

「……」

正左思右想該如何打破沉默,那雙瞅對著的琥珀色瞳眸,還是先了一步開口。

「宿公子還不褪下道袍嗎?」

說話時,他一雙纖細手掌置在藥盒子上,又言:

「…吾並沒有替男人寬衣解帶的嗜好,但也無意與汝就這麼對坐著一整夜,任憑汝傷處血流不止。」

聞得他話中意思,宿書嵐默默解開領口,露出深刻的鎖骨、精壯的胸前肌理,還有寬綽的肩背,禮貌地扳過身對暮江月,他的回應挾著猶豫:

「…有勞暮高人。……」

隨後是半刻無聲,直到一隻沾著沁涼膏藥的手摸上自己的傷處,他才感覺到傷口的疼痛和將療藥慢慢推塗開來的指溫:細緻的指尖擦過微涼的皮膚,滑潤的藥脂被來自它的溫度融化,穿透過割裂的傷口與血肉合一,達到止血之效,只是良藥總是不會讓人好受,一陣一陣刺骨的痛感伴著藥效的滲進體內,使他牙根緊咬。

「…唔!……」

周身不免亦是猛然一顫。

「忍著點。這藥雖用時令人痛苦難耐,但療效卻十分良好,若不是汝傷勢嚴重,吾也不會用下這等猛藥。」

無視他的痛苦,暮江月只是繼續抹著,那張臉上冷漠的表情,宿書嵐不需親眼看見也足夠從他的口吻裡想像出來了。

〝這樣的療傷方式…吾還真是糊里糊塗、自找罪受呀!……〞

若知道是這種苦刑一般的療治,還不如自己隱匿數旬,再行慢慢調養。

正欲哭無淚,出乎意料地背後的他,竟在此刻道出一句:

「如果疼的受不住,移轉注意力或許對汝能有一些幫助。」

注意力嗎?…的確不失是個好辦法。……又看了看掛滿牆上的畫作,宿書嵐終於找到與之攀談的契機。

「宿某見高士這滿室的奇圖異畫,加以早先在槐林裡現形的那些鬼魅,莫非……您之武學是為墨繪?」

才說,背後的人一隻抹藥的手冷不防一掐,引動他的痛楚,疼的宿書嵐差些沒有口出穢言,然而突如其來的攻擊,仍是逼出了他的一聲苦哀:

「唔啊!!」

還未及回首責問,暮江月的冷語已先堵住了他的嘴:

「移轉注意力,並非是讓汝刺探吾之功體武學。」

〝這……〞

一股說不出的無奈哭笑浮上他的心頭,原來連分散注意力的話題,也是不得由他選擇的呀!那麼正為自己療傷止血的這位高士,何不直白地說給他知道呢?……

「宿某並無他意,只是見先生武學似乎與宿某有些淵源,一時好奇才相問。未先自介確實失禮,容吾重新來問過。……」

清清喉音,宿書嵐一本正經地再次向他介紹自己:

「貧道名做宿書嵐,『萬言化實』——宿書嵐,潛居於『上雲太靈亭』,修習古今書卷為用,見暮高人武藝不凡,深感可貴之餘更感難得。江湖路上知友無多,今日巧逢冥冥中必有它之因緣,宿某願和先生為平淡之友,望不見拒。」

語畢便不再作聲,心底的不安卻逐漸擴大,斟酌著自己這一席話可有任何踰越不妥的言詞,直至聽到那人半晌後才漫無心思的回答:

「吾名喚暮江月,『落筆冥玄』——暮江月,坐擁此『清露碧雲閣』,宿公子見料想的不錯,吾所修功體的確與筆墨有關,此書齋中所藏卷軸皆為吾之兵武,卷上所繪之神鬼皆為吾之刀戈。」

(未完待續)

段落後言:

兩人初次邂逅,竟是這般令人哭笑的發展,

這一夜留宿『清露碧雲閣』,時間還很漫長,

一個以所繪之物為兵武的避世道者,又將會與宿書嵐結下怎樣緣分?

是孽緣?友緣?抑或是?......

欲知後事,敬請期待下文。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