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nter回來已有半年，有一日下班到家，我訝異的發現Venter並不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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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餐盒放到桌上時我對房門喚了一聲，卻沒有回應。忽然有股不妙的預感纏上心頭，我只希望自己猜錯了，顧不得鞋子沒脫便進入房內，還是空無一人，這讓我倒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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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翻出手機，但還未找到通訊錄中Venter的名字，便發現櫃子旁的行李箱，老天，原來Venter沒走？或這其實只是個障眼法？我不安的上前，直到提起沉甸甸的箱子才平順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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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an，你回來了嗎？抱歉，我出去的有點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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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你差點讓我的壽命減短了幾年，現在的我還沒有那心理準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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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你去哪？」我回過身，靠著門框環手抱胸，有點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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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沒有看到訊息嗎？我回家看看了，還有遇見你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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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上班時不看手機的。…那，家裡有什麼改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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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除了我們爸媽有點老了，白頭髮多了，還是跟記憶裡一樣沒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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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到Venter的身邊，心中的不妙感還是沒消退，我的直覺從來沒準過，只期盼這次也是自己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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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若無其事的拆開袋子，眼尾則鎖著Venter的表情「那你想回去嗎？我的意思是，回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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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這麼想？Sean…該不會你剛剛也以為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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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ter的驚訝不像是假裝的，我摸了摸鼻子不回答，有點尷尬，彷彿被揭破什麼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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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我不能一直裝傻，什麼都不和你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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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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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件事。五年前和現在，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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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原來真正不妙的感覺是指這件事？不行，雖然我告訴自己不該再執著，但也只是說說而已，面對Venter現在這付認真的表情，我的手心都濕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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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在說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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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an，你懂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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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呃，我想起還有件事沒做，我得出去一趟，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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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ter更快一步的抓住我，將準備逃避的我拉回原座，他很認真，從我手腕上傳來的力道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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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可以別談？至少現在不要，我還沒有膽量聽實話，Ven，我得讓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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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沒讓我失望。我知道的…你還沒有完全原諒我，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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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頭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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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an，看著我，你是不是覺得我背叛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已經不如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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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不是Ternence或Dan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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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Venter咄咄逼人的話，我掙脫手腕的箝制，站起身向他咆嘯。我失去了理智，隱藏最深的東西一被血淋淋的掏出，我的腦袋就再無法運轉，說不清是什麼，大概是羞恥。表面上我還是和Venter維持要好的朋友關係，除了話少點，我仍盡力保持如同曾經的相處模樣，但實際上只有我知道，儘管和眼前這人說說笑笑，自己還是對過去耿耿於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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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馬上就用最猙獰的方式回應Venter，甚至扯出了略有知情的Ternence和Dan防衛自己的軟弱，就算兩人真有告訴Venter什麼，我也不會有所責怪，我只是想自保，然後在爭執中扯過話題，兩人生氣的睡一覺，之後假裝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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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an，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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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的劇本卻被Venter簡單一句話破壞殆盡，理智回來了，卻又失去說話的能力。我看著Venter澄澈的雙眸，他沒有為我的嘶吼改變表情，只是平靜的等著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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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呼吸，重重坐下，仰起臉瞪著天花板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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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你說的沒錯，我沒有原諒你，也一直都將你的離去視為背叛，就算你現在在這，也不再是我記憶中的Ven，你對我來說已經太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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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an…」我轉過臉，打斷Venter想說的話，眼裡透著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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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還沒想好該說什麼，但我也不願想，經過修飾的言論會偏離真實，而我現在就必須全說出來，我要讓他知道，我這幾年、這段時間都在想什麼、都怎麼看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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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儘管我多痛恨多失望，卻從來沒想過不再跟你聯繫，而是更害怕再一次失去你，就像今天，你不在我習慣的地方，我就會失去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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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ter沒說話，視線一刻也沒離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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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原諒你，Ven，因為你傷了過去的我，讓他苦苦掙扎習慣你的不在，那個Sean永遠都不會原諒你。而現在的我，你面前這個Sean，只想說他真的很需要你，比以前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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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頹下頭，闔起眼，吐出解脫般的長氣，身旁傳來了Venter的低笑聲，我很快就發現自己被拉進一個擁抱，Venter將臉埋在我的肩膀裡，一面笑一面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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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Sean，真的很對不起…當年我明明知道你會難過，卻仍然執意要走，而我又太害怕看見你失望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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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誓，這五年裡我一直都想聯繫你，一直都想告訴你原因，卻每次都被怯弱打敗，如果你說不想再跟我有所關係，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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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後悔，如果我知道你過的這麼不好，我絕對會馬上回來，什麼留學都是狗屁，沒有任何東西比你更重要，都是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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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抱嗚咽不已的Venter，感受肩上的濕熱，心裡也一陣陣疼痛。原來我們都一樣，只要想到對方會將自己推開就怕的要死。原來Venter還是很重視我，從來沒忘記過我，原來我們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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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ter鬆開手看向我，平常那帥氣沉穩的模樣，一哭之下全沒了，就像以前他丟了家裡心愛的小狗時，也是這樣抱著我哭紅雙眼。我伸手抹掉他的淚痕，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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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花了一點時間才把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Venter告訴我，五年前他收到國外大學的錄取通知，起初還想高興的與我分享喜訊，但一想到這一去就不曉得要多久，話便梗在喉裡說不出，當時我們仍時常膩在一起鬼混，每次Venter看見我，就會忘了原來醞釀好的說詞，因為他害怕我的笑聲會就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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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覆躊躇著，反覆拖延著，直至出國的日期來到，他才感到後悔，時間已晚，他又開始害怕不只會失去我的笑聲，還會失去兩人常年要好的關係。他還年輕，就懷抱著害怕會失去一個好兄弟的心情踏上飛機，他以為之後的自己一定會有勇氣跟我道歉。但儘管木已成舟，Venter發現自己還是沒變，他想打通電話對我坦白、得到我的諒解，卻每每被不明就裡的擔憂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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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Venter的真心話沉默不語，有些哭笑不得，這都是什麼啊？兩個人竟然都被失去一詞擊垮。更讓我訝異的是，原來Venter也會害怕，就算是現在，Venter給我的感覺還是處變不驚、平靜淡然，我一直以為他情緒變化的幅度很窄，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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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泡了一杯熱咖啡給Venter，一人窩進一邊的沙發靜靜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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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那你現在想做什麼？我的意思是，過去已經有了答案，現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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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找到了一間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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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什麼時候打算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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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得看你的意思，Se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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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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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我說過了吧，我得和你說清楚每件事，而這件事也和我、你、Ternence、Dan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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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打什麼啞謎嗎？我實在想不通Venter找到新住處跟四個人有什麼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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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Ven，是指幫忙搬家嗎？那你儘管告訴我日期，我會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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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們現在該去找Dan了，到時候我們會向你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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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到了綠洲，時間已過午夜許久，推開門便看見滿室的酒客或坐或站，只剩下吧檯還有零散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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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Venter與幾個人推擠而過，看見Ternence站在吧檯的另一邊，一面和人說話一面揮舞手中夾著的香菸，我又探著頭從人群裡搜尋Dan的身影，他正靠在後門邊，環胸冷眼旁觀，彷彿不是酒吧中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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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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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你們今天不來了。」Dan的目光直直對著我，像是在觀察什麼，好一會才移向Va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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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ter，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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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多虧你我才有勇氣坦承，幸好…幸好Sean沒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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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隱約明白兩人對話中的意思，看來Venter對Dan說了不少事。我和Dan的視線再次相會，這次我回以苦笑，似乎我們都麻煩了對方，就算是朋友也稍微感到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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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Sean，另一件事你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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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的新住所？這就是我們來的目的，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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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罕見的收起不屑神情，手指在臂膀上慢慢敲著，他在我和Venter的臉上來回巡視，搞得我更迷糊，難不成他們還瞞著我什麼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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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an，我知道你並不是很擅長與人的相處，或許你沒有自覺，雖然你會來酒吧找我們，也會答應邀約，但你其實一直都對我和Ternence保持一段距離，我說對了？不要緊，我們都明白，你有你的故事，那造就了現在的你，不是你故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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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Ternence都知道，你因為過去的事而舉步難前，你重視感情，所以不願再舊事重演…你沒有錯，Sean，我們也一樣害怕失去，也不想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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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過自私很危險，我們也是，無需擔憂，現在站在你身邊的人都是同類。所以，如果你願意，Sean，我們很樂意一直待在你的身邊，我們能一起過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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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才發現Ternence不曉得站在旁邊聽了多久，他手上的煙已經點燃，竄起的渺渺灰煙，讓我一時陷入恍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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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失去，為了不再受傷，所以在自己身邊築起一道牆，不親近人，也不為人碰觸，過著平淡無顛簸生活的同時，心靈也逐漸封閉，如此將自己困在一個迴圈裡，家人、朋友、情人，什麼都毫無所謂，只從電視或書上獲得能以應對的腳本，去哪裡都行、吃什麼都好，他人做的任何事我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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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略自我，也忽略所有人，認為自己並沒有忍耐，別人感到怎麼做是對我最好的，那就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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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都在幹什麼啊？明明想要的不得了，卻又害怕的不敢伸手，反倒轉而逃進另一個世界。不願失去，卻也不願孤苦伶仃的渡過終生，我也希望身邊有個人能長伴在側，無論以何之名，只要能共同分享眼中所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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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與Ternence的話敲醒了我的靈魂，原來我並不是一個人在辦家家酒，我根本不用再扮演一個假笑虛言的角色，我有同類，他們都以著朋友的名稱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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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樣的我也有朋友？只不過我從未發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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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擔憂、徬徨全都消逝無蹤，我理解了，自己真正失去的東西，自己不斷找尋的東西，早就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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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血緣、名份或腳本，而是憑著自己的意志認為，我所擁有的就是這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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