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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八璧琥珀 第一回 巧遇壽陽

六年後。

修羅皇曆神武四年三月             涼州城

        涼洲在南方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城了,除了蘇州城外,最富盛名的便是涼洲的壽陽。

        壽陽本為古城,背信麟山且有蘇波河支流通過,人丁旺盛,市景繁榮,再加上水陸運輸方便,也為貨物流通之商業大城,也正是南方士子進京趕考的必經之路。

        壽陽城最有名的便是居於城東的「龍京客棧」,此客棧為涼洲首富蔡兆霖所開設,佔地廣且環境清幽,更難得的是其獨棟獨戶設計,使得富家子弟進京時,特愛到此讀書養性。

        即使距秋試尚有半年時間,卻已有不少名流子弟,先一步搬進「龍京客棧」,使得壽陽處處顯得相當熱鬧。

        一個身材粗壯,闊肩厚背的漢子正坐在客棧一角飲酒,此人看來與一般大漢毫無異樣,動作豪邁粗率,但他那雙晶亮大眼,閃著狡猾的目光,卻給人有種古靈精怪的錯覺。

        「喂!讓個位,咱們家大少爺要坐這兒,你還不快滾到一邊去!」兩個虎背熊腰的大塊頭,一臉兇神惡煞的模樣,囂張地叱喝著那大漢。

        那飲酒的漢子好似完全沒聽到,依然悠閒的舉杯,毫不在意。

        右首男子見他不把他們放在眼裡那副傲態,心中怒極,便一拳揮來,要叫他看看他們的手段,還不快快跪地求饒。

        「有事好好說,為何動手呢?」一個文雅秀朗的錦衣青年,忽然遠遠出聲,並走到這一桌來。

        那正要動手的男子雖放下手,仍狠狠瞪了還在飲酒的漢子一眼,才大聲說道:「這不關你的事,莫要插手管我們秦府的事,否則……哼、哼!包你吃不完兜著走!」

        由於他說話大聲,客棧裡的客人皆往這裡望來,聽得這隨從說話如此蠻橫,無禮至極,便都皺起了眉頭,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秦府是什麼東西?區區一個隨從說話如此無禮,毫無禮教可言,若不是我們家少爺在此,我向榮便先一刀殺了你!」站在錦衣青年旁的高大猛漢馬上擋在他身前,出言頂了回去。

        「你他馬有膽就試看看!」

        沒想到,這秦府的人毫不畏懼,反而大聲示威,顯是秦府平時便是如此縱容下人,肆意私鬥,目無王法,仗著秦府作威作福。

        「你——!」向榮氣得青筋突起便要拔刀相向。

        「向榮!動刀動槍的做什麼?」那錦衣青年一聲低喝,向榮聞言立刻低頭收手。

        「你這隻看門狗,打不過人還想跟人挑釁?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你回家喝奶吧你!」那群秦府的人縱聲哈哈狂笑,激得向府的人狂怒濤濤卻又無可奈何。

        「什麼事如此好笑?」

          眾人簇擁著一個身穿華服的少年,大搖大擺地走進客棧來,那眉宇間的自滿驕傲,過分的令人生厭。

        「大少爺,這漢子死賴著不走,霸佔著位子,又來個軟腳蝦想當好人,真是令小人感到好笑萬分。」右首的隨從立刻諂媚地向他們家少爺解釋,大邀其功。

        那秦大少爺看向那青年,微微一怔才拱手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蘇州向府的慕光兄呀,我家下人不懂規矩,讓你見笑了,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想必是絕不會計較的吧?」

        慕光是向公子的字,他本名是向見磊,取其見賢思齊,光明磊落之意。向見磊本是愛好和平之人,自是不會跟他為這小事爭執。他也拱手有禮回道:「舜新兄好久不見,這點小事,向某不會放在心上的。」

        舜新也為秦大少爺的字,他本名叫秦堯,是取其堯舜之治,萬物革新之意。秦堯轉頭責道:「秦牧!下次再對向公子無禮,本少爺絕不輕饒。」他語氣雖重,表情卻是毫無責怪之意,不過是作個表面罷了。

        秦牧本善於鑑貌辨色之人,哪還有不意會的,便立刻垂頭應道:「秦牧知道了。」卻連看也不看向見磊一眼,好似只是跟他家少爺請罪。

        秦堯滿意的點點頭,岔開話題向向見磊問道:「慕光兄也是準備上京趕考的嗎?唉……我真不想與你在同個考場上見面,如此一來,秦某便毫無勝出的機會了。」他說是如此,但表情卻是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態。

        「舜新兄言重了。」向見磊微笑謙道。

        「要不坐下一敘吧!自上次湘湖會後,已許久未見了,不知慕光兄賞不賞臉?」

        「這……我看改日吧,我奉家父之命要去拜訪一位長輩,實在抽不出身,請舜新兄見諒。」向見磊歉然道。

        秦大少爺怨毒的眼神一閃而過,隨即堆起笑臉道:「既然如此,那秦某便不再勉強。請!」

        向公子微一作揖,便灑然離去,身後的大隊侍從,雖難忍下這窩囊氣,但見公子如此寬容,也不敢再作聲,隨著公子離去。

        那秦大少爺見他離去,似心中另有算計,也不在大廳內用餐了,招來店小二,囑他送酒菜上房去,便也領著家將走開了。

        一直坐在原位飲酒的大漢,靈動的雙目一轉,似笑非笑,眼中滿是詭譎的笑意。

        接著又有一批人闖了進來,凶神惡煞地,對每個客人喝罵盤問,像是要找人,他們抓起每個客人端詳一陣,一看不是便大力丟甩在一旁,連掌櫃的出來勸阻也毫不理會,他們還一把將掌櫃押著,更加肆無忌憚的到處搜索。

        其中一人走到那粗漢的桌前,拍桌喝道:「他奶奶的給本大爺站起來!」

        「俺豈是你這幫混蛋小子請得動的?俺也不是誰的奶奶!你要找奶去別的地方找去!」那粗漢低啞吼道。

        「哼!耍什麼嘴皮?你再不識相點兒,莫怪刀劍無眼!」那人立時抽出刀來,想給眼前這漢子一個下馬威。

        粗漢見他要拔刀,反而哈哈大聲狂笑了起來,那幫人不知他為何突然狂笑於是愣了一愣,誰知這粗漢一見機不可失,趁這空檔反手灑出粉紅色粉末,那幫人頓時嚇得倒退好幾大步,顯是曾吃過大虧,待粉末散盡,那粗漢竟已不見蹤影,只留下衣服在地。

        「糟糕!老大,我……我們會不會中毒了?」那站在最前面的人,嚇得不知所措,猛摸著自己已變成粉色的臉。

        「這死聶小鬼!」帶頭的老大忿忿罵了聶小鬼的祖宗十八代,才發現這粉末透著一股甜味。「這、這分明是仙楂粉嘛!」

        眾人紛紛罵道:「若不抓到姓聶的小子,咱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我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啃他的骨,方能洩我心中之恨!」「走!把這臭小子揪出來!」

        一群人殺氣騰騰的進入每個樓層搜,他們不知是吃了聶小鬼多少虧,每個人簡直都想把他給吞下肚,幾乎要將「龍京客棧」給拆了。

        而那眾所追逐的目標,小聶子是也,竟一派輕鬆的躺在屋瓦上,悠悠閒閒的賞雲吹風,好不寫意。

        他卸下易容的裝扮,那張俊俏得不像話的漂亮面孔,不知可以吸引多少姑娘家的青睞,尤其是他那雙勾人魂魄的大眼,靈活有神,看來風流瀟灑,卻又敏銳刁鑽,眼底總有嘲弄眾生的一絲笑意,更令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去。

        正當他笑看底下那幫人盲目到處亂搜時,忽聞瓦片下傳來了說話聲,他好奇心起,掀開屋瓦一探究竟。

        只見一名錦衣公子樣的人,坐在上位的太師椅上,其餘眾人皆散立在旁。

        「少爺,此事交給小人去辦,必定萬無一失。」一個諂媚的聲音響起。

        小聶子定睛一看,才發現那說話之人,竟是適才對他大吼的秦牧!而坐在上位的,便是那秦大少爺了。

        哼!瞧你這幫蠢蛋要搞什麼?小聶子心道。

        聽那秦堯淡然道:「此事必當要小心,蘇州向府也不是好惹的,父親曾吩咐要見機行事,向府此次要虧大了,看那向見磊怎麼跟本少爺鬥,叫他出得來回不去。」

        「少爺說得是,若是除去了向書呆,少爺便可以輕鬆拿下狀元之位,又可娶得趙家小姐如此美人歸,實是一箭雙鵰啊!」那秦牧立刻打蛇隨棍上,極力奉承他家大少爺。

        秦堯頗自得的點頭道:「話也不可這麼說,除了姓向的外,還有北方士子韓迎、烏少毅等等,他們也非等閒之輩,實在不可不小心應付。向見磊文才出眾,本為問鼎狀元之才,可惜他生性溫和,事事不與人爭,瞧他剛才那軟弱樣,怎麼能成大事?」

        眾下人紛紛齊聲說是,隨著主子的話附和著。有的還大罵向府的人全是膽小鬼懦夫,沒一條好漢云云。

        小聶子心知再聽下去,也沒什麼重要的情報,便溜下屋頂,準備大展拳腳,好好教訓秦府的一幫渾蛋。

        小聶子先準備好了一切佈置,才大搖大擺地去逛街。

        他叼著根野草,輕鬆自在的左顧右盼,那副自然灑脫的風流樣,惹來年輕姑娘們的竊竊私語,大送秋波,媚眼挑情。

        這六年來,他走遍了各個城鎮,早已習慣四海為家的生活,要不是被黑龍寨和鬼神教的人窮追不休,他才不想被人追殺得疲於逃命,闖蕩江湖哪能這麼窩囊的。會想出手救姓向的,也是因為他是蘇州人,且秦府的人對他無禮,又全是一幫該死人渣,他是如此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人,必定要教秦府的大小渾蛋,後悔惹了他小聶子。

        哼,讓他們瞧瞧他聶小鬼的整人手法,必教他們哭爹叫娘!

        小聶子本想向那些大拋媚眼的姑娘們挑逗一番,卻眼尖的看見了一個仇家迎面而來,他當下閃進了旁邊小暗巷裡,避避風頭。

        那個仇家便是鬼神教的第二大將,人稱「猛鬼」丁開陽,與「毒神」朱天權同為鬼神教兩大首徒。不過聽說此二人本是別派的門下弟子,卻不知何故,改為投身鬼神教,且武功突飛猛進,深不可測,各有成名絕技,武林人士莫不對他們二人聞名喪膽,此二人可說是名列當今武林前幾位的高手,就算是六門七派的掌門也不一定能打敗得了他們。

        即使是如此高手,遇上他小聶子,也要伏首稱臣,上上月他就把這兩人耍的團團轉,還將他們手中的「八壁琥珀」給偷了過來。也正因為此,搞得鬼神教教主星魁大為震怒下令要追殺他,遇上其他小囉囉他還可從容應付,但遇上這兩個大魔頭,他可不會傻傻送死,若是正面交鋒他便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死。

        那丁開陽孤身一人,不知要往哪去,小聶子一時心癢,便施展輕功偷偷跟了過去。

        丁開陽走過壽陽大街,直往接近河畔的羊腸小徑走去,河濱沿岸草長過腰,再加上樹叢處處,相當容易隱蔽,當然,要伏擊殺人也是相當容易的了。

        小聶子靈巧地攀爬上樹,以上窺下,所有動靜皆逃不過他眼底,當他才一藏好身形,卻聽得丁開陽尖聲冷喝:      

        「還不給我滾出來!」他這一聲中氣十足,撼天動地,震得小聶子耳朵嗡嗡響,足見丁開陽內力之雄厚。

        小聶子自然知道他並非發現自己,而是另一批人,即使是指他,他小聶子也不會發出任何一點聲響,出面承認,一出去不是死,便是生不如死,他才沒那麼蠢呢!

        果然,草叢堆開始騷動起來,大約五人自草叢現身,朝丁開陽走來。

        「丁大俠果然不同凡響,一舉一動皆逃不過你的法眼,邢某真是大感佩服。」那為首之人,朗聲說道。

        丁開陽顯然並不怎麼受用,只輕輕冷哼一聲,倨傲佇立,冷眼看著那五人。

        「丁大俠,在下混元教邢子濤,有件事想同丁大俠商量商量,不知丁大俠願不願聽在下一言,此事對於貴教也是大大有利,貴教主必定會很感興趣才是。」

        混元教為近幾年來興起的異教派,主要是傳自西方蠻族阿斯汗的國教,教主蒙汀一身上乘的武藝,以極元七絕煞最為聞名,他麾下還有五色使者,個個武功皆為不凡,約十年前蒙汀為了扳倒佛教名門曾與少林寺智空方丈交手,智空小勝半招,將蒙汀氣走,從此混元教便少有涉足中原,怎麼現在又出了個刑子濤?

        這個姓邢的說話應變相當靈敏,說了一大串,卻等同什麼也沒說,先吊足人胃口,使人想往下聽他要說什麼,再搬出鬼神教教主,以令丁開陽無法拒絕。此人心機之深,必定是非常人,小聶子當下對此人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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