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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八璧琥珀 楔子

天爵三十三年初春

        蘇州城郊的小山丘上,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山神廟,由於廢棄已久又無人打掃,破廟裡散發著一股濃濃腐臭的霉味,四處的角落邊結了厚厚幾層的蜘蛛網,就連神桌上的山神像,也被一層又一層的黑灰,模糊了本來的面目,更別說地上那又厚又油的灰塵及黑垢,廟裡的角落堆著不少破爛的腐木及一堆陳年稻草,實在看不出有任何動物肯窩在這裡。

   

        「老爹!你瞧我找到什麼了。」一聲稚嫩清亮的童音,伴隨著一個小小人影,難掩興奮的衝進破廟。

        那堆陳年稻草動了一動,發出一聲咕噥又不動了。

        那小孩一身破爛衣裳,但他那又大又亮的眼睛,以及古靈精怪又充滿自信的表情,彷彿他身上穿的是最華麗的衣服。只見他眼珠一轉,露出賊兮兮的笑容。

        「唉!難得跟人家討來一隻香噴噴的雞腿,只有我一個人吃實在好可惜,還有這壺偷來的竹葉青,香成這副德性,我看是有人吃不到了。」他一個人翹著腳,跳坐在神桌上,裝出吃的津津有味的聲響。

        那堆稻草突然跳起來,伸出一隻髒黑無比的手,直往小孩面門撲來,那小孩倒也不驚不懼,小小身軀輕輕巧巧一閃溜下了神桌,瞧瞧他手上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株爛草。

        「好小子!竟敢騙你老子,存心打擾老子睡覺是唄?」原來有個老頭睡在稻草裡,因為身上太過髒黏,所以稻草全黏在他身上。

        小孩笑嘻嘻道:「是有事找老爹啦!你快瞧這是什麼?」他攤開握著爛草的手,心裡卻一邊想著:如果真討來了一隻雞腿,我哪會蠢到大聲嚷嚷。

        老頭一把搶過那爛草,仔細邊端詳邊嗅了起來,過了半晌才道:「真有你的聶小鬼!格老子找著麼久的九轉斷腸草竟被你給找到,去他的沒天理!」這株草在不識貨的人眼中也許沒什麼用,甚至比一根雜草還不如,但在會用毒的人眼裡,這一株爛草可變幻出的毒藥可真是千變萬化。

        「好啦,這下老爹應該教我易容術了罷,我小聶子可是不做白工的。」他一副小大人精明樣,有模有樣的討價還價。

        「嘿嘿!易容術,易容術哪這麼好學的?憑你這乳臭未乾的小鬼,也想學我這手功夫,甭想!」老頭立刻把九轉斷腸草攢進衣袋裡,一副不認帳的死樣,轉頭又想去睡大覺。

        早料到你有這一招!小聶子在肚裡暗暗偷笑,臉上完全是沮喪的神情。

        「老爹你怎麼又騙人!明明說要教人家的!」

        「哈哈!聶小鬼,老爹是教你別傻傻的相信別人,這世上會騙人的可多了,你現在先學會怎麼識破別人的詭計,再來騙人就算是厲害了,老爹教你這麼實用的功夫,你應該感謝老爹才對。」老頭一副很自滿的神情,還頻頻點頭,覺得自己實在太能說善道了。

        「哦……那我真的很厲害呢!老爹不說我還不知道呢!」小聶子雙手環胸,一雙大眼晶亮的閃著狡獪的眼光。

        「哎呦!」老頭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變得又癢又紅又腫。「死聶小鬼!你竟然在草上塗毒藥,可……可是你怎麼沒中毒呢?」

        小聶子嘻嘻一笑:「告訴你也無妨,我剛剛握的是草的前端,而我把毒藥塗在下端,只要是你從我手上拿走,一定會碰到毒藥的。」

        「好哇!你這死徒弟,我教你怎麼用毒,你卻先用到我身上了!今天我一定要打死你,別跑!」老頭不顧手上的毒傷,朝著小聶子追打過去。

        「不跑的是傻子哩!」小聶子對著老頭扮了個鬼臉,才一溜煙的跑出破廟。

        「你這個死聶小鬼!給我回來!老子不把你扒層皮才怪!你還跑!」老頭正追出廟口,這時忽然感到背後一陣陰風襲來。

        老頭轉頭一看,破廟的屋樑上突然出現了兩個黑影,黑影輕飄飄的站在樑上,彷彿是兩件黑衣。

        「你……你們是誰?來……來找我這個老乞丐做什麼?」老頭害怕得直打哆嗦,邊往後退,一不小心絆了個跤。

        「他說他是個老乞丐。」一個黑影用著尖銳的聲調說著,更增添了幾分詭異的氣氛。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毒王貝齋,也有這麼落魄的一天。」另一個黑影細聲細氣的,語氣卻是極盡冷苛。

        老頭臉上的表情微變,但仍矢口否認。「你在說誰?我……我不知道,也……從沒聽過。」

        「呵呵!看來我們不動手,他是不肯說了。」尖銳的聲音一點也沒有笑的意思。

        「我倒想知道當毒王碰上毒神,到底是誰技高一籌。」細細的聲音像是對這場決鬥感到莫名的興奮。

        「毒神?你是朱天權!」老頭抖著手指向黑影。

        「別跟他說廢話了,把他給殺了就算有九毒秘傳也沒用。」尖銳的笑聲拔地而起,令人渾身不禁起了雞皮疙瘩。

        「開陽,你可別插手,這獵物是我的。」話未說完那個黑影,便飛身往老頭的面門竄去。

          那老頭一個懶驢打滾,也不管身上還沾滿了稻草,滾入廟邊的草叢。一個黑影輕功一展的追了上去,另一個黑影則在破廟瘋狂的翻找秘笈和一樣他們主子要的東西。

        小聶子跑得倒快,不一下就跑到山下的熱鬧城鎮。蘇州城雖然繁華,可像他這樣的乞丐也不少,而當乞兒討不到什麼東西吃,就淪為偷兒,這蘇州城的大富人家也多,偷個幾兩他們也不會報官,可以說是做偷兒的好地方。

        雖然憑他小聶子的身手,來當偷兒可以說是上上選,不過他向來很少做這種事,他比較喜歡在山上打打野味,摘摘蔬果,要吃多少都靠自己。反正日子就這麼過,活了十一、二年,他也向來是這麼逍遙自在,從來也沒想要去工作,混吃混喝偶爾騙騙人,他就覺得很滿足了。

        小聶子嘴裡叼著一根乾草,渾身髒污破爛,卻一副很神氣樣在逛著大街。就算眾人遠遠看到他就摀著鼻子,紛紛走避,他依然故我,屌兒啷噹的晃在大街上。

        「對不起借個光!」一個跟他差不多高的小乞兒,猛然撞上他,低著頭又匆匆的跑走。

        「冒失鬼!你沒長眼睛啊!」小聶子差點被他給撞倒,好在他下盤練得不錯,勉勉強強站穩了才剛破口大罵完,衣領卻忽地被人給拎了起來。「哎呀!王八蛋你幹什麼?」

        「臭乞丐!你竟敢偷咱們小少爺的荷包,是不是不想活了?啊?」一個高大家僕提起他的衣領猛力搖晃,吼得他耳朵嗡嗡響。

        「把這小雜種抓去報官!」另一個人在旁邊附和。

        這時,人群漸漸圍了過來,在一邊指指點點,不明究理地討論著。

        「喂喂喂!兩位大哥,你們哪隻眼睛看見我偷東西了?就算我要偷也不會偷你們這兩隻黑熊的,哼!我眼光可高著呢!」小聶子雖被吊在半空,氣勢可不輸人。

        「你這小渾蛋!我就好好教訓你,看你還敢不敢拐著彎罵人!」另一個高大的家僕揮出一拳揍向他的肚子。

        小聶子輕輕巧巧的借力使力,伸手擋住那一拳,使自己的身子往後盪,抬腿一踢,踹中了拎他衣領那人的下巴,再一個燕子翻身,平空翻了個跟斗,就輕輕鬆鬆地脫離控制,飄然落地。

        「嘿!我不想跟你們玩,如果你們要找小偷,他早就跑遠了。」小聶子邊說邊閃避他們惱羞成怒的拳頭攻擊。

        「好了,別打了。」一個年紀約莫十三、四歲的小公子,穿越人群,從後頭走了過來。他小小年紀,卻有著異於常人的高貴溫雅氣質。

        「磊少爺,他——」家僕們雖然罷手,但仍怒氣未消。

        「好了,他會偷東西一定是逼不得已的,我們應該本著助人的善心去體諒他,而不是出手打人。」小公子年紀雖小,說起話來倒是有條有理。

        「對對對!說的對極了,況且錢又不是我偷的,你們先動手打人本來就不對。」小聶子立刻見風轉舵,站到那小公子身旁。

        「小兄弟,你沒受傷吧?」小公子轉頭問他。

        小聶子眼珠一轉,忽地哎呦一叫,滾在地上猛喊疼。「哎呀!疼死我啦!」

        「你們怎麼把他打傷了呢?小兄弟你哪裡疼啊?」那小公子沒想到他一下子突然疼得在地上打滾,皺眉責問家僕,慌忙蹲下看看他。

        「磊少爺,我們可沒打到他啊!」家僕們急著否認。想不透剛剛明明說話還中氣十足的,怎麼現在又突然喊疼。

        「你們還說!三個大人打一個小孩本來就不對了,你們還想辯解什麼?」小公子臉色一沉,低聲喝問。

        「這——」三個家僕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小兄弟,要不要帶你去看大夫?」那小公子被路人指指點點的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待我真好,只是我已經半個月沒吃過一頓好的了,剛才被他們一打,我肚子就更疼了。哎呦!這會兒又疼起來了……」小聶子愁眉苦臉,硬是將豆大的汗粒給逼了出來,臉色也變得鐵青。

        「好好好!我帶你去吃一頓。」小公子頻頻點頭,急著想快快離開此地。

        「可……可是我沒錢。」小聶子皺著眉,眼睛裡閃著水光。

        「沒關係,我請你啊。」

        小公子把他給拉起來,也不嫌手髒,拉著他走進一家蘇州最大的客棧。

        「小兄弟,你想吃什麼儘管說,這裡是全城最大的客棧,要什麼有什麼,你只管吃,錢全算在我身上。」小公子不顧家僕反對的眼神,仍是把掌櫃的招來。

        「向少爺,您今天沒在府裡吃嗎?」掌櫃的陪著笑臉,赫然發現怎麼有個小乞丐跟向少爺坐在一起,還一副神氣樣。「這位……是向少爺的朋友嗎?」

        「是啊,樊掌櫃要好好招呼他。」

        向公子溫文儒雅坐在花廳看來很順眼。而小聶子一身髒污坐沒坐相,坐在花雕的杉木桌邊,看來就很礙眼。最令人受不了的是,他居然一邊挖鼻孔一邊抖著腳,還把一隻髒兮兮的大腳伸到椅子上,甚至還順手把鞋子給脫了,要說多不體面就有多不體面。

        樊掌櫃忍下輕蔑的眼神,有禮問道:「這位乞……少爺請問要點什麼?」

        小聶子停下挖鼻孔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才慢吞吞說道:「我想吃的,就怕你們做不出來。」

        哼!你這小乞丐懂得什麼有名的菜,能賞你幾盤餿水吃就不錯了。「這位小少爺不妨說說看。」樊掌櫃臉上仍有禮的笑問道。

        「嗯哼!我呢,人小胃口小,就隨隨便便來個四涼菜、四前菜,八個菜色不能重複,兩酸兩甜兩鹹兩甘美,再來個龍髓羹、軟羊冷洶塞塞牙縫,這主菜就來個水晶蒸火腿、猩唇豬腦豹胎蒸駝峰、果子狸蒸鹿尾、鯽魚舌燴熊掌、玉香裹銀、碧波龍毫、燻茶肥鴨、八寶蜜雞,湯類就來個九龍翅煨鮑魚,甜品要桂花香糕,核桃松子茶,最後就喝七香茶,茉莉、林禽、薔薇、四馨、桂蕊、丁檀和蘇杏一個都不能少。行不行啊?掌櫃的。」小聶子得意的瞟了他一眼。

        「這……這位小少爺,我們富軒樓可不是御膳房,哪可能做出您說的這些菜色,您別嚇煞小人了,什麼猩猩豬腦豹胎的,這可是皇宮才有的奇珍食材啊,不過燻茶肥鴨、八寶蜜雞和桂花糕是有的,九龍翅是沒有,普通的魚翅煨鮑魚倒還做得出,不過沒有預定也端不出來,至於七香茶嘛,小店從來沒做過,所以這個……這個……」樊掌櫃求救似的看著向公子。

        向公子溫雅一笑。「小兄弟,你就委屈點兒,隨便吃一些好嗎?」

        「唉!我就知道,這裡端不出什麼好貨,還敢自誇是蘇州第一樓呢,真是笑破我肚皮了。好罷,我湊合湊合著也就算了,就把你們店裡最有名的酒菜端上來吧!」小聶子抽出筷子敲敲桌邊,一副很勉為其難的樣子。

        「是是是,小的馬上去吩咐廚房。」樊掌櫃哈腰鞠躬的退下去。

        「小兄弟,你很懂得吃嗎?怎麼你吃過那些御膳嗎?」向公子略感驚訝的問他。

        「從未。」

        「那你又怎麼知道那些御膳的名稱呢?」

        「聽我老爹說過。」小聶子剝著落花生,丟著用嘴接住,十分漫不經心。

        「你叫什麼名字?幾歲啦?」向公子沒見過這麼奇怪的乞丐,明明是個既窮又髒的孩子,卻一副神氣的樣子,做什麼都不怕被人笑,很……大方自在。

        「你問這麼多做什麼?怎麼?想找我要錢啊?我可先告訴你,我身上一毛也沒有。」小聶子吃完了花生,又開始剝起毛豆來,也不管手乾不乾淨,手拿著豆子就塞進嘴裡。

        「我說了會請你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大丈夫一言九鼎,我絕不會食言的。」

        「你愛做君子就去做,我才不管你是幾鼎咧!總之你要付錢就是了。」

        向公子傻眼了,這個乞丐簡直是生來氣人的,連儒家最基本的君子他都棄之如鄙屣,他以後怎麼能明白忠孝仁義的道理呢?孔老夫子若還活在世上,只怕會被他氣死,人家說孺子可教也,這……這個人簡直是朽木不可雕!

        「這爛菜館上菜怎麼這麼慢!喂!小二哥,你快去催催那個大胖廚子,我肚子快餓死啦!」小聶子十分囂張的在酒樓裡大喊大叫起來,不是用筷子敲得漫天響,就是用茶杯叩來叩去。極盡所能的製造噪音。

        「這位小兄弟,你……你能不能安靜一下。」向公子看看週遭的客人都對他們投以殺人的眼光,令他羞辱的不敢抬頭,心裡暗想以後他可能再也不敢來富軒樓了。

        「不行。」

        「為什麼?」向公子訝然的抬頭望向他,沒想到有人這麼不講理。

        「因為我喜歡吵鬧,不可以嗎?」小聶子其實是故意這麼做的,他要看看這個好欺負的富家公子,能容忍他到什麼時候。

        「小兄弟,不是我愛說教,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難道你不明白嗎?雖然你愛吵鬧,可是這是公共場所,你也要顧念一下周圍人的心情,不能為所欲為而不顧念眾人的耳根,正所謂是……」向公子正要將倫理道德的觀念傾囊相授,好好開導眼前這頑劣的小兄弟,卻被他給喊停打斷。

        「哎呀!停停停!我最討厭聽那些大道理了,你別說了讓我反胃,等會吐得唏哩嘩啦的,可別怪到我頭上。」小聶子摀住耳朵,大聲喊停。

        「小少爺,跟這種人說這麼多幹嘛?我們也該回去了,否則夫人會擔心的。」

        一旁的隨從看不慣小乞丐那副屌樣,居然跟他們的小主人平起平坐,看了就有氣,催促著小少爺快走。

        「要走就快走,不過可別忘了付錢。」小聶子樂見愛說教的書呆子快走,不忘提醒他付錢。

        「那麼,在下就先告辭了,小兄弟希望你有空多讀點書,就不會誤入歧途了,有緣再相見。」向公子微微一揖,在眾侍從簇擁下離開客棧。

        「太好了!滿桌的酒菜都是我一個人的,帶一些給老爹吃好了。」小聶子滿心歡喜的看著一碟又一碟的菜餚上桌,早就瘋狂的將所有酒菜塞入嘴裡,也不管滿嘴的油膩,用筷子不夠滿足他餓了好幾天的肚子,他乾脆用手抓來狂吃。

        就算整間酒樓的客人都瞪著他瞧,他依然故我的狼吞虎嚥,擺明了老子我就是這樣,看不慣是你家的事!

        厚臉皮的小聶子,在富軒樓裡大吃大喝的,吃得杯盤狼藉,骨頭菜渣丟了滿桌一地,足足吃了一個時辰,才滿足的拍拍快脹破的肚子,意猶未盡得舔吮手指頭上的油膩,將特意留下的雞腿用破布包好,塞入衣服裡,大搖大擺的踏出富軒樓,準備回破廟裡好好睡上一覺。

        小聶子走上通往破廟的小坡道,聞到空氣中飄著一股血腥味,他立刻跑到廟旁的草叢,沿著廟的牆邊爬行,從破牆的空隙往裡頭張望。

整間破廟彷彿遭到千軍萬馬踏平似的,原本已經很破的樑棟,顯得更加搖搖欲墜,神桌被拆成碎片,神像被劈成兩段,原來堆在牆角的稻草碎成好幾截,像經歷過一場浩劫。小聶子正想站起,忽然感覺腳踝被人抓住。

        「小……小聶……」一個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從草叢裡傳出。

        「老爹?你怎麼了?」小聶子撥開身後的雜草,沿著斑斑的血跡,看到倒臥在草叢裡的身影。

        「別碰我……身上的血有毒……老……老爹不行了……」貝齋全身呈現一種血艷紫紅,七孔流著黑血,氣息相當微弱,似乎隨時就會斷氣。

        「老爹!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小聶子臉上的頑皮神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嚴肅緊張的神態。

        「……笑……屏……答應老爹兩件事……」貝齋仍勉強的斷斷續續說著話,只為了完成他畢生的心願,他才死的甘心。

        「老爹你說,笑屏答應你。」聶笑屏兩腿一軟跪在貝齋身邊,認認真真的聽,看著老爹七孔流血的慘樣,饒是素來硬骨的他,也忍不住微微紅了眼眶,懷裡的雞腿似乎永遠也用不上了。

        「二十年前……我是江湖上的使毒高手,人稱……毒王貝齋……」貝老爹緩緩閉上眼,彷彿在回想往事。「因為我當時偷了『八璧琥珀』,遭仇家追殺,所以……我隱姓埋名……躲在蘇州,後來一個姓聶的友人將你交給我……沒想到過了十幾年,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千……萬別替我報仇,他們太厲害了,你絕對打……打不過的,你將埋在後山墓碑下的九毒秘笈……咳咳!帶著它走得越遠越好,裡面有我的畢生絕活……你要好好學著,這是第一件。第二件事,就在秘笈裡……笑屏你一定要替老爹做到……這樣我就……就……死得甘心……」貝齋的聲音漸漸微弱,直至聽不見。

        「老爹!老爹!你不要騙小聶子……你一定是裝的!快起來呀!老爹你聽見沒……別要跟小聶子玩了……這一點都不好玩……老爹……!!」小聶子叫喊了一陣,抬袖抹去臉上的淚水,見老爹沒有反應,又拿了稻草放在老爹鼻前,確定貝老爹真的死了,他才放聲哭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又要剩我一個人……嗚嗚……我不要我不要!」他倒坐在地抓扯著雜草,雙足亂踢亂踹,像耍賴的小孩般,嚎啕大哭,宏亮的哭聲迴響在山谷間,彷彿天地也為之悲鳴。

        他似乎是哭累了,啜泣聲漸歇,他顫抖著小身子,伏在老爹屍體前拜了三拜,似自言自語般哽咽說著:「小聶子以後再也不哭了,老爹你安心的去吧,小聶子會活得很好的,老爹,小聶子要走了喔。」

        聶笑屏撿了些枯樹枝,蓋在貝齋的屍身上,取出打火石點燃樹枝,火勢就這麼燒了起來,熊熊的烈焰,將貝齋的屍身整個吞噬,在灰濛濛的霧中,更顯的淒涼悲愴,他小小的身影,站在火勢兇猛的烈火前,凝視了良久,才緩緩轉身走開,漸漸隱沒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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