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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一:復仇之人(3)

「斗星位移四刻,極星正中……典禮快開始了。」

罩著薄紗的人影仰望天空,她一眼就辨識出那顆最亮的極星。

那顆星耀眼的模樣,讓她想起母親的笑容,沒由來的感到安心。

「不過典禮已經跟我無關了。」

久違的,少女露出一抹微笑。

做了這個決定後,她反而覺得無比的輕鬆。

同時也有些興奮,因為這是她第一次違抗他人的命令。

以生命作為代價,換取永遠的自由。

沒有錯,自己就快要跟摯愛的人們相見了。

她跨上牆,雙腳立足在不到半呎的平面。

來自遠方的風吹起了身上的薄紗,像是女神拖曳著長長的雲彩,又像是生了彩色翅膀的妖精。

說是歐加女神轉世也不為過。

少女對眼前的風景著迷不已,從高處遙望首都席貝卡斯和祭壇,二十根大柱夢幻的照耀,璀璨而迷人。

她瞬間忘了自己原先的打算,因為欣賞美景而停滯,就這樣維持著危險的姿勢許久。

「真可惜,以後再也看不到了。」輕鬆至極的語氣,回過神後,她仍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

前傾,就這樣任憑自己的身子墜落。

她已毫無留戀。

臨死前她想起了古老的傳說,風行之人奉女神之命,乘著風幫助困頓或是遭受不義的人,留下了風之狄耶後離去,她羨慕風行之人的灑脫和乾脆,沒有戀棧任何權位名利,超凡脫俗的作為讓她嚮往。

──如果還有來生,我想要成為這樣的人。

──不對,太自大的願望了。

──我想要遇見,像這樣的人。

然後,一切都絮亂了。

原本與自己身體流向相反的風,開始違反自然法則,在身體邊騷動。

當少女感覺到不對境時,她發現自己的企圖已經被忽然颳起的狂風給打亂了。

不規則流轉的旋風包圍自己,做為緩衝,讓她沒有如預期筆直墜落。

狂風讓黑法打到自己的臉上,遮蔽了她的視線,少女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但她感覺的到,有某種力量在緩和他的速度。

呈現仰躺姿勢的少女,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樣駕馭風的能力是她從未見過的術法,連那個殺害她家人的強大祭司都沒有辦法做到。

直到她的腳踏上沙漠的土地,身子平穩的落在某人的懷抱中,少女才回過神來。

啪!

「你是白痴嗎?」

很用力的一巴掌。

粗魯的罵人詞彙。

少女用冰涼的手撫上紅腫的臉頰,這才意識到自己被打了,還是被打臉。

打從出生到現在都被小心翼翼的對待,更別提毆打了,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被他人施暴的經驗。

感覺到痛,理解到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要死就去死在別的地方,你們這些自私的席貝人根本不在乎水資源被污染之後的事吧!」青年有些氣憤揪起少女的領圍。

如果是男人,他一定會把對方踹到生不如死,順便再補一刀,但眼前尋短的是一個有著無助眼神的少女,所以他只能甩她一巴掌洩憤。

經他這麼一提,她才發現自己降落的不遠處,有著一條流動中的水路。

少女沒有獲救的喜悅也沒有被毆打的憤怒,只是露出驚訝的神情。

「請問……你就是風行之人嗎?」

「什麼?」青年愣了一下。

風行之人是席貝民族才有的傳說,所以他自然聽不懂。

「不然剛剛那是什麼魔法?請你告訴我好嗎?」少女原本空洞的眼神開始湧現生氣,內心熱愛鑽研術法的她,被不可思議的風喚回了原有的情感。

蒙面少年支支吾吾難以啟齒,他在盤算究竟是要跟少女這樣周旋下去還是乾脆把她打昏丟在別處。近看青年才注意到,清澈的翡翠眼裡映照出自己滿身髒汙的模樣。

像是在數落自己的骯髒般,那對太過純淨的瞳孔,讓青年不自在的把頭別開。

「……那是家傳的術法,父親大人囑咐不可以告訴別人。」他隨口胡謅一個理由。

「……是嗎……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少女露出有些沮喪的神色,瞬間又回到先前面無表情的狀態。

「因為現在是夜晚,從那麼高的地方很難去注意到這邊有沒有水路流經,真是十分抱歉。」

她在為剛剛青年責備自己的事情道歉。

對於如此坦率的道歉,青年又再度愣住了。

「下次我一定會找沒有水路的地方了斷,不會再給其他人添麻煩了。」

等等,重點錯了吧?

青年猛然抓住少女的肩。

「喂喂!你還想死呀?」

「因為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靜默。

異色瞳直視著那對翡翠般的眸子。

青年知道少女異樣之處在哪了。

她跟自己一樣,彼此間有著相同的眼神。

他們並非不畏懼死亡,而是畏懼找不到生存的意義,於是退而求其次選擇死亡。

不同的事,青年還有未完成的事情。不過他相信等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就會變得跟這名少女一樣。

青年雖然可以理解,但他同時感覺到焦躁和不安。

他看過太多死亡了,親朋好友的、無名族人的,他們不是死在戰亂就是死於飢餓。

「難道你都沒有遺憾了?你沒有任何尚未完成的事情嗎?你沒有想要感謝或報復的對象嗎?」

不知怎麼的,他不希望她死去。

或許是不希望白費工夫救了她,或許是相信她還有更好的人生。

「復仇嗎?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了。」她安靜的闔上了眼。

青年嘆一口氣,哀莫大於心死。

他轉頭看了看祭壇入口的方向,越來越多的火炬,守衛士兵也越來越多了,八成是自己剛剛殺的那兩具屍體被發現了。

「告訴我你的名字……等事情結束後,就跟我一起走吧!我會讓你找到活下去的意義的。」

少女睜開眼一愣,連青年自已講完話都愣住了。

他知道這很可能是永遠無法兌現的承諾,但是他還是許下了,對著僅有一面之緣的少女許下了這個承諾。

青年比誰都清楚,進入祭壇後,活著出來的機率比沙漠中下雨還要小。但是他希望這個承諾能作為綁住少女的枷鎖,只要她在多活一天,一定就能發現自己的價值,因為少女跟自己不一樣。

他覺得那對純淨的眼,總有一天會看到幸福。

「慕卡希……,」有些蒼白的唇蠕動著,「我叫做慕卡希。」

「我是羅梵。」

青年毫不猶豫的說,這是他潛入席貝卡斯後第一次說出自己的本名。

麥納雅的第十二代沙后,就這樣和她的風行之人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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