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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一:復仇之人(2)

如紅藍黑墨水溢散,夕陽莫入地平線後,天空的色彩不是單一的,而是漸層的。

光點隨著夜色加深而慢慢出現,隱約可以瞧見星星了。

「極星出現了,斗星位移三刻,大家都準備好了嗎?等等重要的登基大典就要開始……喂喂!緹蒂朵……你在幹什麼?」

女官長方才在觀測天象,旋即轉身要侍女們準備待命,沒想到卻發現某個紫紅髮的少女正在幹蠢事。

「我我……只是希望殿下的面紗……可以散發她最喜歡的葡柑香味……。」

「所以你就把葡酒和柑酒灑在上面!你腦子壞了嗎?」

女官長額露青筋的奪回緹蒂朵手上的面紗,闖禍的少女還愣愣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其他的侍女們則是掩面而笑。

「唔……為什麼三公主殿下的侍女會是這副德行,啊啊!從今以後你就是沙后殿下的侍女了……我的天啊!頭好痛!」女官長扶額感嘆。

明明即將隨著主子而獲得更高一層的地位,為什麼這個少女完全沒有半點自覺呢!

如果不是殿下堅持要用緹蒂朵,女官長早就想把她踢出宮殿了。

「算了,你先去膳房那幫忙盤點商人運來的飲品……其他人跟我去準備替殿下更衣!」女官長最後把緹蒂朵支開到外面,她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讓緹蒂朵亂搞了。

「是……。」緹蒂朵有些委屈的前往膳房。

緹蒂朵是從小跟著三公主的侍女,是個天真浪漫又樂觀開朗的女孩,不過因為個性十分脫線的關係,常常鬧出不少笑話,不過或許就是這一點深得公主的喜愛,所以公主從來沒有想過要把她換掉。

綁著跟其他侍女一樣的髮型,緹蒂朵的左耳佩帶著公主賜予自己的金色耳墜,在紫紅色的髮辮中是極為突兀的存在。

侍女服是無袖長高領的設計,無袖是方便工作,外出的話在披上斗篷就沒問題,長高領可以作為遮掩口鼻的防風領巾,在室內的話則可以摺下來。

一件式的連身長裙會拖曳到地面,但兩側開高叉的設計可以方便活動。

夜晚已經來臨了,皇宮裡外的火把和油燈紛紛點起,二十根圍繞主殿的大柱上散發不斷變色的光源──那是用魔法燃燒狄耶粉末的結果,一小搓的狄耶粉末就足以燃燒一整晚,而且這種光源比一般燃燒產生的火焰更加穩定,也不容易熄滅,皇宮在這樣的照耀下也顯得夢幻無比。

從膳房外傳來了酒水的香味。

「法雅娃!」紫紅髮少女奔出膳房的地梯,開心的向好友揮著手。

「緹蒂朵!」紮成馬尾的捲髮因為跑步飄揚起來。

兩個少女欣喜的擁抱。

「自從宮裡發生那種事後都沒有在見面了……。」

緹蒂朵在入宮前,曾受雇於兩兄妹的父母,和兩兄妹算是青梅竹馬。雖然入宮後鮮少見面和聯絡,法雅娃還是掛念著她的安危。

「緹蒂朵,你應該沒有受傷吧!畢竟你是服侍三公主的……。」法雅娃打量著緹蒂朵的臉,很慶幸的發現好友還是跟以前一樣,看起來似乎沒有受到政變而產生陰霾。

「恩……因為阿里特家族的人放過了三公主,連帶的我也得以保全性命。」緹蒂朵的眼瞼垂了下來。

政變發生的那晚,王宮可以說是血海一片,除了王儲幾乎被誅殺殆盡,所有服侍王儲的僕役和侍女也都慘遭滅口。

宮廷裡外屍橫遍野,就連緹蒂朵他們現在站的地方先前也是慘不忍睹。

鮮血積成了好幾攤水窪,過了好幾天才消散。

屍體更是隨意堆疊成小丘,一時之間還處理不完,難聞的屍臭一直到前幾天才逐漸淡去。

那裡面有叛軍、保護王族的士兵、阿里特家族的手下,更多的是緹蒂朵熟悉的僕役和侍女。

但是阿里特家族卻留下了三公主,一直跟在三公主身邊的緹蒂朵因此死裡逃生。

法雅娃深褐色的秀眉微蹙。

「可是……為什麼是三公主殿下呢?」

狄耶的神力必須由麥納雅的血脈才能延續,被誅殺的王族中,有兩位比較年長的公主殿下和一位比三公主年幼的王子。

所以為何是留下三公主,這點讓外界產生不少揣測。

談起自己的主子,緹蒂朵開朗的臉上蒙上了陰鬱的表情。

「我猜……可能是跟公主殿下的個性有關。」

「這麼說,三公主殿下真的如傳聞所說,是個『不會反抗的人偶』囉?」

緹蒂朵急忙為自己的主子辯駁。

「不是的……公主她,她只是很不喜歡紛爭,所以鮮少違背他人的意志,公主殿下是個很體貼的人!!公主她……」

在怎麼描述公主的行為下去,只是會更加印證法雅娃那句『不會反抗的人偶』,單純的侍女辭窮了。

「不過就算她想反抗,應該也沒有辦法反抗吧!」莫里昂趁機插話,「反抗的下場就是一死吧?」

「……。」想到公主比起以前更加漠然的態度,緹蒂朵就感到很心痛。

公主天生就是那種不好閒事的個性,她在宮中深居簡出,毫無參政的打算。

以順為正的公主,沒有任何架子、不會亂發脾氣,或許就是這樣,常常給人一種沒有主見的印象。

不同於其他王族那種與生具來的尊貴,三公主殿下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

絕大多數都是面無表情的公主,偶爾會露出溫柔的微笑。

人偶不會笑、不會善待自己的侍女和僕役、更不會分送食糧給貧民,所以她會駁斥所有稱呼公主為人偶的人。

緹蒂朵非常喜歡這樣的公主,與其說是主人,公主更像她比年長成熟的姊姊。

但曾幾何時,公主最後的微笑也被剝奪了。

「殿下她至今沒有流過任何一滴眼淚,如今又被阿里特家族的人推上王座……我非常擔心她。」

緹蒂朵說出心中的擔憂。

在她天真而少根筋的外表下,一直惦念著主人的內心。

她沒有能夠開導公主的智慧,也沒有能夠為她制裁阿里特家族的武力,所以她只能傻傻笨笨的為公主做一些,她自己能想得到的事。

法雅娃表達深深的同情,但是像她這種小人物是無法為公主幫上忙的,所以她僅是用古老的祈禱祝福。

「……但願歐加女神能保佑她。」

*   **

王宮雖然是建造在地面上的,但主要的殿堂和祭壇都在地底下。

雖然會議和政事都是在白天處理,但重要的祭典和儀式都是在晚上舉行的。

王宮建造在綠洲中,正前方的大湖泊正是維繫整個王國命脈的水源來源。

周圍布滿了各種富饒的果樹,鄰近的土地也可以進行耕作。

加上神石結界的保護,王宮是整個王國裡最舒適的生存場所。

王宮大致而言分成三大殿堂。

主殿堂是從地底下延升到地面上的圓拱頂建築。外觀極盡宏偉富麗,作為裝飾用的塔柱,頂端是如同黑桃形狀包覆,就像是巨型的飽滿果實,塔柱矗立在在皇宮四周,以一種難以理解的曲線,規律的排列著。

後方從深入地面的扇形連結著以圓拱頂為主的建築,彷彿從地面竄升,又向是圓拱頂建築發散出去的翅翼。

這座配合遺跡建造的主殿堂,是一般官員、士兵、被接見的百姓們進入宮殿的唯一入口。

從地面竄升的散形翅翼後方有兩棟建築,一般人不可進入的地方,王儲的別館和地下祭壇的入口。

這些地方都有士兵嚴格把關,若是未經允許擅自硬闖者,一律殺無赦。

雖然說是殺無赦,但前提也是要士兵能夠擊敗的對象。

「這邊禁止通行,你想幹什麼……啊啊啊!」

斗篷青年沒留給守衛的士兵任何一點喘息的空間,藏在衣下的彎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劃過他的咽喉,沒有光源的夜中看不到鮮紅,但卻嗅得到腥味。

他沒有收刀的打算。

青年一個反手,大幅度的往後方前來支援的守衛士兵砍去,同樣也是命中咽喉。

並非守衛的士兵無能,而是他的攻勢太過迅速伶俐了。

二十根大柱的光源並沒有照到這邊,這也給了青年很好下手的環境。

確認腳下的兩具屍體再也不會動後,青年拉下染了血味的斗篷。

他的鼻子以下用布蒙著,只露出詭譎的異色瞳,領巾以下有幾條石珠串成的鍊子,削肩的破爛背心已經骯髒不堪。

黑髮上繫著白色頭巾,從頭巾垂下許多如月牙形的鐵片掛飾,為了不在移動時發出聲響,平常都會把掛飾固定在頭巾內側。

甩掉了彎刀上的液體,他看了看遠處燃起的火炬,照亮了祭壇入口的周圍,「……登基大典在祭壇舉辦是吧?」

圓月皎潔,今晚是砂時曆裡最適合解放狄耶的夜晚。

新王的繼位,狄耶的魔法必須開啟,同時象徵著結界可以進行重新配置,然而在缺少兩塊神石之下,無法移動原有的結界,所以這次的登基大典只能做做表面樣子。

原本他的計畫是闖入典禮,看看能不能挾持個什麼重要人物,迫使新王將結界擴大,不過路上得到神石遺失的消息,看來結界是無法移動了。

那至少要讓席貝人留下一個難以忘懷的恐懼回憶才行。

他想要刺殺新王。

因為他不知道怎麼做才可以平息自己的怒火。

被席貝人害死的父親,因席貝人支離破碎的族人。

他無法什麼都不做,復仇的想法不斷在他腦中打轉,越轉越清晰,越轉越理智。在歷經血腥政變後的席貝卡斯,如果好不容易安定的和平又被打亂了呢?他一個人做不到血洗王城這麼浩大的工程,但至少可以殺了新王,讓他們留下恐懼。

他很理性,所以才能冷靜隱瞞身分的來到席貝卡斯,搭上賣酒水兄妹的車帳,迅速俐落的殺人。

但是他也很清楚,不論是否殺的死新王,他自己都難逃一死。

席貝人不會讓自己活下來的,逃出去的可能趨近於零,就算成功逃離,也得面臨終身被通緝的命運。

而他也不想活在復仇結束後的世界。

「拜託你了……。」滿是傷疤和破繭的手撫上了刀面,彎刀是父親的遺物,不可否認的,這是一把好刀,至少到現在都沒讓他失望過。

就算染過血,依然能反射一切的白淨刀身,自己的面容還有不遠處的主殿堂都倒映在其中。

「咦?」

青年猛然回頭,在這種情況下,任何移動的身影都不能放過。

即便那是遠在主殿堂上的人影。

夜已經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然而王宮內部布滿了許多火炬,更別提二十根大柱的光芒,幾乎讓主殿燈火通明。

所以身處黑暗的他看得到,那抹罩著薄紗,想要跳下去的身影。

那種高度是必死無疑的,只要縱身一躍,一切就無法挽回了。

然而在其下方有從正殿前方流出的水路。

──不能讓她跳下來。

青年瞬間閃過這個想法。

他不在乎對方要跳下去的理由,重點是如果屍體落在那邊,勢必會污染水源,事先就調查過境內所有水路流向的他,知道這條水路是往他的故鄉流去。

原先就稀少的水資源要是在被污染,那族人就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在理解到這件事後,雙腳自動的朝主殿堂跑去。

刺殺新王的事先丟一邊,因為登基大典似乎也還沒開始。

腳邊揚起的沙塵,掩蓋過踏過去的腳印,此刻的他不知道,這轉瞬間的決定,卻永遠的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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