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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四章

或者我應該去醫院。

就算是因為受到詛咒的影響而吐足一整天,我都應該去一趟醫院。

不過現在才後悔也未免太遲了。雖然醫院的確在附近,但是我還沒打算接受警察的盤查。

日期換上了新的一天,現在我踏著平日走過的斜坡,準備回到安全屋裡頭。

鍵入密碼打開鐵閘,大廈的管理員依然沒有出現。這樣也好,至少省卻了別人不必要的擔心,以及多餘的提問。

不用說我的臉色一定是很差了。意識上也感覺到身體快要到達極限,背後的冷汗更是鐵一般的證明。

止血粉和雲南白藥都在書桌的抽屜內,要拔出仍插在腰上的觸手斷肢,似乎還要越過電梯的阻撓。

「該死的,真是走樓梯還比較快。」

我再粗暴地按下已經亮起的電梯鈕,讓自己心靈上有個錯覺,亦冀望電梯會因此而加快速度。

外套開始有些濕溼的觸感。儘管竭力避免活動腰部,可是走路的震動仍是把傷口微微的擴大。

久等的電梯打開門,我走進那個細小的箱子,亦在銀色的地板上流下零落的血點。

再不快些就捱不住,明明終點就在眼前,偏偏在這時積攢日久的疲累卻一直線的壓下來。

「我才不要死在這慢得可憐的電梯內。」

只是一眨眼也成了慢動作。無論我怎樣抱怨,電梯的速度依舊。

地上的血點積聚成一個小灘,按著傷口的左手也自自然然的沾滿了血液。

電梯門趁我暈倒在地前再次打開,我左轉入走廊,在自己的屋門前抽出鑰匙。

但是口袋內除了短刀和手槍之外就別無他物。

神志不清的思緒使我一時沒想起那兩把門匙,已經交託給少女保管。

我無力的敲起那道木門,發出淡泊粗糙的響聲。

可是屋裡頭並沒有人回應我的叩門。

是因為少女已經離去了嗎?

我不認為少女是如此沒交代的人,我想她至少會等我回來後再作辭別。

於是我又用力拍打木門,希望她可以為我打開這道阻礙的門扉。

門上的窺孔覆上了一層黑色,門鎖之後就噠一聲的解開了。

木門向內開啟,依舊穿上哥德式黑色長裙的少女,就在沒開燈的屋內隔著鐵閘抬眼看著我。

「你的臉色很差啊,發生什麼事了?」

「別說那麼多!快開門。」

我用欠缺力氣的聲量叫嚷,而少女的臉上則表達出不滿。不過她還是願意為我這個屋主,解除鐵閘上的鎖。

少女拉開鐵閘後,有點呆滯的礙著門口。我稍稍用力推開她的肩頭,迫她空出右邊的一條路。

「你真的很不妥。」

沒搭理少女的話語,我走到書桌旁,想俯下身拉開第二層抽屜。

彎曲的腰部隱隱作痛,受到這點點痛楚的影響,我沒法再進一步去接觸抽屜的把手,只是僵硬地維持著伸出手的姿勢。

「你在流血啦!」

當少女關上鐵閘和大門時,她終於留意到磁磚地板上的血滴。

窗外的街燈打在少女目瞪口呆的臉上,我望去她的表情大概是相當痛苦,以至她急急忙忙的跑過來扶著我。

「哪裡受傷了?」

我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回答少女的質問,只是用食指指著抽屜作回答。

少女瞬即明白我的意思,先扶我到床邊慢慢坐下,然後一個人蹲在書桌前打開那格抽屜。

我看著少女的背影,腦袋突然感到一陣暈眩。於是將大腿放在床墊上,身體退至床的另外一邊,好讓背脊靠上牆壁。

少女從抽屜的末端,抽出一個鐵灰色的急救箱。

帶點重量的箱子得使她要雙手提著,一搖一晃的走過來。

她把箱子放在床墊上面之後,就攀上了床,跪坐在我的身旁。

我揭開箱子的蓋,取出一包白色的止血粉。隨後,側起了身子打開了外套的拉鍊,免得少女看見我的傷口。

但要單手拔出觸手的斷肢始終有點難度,而且繃緊的肌肉更是與我左手的力量拉扯。

「不如給我看看你的傷口。」

「不用了。」

我婉拒了少女的請求,不過她還是憂心忡忡的望著我。

結果,少女強行拉開我的手臂,把我這副無力的驅殼翻過來對著她。

「這是什麼來?」少女看到插在我身上的綠色異物,不禁好奇的問道。

「妳如果是想幫我的話就不要問,世間上有些事情永遠不要知道比較好。」

少女對於我的回應有點錯愕,不過她並沒有去深究問題的答案。

「好,我不問。但是你要先脫去外套,好讓我幫你把這東西拔出來。」

「勞煩了。」

我把那包止血粉丟在少女的大腿上,右手徐徐的滑出衣袖。

而少女就把身體繞過我的面前,幫我拉出左袖,加快脫去外套的進度。

她的長髮傳來一陣飄香,雖然我知道這是洗髮精的化學味道,但不知為何身體卻自自然然的放鬆了下來。

「怎麼你的東西全部都這麼重。」

少女要將我的外套摺疊好。可是,她的好奇心難免想知道重量的來源——口袋內的物品是什麼。

她伸手進去口袋,而我就即時抓住了她的手腕,免得她拿出裡頭的物件。

「不要拿出來。」縱然肯定少女知道自己摸到的是一把手槍,但我仍然不想她親眼看見武器的模樣。

「你到底是誰?黑社會大哥,還是恐怖份子?」

「如果是那些角色的話,我想我的人生會輕鬆很多。」

少女害怕的放開手持的物體,而我則慢慢地抽出她仍留在口袋中的手。

「你其實是警察的臥底對吧?」

「猜錯。」

「但你似乎又不是一個壞人。雖然你的形象不太惹人親近就是啦。」

「別說那麼多了,妳不是要幫我弄好這個傷口嗎?」

恍然想起之前要辦的事,少女放好了外套後用膝蓋走近我,又拾起那包掉在床上的止血粉。

「這個有什麼用?」

「用來止血的。妳來幫我把這東西拔出來,我已經沒力氣。」

少女跨過我的大腿,面對面的跪在我的左邊。

她徒手觸摸那根染滿血的殘肢,毫不畏懼我的鮮血。

「忘了跟妳說,那箱子下層有拋棄式手套。」

「這東西已經很滑手,用那些手套只會更加拔不出來。」

「很少見不怕血的女孩。」

「不怕血的女孩在醫院裡多的是,你不是沒力氣的嗎?那就別多說話。」

「聊天的話會分散注意力,感覺沒那麼痛。」

「想分散注意力就看電視吧。」

少女讓開一個身位,好使我看到放在地板,緊貼著書桌腳的電視。

電視固然是沒有開啟,而我也不認為在這深夜裡會有什麼好節目播放。

不過,最重要的問題當然是……

「哪來的電視機?」

我的屋內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電視機,用電量也一直保持在需要交費的限額之下。

故意安排這種沉悶的生活,不單止可以保持警戒,其實也是為了執行我對自己的懲罰。

「電視是由我家搬過來的。房東很樂意借我鎖匙,把舊東西全部搬走。遲些我可以把衣櫃搬過來你這邊嗎?過兩天我就要把門匙還給房東她哩。」

「嗯,那個無問題。可以麻煩妳幫我開電視嗎?」

「等一下,這東西就快可以拔出來。」

少女用力得滿臉通紅,雙手使勁的拉著觸手。

視覺與我的痛覺同步,我一面看著那根食屍鬼的斷肢緩緩退出,另一面在心中求神拜佛的希望不要傷及內臟。

在拔出那觸手了三分二之時,少女洩了閉著的一口氣,手也一滑。

我馬上用右手搭上了她的手背,助她一臂之力,乾脆的一拉一扯把整根觸手拔出。

恰似蜥蜴尾巴的觸手被我丟到地上,傷口一冷的我猛然用力呼吸。

「急救箱下層……鏡子。」

我扼要地交代少女要辦的事,而少女也很忠誠的完成我的要求。

調整那面鏡子的角度,用左手的手指撐開傷口,如手掌大小般的鏡反照出該是血淋淋的景象。

欠奉照明的屋內,我只能隱約看見蠕動的腸臟。

我用點帶有賭博成分的猜想,確認自己的內臟並沒有任何損傷。然後手執起先前那包止血粉,準備撕開。

不過少女用那血色的手掌,拉著了我的手臂。

「你的傷口這麼大,縫針會不會比較好?」

「這當然,但我家沒有針線啦。」

「我有。」

她急急忙忙的跳下床,走到依著電視機旁的手提箱。從為了露宿街頭而預備的箱內,找出一個繡上番茄圖案的針線包。

「妳來縫?」

「對呀!對我沒信心?」

「不是。」

對於知悉少女造出她身上那套哥德式長裙的我來說,我絕對沒有懷疑過她的縫紉技術,甚至要我稱讚她的手藝也不過分。

但是要在人身上縫針,我想她也是第一次。

「針是不是應該要消毒?」

「桌上應該有個打火機,用它吧。」

少女急步的來回,在我的面前用火機把那根幼細的針燒紅。

接著,她蹲下來瞪著我的傷口,舉著縫針,遲遲不敢連上第一條線。

我抓著她的手強行把針刺進我的皮膚,少女瞇著眼的想避開那個情景。

但當有半枝針插了進去之後,她便再張開了眼睛,估計下一個要下針的地點。

「我看不到啦,可以給我點光嗎?」

我撿起床上的打火機,用姆指一擦,搖曳的火光就照亮了少女的側臉。

少女用她那染滿血的左手,把長髮撥到耳根後。

被照得橘色的臉龐,以認真的表情打量著。

我憑著疼痛感覺,知道少女又下了一針。

「你蠻忍得痛呢。」

「跟過去比,這還是小兒科。」

「你的以前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哼……這個啊……我想大概是賭命的生活吧。」

「你果然是恐怖份子。」

「才不是恐怖份子,我以前是個傭兵。」

「傭兵?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講自己的職業是傭兵。」

「但這總比頭一次聽到職業是恐怖份子來得要好吧。」

「的確是。那你殺過人嗎?」

「嗯,殺過。而且數量還不少。」

少女聽到這裡後,就沒再問我過去的問題,只是默默的、有些拙劣的縫著我的傷口。

「縫好了。覺得怎樣?」

「我想喝一口水。」

她跑去廚房的水壺盛了一杯水給我,而我就趁這個時候,以防萬一的用繃帶裹起腰來。

少女把水杯遞給我後,又坐回床邊繼續以背脊對著我。

經過了一段短時間的沉默,少女忽然指著剛才拔出來、丟在地板上的觸手問道:

「地上那根好像植物的東西怎辦?」

「幫我扔進馬桶沖了去。」

我並不知道那根觸手的再生能力如何,如果能力高的話,那觸手便可能再進行無意識的活動。

但為免日後嚇壞眼前的少女,還是先處理掉這東西比較好。

我翻開摺疊好的外套,取出口袋裡的短刀,要少女協助我把觸手切成一片片。

後來,少女為我代勞銷毀食屍鬼最後的殘片,而廁所亦不時傳來間斷的沖水聲。

二時十一分。

這是少女完成她毀屍滅跡的作業,再坐在床邊的時間。

「你累了嗎?」

「嗯,很累了。」

「你現在的工作常常要弄得渾身是傷?」

「嗯。」我背靠牆邊閉起雙眼,敷衍的應對少女。

「既然累你就睡吧。」

「嗯。」回答她後,我用手掌將身體移向床邊,打算躺在地板上睡。

不過,少女好像不明白我的用意,在床上拉著了我。

「你想做什麼?」

「妳畢竟是客人,床當然讓給你睡了。」

「說什麼蠢話。你傷成這樣,就不要顧這些小事。而且我並不是什麼客人,我只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女孩罷了。你願意收留我,我都還沒跟你道謝。」

「我只是一時好心,說不定明天就趕妳走。」

「你不會的。」

少女笑著的回答。而我此時亦感覺到睡意,所以沒再去說明自己的想法。

為免傷口受到任何衝擊,我用手肘支撐將要橫躺的身體,好讓自己由坐姿緩緩變成睡姿。

還坐在床邊的少女見我的動作如此笨拙,也不禁用那幼細的手臂托著我的背脊,助我安然的躺臥。

「可以幫我把窗口的百葉簾拉下嗎?」

「沒問題。還有什麼要求?要不要我陪你一起睡?」

「不用了。難道現在的女孩都是這樣開放的麼?」

「跟你開玩笑啦。總覺得你會收留我,是因為某些原因。」

「例如呢?」

我閉著眼聽著少女遠去的腳步聲,然後以百葉簾沙沙作響為背景,她說出了想法。

「唔……例如想跟人聊天?」

「可能是吧,還有呢?」

「我不知道。」

語畢,我們相方沒再對話。而且在不久後,我就因為疲勞的積壓而睡著了。

但是在進入夢鄉之前,我感覺到有一隻溫暖無比的手,正在撫著我額頭,輕輕的哄我入睡。

翌日朝早,廁所裡頭傳來蓮蓬頭的零散水聲。

縱使這聲音吵醒了我,但我睡意未清,一點也不想打開眼眸。

在這時刻,汽車經過的嘈雜還沒展開,唯獨是淋浴的流水聲獨領了這個房間。

大概是少女在洗澡吧。畢竟她昨晚幫了我很多,人情上也可以接受這種小噪音。

我把眼合得更緊,把在枕頭上的後腦壓得更重,想重新進入夢鄉。

聽著那重覆不斷的水聲,的確是有一種莫明的安心感。

只是我不知為何已經無法再入眠。

我把頭轉往電視的方向,面對著夾在廚房和廁所中間的走道。

與此同時,廁所內的水聲忽然停下,我亦張開矇矓的眼睛。

一個粉紅色的人影正在用毛巾擦著頭髮,從那條短小的走道走近電視。

那位應該是暫住我家的少女,打開了電視機,把音量調至最低。跟著就靠著床邊坐到地板上,抱著膝蓋看著畫面。

她的頭髮飄出與昨晚一樣香氣,我躺下的左手不自覺的抓起一小撮髮絲來把玩。

少女察覺我的舉動後,就不顧電視上播放關於昨晚某幢商業大廈發生火災的新聞,用眼角盯著我看。

「我吵醒了你?」

「不,是我自己醒來的。打理這長髮是不是很麻煩?」

我的手依然摩擦著少女濕漉漉的頭髮,而她也好像不介意的回望電視的方向。

「對啊,挺麻煩的啊。不過你也是的,明明是個大男人,但是頭髮就好像沒有修剪過一樣,又是滿臉鬍渣。要是丟你在街邊,我想途人都會以為你是個流浪漢喔。」

「到了我這個年紀有時就是想不顧這些細節,想自由的活下去。」

「那你現在自由了嗎?倘若沒法擺脫心中的枷鎖,所謂的自由都只是活在一個大點的籠子裡罷了。」

「這句話是誰的?」

「我說的。」

「哼,挺有道理的嘛。電視的音量調大些我也沒所謂啊。」

「嗯。」少女在床底取來一個搖控,把新聞報導員的聲量稍稍調大,跟著又關心起我來。

「你的腰現在還痛不痛?」

「別好像問老人家那樣好不好?」

「你確實是比我老很多的老人家。」

「我頂多只是大妳十多年。」

「那我們的代溝就已經夠大了。」

少女無端端的笑了,然後低下頭把下巴放在屈曲的膝蓋上。

「如果我有哥哥的話,會好像現在這樣吧。」

「我不知道,可能會這樣吧。可以幫我去書桌的第二格抽屜拿盒菸來嗎?」

「嗯。」

少女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倦怠的走近書桌。

這時,我終於察覺到她的衣著與平日的有所不同,以及瞭解到那晚在麥當勞內不告訴我另一套衣服是什麼的理由。

我輕揉我的眼眶,擦去使人不舒服的眼垢,看清楚少女身上服裝。

那是一套護士服,而且不是正常的那款,而是配上超短裙、帶點色情味道的那種。

我對著她那俯下身拉出抽屜的背影,忍不住的大笑,笑得連腰上的傷口也漸漸發痛。

少女把盒裝菸拿上手後回看著我,害羞得耳根發紅的她,果不其然知道我在笑什麼。

惱羞成怒的她把那盒菸奮然扔向我,又把膝蓋微微的屈曲,將裙襬勉強的拉下。

「別笑啦!都說了這是朋友的衣服!」

我搓著被菸盒擊中的額頭,笑得咳嗽的回應道:

「但是這衣服是妳弄出來的吧。」

「不是弄出來,是改造出來!」

我為少女的辯護笑得更辛苦,甚至可算是笑得瘋狂。

有三年?可能已經有五年了,總之我有很久都沒有好像這樣大笑過。

「不要再笑啦,我真的會惱你啊!」

「好好,我不笑。」

我之後從套著膠袋的紙盒中抽出一根菸含在口裡,拿起昨晚放在床墊上的打火機,把直立的菸點著。

用力地吸了一口以後,我徐徐吐出一個煙圈。而少女就坐回剛才離開的位置,又再背靠床邊抱著膝蓋看電視。

「我開始明白妳上次為何不說了。」

「本來這套衫就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才會穿,想不到那套黑色長裙昨晚被你的血弄髒了。可以把百葉簾拉起嗎?我想把那套衫從廁所裡掛出來晾乾會快一點。」

「對不起,這個不行,我有我的理由所以不行。如果妳要換穿的話,我還是有些衣服收在床下的瓦楞紙箱。」

「暫時不用了……咳咳……隨便你笑哩。」

很不幸地,有點負氣的少女被我吐出的煙霧所嗆到,咳嗽了兩聲。後來她又不停撥開接近的煙幕,另外一隻則掩住了鼻子。

「妳不喜歡別人吸菸?」

「我只是不喜歡吸二手菸。」

「那就不要把菸扔給我嘛。」

「我見你是傷者才順一下你的意,傷好了之後可要把菸戒掉。」

「明白。對了,妳老爸有沒有回過來?」

「沒有,等了一整晚也沒有,直至你回來的時候也沒有。」

「有沒有頭緒他去了哪?畢竟妳搬了過來這件事,還是講一聲比較好。」

「對對,你還沒幫我搬衣櫃哩!」

「別扯開話題啦!」

「嘖,給發現了。我老爸的事你就不用理,他擔心哪一匹馬跑贏還多過擔心我。」

「天底下哪有父母不擔心自己的子女?」

「有啊!我老爸。」

「別那麼死腦筋好不好!要是妳給壞人抓了去,妳老爸一定會拼命來救妳。」

「你是壞人?那你老爸又怎樣?他是個會幫兒子縫針的人嗎?」

說到這裡,少女已經激動的站起來。每當提到她老爸的問題,她總是充滿怒意,似乎對以往的事不曾釋懷。

「我沒有老爸,我是個孤兒。」我又吐了一口煙,而少女只是瞪大了眼睛,不再說出任何挖苦之言。

「抱歉。」

「不用不用,這只不過是一件往事。我的童年就是住在孤兒院,那裡周圍都是比你大的人。他們都沒有玩具玩的,所以要玩就要找比他們年紀還要少的人欺負。」

「那人是你?」

「嗯。但我當時是弱,不是笨。所以我每天都黏著孤兒院裡的神父,要他讀點什麼給我聽。一來可以解解悶,二來那些大小孩又不敢來找碴。有如此照顧我的人,基本上我也視他為我的父親。不過,總有時候會出現破綻。」

這回少女抱膝坐在地板上面對著我,短到不行的裙襬快要退到她的大腿之上,使得我的眼睛也不知放到哪裡好。

「有一次,神父進了聖殿裡禱告。那幫小孩就走過來用泥塊扔我,我當然會還手,結果就以一個人對付五個人。」

「你打贏了嗎?」少女很專心的聽著我的故事,彷彿之前的爭執從沒發生過一樣。

「哈哈,哪會打得贏。我當時還是個死小孩,還沒接受過任何軍事訓練,當然給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雖然我是受害者,但是到最後還是給神父臭罵了一頓。」

「為什麼?」

「因為我打傷了其中一個小孩,害得他的門牙都崩了。神父說,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傷害人,於是他關我在房間內要我好好反省。」

香菸已經燒完,我從床頭側的茶几上取來菸灰缸,把菸頭壓在上面。

「我在那房間關了三日,出來的時候很討厭那個神父。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開始明白到神父的好心。後來,待我唸完中學以後,他還推薦我去英國上預科。不過,我上了一年之後就參加了軍隊,剛好趕上了伊拉克戰爭。然後服役滿三年,轉行當傭兵。去了非洲、阿富汗,跟著就因為某些原因回來了這個城市。」

「你還去過挺多地方哩。那你有回去探望那座孤兒院的神父嗎?」

「沒有。」

「怎麼不去?」

「那孤兒院拆了。變了豪宅。」

那一晚,我在那幢豪宅前站了幾個小時,直到有住客叫保全人員來調查我在做什麼,我才好像被人叫醒般離開。

「那你不是不去,而是去了都見不了。」

「但是當我去到那個地方,看著那幢富麗堂皇的建築時,反而覺得安心了。可能是因為我離開之後所做的事,與神父在小時候對我的教誨背道而馳的關係吧。又或許,其實在我心底裡,一點也不想再見到他吧。」

「但是那個神父可能會想見你。」

「誰知哪。可能他已經忘記了我說不定,又可能他已經老死了。終歸我們沒有任何連繫,我只是他人生裡其中一名過客。但是妳跟妳老爸不同,你們至少還有血緣的羈絆。妳老爸一定不會忘記妳,而且一定會擔心妳。」

「繞那麼大個圈子原來是想說這些嗎?」

少女一頭栽進自己的大腿裡,顯得有些哀愁,但我想她已經明白了我話中的意思。

「其實我老爸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以前是一個一下班就回家陪家人的好男人,有時還會跟我聊學校的事,教我做功課之類。雖然我的家庭並不富裕,但是每一天可算是活得很開心。

只不過自從媽媽因為車禍死了之後,老爸就整個人變了。每天只顧著喝酒,最後連上班也忘了,所以給老闆辭退。跟著就因為沒錢去喝酒,就開始學別人去賭,然後賭輸了就借高利貸。結果就弄到我現在連住的地方也沒有。我老爸幾個星期都沒有回來了,我想他已經忘了租約的事。」

「可能是因為他借了高利貸,所以跑路去別處,或者躲起來了吧。我勸妳如果不想在某天報紙頭條,看到你老爸給人分屍的新聞,就去找找他吧。」

這句話原本是嚇唬少女的,諒那些高利貸都是為了求財,殺人那麼惹麻煩的事才不敢下手。

可是,少女不知是不是受到電影或是電視劇的渲染,完全沒有心思熟慮過這件事發生的可能性,擺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對著我。

「老爸真的會變成那樣嗎?」

「看吧,妳其實擔心得要死。」

少女的沉默不語,突出了電視裡財經節目的背景音樂。

電視的畫面分成了兩邊,左邊是主持與某位金融專家的對談,而右邊列出了好幾種股票的價錢。

畫面下方有著上下兩列的走馬燈,顯示出各國的財經指數和一些重要的新聞。

左下方的時鐘,更新著每秒鐘的時間。

百葉簾之間透露出光暉,外頭的天空早就變得通亮,時候亦都不早了。

「一會妳出門的時候,就順帶買些新衣服吧。附近有個大型購物商場,去那裡什麼也辦得到,要嘛出支手機跟妳的朋友聯絡嗎?」

我知一板一眼的少女肯定不會改變她在正午十二時出外的習慣,故提醒她順便辦上這些事。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但你是怎樣知道我就快出門?」

「總而言之,妳出去的時候就喊醒我,我想再睡一會。」

強行轉變話題再加上裝睡,讓少女興致索然的面向電視機,把頻道轉到上午播放的教育電視。

我把身子轉向面對牆壁,心裡則決定在這輩子都不會說出,之前每天窺看少女在我家門前經過的事。

十一時四十五分。

少女用雙手推動我的背脊,想要把我叫醒。

我懶懶散散的轉動身子,打開眼睛臉向少女。

「妳要出門了嗎?」

「嗯。」

可是,少女仍舊穿著那套粉紅色的護士服,還沒換上平日所穿的黑色長裙。

「妳不換穿,想打算這樣就出去?」

「裙還沒晾乾?」

「都說了床底有換穿的衣服,別再磨磨蹭蹭啦。」

少女鼓著腮子表達不滿,似乎不太想穿我的衣服。

想到這裡我才突然醒覺,會不會是因為她這個年紀特有的潔癖關係,所以才拒絕我的好意。

「那些衣服都是沒拆封的,不信妳就拉出來看看。」

聽到我這話後,少女有點難為情的鑽進床底下,拉出收在最裡邊的瓦楞紙箱。

忽然一陣頗大的震動從床墊下傳來,整張床都抖了一抖,發出砰的一聲。

「妳在搞什麼?」

「撞到頭了。」

「沒事嗎?」

「嗯。」

以踉狽的姿態退出來的少女,用左手掩著後腦,向我投出一個靦腆的微笑。然後小心翼翼的用雙手把紙箱搬出,看著裡頭一件件用膠袋密封的T恤。

她隨手撿起放在最上層的一件,拆開了膠袋,拉開向我展示。

「這件好不好看?」

「隨便妳啦。」

一臉沒趣的少女向我吐了個舌頭,跟著便拎著那件T恤和一條壓在箱底下的牛仔褲,跑去廁所的方向。

過了一會,她穿著那些比她手腳還要長的服裝回到客廳,把在重播陳年劇集的電視關掉。

「快起來啊!是時候出去了。」

喊著話的少女又走近床邊,拖拉我的手臂,又用長出來衣袖拍打我的背脊,要我起床。

可是我仍賴在床上,以無力的口氣回應:

「我不去,妳自己去。」

「你不去幹嘛要我叫你起來。」少女依然不願放開我的手臂,有點費力的說著。

「我是叫妳喊醒我,但沒有叫妳喊我起床。」

「你不一起去,我怎有錢買東西?」

「去書桌的第二格抽屜拿提款卡來,密碼是……。」

聽到密碼的少女頓時鬆開了她的手,有點愕然的看著我。

「這樣可以嗎?你不怕我亂花錢嗎?」

「如果妳能夠一次過花光我的存款,我倒想知道方法。妳拿一萬塊出來用就好了。」

「這對我來講已經太多了。」

少女回過話後,便走近書桌拉開抽屜,俯身取出放在裡頭的一張銀灰色提款卡。

「其他的抽屜,是不是收著『那些』東西?」

我想她說的「那些」東西大概是指槍械之類,但以防萬一我還是說一下比較好。

「總之除了第二格抽屜之外,其他的地方就不准碰。」

「嗯,那你都不准碰我的行李箱。」

語畢,少女便轉身一看掛在牆上的鐘,加快了自己的動作。

她急步的走往門口,身影剛好被廁所的牆壁擋住。我聽到運動鞋被穿上的噠噠踏步聲,及後少女的臉又在牆角出現。

「我走啦,會買很~~~多~~~東西回來,記住一會要幫我開門啊。」

我向她應付式的揮一揮手,接著又聽到大門被打開和關閉的聲音。

聒噪的少女就這樣暫時離開了這個地方,而我也想去上個廁所,離開這張床。

傷口還是隱隱作痛,但是不影響我的行動。

我坐在床上嘆了一口氣。今天與少女的對話,好像可以算上一年的分量。

我瞥了眼牆上的鐘,正正是十二時一分。她還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執著在正午出門會不會是因為某些特別的原因。

就似是施加在我身上的詛咒的一樣。

「不,不。一定是我想多了。」

她只是個普通的少女罷了,這個世界可沒有那麼多受詛咒的人。

收留她可不是為了互舔傷口。我只是因為心裡一些無謂的同情,和欠缺思量的衝動從中作梗,才會導致她寄住在這裡的局面。

我按著膝蓋慢慢站起來,全身的肌肉酸痛好使我伸了一個懶腰。

「自己也換件T恤好了。」

脫去沾上血漬的衣服,我隨手在箱子裡抓起一件T恤。

粗暴的撕開膠袋後,我邊走進廁所邊換穿。

廁所裡頭的掛鉤上,有一套乾了七成的黑色長裙。在其左側的鏡子,倒映我滿臉鬍渣的憔悴模樣。

真的有點像流浪漢。不過,我也懶得去理儀容這些瑣事,至起碼現在我想保留著這個樣子。

背起洗手盆和鏡子,我轉身對著馬桶行了個方便。

接著又想起昨晚沒有刷牙,於是拿起了放在水龍頭旁邊,載著牙刷的漱口杯。

當我把剩下半枝的黑人牙膏,用力擠出少許到刷毛上時,三下有頻率的敲門聲,打攪了我想要感受清爽的心情。

我先打開水龍頭盛了半杯水,再把牙刷含在嘴中,然後有點不耐煩的走近門口。

此時,隔在門外又傳來那似要拆掉門口的敲門聲。

我從門上的窺孔望出去,站在我屋門前的是一名戴著墨鏡、背著吉他袋、留著短鬍子的非裔黑人。

我不認識他,難道他是少女的朋友嗎?但這個猜測好像更加不合情理。

黑人牙膏與黑人,我一時想到的就只有這個無聊到不行的冷笑話。

把嘴中的牙刷上下移動,跟著將刷頭由左邊移至右邊的臼齒。

我含著牙刷,左手拎著漱口杯,解開了門鎖,以一個鬱悶的樣子打開了門。

「狸斯水呢?」

「Hello,EchoEleven。」

黑人男人理所當然的用英語回答我,而我過了一陣子才懂得回應過來。

他是在叫我的代號來著。是「組織」的人嗎?

睡得迷糊的我抓了抓後腦的頭髮,之後才打開作為最後屏障的鐵閘。

「進來吧。」

我用手掌向手腕的方向一撥,示意黑人男人進來。

後來,我背對著黑人男人,把漱口杯內的水全部灌進口中,再走進廁所吐進洗手盆裡。

結束了這短短的刷牙時間,我回到原本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書桌的客廳。

客廳內的黑人男人已經站在書桌前打量著,又用手指撥下窗前的一塊百葉簾,觀察街外頭的狀況。

「你是誰?」

我再次問出同一個問題。而黑人男人聽到聲音後,便把他肩頭上的吉他袋徐徐放到書桌與窗口間的牆角。

「我是你的『觀察者』。」

黑人男人坐到書桌上,側著身子用那低沉的聲線回答我,然後伸出了右手請我坐下。

我走過電視機前坐到床邊,抬頭看著體格魁梧的黑人男人。

以他的氣息和警覺性來判斷,他大概是個現役傭兵。

「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我呆滯的點頭,黑人男人則露出他雪白的牙齒一笑。

他跟住在褲袋裡取出一支手機,另外又將我放在書桌上的手機拋過來給我。

我接過震動中的手機,小小的螢幕上沒有顯示號碼。

我又抬眼看著黑人男人,他好像很輕鬆的示意我接下電話。

把手機的聽筒覆上耳朵,我按下了通話鍵。同時,我亦將眼睛聚焦在那個黑人身上,看著他把他的手機放在耳邊。

「你現在知我是誰了吧。」

活動的嘴巴和聲音同步,我在手機中聽到的是一把電子聲。

「你就是那個支援。」

「唔……你可以這樣說,但是我不太喜歡當小孩殺手的支援。」

「你知道我的事?」

「『組織』還是有給我監視對象的資料。你的過去、行動模式、戰鬥方法,我都一清二楚。回音十一。」

「你不是應該在暗地裡行動,而不會直接跑來與我接觸的嗎?」

「近來這個區的人手不足,我是來暫代軍醫的。你昨晚受傷了吧,上頭命令我來看看你的傷口。」

黑人男人站起身,背著微弱的陽光走近我。

他站在我的面前,高大的身驅讓一片黑影打在我身上,很有壓迫感。

隔著墨鏡的眼睛在俯視著我,他的厚嘴唇慢慢地蠕動。

「拿起衣服來。」

黑人男人接著在我面前單膝跪下,用食指和姆指托著下巴,仔細盯著被針線縫上的傷口。

「今早有看新聞嗎?」

「唉……沒有。」

今早的電視的確是放著新聞,但是我與少女的談話,卻使我無心去聆聽。

「你昨晚行動的地方給燒了。」

我先是瞪大了的眼睛,跟著又回想起今早的確好像有條新聞,關於一幢商業大廈火災的消息。

「是那個女孩幫你縫的嗎?」

黑人男人又改變了話題,他站起來之後又繼續說:

「她的技巧不錯。你留她在這裡是想幹她的吧。」

「別亂講!我只是同情她罷了。」

「同情?把所有農地燒掉、殺死所有牲口、然後隨得半死不活的村民繼續生活的小孩殺手,居然跟我講同情?這是什麼玩笑?你說給我聽聽。」

連在非洲的事都查得一清二楚,看來「組織」早晚都會發現是我幫助比利時那個「吸血鬼科學家」逃亡的。

說不定他已經被抓回,現在困在一個終日不見陽光的房間日復日的做實驗。

不過,我再沒法去幫助他,甚至弱得對黑人男人的指控都沒法反駁。

雖然這些都確有其事,但人就是不喜歡別人把自己的瘡疤揭露出來。

於是乎我打了種族牌,去揶揄面前這位黑人男人。

「那些黑兄弟是你的親戚?真是不好意思哩,燒掉你老母的屋子,還有你爸爸的菜田。」

黑人男人對我的話有所反應,眉毛頓時跳了一跳。他伸手揪住我的衣領,把我整個人從床邊拉起,達至快要臉貼臉的距離。

「你在說什麼?我聽得不太清楚,你再重覆一遍好嘛?。」他以恐嚇的語氣說著,目的是想我道歉?但我可是下不了之前的氣。

「你是聾的嗎?我在說你老母……」

黑人男人沒讓我說下去,毫不猶豫的在我臉上打了一拳。那股力量使我的頭仰後,身體想要飛出去,但又因為黑人男人揪著我衣領的緣故而沒飛成。

「你這人渣,我巴不得馬上殺了你。」

「那就殺吧,幹嘛不殺。」

黑人男人又來了一拳。這次我可以感覺到人中上,血液流過的冰涼。

「你既然是恨我就不要管『組織』安排的合作,一槍打穿我的頭好了。為啥不用你那把寶貝的M14打死我?」

「我的妹妹給吸血鬼咬過了,要不是『組織』,我妹妹現在會是一隻吸血鬼。所以比起你,我跟恨那些食屍鬼和吸血鬼,昨晚幫你也是這個原因。如果你最後不能殺死那隻吸血鬼,我就殺死你,知道了未?」

他的唾液猶如花灑般噴上我的臉,隔著墨鏡的眼神也顯得有些嚴厲。

「你的口水噴到我了。」

我這句話無疑又挑起黑人男人的神經,於是乎他這次故意的往我的臉上吐口水。

「看你這樣子,傷口應該沒問題。」他隨即放開了手,把我丟到床上。「我會一直在看,你小心別幹出什麼事來。要是你違背了『組織』的任務,我會馬上殺死你。」  

黑人男人轉過身走近窗口,拿起該是載著M14的吉他袋。然後他再一次面對著我說:

「還有一件事,昨晚與你一起的神父和修士已經在今早離開了這個城市,你現在又回到獨自奮戰的境況了。命運遲早會對你作出懲罰,到時候你就接受命運吧,回音十一。」

語畢,黑人男人就走往門口,砰一聲的關上門離開。

那傢伙絕對是反吸血鬼的狂熱者,只要一旦發現吸血鬼就會全力去抹殺。

不過還好,他似乎沒發現莉舞是吸血鬼這回事。不然,她和班尼就會身陷危險。

我還是不要對所謂的「同伴」有太多的寄望好了。萬一他在重要的關頭出賣我,到時候我真的再沒可能看見陽光。

所以,以後的行動還是小心為妙。

少女在黑人男人走掉後一個小時回來,她帶著一個連鎖服裝店的購物紙袋,以及換上了一套合適的衣服。

「是不是有人進來過這裡?」

她的直覺依然很敏銳,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

「是你的朋友?」

「不是啊,我都說了我沒有什麼朋友。」

「是的嗎。」少女歪著頭的說道,然後在新買的牛仔褲袋中,取出提款卡遞給我。

「這個都是還給你比較好。」

她的手有些抖震,而且好像不想卡意外地掉到地上般,用力抓得很緊。

我用了些力度把提款卡扯過來,眉頭一皺。

「妳怎麼了?」

「那個……銀行帳戶……」少女躊躇了一會,摸著下巴選定了問題。「你究竟是打什麼工的?」

「別問這個問題。」

「但是你銀行裡的存款到底是什麼回事?有六……七……八……」

少女數著手指,又突然大聲的喊了出來。

「九個位啊!那是可以花一輩子的錢。」

「別要常常執著在錢上面哪。」

「但是……」

忽然而至的敲門聲打斷了少女的話,她有少許氣憤的用腳板跺地,然後跑去看門上的窺孔。

過了一會,少女仍是站在門前,沒有作聲,也沒有回到我這邊。

我走過去拉開霸佔竅孔的少女,以熟練的方式看著門外的風景。

門外有一個瘦削的男人,以側身對著這邊的門。他站著少女以前居住的屋前,有少許駝背的弓著身子,敲打那邊的門。

「那個男人在找妳。是熟人嗎?」

少女搖搖頭。

「我從來沒見過他。可能是新來的客人吧,開門招呼他進來好嗎?」

「妳到底做什麼生意?」

「跟你一樣的,是秘‧密‧!」

少女推開了我半打開了門,探頭出去觀望走廊。

而那個男人聽到門鎖解開的聲音後,就轉過頭與她互相對望。

男人的臉容頹唐,圓框眼鏡的底下是一對失神的眼眸,發黑的眼袋更顯他不帶半點精神。

「你是在找我嗎?」少女先行向那個陌生的男人搭話。

後來,男人才意會到少女原本是居住在那邊的住客,才慢吞吞的講著話。

「呀,還以為那邊才是妳的地方。我是朋友介紹來的,想問一下妳每次收費多少,要是太貴的話還是算了。」

「怎可以算呢。你當然是是有需要才會來,基本收費一百五十,視乎服務的不同,收費可能會有所調整,不過到時候我會通知你的喔。」

「嗯……那樣呀……讓我想想……。」

「不用想了。我看你的樣子,鐵定是很煩惱的吧。既然來了,那就做吧。」

「嗯。」

男人很率直的回應。少女就打開了鐵閘,邀請他進來。

「請請,這邊坐。」

「原來妳還有人其他客人在啊。」

「他不是客人,是這裡的屋主。」

男人進來時望了我一眼,可是那怯生生的表情就宛如一隻受驚的動物。

他被少女領著進去客廳,然後少女就搬來書桌前的鋼管椅,好讓他坐下。

少女對著他合攏雙腿坐在床邊,而我也湊熱鬧般,靠在廁所門口旁的牆角,看著那兩個人。

「先生你不用那麼緊張,不如先脫去外套,好嗎?」

男人又遵從少女的提議,脫下茶色的外套,掛在椅背之上。

這傢伙究竟在做什麼交易?從那個男人進來之前我就覺得很可疑。要是這安全屋成為風化案的犯罪現場,那就不必了。

「是有什麼在晚上打擾你嗎?我看你睡得不太好。」少女先道出她看到的問題。

「嗯,到了晚上就會有些奇怪的聲音出現在我的房間內。好像是一把女人聲,但我聽不清楚她在說啥。」

男人開始咬著他的指甲,整個人都瑟縮在椅上,眼睛睜得大大的。

「是近來才有的狀況?還是很早之前已經有的?」少女為了更深入的了解狀況,繼續問問題。

「是近來的,雖然之前也發生過這回事,但不像現在的那麼清晰。那時候的就好像是自己的幻聽,但是現在就好像真的有個人在我的房間內。」

男人將自己的指甲咬出了血,不過他像是沒有自覺般,仍然持續的咬下去。

「唔……那你身邊最近有沒有人過身之類?」

「沒有。一個也沒有。」

「這樣少的情報,我也幫不到你什麼。不如我上去你家看一看吧。但是可能會額外收點費用。」

「錢的話已經沒關係了,我只是想好好的睡一覺。」

「那麼你哪一天方便呢?」

「就三天後。我明天會去外地公幹,三天後才回來。原本我沒抱什麼期待的心態而來,可是現在還是請妳幫我看一看。」

「嗯,沒問題,那就三天後,你再上這裡來找我,然後我們一起去看看吧。那現在你先告訴我地址可以嗎?」

少女從褲袋拿出一本記事本,撕下一張紙來給男人寫下地址。

然後,她走近自己的手提箱,打開了一條狹縫,從裡邊拿出一道黃色、摺成三角形的平安符。

「這三天內你都要隨身帶著這個,無論什麼時候也是,一秒鐘也不可以少。」

「明白。」

少女送了那個男人離去,接著又將那張寫上地址的紙片,塞進手提箱之內。

「妳的生意,原來是這回事。」

「是啊。以前的同學都『神婆遙』『神婆遙』的喊我,明明這職業有個更好的名字叫除靈師的說。」

原來這傢伙是驅鬼來賺外快,在這個網絡的時代裡,很多事都可以用科學的方法解釋,平常可不會有什麼生意上門。

難怪她會一直過著貧乏的生活,但又不置於要向別人求助。只不過,我想這其實與少女的性格有莫大的關係。

「妳的名字裡有個遙字嗎?陳什麼遙?」

「不告訴你啊!你又不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叫做湯姆。」

「開我玩笑嗎?這一聽就知道是假名。」

「我可不想再講我的真名給別人聽。」

少女靜了下來,想了一下,但沒說什麼。

「要買台電腦嗎?弄個網站生意會好很多啊。」我又再次躺在床上提議道。

「做完這工作先說吧,我可不想花太多你的錢。」

少女笑著說,她那一刻的表情已經再不是幾天前,凡是都擔憂的女孩。

而那個莞爾的笑容,可是自我打從出生以來,見過最美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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