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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五章

進入十一月的末段,外頭不時刮來陣陣寒風。

經過了一星期的時間,衣櫃、電腦、縫紉機等等的東西,塞進了本來空空如也的屋內。

可是,委託遙的人沒有再來過這屋內。

但是當我問及遙這件事時,她好像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躺在我身邊說了一句:

「這是常有的事。」

在寒冷的冬天裡,我曾經提議過多買一張床回來。不過,由於室內的空間不足,以及遙不想花費太多的性格,所以這一事就告吹了。

於是乎遙每晚都鑽進我的床,躺在床墊上的小小空位,與我共蓋一張棉被。

「我總覺得這不是太好。」

「我不想睡在那塊冷冰冰的地板上。你想嗎?湯姆。」

現在少女也樂於叫那個假名來。

「我不想。但是一男一女同睡一張床,難免會讓其他人誤會。」

「誤會什麼?這裡又沒有其他人,而且一起睡的確會暖很多。」

這時遙望向我,露出一個狐疑的表情。

「難道你想對我做點色色的事?例如這樣?」

遙突然靠過來黏著我,但是我一手就推開了她。

「妳想幹什麼?冷傻了嗎?蠢材。」

「我差點掉下去啦,你才是蠢材。」

遙又向我踢了一腳,但那一腳並不怎樣痛。

「別鬧了,快睡。」

「睡不著啊。」

她稍稍靠過來,望著我的側臉。

「妳在想那個委託人?」我問道。

「嗯,都已經過了一星期,他該不會出了什麼意外吧。」

「誰知道?妳要上他家看看嗎?他臨走的時候不就寫了地址給妳麼。」

「可能他的問題解決了,所以不再來唷。」

「神啊,鬼啊之類,可不會說他兩句就會走。」

「那你可以陪我上去嗎?」

我停了下來想了一想。既然是我提出這個意見,而且又沒有什麼事好幹,反正傷口也好得七七八八,又正好有個機會可以活動一下身子。

那就去吧。

「嗯,我明晚陪妳去啦。早點睡。」

少女沒有追問為何要在晚上才去,在同住的一星期裡頭,她大概也察覺到我不會在白晝行動這回事。

我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氣,並想著近日的氣溫突然下降得那麼快。

後來,遙忽然將我的手臂當成抱枕,雙手挽著我的胳膊,把臉貼上去的睡著了。

在這個靜得沒有半點聲的夜裡,我張開了眼睛,看著油漆有點剝落的天花板,沒有絲毫動作,只是想著不要讓她太過接近我好了。

翌日晚上,九時正。

我帶著遙在久違的麥當勞裡吃過晚餐之後,就乘地鐵往近郊住宅區的一個屋子去。

「我用Google查過,這地址好像在之後那個站下車比較近。」

她指著紙片上的地址說道,然後望去地鐵車窗外的風景。

暗黑的貨櫃碼頭裡,有一些小型的汽車在移動。等候裝載的貨船排列在岸邊,遠方的水平線映照著殘月。

但瞬刻我們的視線又被黑暗埋沒,只因列車駛過了高架橋,再次走進藏在山下的隧道中。

雙手提著手提箱的遙,背靠著車門,側著頭的看著外頭的一片漆黑。而我則把雙手插進外套的口袋,顧盼著車箱內的人。

車內的人坐得零零落落,也沒有什麼特別值得留意的傢伙,除了我身邊這個人就是啦。

縱然遙又再穿上那套哥德式長裙,但是乘客們都忙於與他們的電子產品對峙,並沒有把帶有奇特的目光投擲到我們身上。

車內的廣播以三種語言讀出下一個車站的名字。不久,在對面的車窗就光亮起來,列車也緩緩停下,打開車門。

「喂,要下車囉。」

有點發呆的遙對我的話反應過來,她拎著手提箱走上月台,左顧右盼的尋找出口的方向。但我卻拉起了她的手臂,選了一個最近的出口先離開車站。

「妳今天的狀態好像不太好。」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想什麼?」

「可能委託者是因為出了意外所以才沒有再來。」

「想點好事比較好啊。」

「嗯。」

遙撥開我拉著她右臂的手,轉而將她冰冷的手掌塞進我的掌心。

穿過剪票口,我們從人行天橋的斜坡下去,站在車道旁的一個站牌前。

「要怎樣走?還是乘車去。」

遙翻轉了紙片,查看她自己親手畫出來的地圖。可是她躊躇了一會,還是沒看出個結果。

冷風在吹打我們的身體,幾輛公車在我們的身邊經過,旁邊的修路工地堆滿了碎石,臨時護欄上的小黃燈不停的閃爍,照亮了遙的臉龐。

我不耐煩的搶過她手上那塊薄薄的紙片,看著記下街道名字和粗略地畫上線條的地圖。

這地圖不置於會讓人迷失方向,但要憑著它找出目的地確實增加了難度。

「首先要往西走。」

我牽著那個貌似從歐洲旅行歸來的少女,走過附近一條斑馬線。沿著車道旁的人行路一直走下去,來到了一處掛上了節日燈飾的T字路口。

對向的車道被水泥護欄所分隔,而車道對面又有一層兩個人高的圍欄,環繞著一個標準運動場而建。

隱約看見看台後方那兩座特別高聳的大廈,我比照一下手上的地圖,按道理那裡該是目的地。

及後,我們繼續根據地圖畫出來的路線,在T字路口前左轉,跟著筆直的走往這條街的盡頭。

人煙稀少的街道沒見得一個途人,可能是因為這裡臨近倉庫大廈的關係,不時傳來重型貨車的噪音,所以甚少有人喜愛居住在附近。

淡黃色的街燈就只有映出我與遙的影子,隨著海風而來的冷空氣,就帶著海洋的味道溜進了我的鼻腔。

我們走過了一道白色的天橋到達運動場那邊,然後往北去,一路跟著運動場的圍欄,一步一步的接近目標。

繞了一大段路之後,終於來到了那兩幢粉紅色的大廈的門前。

「看上去保安好像很嚴密。」

如遙所說般,在門口已經是一道鋼閘,而且閘後面還有兩個保全人員在把守。

不過遙好像早有辦法般,踏前了一步,站在那道閘前,按下旁邊話機的通話鍵。

「麻煩請你們給我進來。」

她一開始就向裡頭說明來意,也許是打算光明正大的硬闖進去。

雖然我有武器旁身,但倘若要把它們亮出來,我覺得這只會讓事情惡化。

鋼閘徐徐的打開,兩名保全人員出來領我們進去。

「你們是訪客嗎?」

「不,我是在這裡住的,這位則是我從法國帶回來的朋友。因為太久沒回家了,所以忘了大閘的密碼哩。」

遙把她的左手食指放在下唇,很淑女的嫣然一笑,就像個很有教養的歸國女子。

「請問妳是住在哪一個單位呢?」有如此好的演技,但仍未能解除保全人員的戒心。

於是她再追加一腳,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很有信心的說出委託人的地址。

「我是住在A座二十七樓B的。」

保全人員的表情明顯起了變化,反倒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該可疑的對象。

再者,一位相貌端莊的十六歲少女,的確很難成為他人眼中的犯罪份子。

「你該不會以為我是什麼可疑人物吧。」

遙的最後一句話,催促著他們說出判斷後的答案。

「不,不是。」

兩名保全人員下意識就把話講出來了。

「那我們可以進去了嗎?」

「可以,可以。」

「這麼夜還要工作,真是辛苦了。」

遙很有禮貌的再三鞠躬,然後就拿著手提箱和我的手,走進大廈的入口。

作為大廈入口的電梯大堂裡頭,又有另一名年輕的保全人員,坐著一張放滿監控電視的長檯後面。

他已從對講機裡頭收到消息,對我們點點頭,又殷勤的走過來。

「讓我幫妳拿行李吧。」

「不用了。要拿行李的話,我還有他。」

遙跟著就把手提箱的提把塞進我的掌心,笑嘻嘻的與保全人員打交道。

「有心了,有心了。」

直至電梯門打開之前,那名年輕人還是一直對遙攀談,顯然表現出他是對面前的少女有點興趣。

「我說妳其實可以騙過地球上八成的男人。」

我按下二十七號的按鈕,把電梯門關上後,就背靠著電梯內的一角如此說道。

「那剩下的兩成呢?」

「就是打從一開始沒有想過要認真理會妳的人。」

遙聽得出我的言外之意,就向我要回手提箱,別過臉不再看我。

「這樣不怕被別人識穿嗎?」

這時我拿出一根煙叼在嘴中,但在打著火機之前,就想到電梯內是不准吸菸的,於是很掃興的打消了想要攝取尼古丁的念頭。

「不是說好傷好了之後要戒菸的嘛?」

「傷還沒有好。」

「狡辯。」

接著,我又想到有關委託人的問題。

「那個男人有沒有家人?看他的年紀應該已經結了婚的吧。」

「是啊,他結過婚啊。不過好像又離婚了。而且,即使他有家人在,我也不認為他們還可以住下去。」

「是因為有那隻鬼在搗蛋嗎?」

「不是鬼,是靈體!不過,要遇靈體的機率實際上是很低的。要不是有什麼親人過身,或是有很強大的怨念之類。一般而言,死後的人是不會化成靈體的。」

這裡的電梯與我住的那處有著截然不同的速度,不消一會就到達了二十七層高的地方。

遙先走出電梯,在廣闊的大堂裡,很快找到委託人的單位。

「湯姆,這裡這裡。」

她站在門前向我招手,似乎沒有辦法把門打開。

還好這裡不像我住的大廈一樣多了一道鐵閘,否則開門的時候就多了一重功夫。

「妳沒想過要怎樣潛進去的嗎?」

「有想過啊!所以我才帶了你來。快,把門撞開。」

我有一種被她賣了感覺。想不到原來要我陪行是因為這層原因。

不過,在走廊上撞門會引發很大的聲響,所以這個提議我不作吭聲就否決了。

「妳有沒有萬字夾或是髮夾之類?」

「哼哼,你果然是懂得開鎖,所以我早就準備好了。」

遙自隱藏式的裙袋裡取來一個萬字夾,但是我總覺得她這樣的說法讓人很火大。

「什麼果然啦!算了,我改變想法。」

這回輪到我在外套的口袋中,抽出那把祝聖過的短刀。

我把刀尖卡在鎖與門的接縫之間,用力壓上刀柄的底部。

木門隨即發出破裂的聲音,鎖頭也漸漸的向外分離。

「慢著!慢著!要是有人經過的話怎樣?這一眼就看得出門給人強行撬破啊!」

「誰管那麼多!一會進去之後找些膠帶或者膠水黏回去好了。別再在這裡吵吵鬧鬧,如果有鄰居打開門八卦,麻煩的就只有是我們。」

門鎖外層那塊金屬板被我鬆了出來,我伸進兩根手指翻弄鎖內的結構。卡嚓一聲,門鎖就被我打開了。

「進去吧。」

我輕輕的推開木門,但合葉不如我所期待般,如鬼屋似的嘎嘎作響。

打開門後便是個客廳,裡頭有一張方形的桌子和四張椅,貼著牆的地方有一套沙發,而沙發就正對住電視機。

客廳的另一端是條短走廊,左右通往兩個不同的房間。而沙發兩側分別是廁所和廚房的入口。

我在電視機頂找到一捲膠帶,回到門口,想隨便的黏著門鎖,免得鎖內的部件掉出來。

遙則是在門口附近蹲下,把帶著神秘的手提箱整個打開。

我隱約看見箱裡頭有著一排排的玻璃小瓶,和一些類似符文之類的小東西。

她把兩個燭檯並排放好,點亮放在上面的那根粗大的紅蠟燭。

在門鎖上用膠帶黏上了一個交叉後,我關上了門,站在遙的背後,看著她作法的過程。

「這裡不像有惡靈的地方。」

「不像也沒辦法啊,你要不要佈置一下?」遙用點諷刺的口吻反問我,沒有停止手邊的作業。

她之後再在手提箱拿出一個棕色皮膚、白色鼻子,造形蠻可愛的熊布偶。然後將其擺成坐姿,放在兩個燭檯的中間。

接著,遙隨手就用食指和中指從箱內夾來了一道黃符,掠過燭上那兩道火光,將之燃燒。然後舉高夾著符的那隻手,站起來大喊:

「殭屍熊啊,殭屍熊啊,給我把這裡的靈體找出來吧。」

遙將手向前一伸,把正在燃燒的符放開。符在空中瞬即化成灰燼,殘留在空中的火星頹然下落到玩偶熊的頭上。

但熊不但沒有燒著,而且很自律的站起來,好像有生命般,走過如同起點的兩根蠟燭之間,在客廳內徘徊。

它先是在客廳裡繞了一圈,攀過沙發、桌面、電視等等的地方。跟著就往那條短走廊走去,用著那塞滿棉花的手臂拍打在走廊盡頭的門。

「是在那裡頭嗎?」

遙點頭過後就和我一起跟著玩偶熊。當那熊見我倆走過來,就轉過身抬頭望著我們,指著那個隔著門的房間,再次表示要找的惡靈就在裡面。

雖然看著一頭玩偶熊在找惡靈是很超現實,但對要跟吸血鬼戰鬥的我來講,這其實也所差無幾,不值得去驚訝。

「準備好了嗎?」

這回房間用的是圓頭鎖,只要用刀柄用力一敲,就可以整個弄掉。

我問過遙之後,遙就把在地上站著的玩偶熊抱在懷中,對我點頭。

「隨時都可以。」

我舉高三隻手指作倒數,當我把手換成握拳的手勢時,就用盡力敲掉鎖頭。

鎖頭如我預計般的一樣,在地板上向外滾動。與此同時,我用肩膀推開了門,左手以手刀的形態在前,右手執著短刀放在腰間。

以軍事式的突破壓制房間,從門口橫向走至牆角都沒有發現人跡。

只是我在進入房間的時候,腳下好像踢到了什麼東西,而那樣東西又好像滾進了床底。

這個房間中央擺放了一張雙人大床,床頭的茶几上有一盞傘子造形的檯燈,而另一面就是一個普通的衣櫥。

這裡沒有什麼特別,牆身是單調的色系,是一個很典型的主人房格局。

「嘩!可以看到海景唷!」

隨後進來的遙發表出這樣的感想,她很悠閒的抱著熊走近房間的窗戶,欣賞著貨櫃碼頭的風景。

「妳究竟來這裡幹嘛,保持點警戒心好喔。」我掩住半邊臉說道。

「這可是我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住的大單位。」

「未來的事很難說。說不定一會回去的時候,有個富豪看中妳,要妳做他老婆,然後一下子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遙把食指放在嘴唇邊,轉過身子對著我,抬眼向天想了一想之後說:

「富豪。」她用手指指著我,跟著又用同一根手指指著自己。「老婆。」

「哈哈,妳的笑話很好笑。」我用平淡口氣來認付她這個冷笑話。

十六歲少女說的話通常都是帶點玩票性質,簡單點來講就是逗著你玩。

所以,如果想要猜這話背後含意就免了。因為她只是無意間、不經大腦的想找些話來說,而不是想你去猜透她背後的想法。

「我勸妳都是快點辦妥正事,才慢慢觀賞這裡的風景比較好。」

語音未落,房間門就砰一聲猛然關上。我當然被這聲響警醒,再次擺出弓著身子持刀的姿勢。

而遙抱在懷中的玩偶熊,掙脫了她的手臂,悄然站在木地板之上。

「哈哈哈,一齊來玩吧。」

一把幼稚的女童聲自四面牆滲出,連帶的回音讓人頭痛生厭。

我用手捂住耳朵,遙也作出同一樣的動作,甚且還蹲了下來。

「湯姆,你聽到?」

「聽得很清楚!」

在場就只有那頭玩偶熊沒受到影響,它只是爬上床上抬頭看著天板,沒有進行任何制止這聲音的行動。

直覺一時提示我該離開這房間,我跨步走到門前抓著那個剩下一邊的圓鎖頭,向右一扭。門就像那些三流鬼怪電影的情節一樣,很老套地打不開。

當我再回頭望著遙的時候,站在床上的玩偶熊忽然一躍,直衝上天花板。

它那軟綿綿頭撞破了環形的吊燈後,再撞掉了天花板上的一層灰。然後根據地心吸力的法則,無力的掉回床墊之上。

女童的回音消失,有限的天空下了一埸燈的碎片雨。我衝向遙的面前用身高差保護她那反應不及的頭腦,同時用雙手墊著自己的腦勺。

在這場混亂的合奏當中,突然間有一個物體撞上我的腳跟,我低頭貼著遙的額頭一看,那是一個長髮的人頭。

而且,那個人頭還張開口咬著我的鞋。

「幹!這是什麼來!?」

我轉身向床尾的空位踢空,嘗試甩掉那個有活力的女人頭。可是,她依舊拼死的咬著我的鞋,用著那幽怨的三白眼瞪著我。

普通人頭並不可怕,我也看過很多。但是一個有活動能力的斷頭,我倒是頭一次見。

比起吸血鬼來講這來得更加驚嚇,而且我肯定這具有莫大沖擊力的東西,不能夠再一次殺死。

「湯姆!站著別動!」

我聽遙的說話停下我的空踢,駐足原地。畢竟這方面的事情,她是專家,而不是我。

但是當我停下來的剎那,就跟一隻蟑螂爬在身上時的無奈感很一致。就是那種想要逃,不過又逃不掉的感覺。

隨後,遙就退後助跑兩步,以「足球小將」裡面,衝力射球的姿勢,一腳把黏在我腳跟的人頭踢向房門。

女人頭捲起她的長髮,轟的一聲撞上房間門。然後又滾落到地板,竄進床下底之中。

「殭屍熊!抓她出來!」

遙大聲敕命躺在床上的玩偶熊,同時從口袋取出一個玻璃製的小瓶子。

「居收五雷神將、雷灼火華、那則一身保命、上則縛鬼伏邪。一切死活滅道我長生。神兵火急、急急如律令!鬍子道士速速現身!」

她將那玻璃小瓶大力扔向地面,瓶隨即破裂,散出一縷黃煙。

一個只有手掌大小的道士玩偶飄在空中。除了那八字鬍、桃木劍和道士袍之外,玩偶就別無特徵,就連樣子也沒有。

玩偶熊從近門口的那一邊鑽進床底。飄浮在半空的鬍子道士,則將它圓圓的手掌放在前面,另一手持著超小型桃木劍,擺出一個準備前刺的勢頭。

只不過,玩偶熊遲遲都沒有抓到人頭出來,反而有一隻皮包骨的手迅速捏住遙的小腿,把她整個人扯進了床底。

她與地板撞上,發出一聲巨響,那聲音大得不禁令我懷疑她就此昏過去。

我趕緊俯下身,自床尾的的位置進去,捉緊遙還在掙扎的手。

遙的嘴巴被不知哪來的另一隻手捂住,漆黑之中我只看到她那驚恐、反光的眼眸。

我僅僅用最後一截手指卡住了她的手,只要稍微鬆弛,她就會自我的指間溜走,瞬即被那暗黑的床底吞噬。

縱然知道會弄痛她,但我還是更用力的夾著她的指尖,不願意放開。

手指以公釐作單位慢慢溜走,我伏在地板上匍匐前進,以外另一隻手搭上遙的手臂。

真是的,連自己也捲入危險,還說什麼要抓鬼。

我再攀前了少許,嘗試掰開那隻捂住遙嘴的手掌。

可是,那隻手緊貼遙的臉,怎樣也不可能拉出一線空隙。

這樣一來,我轉為用點強硬的方法,抽出了祝聖過的短刀,直接捅進遙的背。

如我所料,遙的背後果然不只是一隻手那麼簡單,而一整個沒有頭的女性裸體。

刀刃理所當然的捅進了那女性的裸體,我用刀柄作為把手,在她的背部猛力一拉。

擒抱著遙的裸體一百八十度翻轉,我立即抽出短刀,雙手環抱著遙,肩頭借力一推,在光溜溜的木地板上滑出床底。

「鬍子道士進攻!」

還浮在窗邊的鬍子道士,收到主人的命令後,馬上從側邊突入。

雙人大床瞬即宛如揭蓋子一樣彈開,床墊的部分壓碎了貼牆而放的衣櫥,反轉的床腳踢掉茶几上的檯燈。

現在,原本是床底的地方清楚可見,那裡躺著一具露出乳房的無頭女屍。還有一頭因為手不夠長,而沒法抓到咬著它後腦的人頭的玩偶熊。

接著,遙轉過身坐在我的肚上拿出一疊符,大力往上拋向天花板,任得黃、紅色的符文散落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玉帝有敕!神顯四方!今將威鎮乾坤、職統雄兵、壓煞寰宇,群魔皈正,鬼神速清淨!」

房間內刮起一個龍捲,還在飄落的符隨著風迴旋,加快了下降的速度,貼在人頭和裸屍的身上。

人頭在熊上悄然掉落,被符包裹的身體也不再活動。

隨之而來的是一襲類似人形的藍光,沉默地站在房間的中央。

遙對那著那光站起來,並且很冷靜的說著:

「你已經死了,超渡吧。」

語畢,再次出現在我眼前的鬍子道士,就衝向那道藍光,一同化成了泡影。

我過了半晌,冷靜下來,隨口就問道:

「那個就是靈體?」

「嗯。」

遙沒向我解釋什麼,就像我沒向她解釋過吸血鬼般,什麼也沒有多說。

保持著一段短時間的靜默,遙只是跟我一樣,背靠牆坐在一起,看著這個一片混亂的房間。

不久,一個從衣櫥的破洞滾出來罐子,打破了這寧靜,引起我們的注意。

我站來去拾取那個應該用來盛載咖啡粉的罐子,罐子上面沒有任何標籤,黑色的外層也看不出裡頭裝著什麼。

遞給遙看,她也只是歪著頭腦,不知這是什麼來的。

這可能是與事件沒關係的東西,但是我一向都不相信巧合,於是擅自扭開了蓋子。

某樣生物就在蓋子鬆開的時候想衝出來,我即時壓著蓋子與那東西較勁。

罐裡頭傳出蛇吐舌時的沙沙聲,只是我不認為蛇能夠在沒有氣孔的瓶內都可以生存。

所以我有心理準備的再把蓋再揭開一道細縫,想一睹裡頭的東西。

一雙綠色的眼與我對上,罐內的東西又發出那沙沙叫聲。

知道那是什麼來之後,我背著遙扭緊了罐子,以防那東西趁機會逃走。

「裡頭的是什麼東西?」

「只是蜥蜴之類的生物。」

遙厭惡的別開臉,對著窗外天空。

當然我沒有告訴她罐內的實情,因為我也不想她知道裡頭的原來是一隻由嬰兒製成的殭屍。

要一齊來玩的原來是你。不過,很抱歉。這已經不是人類的物體就只有死路一條。

我把祝聖過的短刀,隔著塑膠罐蓋刺進困在裡頭的殭屍。

刀尖碰到柔軟的觸感,胡亂碰上罐壁所造成搖晃變得更加劇烈。

我搖起刀柄來,攪拌還在掙扎的殭屍,想要她早一點「死亡」。

「湯姆,你在幹什麼?」

我沒有回答遙的提問,只是加快了攪拌的手。

好了,罐裡頭再沒有動靜了。

「湯姆!」

遙已經站在我的背後,她推開了我,搶過我手中的罐,並且不理會還插在上面的短刀,趕快地扭開了罐子。

當她看到裡面的物體,她的手差點一滑。

然後,她用另一隻手掩著了口鼻,無力的跪下來,把打開的罐子放在地板上。

相信她怎樣都可以辨認出那團肉塊,原本是人類的模樣。

「太過分了……」遙勉強的擠出這句話。「怎樣講她剛才還是有生命的,對不對?」

「我不能稱之為生命。所有殭屍都是無意識的,他們所謂的『生存』其實只是徘徊在『生』與『死』之間。不似得吸血鬼,只是肉體作出了改變,而不是靈魂上和精神上。」

糟了,話好像說多了。

「但是她只要有著靈魂,她還是活著的啊!」

遙站起身來面對我,腳跟一不小心就撞翻了罐的內容物。

「健全的靈魂,是寄居於健全精神和健全的肉體內。妳有聽過這一句話吧。」

接著,我指著地上那團綠色、呈糊狀的東西。

「那個的靈魂已經腐朽了,要讓那東西回復神志根本沒可能!連最基本的精神也維持不了,你要怎樣才可以把那東西回復到人類的樣子!回答我!」

我知道遙明白我所說的意思,只要人一旦變成了殭屍,就不可能再變回人的道理。

可是,她仍是不甘心的搥打我的胸口,用有些沙啞的聲線說著:

「……但這還是太過分了,至少先讓我把她的靈魂驅走,不用臨死前那麼痛苦……」

她用力打了好一陣子,而且愈打愈大力。

最後因為累壞了的,用額頭貼上我的胸口。

「不留情是軍人的職業病,我以後會注意點了。」

尷尬的氣氛持續了一段時間。頭裂開了並噴出棉花的玩偶熊,看了我們一眼後,就開了門走出這個房間,回到客廳。

「說起來,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個犯罪現場比較好。」

遙抬頭看著我,似乎不明白犯罪現場的意思。

「怎樣看那具女屍都不可能是自然死亡的吧。」

她用那很死板的腦袋想著,很快就暸解我說的那一回事。

明顯地,這裡的屋主——亦即是委託人,殺害了他的老婆和女兒之後,就潛逃到第二個地方,永遠不會回來。

可能是受到良心責備的關係,又不能直接找政府機關的協助,所以最後以除靈的名義,找遙過來發現這兩具屍體。

想到這裡,我立即衝向窗口,觀察附近有沒有其他相近高度的建築物。

很好,除了旁邊那幢雙生的大廈之外,這一區附近的倉庫大廈,全部都高不過二十樓。

這意味著我的「監察者」不可能看到這個地方,更不可能知道剛才發生的所有事。

「湯姆,你看起來好像很緊張?」

「是嗎?」

我從窗邊走近遙,並把她推出這個房間。

「快點收拾東西,我們要走了。」

那頭先回到客廳的熊,已經再次穿過兩根蠟燭的中間,變回一頭普通的玩偶。

遙一手抓起它,小心翼翼地放回手提箱之內。

「我打算把這裡燒掉。」

當遙整理好她的手提箱,在快要打開大門的時候,我如此說道。

但她好像總是聽不明白我說的話一樣,擺出一副難以理解的神情。

看來我們的代溝,並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解決得了的問題。

「我是說要把這屋燒掉。」

「為什麼?毀滅這裡的證據後,那兩母女就永遠不能含怨昭雪。你真的想那個兇手逍遙法外嗎?」

「我有我的原因。」

「那說來聽聽?你那所謂的理由。」

遙態度不會在乎我的理由,無論我等下說什麼,基本上她都會抱著反對的態度來對抗。

既然如此,那就瞎編一個理由出來,反正真正的理由又不能夠講出來。

「因為這裡已粘滿我們的腳印和指紋,妳想我們給人找到證據,拉我們去坐牢,然後一輩子在監獄裡度過嗎?」

「不想。但是我們只要把委託人的事情告訴警察,不就可以洗脫自己的嫌疑嗎!」

「妳認為他們會信?光是非法入侵,妳我都開脫不了。」

遙沒想過其實燒掉這屋也解決不了問題,她只是一時想不到反駁我的句子,所以沉默下來。

「所以就一於這樣辦啦。只要將這屋燒掉,所有關於我們的證據就會灰飛煙滅。而且一具燒焦了斷頭屍,怎樣都會讓警察循兇殺案方面調查吧。」

她好像放棄了般,嘆了一口氣。

「我真是不明白你在想什麼。又經常留在家裡,又不去工作,但是銀行又有那麼多存款。你到底是誰?」

要是我說出來,她就只會捲進更大的危機。但是我不說,又好像對不起這位曾經幫助過我的少女。

「遲一下……遲一下我會把所有事告訴妳。但現在就不是問哪麼多。出去幫我把火警鐘弄響吧,一會在太平梯門前集合。」

遙不太開心的轉過身,黯然地走出去。

我回到先前除靈的房間,這裡滿佈了紙符,是一個放火的好地方。

至於那具女屍,我還是在此再度致歉。

我取出平常用來點菸,價值一元的打火機,燃燒那貼在女屍身上的紙符。

就算房間不能夠完全燒毀,至少也要讓那些符化成灰燼。

「組織」遲早也會上來這個地方調查,就算我不匯報這次的事件。那個「監察者」也一定會報告我,曾經進來這座大廈裡頭。

要是「組織」知道遙有除靈的能力,他們一定會加以利用,甚至可能會活捉她去幫忙做實驗。

為了維持她這樣的日常生活,不能不在這裡縱火燒掉所有符。

我可不想因為自己的原故,又再給別人施加詛咒了。

還是乾脆點找個藉口趕她走好了,我過慣的可是一個人生活的日子。

再在床單上點了一個火頭,我離開這個單位,回到電梯大堂。

就在這刻,火警鐘的尖刺音聲響徹了整座大廈。遙拎著手提箱小跑步的走往太平梯,而我跟著她後方,遲一秒的來到同一個梯間。

「慢著,暫時別下去。」

我拉住了遙的肩頭,阻止了她往下層樓跑的舉動。

不知是不是因為防火意識極差的原故,大約過了十分鐘之後才有第一批人從上層徐徐下來。

我拖著遙混進那群人的中遊位置,稍稍低下頭裝作毫不知情的逃離火警。

安全地到達地下大堂後,鄰近的消防局已經有大量人員充斥在閘口,帶同裝備與我們逆向而過。

成功在沒有保全人員認出之下,脫離了大廈的範圍。我倆走出了人群之後,遙就甩開了我的手,先走在前頭。

沿著來的路回去地鐵站,她一路上沒有作聲,也不曾回頭。

而我實在沒那個空閒去參透少女心,因為我在想別的事情。

靈魂轉移,殭屍製作。這可不能是一個普通人會懂得的事,幕後應該有人操縱他,又或他從某個渠道取得關於這些的資訊。

不過,把同一個靈魂放回原來的身體上,這種實驗味道濃厚、想要死人復生的作業,實在很難想象出會是個普通人的提案。

一般而言,人殺了人之後,就會去想要怎樣毀屍滅跡。然後,他們自自然然就會想到要分屍,把屍體切成小塊,方便丟棄。

那個斷頭明顯地就是委託人想要分屍的痕跡。然而,女屍的手腳仍然健在。換句話說,即是在分屍的過程中,有人幫了她復活,於是乎屍體就出現了斷頭的狀態。

會不會是上次那隻吸血鬼搞的鬼?要是答案是對的話,那就是抓住他尾巴的好機會。

唉……還是留給「組織」去查好了。

如果被問到為何會來到這裡,那時就隨便編個藉口混過去算了,反正他們又不會去考究。

回到了令人感到熟悉的街區,在我走出地鐵站D2出口時,有兩名不認識的少女朝這邊揮手。

「喂,神婆遙。很久不見了。」

那兩個一高一矮的少女迅速地抓住了遙,然後就寒暄起來。

「原來這套衣服你還有留著。」

我繞過那三個圍在一起的少女,裝成一個普通的路人,靠在她們後方的紅色鐵欄上,等待著遙。

「呀,嗯。好久不見了。學校那邊過得怎樣了?」

「啊呀,不要談那個啦。」

「琳琳她上次考試有一半科目不合格,當然不想談那個。」

原來那兩位少女是遙的舊同學,不過我覺得遙的表情有點生硬。

「是嗎?那妳要好好溫習才行啊。」

「妳都不回來給我講解,我又怎會明白那些課在教什麼哩。快回來學校吧,遙。」

那位架眼鏡、比較矮的女生,拉了拉那位高大、短髮的女生衣袖。好像在提示她要注意自己說的話。

「啊,抱歉,抱歉。那妳老爸近來怎樣了?」

那個短髮的女生真是多說多錯,於是乎比較矮的那位就連忙解圍。

「難得碰過正著,不如一起在周圍逛逛吧。」

遙看了看自己的手提箱後,就忽然走了過來,低著頭對我說:

「可不可以幫我拿回家啦?」

「這個倒是沒有什麼所謂。妳是去跟朋友玩嗎?」

雖然對一直在旁竊聽的我來說,這樣問是多此一舉,但我還得確認一下她的去向。

「嗯。在近附逛一逛。」

我接過遙的手提箱,也不再靠在鐵欄上。

「錢有帶著嗎?要不要我再給妳些。」

「有,我有帶著。不用再給我了。」

遙似乎還有話想說,但她卻站在我的面前不發一語。

輕型貨車在我身後的馬路經過,鄰近的網絡推銷員又給途人回絕。

過了一段短時間,她終於抬頭望著我,問了我一個問題:

「我是不是很沒用?剛才如果不是你救我,我可能已經死了。」

我真的一直都不明白、面前這傢伙到底在想什麼。

「妳在說什麼蠢話。沒用?妳比我遇過的人好太多了。別想無謂的,快去玩,妳的朋友在等著。別太晚回去啊。」

我趕她返去她那兩個朋友的身邊之後,便回過身往安全屋的方向走。

只是還聽到剛才那個短髮女生在我背後,大聲地詢問我的事情。

「哪人是誰?」

「是……我的表哥。」

表哥嗎?那我就要演好這個角色啦。唉,真是麻煩。

不過,她出去玩一下也好。至少不用悶在那屋子裡,而且我也是時候要保養一下那些槍械。

還有,要編好一個故事,去說服茶餐廳裡頭,那些「組織」的接頭人。

這晚真是多事幹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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