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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

第二章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柳紅凝看著自家門前守備森嚴的模樣不禁大怒,一個箭步便要衝進屋內探查緣由。雖然以外表而言現場的確是沒發生爭鬥,但真要對一個人不利的話,也部一定需要動手!

      守在門口的侍衛們看見柳紅凝迅速地向門口逼來,便紛紛拔刀要向前阻擋。但他們豈能擋住柳紅凝的盛怒?只看得她一手拿著藥包、另一手則拿著劍順暢無阻地阻隔了數次攻擊,一個竄身便「闖」回了家門。

      柳紅凝毫不客氣地推開了自家的門,首先看見的是竺允道。他與一名身著華服的中年男人各坐在桌子兩旁,而中年男人的後頭有兩名護衛帶著些許敵意看著闖入的柳紅凝。

      而那中年男人外貌清癯,下巴上留著一撮鬍子,他深邃的眼神盯著柳紅凝的眼睛緊緊不放。

      「爹!」

      柳紅凝沒理會那中年男人的視線,反而是急著叫了出聲,一面一個回身又將要湧來的侍衛一掌推了個老遠。

      「無事。」竺允道出聲安撫了自己的女兒,而後道:「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沒多玩玩?」

      「想著要回來陪爹吃飯。」柳紅凝道:「他們是誰?」

      只看那中年男人微微抬起手,制止了外頭再度要進攻的衛士,而後對著竺允道道:「喔,我怎麼沒聽說過你得了個女兒?」

      「你又是誰?」柳紅凝的語氣強硬:「我是我爹的女兒,難不成還要告訴你?」

      中年男人對於柳紅凝的失禮不以為意,他打量著柳紅凝的樣貌,而後撂著鬚道:「想必這娃兒的身手也是你一手調教出來的……嗯,果真俐落。允道啊,看來你遁走的這些年可發生了不少事情,是嗎?」中年男人看著柳紅凝手上的藥包,話間帶著些許的玄機。

      竺允道神色未變,似乎不把語中玄機聽入耳裡:「當年我無意於那個地方,所以便詐死離去,而後便輾轉遷徙各地,最後隱居此處。」

      「看這孩子的大小,你可是很早便得了她啊?」

      柳紅凝對著那中年男人話中處處充滿著質問的感覺非常不快,便直道:「我便是我爹和我娘生的女兒,又怎麼樣?你這麼樣處處下陷阱,是想問出什麼不成?我和爹在這裡生活十幾年,從來沒惹過什麼事,你要有什麼話就直說,少在那裡拐彎抹角地惹人厭!」

      「凝兒!」竺允道出聲喝斥:「不得無禮。」

      「不讓人進家門的人才無禮呢!」柳紅凝對著竺允道的語氣明顯放軟,但仍是不太甘願:「真要光明磊落的人哪需要帶那麼多幫手?爹又不會吃人!」

      「無妨。」中年男人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年輕人若不如此就不算年輕人了。我看過不知道多少人少年老成,老來便會後悔自己沒走過那段路……況且,帶著這麼多人上山的我,也算是小題大作。」

      「哼,小題大作,恐怕是沒安好心吧!」柳紅凝嘀咕了聲,便走到了竺允道後面立著。

      中年男人自然沒漏聽這麼聲不大不小的指謫,於是便哈哈一笑,道:「是,我沒安好心!──」拉長了語調,他的眼神從柳紅凝身上復回到竺允道:「允道,今日我來的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記得二十年前的事情嗎?」

      竺允道聽到了「二十年前」這個關鍵詞時,原本鎖著的眉頭更加深刻:「是。」

      「我今日來,便是要討回當初欠下的那三件事情。」中年男人的嘴角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我相信我來此地時,你便心裡有數了,是嗎?」

      柳紅凝一看情況不太對,便出口質問道:「什麼三件事情?」

      「凝兒。」竺允道又叫了聲,示意紅凝不要插嘴,但柳紅凝那雙明亮的雙眼直瞪著中年男人,絲毫不讓步。

      中年男人眼睛微瞇,看著柳紅凝的那雙大眼睛,而後才冷冷地道:「虎父無犬子,真是個孝順的女兒。」

      竺允道心中一凜,不願柳紅凝再攪和,便道:「大人,請直言吧。」

      中年男人笑了一聲,道:「事實上,現在朝廷正為了江南地區一名巨賈而傷腦筋。那名巨賈控制了八成以上的商號,目中無人、尾大不掉,儼然已是一國之君。就算當今陛下為了南方和平而姑息,但我身為臣子亦不能坐視不理。」

      臣子?

      柳紅凝突然覺得自己很是唐突,為了擔憂父親的安全,是不是反而給父親帶來了麻煩?

      中年男人雖然將柳紅凝的訝異盡收眼底,但他卻毫不理會地直接說道:「我容不得有人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還能呼風喚雨的人物,因此,殺掉那名巨賈便是我要求的第一件事。」

      竺允道凝著眉,正待要點頭答應時,又聽得柳紅凝道:「不就是殺個商人嘛!我替爹去!」

      「凝兒。」

      中年男人的目光從柳紅凝臉上轉到了她手中的劍,又看了看她的站姿,道:「腳步倒是挺沉穩。妳可確定妳有這個能力殺那巨賈嗎?」

      柳紅凝哼了哼聲道:「有什麼困難。我只問一句話,你說的那個人可是壞人?」

      中年男人聽了先是一愣,而後哈哈笑道:「好問題!那巨賈手下養活上千名百姓,妳認為可是壞人?」

      柳紅凝道:「能養人的又不一定是好人,但是你殺了他,可讓那上千名百姓和他們的家怎麼辦?」

      中年男人露出了令人不太舒服的微笑:「我要的只是樹倒猢猻散的效果,那巨賈控制的商號亦不全然直屬於他,等到他一垮台,自然會有人接手他的基業,因此百姓們就算丟了工作也只是一時的……況且,官府也巴不得快點讓朝廷來人來救他們呢。」

      柳紅凝聽不明白,亦直接問道:「怎麼說?」

      「在江南一帶,朝廷歸定要上繳的賦稅幾乎都控制在那巨賈手上,每年要納給朝廷多少賦稅,都由巨賈說了算……」中年男人停了一會兒,又道:「況且巨賈蓄奴數百,各個囂張跋扈、亦是欺負不少百姓,就連當地官府亦無能為力。若是以公辦案,恐怕朝廷朝廷基業就要去掉一半了,更不用說每年還得耗費鉅資在邊防上。」

      「怎麼養了這麼大頭肥蟲。」柳紅凝嘀咕道,而後又說:「所以殺了他,這事就成了嗎?」

      中年男人點頭:「我需要的做的就是殺了他便罷。那巨賈身旁有三名高手貼身保護,要取之性命恐怕不易,小妮子,妳行嗎?」

      「當然行!」柳紅凝哼了聲,道:「這可不是中了你的激將法,總之,為了爹,我去就是!」

      兩人一來一往的話勢暫歇,這時候才換竺允道開口:「凝兒,別去。」

      「為什麼,」柳紅凝以為竺允道認為自己實力不足以奪一人性命,便道:「爹,放心吧!我可是您親手教出來的!」

      竺允道搖了搖頭:「爹不是信不過妳,而是妳一個清白的女孩子家,怎麼可以去幹殺人的勾檔?」

      「為民除害不好嗎?」柳紅凝撇了撇嘴,道:「況且人家從八歲起就開始和爹除去危害這附近的馬賊呢!……爹真要人家不想染血的話,大不了孩兒只把他打殘了送過來便是!」

      「胡鬧。」竺允道責備道:「這事本該就由爹承下,妳別來瞎應承。」竺允道一聽到柳紅凝如此的話語,還當真有些後悔當時把柳紅凝千萬地當著自己的嫡傳弟子來培養,因此也就放下心來讓她學武、甚至在幾次馬賊來犯長安鎮、長安村時,都讓她跟著磨練身手,而柳紅凝雖不負所望,展現了她習武的天份,更在一次較劇烈的衝突當中殺了這一帶頗具名氣的賊首,一舉以殺招奪得了「七步濺血」的名號。

      竺允道當時只道是頗為自豪,卻沒想到當真把柳紅凝當成自己的親女兒來看時,卻是見不得她的手再度染血,更何況是頭上頂著那般名號了!

      「看來你們父女倆談不攏了。」中年男人起身道:「總之這事在一個月內得差辦完畢,至於是誰去做我就不管了。」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柳紅凝搶在竺允道之前說道:「我決不反悔!」

      「好氣魄。」中年男人從袖袋中拿出一封信,道:「那巨賈的詳細資料我都寫在這裡頭,裡面有個牌子,只要妳到了官營的店鋪子出示此牌,都能任意支用花銷。」

      柳紅凝向前一步接過了有些沉重的信封,怪道:「怎麼好像什麼事情都你說了算。」

      中年男人聽了哈哈笑道:「小妮子有趣,妳叫什麼名字?」

      「紅凝。」柳紅凝報出自己的名字時想起不久前自己才謊稱自己是竺允道親生的,便道:「我的名字是竺紅凝。」

      「紅凝啊……」中年男人思道。而柳紅凝亦問道:「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中年男人沒料到柳紅凝竟然要問他姓名,他收起有些分神了的思緒,直盯著柳紅凝的眼睛想要看出些什麼,卻只看到一波澄澈的湖水:「李鴻歲。」

      「李……」柳紅凝只覺得自己好像聽過這個名字,她狐疑地看向竺允道一眼,得到了略帶責備的眼神後,忽地恍然大悟:「啊!就是當朝宰相!」

      中年男人看了柳紅凝的反應只覺得非常有趣,便忍不住大笑道:「正是!」

      「那方才多有得罪了。」柳紅凝不願自己剛才的莽撞替竺允道惹下是非,便放軟了語氣賠罪。

      那中年男人──李鴻歲倒是不在意,反而問道:「若妳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官銜,可還會如此莽撞?」

      柳紅凝不假思索:「若任何人想對爹不利,我照樣對他不客氣!」

      李鴻歲帶著滿意的微笑道:「很好,便是有此氣魄,值得我此次所託……允道啊!我看人向來準確,這件事情若讓你去做,肯定沒你女兒做的好。」

      「大人太看得起小女了。」竺允道回道。

      李鴻歲擺了擺手,道:「總之,這事就這麼定了,我還得回相府內處理事情,就不多叨擾了。」

      竺允道亦站了起來,道:「草民送大人一程吧。」

      「不用。」李鴻歲豪氣地揮了揮手,道:「你女兒不日就要出發,就看看有什麼需要叮嚀的都趕緊說成,我呢!就不打擾了。」說罷,便轉身逕自離去。

      柳紅凝只呆呆地看著他們一行人離去,逕直看地出了神,待到回過神來,才發現竺允道用著比平常還要嚴厲的眼神看著自己。

      柳紅凝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承認著自己打從一開始便一直衝動說話的錯誤,而竺允道也就這麼盯著柳紅凝好一陣子,最後方才嘆了口氣,道:「坐下吧。」

      柳紅凝依著吩咐和竺允道一起坐了下來:「爹,給您惹麻煩了。」

      「算了,事情都發生了。」竺允道嘆道:「妳的個性啊,跟妳娘年少的時候當真一模一樣。」

      「我跟娘很像嗎?」

      提起柳紅凝的母親,竺允道的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是啊,都是這麼衝動。」

      柳紅凝的眼睛忽地一亮:「爹,你曾說你與娘是青梅竹馬,那、可不可以再多告訴我一些娘的事情?」

      「我能說的都已經跟妳說過啦。」竺允道苦笑道:「再後來的事情,由於妳的娘親嫁人,我也無緣再看到她了。」

      柳紅凝沮喪地低下了頭:「然後爹再看到娘的時候,就是將人家交給師父的時候了,對吧?」

      竺允道點了點頭,似乎也不願再多說:「方才臨時有了來客,都要未時了,凝兒妳也還沒吃飯,對吧?」

      柳紅凝應了聲,起身道:「嗯,爹,我去燒柴。」

      「嗯。」竺允道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不禁又嘆了口氣。

      真像。

      跟她的娘,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畫兒。

      竺允道閉起了眼睛,任由那年少往事浮上自己的心頭。苦苦的。苦苦的……

      *

      李鴻歲坐在大轎上一路順遂地下山,一思考著剛才所發生的事情。

      敢言的個性,略嫌衝動的性格,還有那雙澄澈透亮的眼睛……方才毫不畏懼地與自己對抗的人,可當真是竺允道的女兒?那自稱竺紅凝的女孩子可不簡單。而且這麼樣的人,自己似乎在從前曾經看過。

      太奇怪了。

      若以竺允道詐死出走的時間點來看,除非他早已有妻室,不然不可能立刻迸出這麼大的娃兒認他當爹。雖然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李鴻歲更相信那個娃兒不是竺允道的女兒。

      雖然那渾身散發的一股正氣與從前的竺允道幾乎如出一轍,但真要說來經過這十多年的磨練,竺允道早已不似年輕時如此意氣風發,反而處處流露著消極的避世姿態。在如此思想般待著的女娃兒,又可會有如此頂天立地、無所畏懼的神色存在?

      又或者,其實方才看似消極的竺允道全都是作作樣子給自己看的?不,印象中,竺允道的耿直可是極為出名的,也就是因此三番兩次栽在許多人的手裡……不,總覺得還是哪邊不太對勁,是竺允道嗎?還是那竺紅凝?

      李鴻歲思及至此,便掀起了簾子向外頭的一名親信道:「待到那名女孩出發後,將她一切的行蹤和言談都記錄下來,按時回報。」

      「是。」

      *

      此刻在餐桌上吃飯的父女倆人顯得比平常沉默許多,雖然彼此仍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著天,亦不難感受到消極的氣氛。而本來試圖改變這樣情況的柳紅凝在說完去長安鎮發生的事情和王大夫的叮嚀後,便也就辭窮、說不上話來。

      父女倆人就這麼平平淡淡地吃完了中飯。

      收拾完碗筷後,果然還是柳紅凝先沉不住氣地跑去找竺允道說話。竺允道看著自己的女兒終於憋不住了,也就順勢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示意她坐了下來好好談談。

      竺允道看著自己的女兒臉上並沒有對李鴻歲要求的任務感到擔憂,便也正色問道:「凝兒,妳可當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柳紅凝看著竺允道的臉色,而後才小心翼翼地道:「爹,雖然我當真太過衝動,但我也不是全然說空話。」

      竺允道聽了這話不禁長嘆一聲,道:「或許當初真不該讓妳習武的才是。」

      「爹!」柳紅凝急道:「您又這樣!……讓人家習武有什麼不好的?您不是說人家小時候身子骨弱,也是靠習武的關係才漸漸改善,直到現在可是身強體健、不是嗎?」

      竺允道見自己的心思不被女兒了解,便解釋道:「凝兒,爹自收養妳以來,便把妳當作自己的女兒看待,但卻也有收妳做弟子的念頭……但,看著妳長大了,出脫地生色兒了,總還是希望妳像是一般的女孩子一樣,能夠過著平凡幸福的日子。」

      柳紅凝聽著竺允道如此真摯的語氣,語調也不禁放軟下來:「人家也不是再怪爹……」

      「我知道。」竺允道輕嘆了聲,道:「爹不想讓妳踏出江湖,過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有言道一步江湖無盡期……爹當時也不過是聽人的話辦事,僅此那麼一次吧!便是永遠也脫不開了,就單說前些日子那次的傷,到現在不都還沒恢復嗎?」

      「爹,」柳紅凝低下了頭,總覺得衝撞了竺允道的自己很是不孝,但仍鼓起勇氣直言:「紅凝這次絕對沒有半點兒想玩樂或者衝動的心態,我只是想……想盡一個身為女兒的義務,保護爹。」

      「妳這孩子……」竺允道聽著柳紅凝誠懇的語氣,心下當然也不願再苛責,便道:「但妳知道要殺那名巨賈可是多困難?」

      柳紅凝知道這時候的竺允道似乎軟了心,便也眨巴著眼看著,等待竺允道給下的說明和最後的決定。

      竺允道看著柳紅凝的眼神,自然知道自己的心思又被她給猜透,便道:「那名巨賈名叫盧徹,是以販柴起家,後來幹起販私鹽的勾檔,雖然明面上只是個商人,但暗地裡卻在道上黑吃黑,下手狠絕果斷、不留一絲情面,起初還有幾個較大的商販與他為敵,但盧徹手腕高明,在五年內便吃下了一部分的地盤,而後漸漸壯大至今……」

      「有這麼厲害的人物?」柳紅凝撇了撇嘴道:「既然朝廷現在對這條肥溜的貨色如此頭疼,那當初他幹黑的就該把他剷除才是,怎麼才留到今天讓那宰相大人親自要爹來下黑手?」

      竺允道嘆了口氣,道:「凝兒妳想地可簡單。記得爹跟妳說過在十多年前曾有外戚聯合武將謀逆政變的事情嗎?」

      「知道。」

      竺允道點了點頭,接著道:「其實在那場政變之前,叛軍早已醞釀了許久。在那之前,亂黨擁兵自重、處處欺負剛登基的新君年少,而當時已有一定勢力的盧徹便是站在新君那方的人。所以,縱使盧徹在行商時私底下的骯髒手段沒少使過,但新君也只能處處容忍。」

      柳紅凝聽到這裡還是有些不明白:「但,爹不是說,政變之後那皇帝大病了一場,後來親自在朝上下旨禪位給當今皇上……當今皇上老早是個中年人了,怎麼還會受制於盧徹?」

      竺允道聽了苦笑道:「凝兒可天真。在當時盧徹已有一定勢力,在江南那處也立穩了根基,任何人真要動他,可是一時半刻也除不了的,況且親近盧徹的既得利益者可多著,因此當今皇帝初登基時,一時半刻也奈何不了他們。」

      「但現在過了十多年呢!」柳紅凝噘著嘴提醒。

      竺允道點著頭笑道:「我說過那場政變醞釀已久,因此天下亦是有各處賦稅等控制在亂黨手中,加上亂黨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掏空了朝廷充以軍餉,因此朝廷甫平定政變後,根本沒有餘力去制裁那一方土霸,更正確地來說,朝廷也需要他們安分地繳上賦稅來填充國庫……而拖延地越久,盧徹便越加壯大,到了現在才可說是無法收拾。」

      經過這麼樣的解釋,柳紅凝才終於聽明白了。而她原本還帶著困惑的臉色便轉為憤憤不平的樣子,道:「真的是欺人太甚!現在還是太平盛世呢!就有人搶著要當便宜皇帝,給那些人活在亂世中的話,可不就唯恐天下不亂、以趁求登九五之機了?」

      竺允道聽了柳紅凝的話後,先是嘆了口氣,而後才若有所感地道:「當初我亦是為了遠離江湖、遠離無謂地爭奪和鬥爭,才下定決心隱居到這兒來的……」

      柳紅凝看著竺允道的眼神,心中揚起千萬的疑問,卻在想要開口詢問的那瞬間看見了悲傷的神色後,又悄悄地閉上了嘴巴。

      而竺允道兀自感慨了一番後,才查覺自己似乎是失了態,便道:「總之,那盧徹現在身旁有多名高手保護,那些高手都是數一數二的人物。雖然爹不是對妳的武功沒有信心,但凝兒妳隻身一人,當真能夠辦到嗎?」

      柳紅凝沒有回答竺允道的問題,反問:「爹,那你知道那個盧徹可會武功?」

      「不會。」

      柳紅凝笑道:「那麼便簡單呀!各個擊破便是!」

      竺允道面對女兒的胸有成竹卻是苦笑:「可是那麼容易?」

      柳紅凝道:「爹總說我鬼點子多,雖然武功的高低有差別,但取敵還是要用智取……只要他們各個不及爹,那麼我肯定有方法打敗他們!」

      竺允道聽了笑罵道:「馬屁精!」

      「嘿嘿,」柳紅凝吐了吐舌,發現自己拍馬屁的痕跡一點不漏地映在竺允道眼底,也就調皮地笑了幾聲應付,而後道:「總之,爹就放心吧!到了那邊後,我會步步為營,絕對不會落下什麼縫隙給人等著辦的。」

      「妳有此觀念便好。」竺允道點頭道:「不只到了當地,過江前就得處處小心。要謹記,越平凡的話越不容易引人注意,懂嗎?」

      「知道了。」柳紅凝乖巧地應答著,而後像是想起了什麼道:「對了,爹!稍早前我不是有說,王大夫讓我幫您去體中逆氣嗎?不如現在就做吧!」

      竺允道擺了擺手,笑道:「這我自己來便好,妳這兩日便要出發,還是回房間好好準備再說吧!」

      柳紅凝不依地站了起來,向前了幾步,道:「這可不成!沒準兒爹又逞強、把傷拖嚴重了可怎麼辦?」

      竺允道看著女兒如此模樣,也就苦笑道:「全天下或許也就只有妳這個女兒信不過爹。」

      「哪是信不過呀!」柳紅凝伸出手來搖了搖食指道:「這叫關心、關心!……天底下也就人家這女兒這麼關心爹的!來吧!爹不讓我幫您,說不準我便就現在跑去相府說我不幹了!」

      「胡鬧。」竺允道笑罵道:「爹讓妳幫就是了,哪來那麼多鬼點子好使?」

      「就有。」柳紅凝繞到了竺允道的背後,道:「爹,我要開始啦。」

      「嗯。」竺允道應了聲,閉上了眼睛。而後,他的思緒似乎飄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他還年輕……

      *

      「畫兒。」少年從高牆上輕鬆地一躍而下,他一身黑的裝束上染滿了塵土,隱約還有幾片未乾的血液反射著微薄的陽光。

      原本在涼亭內盼著的少女眨著她那水靈靈的眼睛,道:「你今日怎麼早了?」

      「想快些見到妳。」少年的笑容帶著點天真憨厚,接著用染滿泥的手捧著一株尚在土中帶著根的粉色花朵展示道:「妳看,這是我在路上看到的。妳說花兒嬌美,摘了可惜……我便把她整株挖回來了。」

      「呀!」少女的眼中充滿著驚奇和感動:「你這麼做,不就要被冀大人罵了嗎?」

      少年笑道:「不礙事,倒是這花,喜歡嗎?」

      「嗯!喜歡!」少女伸手擎住了少年的雙手真心地說道。

      而少年面對少女貼上來的白手,皺著眉道:「妳的手……會弄髒。」

      少女聽了倒是露出了責備的神色:「你怎麼這樣?你的手髒了就沒關係嗎?……」而後放軟了語氣道:「況且這是你親手為我帶來的,我當然想好好地珍惜。」

      少年的耳根子感到一陣熱,道:「這只是隨手挖來的東西,我、我……」

      「你什麼。」相較於少年的羞澀,少女倒顯得大方:「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

      少年這下子可連臉也紅透,他見自己已是辭窮,便道:「妳想種在什麼地方,我幫妳!」

      「好呀!」少女笑道:「我常待在這個涼亭,那就種在亭子邊吧!我拿著,你來幫我挖個洞。」

      「好!」少年小心翼翼地將花朵放到了少女手上,而後三步併作兩步地跑到了一旁開始徒手挖起地來。而後,兩人便再度小心地將花種好。

      少女看著美麗的花朵搖曳,不禁再度綻開了她那比花還要嬌美的笑容,道:「這是我們兩個種的花呢,以後我一定要親手澆養她,絕對不假他人之手!」

      少年看著少女的樣子,不禁看出了神,沒有回話。

      「怎麼啦?」少女聽不見少年的反應,轉頭問道:「怎麼就傻在那兒。」

      少年不好意思地道:「畫兒,我覺得妳比花好看。」

      少女聽著少年的褒獎驀地臉一紅,道:「你什麼時候也開始油嘴滑舌啦!」停了一會兒,又道:「而且人家才沒那麼好看。」

      少年鼓起了很大的勇氣道:「在我看來,畫兒是最美的!」

      少女聽著少年的話,展開了笑道:「那是你沒見過姑母,她呀!才是我看過最美的女人。」

      少年仍然倔強地:「我不知道畫兒的姑母長什麼樣子,但肯定沒比畫兒好看。」

      「你呀,不跟你瞎說。」少女嗔了聲:「況且好不好看也沒用。我呀!不想當花瓶子供人估量,我想像你一般習武、能到外邊跑,才不想成天關在這裡頭,若不是你三天兩頭繞來看我,我看我要憋也憋出病來了!」

      少年道:「我會一直來看妳,若畫兒想學,我也可以教你武功!」

      「才不害你被罵。」少女笑道:「能看到你我就很高興啦!……啊對了!」

      少年看著像是想起什麼似而匆忙拍了拍自己的手、而後從自己袖袋中拿出一條帕子的少女不明所以,而後者則是笑著將帕子遞給少年道:「給你,這是我昨天繡好的。」

      「啊。」少年伸出了手,才發現自己的手沾滿了泥土。他慌張地將手上的泥土往身上抹了乾淨,才小心地接過了少女為了自己所繡的帕子。

      上頭繡著的是少年的名字,和一對白鵝。

      「謝謝。」

      「謝什麼呢。」少女笑嘻嘻地道:「我親手繡的,不准你用,只准你收著。」

      「我會好好收著的!」少年將帕子仔細地摺疊好,收進了懷中,而後再度迎向少女的笑容:「畫兒,真的謝謝妳。」

      「都說別謝了,」少女輕鬆地道,而後語調轉低:「真要謝的話,就趕快想著辦法把我娶回去吧。」

      聽了少女的話,少年不禁一愣,而後低下了頭:「對不起,我沒想這麼多。」

      少女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才重新打起精神道:「沒關係!說不定我能和姑母一樣,拋棄自己的身分、嫁給喜歡的人也說不定呢!……我跟你說呀!以後我們兩個如果有了孩子,男娃娃的名字就給你取,女娃娃的便該給我取!」

      少年看著少女臉色微紅地說著兩人的未來,當下也沒考慮那麼多,便問道:「那如果生了女娃兒,妳想取什麼名字?」

      「嗯……」少女想了一下,道:「其實昨天我便開始想了,叫『紅凝』,怎麼樣?」接著便解釋了各是哪個紅字和哪個凝字。

      少年反覆唸了幾遍,又問道:「可有什麼典故?」

      少女回答少年的笑容很是直率:「沒什麼典故,就好聽吧!」

      「好聽……」少年琢磨了下少女用的字眼,而後笑道:「是啊!好聽便罷!」

      少年和少女笑作了一團,而後少女又問著少年如果生了男娃娃該取什麼名好,而少年只是偏頭想了一下,便給出了個名字……

      *

      「爹,好了。」

      竺允道微張著嘴,藉由柳紅凝的幫忙從體內逼出了一道氣,而後便咳嗽不止。柳紅凝心中早有準備,便伸出手輕拍著竺允道的背部幫助他順氣。

      過了一會兒,竺允道完全緩過氣來後,便轉頭笑著道:「凝兒,爹怎麼沒見妳多練過什麼,這般功夫卻又更加嫻熟了?」

      柳紅凝笑道:「哪有什麼拼命的,就是竅門吧!……爹是知道我怕透了麻煩的,因此什麼事情都想找門縫鑽,但練武啦、養氣等這回事卻又沒有什麼近路可抄,所以我每回在練習時就在找最方便、最能上功夫的方法罷。」

      「想不到凝兒的鬼點子也有用處?」竺允道站了起來,道:「好啦!時間也不早了,妳該去收拾行囊了,過兩日便出發吧。早點出發、早點回來,別讓爹掛心。」

      「放心吧!爹,我會定時捎信回來的。」柳紅凝道:「只是人家可能會在那兒貪玩一陣,爹就別太掛心了。」

      「妳這孩子。」竺允道笑道:「好,快去吧!爹該去練練氣,看看這氣當真順了沒。」

      「好。」柳紅凝笑嘻嘻地道:「女兒辦事,爹儘管放一千兩百個心!」

      面對女兒的頑皮,竺允道還來不及回應些什麼,便看著柳紅凝早已蹦蹦跳跳地遠去,他無奈地笑了一下,而後復又沉下了臉面,仔細地唸著紅凝的名字。

      紅凝、紅凝……

      畫兒,我將妳的女兒改成了這個名字,並且也依了妳的姓氏……

      畫兒,妳可喜歡?

      竺允道最終嘆了口氣,將過去的回憶再度納回自己心中的那口箱子,仔細留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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