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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回 男生女生配

這是某個星期五的下午第七節,放學鐘聲還未響畢,一群男孩子便抱著籃球、衝出教室;當他們循著每日的路程來到籃球場時,並不是急著分隊,而是將自製的竹籤放入籤筒,開始一場所謂「男生女生配」的遊戲。

孟子學是第一個抽籤的。他閉上眼睛,隨意在籤筒裡攪和,每一根籤上寫著不同的班上女同學的名字,它們的觸感卻無不同,讓他不知該抽哪一支。

終於,他的手指試探出某支竹籤的中段彷彿有缺口,照他的推測,必是主辦人自己作的暗號,以便與班花配對。

因此,孟子學毫不猶豫,將這支籤取出、高舉在頭上。「這支!」

全部的男生都圍攏過來,當他們看清楚竹籤上的姓名時,有的是捧腹大笑,有的是報以同情眼光,更狠的是他的死黨小崴,竟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畔低喃道:「哇銬,孟子你抽到籤王!」

孟子學將竹籤取回手中,上頭以藍色原子筆刻出的三個字「盧郁心」,猶如夜裡散著藍光的星子,清晰映入他的眼簾。

盧郁心,一個在班上總是默默的女生,既不特殊又不起眼,給人的印象就像一座不融化的冰山,說句話都要小心被她淡漠的口氣凍傷。班上的女同學看來不喜歡她、班上的男同學亦不歡迎她,不過倒是難得見她流露沮喪的神情,似乎她已習慣從人群中孤立自己,靜靜品味這份隔絕。

「真該死,沒人抽到蘇若嵐,孟子你要不要換支籤?」正在冥想之際,他的肩膀又被一拍,原來是所有人都已抽完籤,卻沒有同伴抽到盧郁心的密友蘇若嵐。比起盧郁心,蘇若嵐顯然較懂得做人,至少和她說話時,耳膜不必擔心被凍氣凌遲,可物以類聚,她們的眼眸就向你說著「不要接近我」。

這是高傲?抑或如含羞草似、輕輕一觸就蜷縮起來的羞澀?習於直線思考的孟子學懶得想這麼多,反正他若無要事,才不會與她倆接觸,以免自討沒趣。現在,命運之神安排他與盧郁心「男生女生配」,他是不是該聽從同伴的建議,乾脆換支籤?

「盧郁心難度太高,蘇若嵐根本是花痴,選這兩個都不好,不如……」

「我不換。」當這句話從齒縫迸出時,孟子學也被自己嚇了一跳,他不覺將寫著「盧郁心」三個字的竹籤緊緊握在手中,雙唇倔強的抿著。

「孟子你別鬧了,本班美女如雲,你何必單戀一枝花?」

孟子學沒有開口,在他腦海中打轉的是盧郁心的雙眼,無論班上同學對她看法如何,他對她的感覺並非「討厭」,再仔細端詳,也許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不。這不是心動。作慣好人的孟子學,僅是因為同情,才無法加入排擠盧郁心的行列;既然籤是自己抽的,他必須為此負責。

「可憐的康樂股長,你們就從『兩人三腳』開始吧。」

孟子學牽唇一笑,緊接著即將登場的運動會,是身為康樂股長的他當主角的活動,只要稍動手腳,趣味競賽中的兩人三腳項目,是他接近盧郁心的大好良機。

但是,他又錯了。盧郁心並未因「兩人三腳」的搭檔關係,對他另眼相看,除了放學後每天一小時的練習時間外,孟子學找不到與她獨處的其他機會,即使是想找她說話,總落得在她桌上留紙條的下場。

男生女生配。呸。

眼見其他共同參與遊戲的男生,把寶貴的青春年華虛擲在泡美眉上,孟子學很快醒悟這個遊戲的無聊,他寧可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也不願再為盧郁心多費一絲心力。

緊接著,時間是以「學期」為單位飛快流逝,當孟子學最後一次再與盧郁心單獨接觸時,是畢業典禮那一天。

「孟子。」

「嗯?」

應聲回頭的孟子學,目光與盧郁心相交的瞬間赫然一驚,他趕緊低頭,好讓莫名的心悸逐漸平復。

「你的畢業紀念冊。」

這不是官方的畢業紀念冊。孟子學看著自己購買的精美筆記本,裡頭留有每個同學的手拓,他的基本要求是留下姓名、住址、電話、生日,用心點的同學,可能會花上一夜的功夫填寫得別出心裁,甚至附上照片;當然認為時間寶貴的同學,僅會虛應故事的留下基本資料。

盧郁心會怎麼填畢業紀念冊?孟子學連請她留基本資料的勇氣也沒有,只好選在畢業這天託班長請她簽名。

「謝謝。」

盧郁心笑了。這個笑容純真燦爛得猶似天使,烙印在孟子學的心版;在她轉身離開後,孟子學迫不及待的翻開畢業紀念冊,看到與他想像不合的意外留言。

「嗨,這裡是盧郁心語音系統,要聽國語請按1,聽台語請按2,聽英語請按3,聽日語請按4。

1

我是盧郁心,盧梭的盧,濃郁的郁,心臟的心。

2

哇阿爸攏叫哇阿心。

3

You   can   call   me   Yusin,   too.

4

莎喲娜拉」

沒有住址、沒有電話,卻比其他人的留言還有趣的多。

孟子學悄悄撕下本頁,不讓它留在畢業紀念冊裡,好令它成為他與盧郁心間的小秘密,雖然他心知肚明,盧郁心不會記得這件事。

歲月,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流逝,上了高中的他,捨棄了最愛的籃球,埋首在書堆中,就像在追逐著盧郁心的影子。課本上每一個眉批、測驗卷上做過又錯、錯過又做的題目,都使他有種更加接近盧郁心的錯覺。

是的。這些年來,他旁敲側擊地打聽盧郁心,只是為了與她接近一點、再接近一點,即使她毫不知情……。

可惜,他追到的始終是影子,他追不到盧郁心,也沒有勇氣真正追上她。

這,就叫做暗戀?孟子學收回視線,重新回到黑板上,這次的同學會,他又得一個人去,更要再編造個單身至今的理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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