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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作劇

我們曾住在加工廠附近,我和我的姊姊,後來我離開,卻還是選擇住在加工廠附近,不一樣的是,我住所那附近是一區充滿著無限祕密和愛情的加工場地,時常都有老闆和神祕人物的降臨;就在一個轉角,某一夜,有些人回家了,有些人還在持續加班,如同家庭代工般地組裝著塑膠花。我還沒刷卡將大門打開時,我的老闆,那個從不需要和我們一起等待擁擠,還限制只能到達某些樓層的電梯,一些人跟著出現,通往某個員工勿入的神秘空間,彷彿是特殊無機房的電梯,以一種安靜平穩的急速,快速地直達辦公大樓的最頂層,當我們還在那花上十幾分鐘排隊,心裡暗自祈禱奇蹟出現時。

那是輛神祕的休旅車,老闆下車從地下室預備上來,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差錯,原本該直達住戶樓層的電梯,竟意外地在一樓開啟;那驚恐的墨鏡下,慌張而故作冷酷的表情,老闆以自然卻又是十分刻意的動作,他打了個呵欠,然後下意識用手遮擋了臉。但我看見了,那右手上的無名指戒指,鑲著黃色大寶石的白金戒指,他親手設計的公司LOGO,而且還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戒指,那是屬於他的標誌,帶著由他身上流出來的那些氣味,以及他孤傲固執的個性,那冰冷的顏色,是夜晚的顏色,白金上冷冽的光芒搭上黃玉如夜霧般的冷光。

但那是多麼可笑的畫面,也許只是一個頑皮的孩子,他住二樓,他在被母親訓斥之後,就一個人偷偷走下樓,他也許想坐電梯,但卻忘了帶感應卡;他也許只是無聊,出於對這漫漫長夜感到苦悶,就如數學作業上的題目,那些種樹的問題,他只需要找個園丁,他們會告訴他正確的答案,那是依據錢多寡才能回答的問題。

就只是一個無心或者是不耐煩的原因,有人按了電梯卻迫不及待走樓梯,剛好,我經過正對著大門口,我準備刷卡開門,而對著大門的電梯,也在此時被某種意外甚至是神祕的巧合給開啟;但我想,站在電梯裡的那個男人──我的老闆,他或許不這麼認為……

換了新的晶片系統,整棟大樓的人卻只是在發出一聲,嗯……就全部噤聲;他們認識我老闆嗎,還是他身邊的那個女子?我知道老闆前年才又再娶,怎麼身旁的人,那個不比新老闆娘美麗的年輕小姐,他們又是怎麼發展而成的一個故事,還是有許多故事?有關於那個一個星期才能見到老闆一面的新老闆娘,她在一樣有層層關卡卻更為森嚴的電梯豪宅裡,她每晚獨自上樓的神情,和年輕女子一樣的平淡冷靜,如習以為常的動作,她們都剛從無聊的電影散場後走來……而那地方,老闆真正的家,老闆獨自上樓時的神情,他是否會摘下墨鏡,揉揉臉,顯露出一臉疲態?那是我的推測,據說老闆比實際向外透露的年齡,還要再大上五歲。

很多老闆進出我所租賃的大樓,他們每天晚上都來商討加工的細節,有關於愛情這種奢侈品,他們正企圖用更多散射出冷豔而又刺眼光芒的真品寶石,去模擬出愛情在心底瞬間炸射出的火花。

為避免尷尬,我最近回家時間變得少;大部分是在美女姐家,反正她家也是間加工廠,非關愛情,她的老闆很久才會到訪一次,有關於加工品的進度,老闆並不大在意,美女姐也只關心別人的愛情,那才是她真正的產出品,她的事業,和她老闆合夥的事業,她的幸福招來情歸芳處婚姻介紹公司。

「為什麼不試試看,我有很多優秀的女孩?」美女姐說話的表情,我有些陌生,那是張生意臉,我下意識轉過身去。

「我不需要愛情,我只需要懂愛情的藝術品,偶爾買幾件回家就好,嫌厭煩了再換掉。」

美女姐還是不死心,她湊過身來,那隱約由絲質睡袍中露出的長腿,令我想起了那個女子,我當時剛和那記憶保存期限只有一天的那個女子分手,一看到那類似的白皙無多於贅肉的長腿,我忍不住就想哭。

一臉無奈又轉身嘆氣的模樣,美女姐看了,倒像是個女孩般眨巴著好奇的雙眼,「怎麼了,心底是壓著大石了,還是土石流坍方?」

我還是不說話,拉起了棉被直蒙著頭,我有那麼一刻的錯覺,我以為自己還是個男孩,也許我明天還要趕著上學。

一雙白皙的手,像是一條河流,我在水流中感受冰涼卻還隱約有些暖流竄過的溫度,那極像是母親的擁抱,卻又有些不一樣,如溫潤甘甜的山泉水,那裡面富含著礦物質還有無限生命,那些水草般的細柔撫過,我感到被滋養的觸覺,還有小魚游過般。有些驚慌,我推開美女姐的手,但那溫柔依舊環住我,是堅韌卻同時柔軟的藤蔓,美女姐說:「莫非,你只喜歡跟愛情玩惡作劇,如此這般,就只能是個遊戲,你一定是怕疼吧。」

惡作劇,我從不跟人家惡作劇的,有關於過去的情書,那些糖蜜般的可人小鳥,我是真心豢養她們的,只是豢養;終究,我還是希望她們能夠自由,如同我渴望自由。

總以為是惡作劇,我姊姊帶著我,她陪同我成長,她只有我一個人可以依靠,但她卻記不起來我是誰,也許是惡作劇,她希望我有天能解開這個謎底,如一種猜謎遊戲,我不說出正確解答,這場遊戲就會永無止盡。

我向來就不是遊戲高手,我想這點,我姊姊應該比我來得更為厲害許多,我好像沒有這方面的天份,當姊姊拉著幼年時的我,她不停對我說的那些故事,就像是她不再更新的資料庫,當我沿著故事的繩索,爬進她處理資料的核心,赫然發現,她一直都停留在從前,在屬於她的十六歲,而後,記憶是零。

姊姊也會逼我說故事,畢竟這是場遊戲,像是父母親和我從未有過印象的哥哥,他們是這場遊戲的仲裁者,他們是唯一看得清楚遊戲全貌的人,我想姊姊一定也只是個參賽者,有關於遊戲的開始和結束,所有的規則,她一定是後來才慢慢了解的,和我一樣,我們一邊摸索,以求能早日破關,離開這個無聊的遊戲世界。所以我只好學習編故事,編造一些姊姊愛聽的故事,當每週的星期五來臨,我試圖從中找出些線索,藉由我胡亂捏造的故事,和姊姊臉上似乎認為是真實的那些表情,我會跟美女姐一起討論,我們不是隊友,比較像是求救的方法,也許規定只能使用三次吧,因為,她總是在聽完後微笑地跟我說:「真實和幻想世界又有什麼差別。」

我得扭轉整個局面,我不希望和姊姊一般,活在記憶重疊的時空,所以我開始說故事,大部分都是我在說故事,這才是我說的話,望著那些依舊開開闔闔卻再也沒有任何聲音發出的動作,我承接了說故事的能力,是我姊姊說故事的能力,我說起記憶中的姊姊,雖然那仍舊是我編造的另一個故事,我以前就同美女姊說過。

從前,有一個小女孩,她是我們家附近新搬來的鄰居,當她讀一年級時,姊姊那時,已經是國小六年級了。

沒有人看見過她的爸爸媽媽,也沒有人完全清楚他們家裡面到底還住著哪些人;只聽媽媽說過,那個家裡還有一個老奶奶,她總是將雨傘當柺杖,一跛一跛地拄到菜市場去買菜。

夏天過去了,冬天就快來臨,小女孩總是一個人穿著短袖的制服,流著兩管鼻涕,拖著書包茫茫然地要到學校去上課;有天,姊姊見到了,便趕緊帶她回家去換長袖的制服,小女孩直是睜著大大的眼睛,還兩眼疑惑地望著姊姊,一副不太理解姊姊行為的模樣。

很快的,一學期就要過去了,校慶的日子即將來臨,大家都穿著體育服裝走在上學的路上,只有小女孩左腳穿著布鞋,右腳踏著拖鞋,穿著上衣制服下面體育褲的服裝,正準備要去上學。

姊姊見到了,她二話不說就拽著那女孩的手回家,她將小女孩的體育服裝和布鞋換好,便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到學校。

那是第一次,小女孩有人牽著她的手去上學;那一天,女孩似乎有些笑容慢慢映在她始終低著頭的臉龐上。

從此,小女孩總是刻意早起來等姊姊一起去上學,一路上,小女孩會唱歌給姊姊聽,而姊姊則總是默默地牽著她到了學校,才摸摸她的頭說:「今天也要乖乖喔。」

小女孩似乎喜歡上了和姊姊一起去上學的日子,一路上,小女孩會說學校的事情給姊姊聽,而姊姊則總是默默地點著頭,然後牽著她的手走到了學校,才又摸摸她的頭說:「今天也要加油喔。」

小女孩是真的很喜歡姊姊,她漸漸在習慣早起和姊姊一起去上學之後,她也開始會和姊姊說起一些屬於她的故事,她說:「在很久以前,她們家一打開門,就會看見地獄。」

地獄?姊姊有點訝異,不敢露出懷疑的表情,姊姊仍是點著頭然後問她說:「妳知道地獄是什麼嗎?那妳可以說說看,妳們家的地獄又是長什麼模樣嗎?」

小女孩仍是一臉天真地回說:「我看過地獄啊,就是拜拜的地方,那邊的書上都有畫啊;而我們家就很像那種地方啊,有很多很兇的人,還有很多被摔壞的東西,大家的臉看起來都很煩惱的樣子,然後媽媽哭了,她好像很痛,就像受傷一樣。」

姊姊第一次聽小女孩說起,心中暗自一驚,她趕緊問她:「那現在呢?」

小女孩則馬上微微地皺起眉頭說:「呃,除了偶爾才回家一次的大姊姊,我和奶奶都很乖,所以地獄就不見了。」

聽完之後,姊姊微微鬆了一口氣,她又默默地牽著小女孩的手走到了學校,一樣地摸了摸她的頭說:「今天也要開心地努力加油喔。」

直到國中之後,聽鄰居說起,我們才知道:當初的那個小女孩是有父母親的,只是他們常常因為躲債的緣故,便把家搬來搬去的,還時常丟下年紀幼小的小女兒和行動不便的老母親,一離開,就是幾個月都不回來。

一學期又即將過去了,小女孩的笑臉並沒有維持很久,在姊姊快要畢業之前,某天早上,和往常一樣平靜的清晨,唯一改變的是,小女孩全家又偷偷搬走了;那天,我看見姊姊在小女孩住過的房子前站了許久,直到我賴到最後一刻要去上學時,我還看見姊姊仍然站在那,我跟她說:「今天一起上學吧。」姊姊點點頭後,想要牽起我的手,然後她又放下了,還有點難過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幫她……」

回想,當時,也許姊姊已經有幫到那個小女孩了;因為沒有什麼,能比一段曾經有人關愛照顧的回憶更感到快樂的事了。

我說謊,對著仍然以為她所認知的一切是真實世界的姊姊;但我遇到高手了,那個記憶力只有一天的女子,她一定也對我說了謊。

我是真的很不想再說謊,我從豪華的荊棘叢林中逃脫,那些蒼白大理石般的臉孔,那個女子,她沒說愛我,她總是以為第一天認識我,像是某種熟悉的一見鍾情片段,因為她的工作,她在逃避些什麼,她直接吻上了我,就像因應劇情所需那般,她吻了我,還帶我回到她那充滿南洋風味的別具心裁小窩,她依然如第一天認識我時那樣,她跟我說:「這是她第一次帶男人回家……」

我還記得,我原本如沉浸在愛情幻覺裡的臉,由期望到失落,逐漸的恐懼,浮出了那些噁心不好的念頭:這女人是否是在耍我……我感到痛苦,如一口喝完一整杯不加冰塊的烈酒,又像發了瘋似的,將朝天椒當白飯,又猛喝了一口辣油,那瞬間麻木的雙唇和滾燙的喉嚨,只是一開始因驚訝而感到渾身冒汗不舒服的神情;而後,在後來的半個小時裡,劇烈的頭痛,神經聯結傳導地相當迅速,由嘴邊開始刺痛的感官,像是有動物的利牙正在啃噬,由小口小口地品嚐逐漸到大口的挖掘以直於傷口深陷到汩不完的鮮血,我那蒼白如石的臉,她還吸吮著,在我離開之前,她又吻了我。

我沒有回家,比宿醉還難受,在昏黃的街燈下,我點了一根煙,嘴巴卻因為剛才的火辣痛苦暫時還無法承受任何動作,我熄掉手上的煙,又想起美女姐對我說過的話,「你只需要乾乾淨淨的,像個男孩,陪伴我說話……」

就在那個夜裡,我從莫名感到難過的大理石房屋逃出後,又倉皇地奔向另一棟豪宅,在那裡,有個女人永遠不會忘記我是誰,甚至她比我還清楚,我自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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