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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2)

      我想我還不知道什麼是孽緣,但是,我卻打死也不希望孽緣這種事情發生在我身上。

      美術班上課的方式很特殊,上午是全班一起上正常的課程:類似國英數自社等主科,不過我們沒有家政、童軍等奇怪藝能科,取代而之的是所謂的藝術學程,例如:藝術史流程、每個時期的畫風、作品、代表人物,反正就是無聊,會打瞌睡打到流口水的那種課;下午則是全班30人分成六組,在小畫室進行拿筆畫作,而且很詭異的是,不管你主修副修什麼,全部都混在一起,意即在一間畫室裡,會有人畫油畫,有人雕版刻。

      「想主修或副修的科目都選好了嗎?」班導走在我身旁,微笑問我。

      班導是一個看起來大約30歲的女性,渾身散發一種,恩.....藝術的氣息,這是我唯一能夠想出來的形容詞,她態度很和藹親切,也很有耐心,但是我敢肯定,她發飆起來一定不是蓋的。

        一整個早上我都在填寫學校那些有的沒的自我介紹資料表,還有幾個人帶我認識校園,直至下午,我才有辦法去上課,令人開心的是,我今天可以跳過那些沒用的主科課程,直接拿筆畫作。

      「主修應該是水彩,我比較擅長,至於副修,大部分的人都選素描,我想我應該也是吧!」停頓了一下,我說。

      老師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微笑的點點頭,然後帶著我到一間小畫室門前,「就是這間教室,我們到了,這組是由我和另外一位老師負責,如果你主修水彩,就是我教的喔!」老師回過頭來,對我輕聲地說,接著轉開喇叭鎖,「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下,我進去跟裡面的老師說一聲。」她走了進去,門微微開著,燈光和冷氣透了出來,此刻的我既緊張又興奮,但是,五分鐘後,我保證這些感覺立刻煙消雲散。

      「好了,你可以進來。」老師探出頭來,握住我的手,把我帶進教室。

      畫室不大,約略一間教室的大小,陽光從一排明亮的窗子透了進來,但此時的我並沒有那個閒情意志去欣賞外面的風景,只能瞪著坐在我眼前的人,訝異地說不出話來。

      「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一組的唷!」導師走到另外一個男老師的身邊,「他是這間教室的指導老師,負責素描、版畫和水墨畫。」導師的介紹彷彿懸在耳邊,我沒聽進去,只覺得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事情?

      「那......梅子,你來幫新同學介紹一下好了。」導師巡視一下坐在我眼前,也就是我未來的同學,然後叫了短髮女孩。

      「喔.....好。」短髮女孩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身旁的綁馬尾女孩,有點害怕地走向我,「嗨......」她低著頭,很小聲地跟我打聲招呼。

      我皺眉看著她,然後瞬間想起那個冷漠的男孩子所說的話---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原來是指這個。

      「他是阿華田,主修版畫,副修素描。」她指著最左邊,從頭到尾都沒給我好臉色看的男生說。

      我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然後靠窗的那位女生,你可以叫她小蒲,她是雙主修素描和油畫。」梅子見著我沒有半點反應,手指又轉向另一個靠窗的女孩。

      那個叫小蒲的態度也沒好到哪去,只是很冷淡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來,繼續畫畫。

      「她前面的男生叫大麥,個性比較......比較安靜,主修水墨畫,副修水彩。」梅子最後轉向我右手邊,連頭也沒抬的男生。

      「那你呢?」我兩隻手交叉在胸前,看著她,我問。

      短髮女孩怔了一會兒,過了幾秒又回過神來說,「喔,叫我梅子就好,主修平面設計,副修素描。」她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這次換我吃驚了。

      接著,那個叫阿華田的男孩子站了起來,走向我們兩個,壞了原本還算和諧的氣氛,他指著畫室最角落,似乎因為長年沒清掃,而堆滿了雜物和灰塵的地方說:「你的位子。」

      我不解地看著他,那哪能當我的位子?!

      見著我蹙起眉心,他毫不猶豫地又答道:「你有意見我也沒辦法。」轉身時又睨了我一眼。

      我真搞不懂,我到底哪裡招惹他們了?

      「阿華田,哪有人讓新來的同學坐在那種位子!」男老師走了過來,朝阿華田的腦袋拍了一下,「你收拾一下,搬去那裡。」他指著阿華田桌上的東西,示意要他搬過去。

      「嗄?什麼呀?道哥,為什麼是我要搬?」阿華田怒氣沖沖地看著他稱之為道哥的男老師。

      「不搬也罷,那這樣你就沒位子囉!」男老師微笑地看著他,「你的位子要給新同學用。」這一番話,似乎又加深他們對我的偏見。

      我本來期待的拿筆作圖課頓時間成了地獄,上課的氣氛降到冰點,他們幾個偶爾聚在一起,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麼,目光不時瞥向我,那絕對不是友善的眼神。我心裡一直暗暗祈禱,拜託等會兒的中堂下課,他們可別拿棒球棍來圍毆我。

      「你們的素描應該畫得差不多了,先休息半小時,出去走走吧!」那個道哥開口,打破教室裡的沉默。我看見他們紛紛放下畫筆,站起身來走到外面去,經過我的時候,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一個人坐在位子上,也不知道可以、或是該做些什麼事,站起身走到教室外面去等於是自討苦吃,所以就只能在教室裡,偶爾看看窗外的天空,偶爾看著自己的成品。

      「同學,你怎麼不出去走走呢?」導師走進教室內,一見到我,就往我這走,問了一個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

      「這個嘛......我待在教室裡就好了。」我扯扯嘴角,思考了一下才回答,總不能跟她說:喔!因為我怕我一走出去就會被其他的同學找麻煩吧?

      「還是出去走走吧!雖然校園不大,沒什麼風景可言,但多看看花草樹木會有助於你待會兒的水彩創作。」導師和善的態度和出去會遇到的風險讓我既答應也不是,既拒絕也不是。怎麼連這個都要天人交戰?

      「好...好吧...」我點點頭,畢竟我還不想成為老師印象中的不聽話學生。

      沒辦法,只好隨意在校園晃兩圈,稍為敷衍一下。老實說,這裡比我以前在台北學校的校園還大,而且也漂亮得多,種了不少花草樹木,而且沒一個我叫得出名字來。凝視一朵盛開的小白花,在心中構思等一下的水彩創作。

      「你沒聽到他剛剛怎麼說喔?」一陣嬉鬧聲傳來,打斷我的思考,回過頭來,赫然發現我"親愛的"同學們從往舞蹈班教室的方向走了過來。

      我本來想掉頭就跑,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嘖嘖!這會是誰呀?」如果沒記錯的話,現在說話的男生應該是阿華田。

      「可不是我們從台北來的小公主?」一旁接著開口的是馬尾女孩,我記得她叫作小蒲。總是他們兩個人在一搭一唱。

      「小蒲、阿華田,休息時間快結束了,我們快回去吧!」短髮女孩梅子眼見不對勁,趕緊拉拉馬尾女孩的袖子。

      「梅子你先不要吵。」阿華田朝梅子搖搖頭,然後往我這走過來,「不是很兇嗎?怎麼變成啞巴了?我看你八成就是用這種無辜的眼神搏取老師的同情,真是噁爛透了!」他站在我面前,指氣高昂地抬著下巴,斜眼瞪著我。

      我氣,我當然氣!氣到臉都紅了,眉頭都皺在一起了,拳頭握緊到指尖都泛白了,可是我不能跟他爭,不然我就會變得跟他一樣沒水準。

      「阿華田,夠了。」冷漠的男孩出聲,他好像叫大麥,「她又不是那個人,何必把氣出在她身上?」

      「大麥,你不懂,如果不給她一點下馬威,到時候我們的下場就會一樣。」阿華田理直氣壯地回應。

      奇怪?我怎麼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隨便你,出事我可不管。」大麥聳聳肩,表情依舊冷淡,「梅子走吧!別淌這渾水。」大麥抓著梅子的手臂,也不問她的意見,就往教室的方向走。

      「大麥你放手啦!我們不管真的會出事耶,欸欸.....」梅子試圖掙脫大麥的手,但不敵他的力氣,就這樣被拖著走。

      我不解又氣憤地望著他們,卻也意外發現那個小蒲一直盯著他們倆離去的身影,表情有些不悅。

      「想不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阿華田竟然面帶微笑地看著我,讓我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阿華田,你該不會....?」小蒲盯著他,嘴巴微微張開,「你確定?」她的表情略為驚慌,眉頭皺在一起。

      「要,或不要?」阿華田沒有理會小蒲,他的視線集中在我身上。

      腦海裡有兩個聲音在說話:你不是很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快跟去看看!不不不!你不怕這個傢伙又在想什麼餿主意來整你嗎?這麼做是找死呀!

      最後,好像是好奇心戰勝了,「走就走。」

      阿華田嘴角彎起一道弧,其實他是長得還不錯,應該是女生會喜歡的那一型,可是他的態度真的差勁到一個離譜的地步,讓我對他本來該有的好感,全都煙消雲散。

      他帶我到一個地處學校角落的小屋,這裡相當潮濕悶熱,我不懂這跟我想知道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我給你看個東西,前提是你得先閉上眼睛。」他轉過身來,對我這麼說。

      我耐著性子,雖然很想直接走人,但是抱持著我往後的學校生活能稍微有好一些的希望,我還是閉上眼睛。

      只聽見腳步聲沙沙地遠離,頓時,四周變得寂靜,我還在納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時,就聽見細微的鎖門聲,類似鐵環扣上的聲音。

      我猛底睜開眼睛。怎麼回事?我被鎖在這裡了?!不會吧?這些傢伙就算再卑鄙無恥也不能到這種地步呀!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我做錯了什麼?我跑向門口,雙手使力推開木門,奈何眼前的木門就像是被黏起來似的,怎麼樣也推不動。

      「你就在這裡待著吧!」阿華田微弱的聲音從門的另一邊傳過來。接著,腳步聲再度遠去,我知道他是來真的,我的確被關在這裡。

      這是什麼世界啊?來上學第一天就被同學鎖在廢棄小屋?

      ※      年少輕狂的我們,都還在懵懵懂懂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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