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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話語的力量 (二)說服

我前面的男生已經進去了一段時間,雖然短暫卻覺得好像過了許久,黛比那間教室也沒什麼動靜,除了偶爾的交談聲整個走廊安靜的有些不安,我靜靜地等著,不一會兒後頭那排教室就傳來了尖叫聲,一個女孩被幾個學長姐抬出來,臉色蒼白喘不過氣。

他們低聲交談了幾句就攙扶著那位女孩離開了所有人的視線,等待的人的交談聲也越發激烈。

黛比是第一批裡面第一個出來的,她的臉色看起來很差,我們只來得及對上一眼她就被一旁待命的學長請去別的教室等候,她向我使了個眼色,用無聲地口形說:「別怕。」

我要怕什麼?我有些不解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不久後,剛剛踩到我鞋子的男生也走了出來,我盯著他的臉想要找尋一些痕跡來告訴我裡面會發生什麼事情,但對方只是抿著嘴,黝黑的臉龐看不出什麼表情,額頭出了點汗,好像剛剛在做什麼需要動到身體的事情一樣。

難道會是體力測試嗎?

我瞬間覺得有點難為,自己在體力方面從來都不是強項。

定下心來走進教室,規矩地把鞋子放好然後走到老師的面前站定,那是個黑色頭髮,看起來頗年輕的老師,一邊瞄著我一邊在紙上寫字,他問:「名字。」

「羅德。」

「你對倪索藝校的了解有多少?」他不帶感情地問。

「學校的風評很好,但資料卻不多,還沒進來前只能知道是個培養專業藝術家的搖籃,我來這裡也是希望能夠成為其中一員並且獲得更多這方面的知識。」我一邊說一邊觀察老師的表情,好像有某種奇特的感覺從我體內發出,我的話語就像往常一樣顯得特別有力,也許因為是面對這種面試緊張的緣故。

老師在前幾個字時露出了像黛比剛剛的呆滯表情,我暗罵一聲糟糕,但老師隨即輕微地甩了下頭,皺起眉頭好像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你覺得自己有什麼專長?」他問。

「我口條不錯,語言能力也很擅長。」

老師低下頭寫了些什麼,接著說:「這次的測試是要確定你能否成為我們學校的一員,就如你可能已經注意到了,我們不只是一間藝術家的培養學校,但更多的我們得等到你通過之後才能向你透露。」

「沒問題。」我說的話讓他寫字的手停頓了一下,我疑惑的看著老師低下的頭卻看不清表情,不清楚自己說錯了些什麼。

天啊,我大概不會上了吧。

「第一階段測試是面對未知的恐懼。」

聽著老師平淡地語氣,幾乎讓我以為他說的只是什麼平常的即興表演之類的,不,不是,是要面對我的恐懼,太棒了。

我的表情也許看起來太困惑,他不得不繼續說下去:「身為本校的學生得具備無懼的特質,或是至少有展現出自己膽是的特質否則絕對無法在學校生存的,現在請你閉上眼睛默數三秒。」

他說的我大概只聽懂一點,但是最後的指令我還是明白於是我照他所說的闔上眼睛,我不知道我數得多快,可能比正常三秒還快吧,因為我很快地又睜開,但是再睜開後我已經不在剛剛的教室裡。

我在我國中的教室。

畢竟只過了一個暑假,我記憶力還沒衰退的那麼快速,但是一下子穿越過時空來到了以前我睜大著眼睛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窗台上擺著為了應付接下來大考的複習卷足足佔滿了整個空間、有些同學昏昏欲睡有些則認真的聽講、台上的老師正揮舞著三角板講解著難懂的數學題目、黑板上方的時鐘顯示著現在是下午三點接近放學,我往左後方看去,正巧看到盯著黑板的黛比認真的模樣。

難道⋯⋯我只是睡了一覺?

剛剛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好像從水裡辨識一般看不清楚,我以為我度過了整個暑假原來到頭來我只是睡了一覺嗎?我內心浮出好幾個問號卻一個也回答不出來,如果這不是唯一的答案的話那我要怎麼解釋現在的狀況?

就算那學校再怎麼邪門也不可能一瞬間把我送回去我的國中、召集我以前的同學和老師、甚至在我閉上眼的三秒內幫我換上國中制服吧。

「睡飽了就在發呆啊?」年老的數學老師插著腰不知什麼時候站到我的面前,她用課本拍了拍我前面的木桌喚醒了思考的我。

「沒有,我在算題目。」我不慌不忙地說,她的表情又露出了同樣的遲疑,好像一瞬間放棄思考一樣,接著走回去講台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著我。

雖然那一切都是做夢,但還是有些東西未改變啊。

我也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大概自從我拿到入學通知⋯⋯不對,從我的夢境裡我拿到藝術學校的入學通知以後,人們在跟我說話時會出現一點的遲疑呆滯,接著要不是同意我說的話就是照我所說的話去做。

第一次發生在我媽身上,當我說我需要幾百元去看電影時,我已經預備要長篇大論說服她拿出皮包了,她卻早已兩眼露出呆滯的空白接著掏出錢包塞了五百元到我的手上,我原本以為這只是那天她可能心不在焉,沒有放太多心思在那上面。

但接著⋯⋯接著就,天啊,我想不起來了。

我看著眼熟的課本,依稀記得這一課是在大考之前教的,我連昨天寫了習作第幾頁都記得,卻不記得我那幻想中的暑假做了些什麼。我最後看了什麼電影、什麼時候是入學測驗,我的天,我連倪索藝校這所學校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不知道了。

煩躁地用手指抓了抓我夠凌亂的頭髮,我卻什麼東西都想不起來。

所以說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的我原本已經畢業正準備去報到,黛比好像也錄取,但是現在我醒來了,我記不住夢裡的細節,這很有可能,大多數人都無法記住夢中的細節只能記得大概。

我試著甩了甩頭清醒一下混沌的思緒,嘗試讀進去課文上的文字已經在我視線之中扭曲的數字,最終只好放棄思考,盯著空白的頁面放空。

沒有什麼人說話,事實上完全沒人說話,倒是午後的陽光非常舒服,幾乎讓我有點埋怨教育制度把我們綁在書桌前上一些永遠也用不到的知識,而不是放我們在外面奔跑嬉戲,老師的話語幾乎要變成一種規律性的節奏,我才剛睡完覺但此刻我又覺得有些昏昏欲睡。

通常這種時候我應該會很緊張,如果自己的一部分記憶缺失我應該會很著急,但是我現在只想要懶洋洋地趴在書桌上等著下課鈴聲的到來。

對了,我為什麼要緊張⋯⋯?那只是夢而已,是吧?

我閉上眼睛,內心有一部份的自己在我體內叫囂著什麼,但是這陽光好溫暖我管不了這麼多,我聽不見那些聲音,只知道有什麼東西好像不對勁。

一陣疼痛,突然驚醒我,我驀地睜開眼睛,疼痛從手背蔓延到我的四肢,我的瞳孔收縮了一下,數學老師的臉龐放大在我面前,我可以細數她臉上的皺紋,但更恐怖的卻是那突然變得邪惡而非人的雙眼,積滿著怒氣以及怨恨。

她瘦弱的手握著圓規的一端,針刺狠狠地扎進了我的手背裡,尖銳的刺痛透過末梢神經迅速地警示著我的大腦,我尖叫出聲來,四周卻沒有人轉過頭看我一眼。

我咬著牙,瞪著數學老師的臉龐,心裡吶喊著一些我自己都聽不懂的話。

她用力扭轉著圓規,針刺得更深,我再一次尖叫出聲。

「你瘋了嗎!救命!」我扯著喉嚨大喊著,卻無人回應。

有個辦法可以解脫,但我卻忘記了是什麼方法。

「放、開、我!」我緊促著眉頭,說出來的話一瞬間聽起來宏亮許多。

數學老師的臉又再次露出呆滯的表情,如我所願地放開施加壓力的那隻手,我立馬拔起圓規往地上扔,血流到了桌面上染紅了我的課本,白色上越顯殷紅的血色看起來怵目驚心。

「站回講台去,頭去撞黑板。」我命令道,一邊急促地呼吸著拿起抽屜裡的衛生紙蓋住傷口,任由血沾染了白色的衛生紙。老師緩慢地轉過身,站上了講台,背對著我面向黑板。

霎時她轉過頭,發出一聲銳利的尖叫,瞳孔顏色轉為噁心混濁的黃色。

「啊——」我摀住耳朵緊閉眼睛。

聲音消逝,我再次睜開眼。

「睡覺睡到做噩夢啊?」數學老師站在我的面前,手一下一下的用尺打著自己的手掌。

我焦急地看著自己的手,沒有,一點傷口也沒有,老師的臉看起來一樣正常,同學們轉過頭看著我被罵的樣子。

我試著平穩呼吸,警惕的看著老師的臉龐,深怕她又做出什麼事情來,黛比擔憂的眼神掃過我,我嘗試對她微微一笑,卻怎樣也無法做到。

我又做夢了嗎?

老師發現我沒有理她的意思,搖著頭走回去黑板前。

「為什麼我會說我又做夢了?」我低頭輕聲低喃著:「我到底做了幾次夢。」

我的記憶力越來越模糊,只記得剛剛的疼痛,詭異的現象,以及⋯⋯什麼,我都忘了,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深深吐出一口氣,內心的躁動卻一直都沒有停息,我從書包裡拿出一本小筆記本,裡面寫著我前幾天發生的事情,我想到就寫並沒有固定,總是覺得哪一天如果我長大後翻出來看一定會覺得很好笑,但此刻我卻認不得裡面所寫的東西。

就好像這些不是我,好像我開始忘記一些什麼事情,而這些事情很重要,重要到我不應該忘掉。

我的名字是羅德,這我還記得,我有母親、哥哥⋯⋯我、我、我,還有什麼是記得的?

人不可能一瞬間忘掉所有,我不可能一覺醒來就忘記一切。

緊迫地翻著我的日記卻什麼都想不起來,這種感覺好像逐漸吞噬著我的靈魂,細細麻麻地咬著不鬆開。

那種陌生、歸屬消失的感覺,就好像我正喪失一點一點靈魂似的飄走,好像我再從這個世界蒸發,接著我不會記得自己來過,更不會有人記得我的存在,就好像我一點痕跡也沒留下,恐懼攀升一點點刺激著我——

黑板上畫著幾何圖形,老師照樣用平板地聲音解釋,一切都好像慢動作似的,但我看見的卻不是那些,而是黑板上方的時鐘。

三點,就像我剛剛醒來一樣,一分也沒有動。

別傻了羅德,可能只是沒電或壞掉而已。我這樣子想著,視線卻無法從時鐘上移開。

羅德,那是我的名字嗎?我疑惑了一下。

我剛剛是怎麼在夢中打敗邪惡的數學老師的?是我自己把她推開?等等⋯⋯時間,時間沒在動,可是,那麼?我在說什麼?我在想什麼?

「停,拜託停。」我輕輕地說。

寂靜,就好像按下暫停鍵一樣,我驚訝地看著突然停下說話聲的老師,一個同學舉起手到一半像是要發問一樣,一股詭異的感覺從我的胸口延伸到我的喉嚨,我那幾乎聽不見的話語卻充滿了整個空間。

老師繼續說下去,同學的手舉到空中,老師點了他,我看著時鐘,秒針突然動了一下。

這有用,不管我剛剛做了什麼,這有用。

「停下,停止。」老師的話語突然加快速度,時鐘的秒針順時鐘畫了一圈、兩圈,我繼續說,感覺整個地板都在搖晃。

「不論你是誰,我命令你,停止。」我的話語像是充斥了整個教室向外擴散,形成了幾乎看得到形體的波浪。

「停止!」我更大聲的說了出口,那些波浪就像是狂嘯一般穿透過牆壁、黑板。

一聲悶哼響起,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看見周遭的景象像是車窗外的景色一樣迅速飛越過我的身邊直到我又站在排練教室裡頭,那張長桌的前面,以及瞪著我看的老師。

他的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像是學生的人,學長臉色蒼白冒著汗,那聲音似乎就是他發出來的,他僵直著身體一句話也不說的迅速離開排練教室。

「你成功通過了。」老師一樣不帶表情的臉有些扭曲,好像極力抵抗著什麼一樣。

「請去外面稍候。」他指了指門口,手指略顯顫抖。

「請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全想起來了,測驗、我說出來的話、所有一切。

老師憋著一口氣似乎不想要說出口,我試著加強剛剛的那種感覺,他被迫吐出一口氣不甘願地說:「我們讓你體驗到你最恐懼的事物,若是你無法自己掙脫出來就很有可能會喪身在自己的恐懼裡頭。」

我聯想到剛剛被帶出去顫抖著喘不過氣的女生。

一股怒氣哽在我的胸口,我緊皺著手掌心,話也不說的就往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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