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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夜國之三:海上熱浪打得太高,這趟恐是回不去了

        「臭娘們給我滾邊去,別堵在這,礙了老子的路!」莽漢一腳踢向十娘,扛著鄰國新進的海鹽,邊啐道。

        陸家在這管海一帶,曾經是莫夜國數一數二的海運大家,可自從五年前陸駿達領著三十來艘貨運商船在海中失事喪生後,陸家便一下子沒落了。

        當年為了補償海上失事的姻親眷屬們,陸家海運商號賠盡錢財、商譽,能變賣的房產、船隻全部都賠空了。

        「我亦失去至親至愛之人,能賠的,我代替駿達全賠給你們。」十娘的心已全掏空,她和她至愛的夫君拚博下來的一切全沒了,什麼都沒有了……。

        「我已全沒了,怎還有和駿達的孩子呢?」她喃喃著,抱著甫出生的孩子春生來到桃樹和李樹之下。

        「孩子,我去將你的爹爹找回來,你在此乖乖的,等娘親回來。」她愛憐的親了親春生的面頰,便將春生放置在樹下。

        此後,她都不知道她竟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五年。

        雖然人人都說,她的夫君在當年亦一併死了,可她不願信,未曾見過夫君的屍身,她因何要信?

        於是,她守在管海一帶,堅信總有一天她的夫君會平安回來。

        航行在女海上的三十艘商船正隨著風勢熱浪浮浮載載,掌舵人緊緊的握著船舵,一刻都不曾鬆懈的與惡劣氣候交戰著,為了穩住航向而不停的轉動著船舵。

        「舵手向左!」船長陸駿達不斷對著舵手呼叫,並下達指令。

        這是一場硬仗,他背負著所有人的命,三十艘商船,一艘接著一艘,每艘船至少乘載二十餘人,並且靠著煤料燒燃的火盆,連環打出信號,以傳遞船長陸駿達所下放的指示。

        此刻,架高的火盆正因為暴風雨而忽明忽滅,少了正確指示的商船船員,開始躁動不安。

        「二寶,快到底層倉庫再取些煤炭來,把所有的火盆都重新點上!」陸駿達拍上二寶的肩,命他快去快回。

        他絕對不能輸給這場暴風雨,他沒有任何猶豫的時間,他得立刻做出絕對的判斷,唯有如此,他才能保證讓他的所有船員們平安回家。

        「舵手向右!」海上的風勢、雨勢不僅沒有減緩,反而越來越大,如果他沒有聽錯,遠處那轟隆隆的聲音,恐怕不是雷響,而更像是一場海嘯即將要發作。

        「風雨太大了,大家都穩住!」身為船長,陸駿達沒有權利恐懼害怕,他得對他的船員們信心喊話,他們得安全的結束這趟航行。

        「各位,咱們今天為了家裡的老小,不管怎樣都要堅持下去,撐過這個海上天災,咱們無論如何也要活著回去!」

        「是!」眾人齊聲吼著,他們相信陸駿達,相信他的判斷不會有疏失,也相信他們一定能活著回去與家人團聚。

        望著瘋狂瀑洩而下的暴雨,陸駿達發自內心祈禱,祈求神靈儘快將風神雨神請出女海,以往他從不祈禱求神的,他有無數的海上經驗,他不需要依靠求神拜佛來令自己平安。

        從事海上運輸生意,本來就會有天險,狂風、暴雨、雷擊或海嘯,這些災難隨時都有可能會發生,但陸駿達從來沒有因為這些災難而害怕過,他為自己身為一個船員而自豪,可他知道這次恐怕再避免不了什麼發生。

        猶記得十歲那年,他躲在廳堂裡間偷聽大人們談話,父親說這趟出船到北國至少要花上三年時間,他不願父親每次出海,總要幾年幾月才能回來一回,於是他顧不得母親的攔阻,硬是偷偷尾隨父親乘上商船,通往八千里之外的北國。

        等到船隻出港,他才嘻皮笑臉的找到父親,他還記得當時父親那張傻愣住的臉,雖然當下被揍了一頓屁股,但是父親也拿他莫可奈何呀!船隻不會為他一人重新回港。

        父親只是要他記住他說的話:

        「在海上,絕對要服從船長的命令,海上的氣候不比陸地,隨時都有可能因為暴風雨丟了一條小命,但是你放心,父親絕對會保護你。」

        當時,他才沒管父親話中所隱含的危險性,只是不斷的點頭,裝出一付「父親,我錯了,請放心。」的樣子,巴不得父親快結束他一長串的諄諄教誨。

        那是他第一次對人世間的事物感到那麼新鮮好奇,商船依照船長的指令,航向任何一個預定到達的國家,每到一個國家,便停泊上岸,待個十天半個月,停留的這段時間,他們便與當地市集交流買賣貨物,幾回下來,父親也准許他一同參與買賣。

        每一天他都能看到各式新奇有趣的東西,有時,他們以物易物,或是將帶來的絲綢、瓷器賣掉,換成當地的貨幣,再購入一些當地特有的貨物,待到下一個鄰近小國轉手高價賣出。

        他學到不少東西,他已懂得如何在國與國之間從事經濟貿易運輸往來,他在此中獲得無比的快樂,他慶興自己當初偷偷上了父親的商船。

        此後十年,他已是莫夜國首位設立海運商號的水手、船員。

        這趟出海已三個月餘,他們一路從莫夜國第一大港埠―巴令港出發,從管海行經女海,再一路航向南海,這次亦同樣帶著絲綢、瓷器與茶葉去和鄰近的友邦小國交易,並換來為數不少的珍奇異寶。

        眼下,只要再一個月的時間,他們便能返回莫夜國,可就在兩三天前,竟在這女海上遇到狂風暴雨的襲擊,海上的氣候說變就變,從細雨,小雨,逐漸轉為滂沱暴雨,風勢也變得異常強勁。

        為了使船身的載重減輕一些,陸駿達早已命船員丟了不少負載較重的行李,期望船隻能航行得快些。

        陸駿達的航海資歷,起碼已超過二十年,他不是沒有遇過那些幾乎會要了他小命的海上經驗,但都沒有這次來得更加危險。

        這是他第一次邀來各大小商船組成的三十艘海上商團,為此,他籌備了至少三年時間,衝著陸駿達多年的海上經歷,其他跑單幫的小商號都願追隨陸駿達前往南海,一窺南國風情。

        他沒少要求船員們必須做到實實在在的海上演習,遇上強勁風勢的時候,船帆該怎麼收,船桅該怎麼擺,他們演練過無數回。

        此刻,他持續要求船員們維持住船身的平衡,海上原本連綿不斷,排成長隊航行的三十艘商船,正被強風刮得歪歪倒倒,而風雨強勁的力道,正在一盞一盞的撲滅用以照明的火燭燈芯。

        無人能從這座女海上安然的脫離險境,亦無人知曉下一秒將會如何,海上已重新返回一片漆黑,船員們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喝聲。

        「這該如何是好?船身搖晃得太劇烈了!」有的船員已受不住身體的不適,開始眩暈,嘔吐。

        「什麼都看不見,咱要如何活?我還不想死啊!」失去火燭照明,一干人開始浮動不安,他們甚至覺得這絕對是他們至今以來遇過的最大危險。

        「所有人都聽著!冷靜些!你們每個人腳邊都有一套能保命的浮具,儘快穿戴在身上。」陸駿達強勢而威嚇的下達這道指令。

        離這裡最近的都國也就屬女兒國了,雖說近,卻仍然有百哩航程,陸駿達思索著,如果不能在一個時辰之內靠岸女兒國,那麼他們便真的沒救了,他們恐怕將會葬身大海,屍骨無存。

「怎麼回事?那個轟隆的巨響聲……?」

        轟――。

        一陣巨浪猛地由天上撲蓋下來,被打翻的船隻一艘接著一艘。

        連眨個眼睛仔細看清楚的機會都沒有,他們全被大浪啪的一下打進女海之中。

        三十艘商船全沒了,沒入森冷漆黑色的海中,就像被整座女海吞吃了一樣。

        來不及叫喊,來不及逃生,陸駿達喉間的空氣都被抽空,鼻腔,胸腔注入滿滿鹹鹹的海水,刺痛,他知道他們將無一倖免——。

        可就在他們什麼都未曾來得及意識到的同時,他們便摔跌進一座滿是鮮花綠意的古城,所有瞬間抽乾的空氣,一下子又全回來了.  

        摔跌的那瞬間,陸駿達將胸臆間的海水也一併嗆咳出來,幾近昏厥的想著:

        也許有機會能活。

        他不知自己昏厥了幾個時辰,清醒後,望著一身早已乾透的衣裳,他有些無所適從,不明白為何自己會在這裡?

        他在一座城外,四周散佈著幾艘殘破的船骸,跟隨著他一起落難在此的船員們一個一個不知怎的,皆恍若無神般默默的接連進城,他試著叫住他們,但是,比起理會陸駿達,船員們更迫切的想進到城裡。

        這些人究竟是怎麼了?

        再遠些,陸駿達便看不清了,也不知道前面領頭的究竟是誰?竟能讓他的船員們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般的依序進城。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他茫茫然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同時,他更加沒想到他竟還能活著,望著那些船隻的殘骸,他知道他對不起那些跟著他出海的船員,甚至是他們的親人,是他邀來這麼多水手、船員隨同他出海貿易的。

        他得想辦法回去,無論是修復船隻,或是找到一條回家的路,不管這裡是哪裡,他都要想盡辦法將那些還活著的船員們帶回莫夜國。

        如今船隻都已毀損,從南國交易來的海鹽,應該也因為浸了海水都化為烏有了吧。

        他在心中盤算著,只能從那幾艘商船的船骸找找南國產的珍珠、瑪瑙,和一些稀有罕見的寶貝,看看能不能從這座城裡換點什麼好修復船隻。

        此刻,他該起身的,他該爬上那些破船,去找他需要的東西,但是,一陣無力感襲上全身,這讓他感到恐慌,他怕他再也回不去,回不去妻子和孩子身邊。

        他身為船長,同時亦率領著一眾船員們,他不該感到軟弱,可他再怎樣也只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他也有失去方向感,無法準確判斷的時候。

        要是沒法回去,便再見不著妻子和孩子,孩子才剛出生,娘子一個人怎生照料?爹娘又年邁……。

        他想起家中的老父、老母、妻子和剛出生的孩子,他失去了鎮定的心神,他明明是遇上了海上風暴的,三十艘商船全沉了,為何他還活著?這令他百思不解。

        這座古城的四周圍繞著奇妙的紫光,這裡有著一份特殊靜謐的氛圍,可不管如何,再美的景色亦不能吸引他。

        遠處的沙地上傳來沙沙的腳步聲,抬頭一看,那女人怎生的如此美麗?

        一時間,他被女人的美貌迷惑住了,可他是記得的,他有他的髮妻和孩子,僅管如此,他仍然無法移開他的目光。

        那女人開口:「留下吧!留在這座古城,我保你活命。」

        陸駿達不知該如何是好,望著女人身上僅著的金色絲縷衣貼服著她的身軀,他惱怒的別開眼,卻見二寶被一個同樣著金色絲縷衣的女子拉著一起走了。

        「那女人要帶我的朋友去哪?」他焦急的詢問眼前的女子,只因為二寶也同其他人一樣,眼神茫茫,女人伸手,便同人家一道進城。

        「你和我一道走,豈不是全知了?」女人不願明說,反而露出一抹嬌笑,拉起仍坐在地上不走的陸駿達。

        就這樣約莫走了一哩路,以為近在眼前的古城,竟走上一哩才到,可他不覺得疲憊,亦不覺得渴。

        進到城裡,再往裡看去,是一座金山。

        「這裡是金山城,滿山滿谷的金礦,若你願意從了我,將來保你吃喝不盡。」女人伸手撫向陸駿達的下頷,滿眼貪婪。

        「不!我家中尚有髮妻和孩子,告訴我如何離開這裡?」

        他撇過頭,這女人的碰觸令他感到嫌惡,對,他是看到了滿山金礦,可那不代表他想賣了自己來發一筆橫財。

        「你怎能回去?出了這金山城,你便會在深海中溺斃而死。」

        「我不信,為何我現在還能活?」而這究竟是什麼怪異的地方,竟讓他能呼吸,還能活著?

        「你能活皆因尚存一息,若隨我去了,你便知那是極樂之境,或許就不想走了呢。」女人又一次的嬌笑著。

        陸駿達堅持而堅定著,「既是極樂之境,我便不去,不是與我妻兒一起,縱然極樂,亦不是我能去之處。」

        可是,或許只有他一人是這般心思。

        現下,他在這座城裡,看見那些陪同他一起落難的船員們正歡欣的叫嚷著。

        「咱都不走了,這真好,什麼都有,滿山遍野的金礦,有女人,又有食物和水,應有盡有啊!這座金山城,誰見了都不願離開的。」

        「從此後,再不需要辛苦了,就留在這,再也不走!」他們一個一個開懷的大笑著。

        辛苦一輩子出海漁獲,求的不就是一頓溫飽,那份辛苦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此刻那些船員們興奮的抱著女人又親又摟,女人許諾給他們數不盡的金銀財寶與吃食,就像剛才那個女人對他所說的一樣。

        不,這裡太不尋常了,他得想辦法離開這裡。

        距離商船失事已經過了五日,陸駿達這些天來找遍了離開這座水中古城的方法和通道,卻一直不得所獲。

        而那個妖嬌的女人也一直伴在他身側,極盡各種曖昧妖嬈的情話手段,就是要他放棄一切留這不走,但他始終不從。

        此刻,他仍然不死心,硬是試圖爬上高處,四處搜尋著,就想找到一個出口,企圖逃離這裡。

        他不願死心的再次追問女人:「我知道女兒國就在商船失事的百哩之外,肯定就在這附近,為何我就是找不到?」

        女人為他問出口的問題嬌笑得合不攏嘴,「你好歹仔細的瞧瞧這呀!女兒國不就近在你眼前?」

        「這裡金山銀山滿滿的是,何苦鬧著要走?陸上的女兒國不過是個迷障幻影罷了。」

        女人輕描淡寫的,脫口道出這段沒什麼稀奇的事情,可陸駿達實在是被這答案嚇住了。

        「讓我再告訴你一點,這水中的女兒國一日,便是陸上一年,如今就算你真回到陸上,五年光景轉眼就變,你敢說你受得住物事全非?」

        「我知道你在莫夜國的輝煌家業,不是我不肯幫你,實在是外來人從來只能進,不能出的。」

        「你若真想走,便是害我犯下叛國罪,你以為女兒國何以稱為女兒國,便是因為這裡沒有男人啊!我令你留下,對你有益無害,你又何樂不為呢?」

        「你留下來從了我,我保你衣食無虞有何不好?」

        女人眸光曖曖,不肯輕易放棄這海上掉下來的男人,當然她更不願意理會陸駿達那早已一陣青一陣白的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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