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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夜國之二:以願祈願,願四季如春,願妳笑容滿面

        他總是渾身燒燙,打自出生開始,沒有人想接近他,他也不願去碰觸到他們。

        夜裡,只要他想,不需火油,他便能點燈,這種奇異的能力,讓人們只在暮色低垂後才來找他,請他幫忙點亮燈芯,畢竟入了夜,不管是哪戶人家總要點起燭火照明的。

        於是,他也同他父親一樣做起生意,他做著買賣蠟燭的生意,雖然他沒想過要依靠他父親的名號闖出什麼名堂來,可他父親所創立的李氏商號是莫夜國皇宮指定往來的唯一商行,就憑這個名氣,以及他自身異於常人的能力,不需宣傳,名聲自然遠播,光是如此,也夠讓他的舖子忙得不可開交了。

        他是李氏商行當家老爺李重光的三兒子李懷安,下人們敬他為懷安公子,他其實可以不必這麼汲汲於生意的,但是一個人獨處讓他悶得慌,他想做點什麼,讓那些害怕他的人,不至於那麼怕他,或是見了他便拔腿要逃。

        想來還真是奇怪,人們不怕他賣出的蠟燭所燃起的火光,卻怕他身上時不時亂竄的小小火苗,他苦笑著,覺得人們真是矛盾,只要他能控制的好,他真的不會傷到他們。

        當然,現在的他還無法好好的控制那些隨意生出的小火簇,所以他不碰那些蠟燭,凡是舖子裡的事務,他只需口頭發落,其他交給張管事的去處理執行。

        每晚,他只在戌時與亥時,夜裡較為涼爽的時候出門,他已如此熱燙,若是在白天又照見陽光,四周總燒燙得起火,這難保不會燒了他的蠟燭舖子,或是滅了隔壁瓜果舖的帳子。

        他無法應對那些意外的狀況,若是緊張起來,一簇一簇火花湧起,那他就更無法好好的去控制壓抑。

        假若真的發生什麼狀況,也只會更加壞了他父親的名聲,惹得所有人對他更加驚恐害怕,他一直在極力避免。

        所以,他從來只在夜裡去到蠟燭舖子外走走看看,不曾進到舖子裡視察,而張管事的也總站在距離他五尺之外,細心記下他吩咐下來的每一條事項,再進入舖子張羅打理。

        他對這日復一日與他人完全冷漠疏離的關係感到習慣,只要他自己也戴上那副冷漠的面具,那他也就不會太在乎自己是不是寂寞。

        此刻,懷安才剛視察完蠟燭舖子,趁著還有些時間,他讓張管事的早些回府歇息,而他獨自來到城外的孟水河邊,趁著月色當空,脫去一身衣物鞋襪,將自己浸入孟水之中,因著他的渾身熱燙,孟水也受不住的蒸騰出漫天水氣。

        唯有此刻他是舒適的,河水的冰涼稍稍減緩了他體內的熱氣,他知道這條孟水河水深又危險,但他早觀察出河水邊上的一顆大石後面有一塊天然的淺灘,一年四季都不會有漲退潮水的問題。

        而他正瞇著眼享受這份難得舒服的片刻,他燒燙的身子浸在河水中,就像在洗一個溫泉澡,這種感受該是和普通人一樣的吧。

        啪!啪!

懷安似乎聽到大石的另一面有什麼奇怪的聲音。

        「誰?是誰在那裡?」

        他潛進水中,游到大石的另一面,試圖浮出水面,卻發現水面凝結成一片薄涼冰霜,他感到有些怪異,便伸出他的右手去觸摸那片薄冰。

        只一下子,那些薄冰全化了,他趕緊浮上水面,卻什麼也沒瞧見。

        他不做多想,趕緊游回大石的另一面,回到淺灘,上岸把衣物穿妥。

        沙…沙…。

        他又聽到踩在沙石土壤上快步奔走的聲音,可他四處查看,卻什麼都沒看到。

        此刻的他渾身濕淋淋,沒法發出半點星火,月色也正好被烏雲遮擋,他什麼也無法看清。

        到底是什麼聲音?

        入了夜的孟水河邊一片潻黑,懷安就算左看右看,這題恐怕仍是無解。

        不,別想了。

        距離城門上鎖的時間已沒多少,還是快些回去吧,若是城門關上讓他回不去,家中那些老僕們又該牽腸掛肚了。

        翌日清早,他聽到前院灑掃的下人們正在高談闊論。

        說最近城裡來了一個女人,只要是她所到之處,那氣候便有若寒冬。

        這消息令他感到十分驚訝,他是如火一般的人,無人想接近他,深怕他會燒傷了他們,而她竟是一個會帶來冬天的人,他想到昨晚在孟水河上見到的薄冰,會是那個女人嗎?

        如果,真如那些下人們說的,那女人有能帶來冰雪風霜的能力,他想像她能澆滅他身上無端生出的火,只要讓他觸碰一下就好。

        可能嗎?就連他的爹娘都不願意碰觸他了。

        那年,他的父親花上萬兩黃金將都城裡的陸家大院買下來,賜給他獨自居住,口頭上雖說是陸家有難,就當作是花點小錢做做善事,可實際上,卻是將他隔離起來。

        他無所謂,真的。

        他只是常常在想,這世界上可有被他觸碰卻不被燒傷,仍完好無缺之人?

        「如果有,我想握住她的手。」他從口中輕吐出誓言,這是他的願。

        莫夜國,這已經是她過境的第二十個小國了。

        凡是她過境的都國總寒意逼人,原來滿山遍野綠意盎然的花花草草,皆因她一身冰凍般的寒氣而紛紛枯黃衰敗,凍結成寒冬。

        人人總趕她離開,不願她多留一刻。

        他們都叫她阿冷,雖然她早已不記得自己為何叫阿冷,或許是因為她打從出生開始便散著寒氣吧,所以她的阿爹阿娘給她取這樣的名字,然後又因為這股寒氣厭惡她,遺棄她。

        別人都是這樣說的,說得她總是哭,總是心痛,僅管那些都是陳年舊事,但只要勾起那麼一點點回憶,她還是會傷心。

        無論她在某些地方與其他人是那麼不同,可是她的心和別人都是一樣的,都是肉做,不是鐵打。

        傷心的時候,她用笑容掩飾,將那份不開心藏起來,然後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過去,她會很樂觀的去克服所有困難。

        不管是現在或將來,她都要開心的活著,然後過上一般人過著的日子。

        她總是這般懇切的在心中祈禱。

然而她是知道的,她知道自己在各大小國家之間是如何的名聲響亮,同時,她也知道,從來都是只有惡名的,都是惡名…。

        說真的,她不覺得她自己真有那麼冷,可別人就是這樣避她,躲她,深怕她會凍著了他們。

        她會帶來冬天,令無雲的天空瞬間降下霜雪,凍壞桩稼,同時,令人來不及躲避,便因風寒患病,有的甚至一時間便死了。

        她無意如此,她只是餓了,想進城找點吃的裹腹,她無意傷人,真的。

阿冷已經數不清自己到底解釋過幾百回,幾千回。

        而她身上散發出的冷,對四周造成的冰雪風霜,仍然讓人就算是想方設法也要將她驅出國境。

於是,她一再被驅離,從這個國家被趕出來,去到另一個國家,又得無奈躲避,沒有人願意收留她。

        她為此感到孤單,或許再也沒有一個地方會願意收留她。

        那天,她從那群孩子的身邊經過,她聽到那些孩子們正在嘲諷她,他們說莫夜國有個會起火的男人,說那男人發出的火焰會害人傷人,而她則是能將天氣冰凍成冬天,說她倆都是魔鬼,而且是冰與火的天生絕配。

        說罷,還拿起石頭扔她――。

        「快滾出去!我們國家不歡迎妳,還不快滾!」

        「臭婆娘,醜八怪,怪物!離我們遠一點!」

        「要是妳害得我們傷風得病,看我爹娘如何收拾妳!」

        孩子一面譏諷她,調笑她,她害怕的逃開了。

        不管是身體或心靈,能傷的早已傷遍,她早習慣那些人對她的嘲笑、欺凌甚或驅趕,可即便習慣,她還是會怕,她的心會痛。

        可是,就在剛才,她清楚聽見那群孩子說的話,同時她亦感到驚訝,原來有人和她一樣,她不是這天底下唯一一個怪人。

        她默默的想著,當寒冷遇上熱火的時候將會發生什麼?寒冷會融化?還是燒燙的火將被熄滅?光只是這麼想著,她已在心中生出一些微妙而期待的希望,或許能發出火焰的那個人不會怕她,不怕她的觸碰或到來,或許他會歡迎她。

        打從踏進莫夜國的邊境開始,人人便像見了鬼似的,見她便四處閃躲。

        她低下頭看看自己,或許是這身粗布衣太過髒舊,嚇到人了吧,她誰都還未靠近呢。

        她苦笑的想著,然後又看向四方,這裡有誰能告訴她,她想找的人在哪兒嗎?

        走了半月餘的路,她的腿好痠疼。

        此刻,阿冷就站在莫夜國的都城邊,她見到城門邊那兩株開得正紅豔的桃花、李花,她未曾在別的國家見過開得那麼燦爛的桃、李花,它們極富生命力,而且美得不像話,好像在散發一種特別溫暖的光芒。

        像是被吸引一般,她的視線落在桃、李樹下,那兩個正在玩耍的孩子身上。

她怯怯的叫住那兩個孩子,或許他們會知道她要找的人在哪。

        「孩子,可知道城裡有個會起火的男人在哪?」

        兩個孩子見阿冷一身髒舊,不覺害怕也不覺厭惡,其中一個女娃兒開口道:「餓不餓?要不要先吃一顆饅頭,休息一會兒?」

        今日一天下來,阿冷想著這莫夜國已近在眼前,便急著趕路,一路上也未曾注意有何野果可摘食,經這孩子這麼一問,她才意識到自己早餓了。

        她的心裡一下子躁動起來,眼眶也泛起些許溼熱,從沒人問她餓不餓,要不要吃食的,這孩子是第一個,而這裡是莫夜國,或許這都國尚有一絲人情味吧。

她感激的點點頭。

        「謝謝。」說著,阿冷用力眨去眼眶中的熱潮,伸手要了顆饅頭吃。

        她該吃飽的,那樣才有力氣找人。

        吃著饅頭的阿冷,坐在樹下看著那兩個孩子活潑的繼續玩耍起來,孩子絲毫沒有厭惡她,或是想要趕她走的意思,她懷著希望,輕輕揚起她自已都不太清楚何時笑過的唇瓣。

        「孩子,你們叫什麼名字?」阿冷試著鼓起勇氣向孩子們問道。

        「我叫阿娃,大姐姐吃飽了嗎?」

        聽見阿冷的問話,那個女娃兒率先跑過來,漾起她右頰上的那朵小梨窩,開心的看著阿冷。

        「嗯!飽了!」阿冷也同樣應與阿娃一個感激的微笑。

        另一名孩子也接口回答阿冷,「我是陸春生,叫我春生就可以了。」

        「我是阿冷,請問你們知道城裡那個會起火的男人在哪裡嗎?」阿冷期待著,希望這兩個孩子能知道,並且為她指一條方向。

        春生疑惑的搖搖頭,「不知道,我不認識他。」

        「阿娃可知道?」阿冷半是失望的將目光移向阿娃。  

        阿娃嘟起嘴,為難的開口:「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訴妳。」

        「沒關係,沒關係,我自個兒再找找也行,謝謝你們請我吃饅頭。」

        阿冷赧著一張歉然的臉擺擺手後,便向阿娃與春生道別。

        雖然阿娃不願意告訴她,但那沒關係,她才初進城裡,便感受到這兒孩子們的好心與溫暖,這樣已經很足夠了,只要那男人還在城裡,她就一定找得到的。

        待到阿冷走遠,春生好奇的扯住阿娃。

        「妳知道那個會起火的人在哪,為什麼不告訴阿冷姐姐?」

        「我就是不能說,不能說!」阿娃皺著眉,用她那白白胖胖的小手緊緊的捂住嘴巴,並在心中翻了個小白眼。

        這個笨蛋春生,不能說是因為時機未到呀!就算她這樣跟他講,他也未必聽得懂啦。

        懷安從下人在外打探回來的消息中得知,原來那個女孩叫阿冷,聽說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只要是阿冷所到之處,周圍的天氣溫度便會立時驟降,不管是雪霜或是冰雹、寒風,總凍得人直打哆嗦。

        而他亦聽說了,說她這些天以來,一直在找人,找一個會起火的人,這不就是在說他?

        他望著窗外那棵臍橙樹,心裡說不上的懞然,她是不是也對他感到好奇?就如同他對她,是一樣的吧?

        他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去見見她,可他不能,他正在慌張,手裡的火光閃動,他早已習慣這樣容易緊張的自己,並自然而然的拍熄手中那小小的火花。

        他想知道,那天夜裡,孟水河結了層冰霜是不是因為她?

        他想知道,那天夜裡,在孟水河邊逃走的人是不是她?

        如果他能好好控制這身起火的能力便好了,這樣他便不怕出了這道門,禍害鄰里,到處失火,甚至是誤燒了人。

        懷安叫住窗外正巧經過的張管事,對他吩咐道:

        「替我去傳個話,替我告訴阿冷姑娘,說我也在找她,請她明晚戌時到城邊的桃李樹下,不見不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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